第1章 以身饲虎 大夏明德十八年十二月初九。 下了三日的鹅毛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将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水晶琉璃世界之中。 皇城西北太液池边的虎房内,虎哮声阵阵。 在一个宽约七八米的圆形饲虎园中,饲虎的太监拉开铁栅栏,挥动鞭子,将两只已经饿了好几日没有进食的猛虎赶进了饲虎园内。 两只猛虎被赶进去后就在里面望着饲虎园上面五六米围观着的人群扑腾咆哮,雪地上留下了许多纷乱的爪印,彰显着这些畜生因为强烈的进食欲而变得多么不耐烦。 “母皇,你看这两只你一直宠爱的畜生好几日都没进食了,你不心疼吗?”十三岁的皇太子纪恩成指着底下那两只因为饥饿而不断发出咆哮的斑纹猛虎冷声问。 明德女皇纪华珺闻言,那飞扬入鬓的长眉跳了跳。她立即明白儿子的意思了,看来她这位一直在她跟前孝顺有加的儿子是想要将她丢下去喂给底下的那两只猛虎吃。这两只猛虎作为她喜欢的宠物,以前从来都是投喂活的羊或者鹿,从来不曾饿过它们一天。可自从她三日前到虎房来跟自己喜欢的男宠还有女宠们玩酒池肉林的游戏后,饲虎的太监竟然敢渎职不喂养她的这些宠物,要搁在以前,她非得把他们给杖杀了不可! 可是今日今时,她成为了一个被亲生儿子夺位,赶下皇位的皇帝,当然不能颐指气使再处罚那些不好好办差的太监了。相反,她还有可能被她“孝顺”的儿子推下去饲养那两只她宠爱的猛兽。想到此,她只觉可笑又可气。可笑的时,自己会死于自己宠爱的猛兽口中,被它们吞吃入腹,可气得是,让自己落到这样可悲下场的竟然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宠爱和报以厚望的亲生儿子,皇太子纪恩成。 “恩成,你还把朕当成母皇吗?要是你真当朕是你母皇,你怎么会这样对朕?”她狭长的凤眸里闪现冰冷眸光质问他。 没想到,皇太子仰脖哈哈大笑一番,他的笑声好像告诉明德女帝,似乎她问了最好笑的一个问题一样。他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然后他抬起手背,拿明黄色的龙袍衣袖擦眼泪。 擦完了眼泪,他朗朗道:“母皇,你知不知道,朝臣们,百姓们私下是怎么说你的?说你是我大夏立国二百年来最荒淫无道,最暴虐无耻的皇帝,说你不死,是皇天无眼,说你不从帝位上下来,我大夏终会亡国。所以,我这么对你,是顺天意,顺民情,因为全天下的人都想要你死啊!” “可是即便就如你所言,朕如此不堪,可朕对你不好,不宠爱你吗?朕扪心自问,作为你的母皇,朕跟全天下的母亲一样,不曾亏待你一天!” “宠爱?母皇,你不觉得你对你的那些男宠,女宠,还有这些畜生的宠爱,都只比我和妹妹多,不会比我们少吗?你怎么好意思说你宠爱我?” 明德女皇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她不相信这种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她怀胎十月,一朝临盆,在生下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太子纪恩成时,因为难产差一点儿下黄泉。太子生下来后,身体孱弱,脸上又有一块乌青的胎记,相貌丑陋,她无比心疼他。这些年来,她处理完政务后每天都要亲自过问他的衣食,她对他的关心和爱,此刻竟被他说得连那些她宠爱的人和动物都不如。她真想给他一个耳光! 可是望着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太子,她竟然下不了手。 “恩成……”她摇着头,发现眼前的儿子太陌生了,她都不认识他。是什么时候,太子变成这样了呢? 皇太子又是一笑,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又或者想要证明自己将母皇赶下帝位是顺应天意之举,他缓缓道:“母皇,这样吧,往日你对你的那些男宠和女宠们那样宠爱,今日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的那些男宠和女宠们有人愿意报答你的宠爱,代替你跳下饲虎园,以身饲虎,那么我就会留下你的一条命,给你向佛祖忏悔的机会……”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一挥,只见一队锦衣卫亲军押着明德女皇的数十个男宠女宠走了上来。这些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宠女宠瑟瑟发着抖,他们衣衫单薄,赤着脚行走在雪地里。 等到这些人走近后,皇太子就让身边的太监大声问他们,可有人愿意为了报答明德女皇的宠爱,跳到底下去以身饲虎? 明德女皇紧紧握着手,她看向那些她宠爱过的人,想,总有一个人会为了报答自己的宠爱,或者说感念自己的恩情愿意救自己一次吧。要是有那么一个人,也会说明自己并不是天应灭之的无耻昏君,要是有那么一个人,也会说明自己对儿子的爱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样凉薄。 但是,雪地里的那些被她宠爱的男宠和女宠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全都垂着头,还有人往后退,似乎是想要跟她划清界线。 昨夜,昨夜,他们全部都还是睁着明媚的眼,含情看着她,巴望着她的宠幸和赏赐的。 难道,难道,自己真得是天应灭之的无道昏君? “哈哈哈哈!”皇太子再次仰天大笑,“天应灭之!天应灭之!” 明德女皇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我,我愿意替陛下……”忽然一个纤细的声音从一座假山后传出来。 皇太子停住了大笑,所有人都往那座假山后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单薄的,从服色看是宫中最低贱宫女的十八|九岁的宫女走了出来。她虽然走得慢,但是步履坚定,一步一步往明德女皇和皇太子站立之处走过来。 等到她走得近了,众人也看清楚了她的摸样,她身材纤弱,两眼大大的,下巴尖尖的,也许以前是鹅蛋脸,但做着宫中苦役,又衣食不继,让她变成了这副摸样。不过,必须承认,就算她如此落魄,可是五官依旧秀丽,肌肤白皙,让人一看,只觉她弱不胜衣,楚楚可怜。 明德女皇不由得心中狂喜,她感激地看向那个愿意替自己以身饲虎的宫女,然后挑衅性地看向自己的儿子,皇太子纪恩成。 纪恩成当然是接收到了母皇的目光,他十分懊恼,同时不敢相信,自己的母皇是如此荒淫无耻的无道昏君,居然有人愿意为她去死。 只不过,下一刻他看到了眼前这个虽然秀美,但也说不上太漂亮的女子,皱了皱眉说:“你叫什么?本宫看你穿着的是宫女的衣服,你并不是我母皇的女宠吧?” 明德女皇一听,立即紧张起来,是啊,她的印象里并没有这个女子,至少,她最近宠爱的这些人里面没有这个人。所以,她要是不是自己的女宠的话,太子就不会答应让她顶替自己去死? “奴婢姓卫,名顷城。三年前顶替我父卫志昂入宫到鸾仪卫中当差,后来陛下……陛下看上了奴婢,奴婢伺候了陛下半年……再后来,陛下厌弃了我,我被打发到这虎房内扫地,虎房的管事太监给我重新取了个名儿叫彩荷……” 那个纤瘦清丽的宫女小声说,她一边说一边盯着明德女皇看,眼中依旧有着迷恋与痴情。 于此同时一个尖细的太监声音在下响起:“禀太子殿下,这个叫彩荷的宫女的确是两年多前陛下命人带来这里的。” “……那好,既然你也曾是我母皇的女宠,本宫有言在先,凡是有我母皇的男宠或者女宠愿意替我母皇以身饲虎,我就留下我母皇一命,可是你……本宫就必须要成全你!左右,来,将彩荷推下去饲虎!” “是!” 立即有数位锦衣卫上前来将纤瘦的彩荷拖起来,拖到饲虎园边,再将她举起来往下一抛。 “砰!” 闷闷的坠地的声响后,是一阵“吼吼”的猛虎的咆哮,接着响起一声女子的尖叫。 接着就是两只猛虎咬断骨头,还有撕裂肌肉,以及吞咽的进食声。 许多围在饲虎园周围的太监还有锦衣卫都没敢看猛虎撕吃活人,这场面实在是太血腥,令人心生恐惧。只有皇太子纪恩成和明德女皇除外。 大片的鲜血染红了虎园的雪地,就像是怒放的红梅。 明德女皇无声流泪,她终于想起了这个叫卫倾城的女子。 那一年,皇城太液池边的梅林,红梅怒放,她俯身吻住那个睁着小鹿般圆而清澈的眼的秀丽女子。暗香浮动,怀中人轻轻颤栗…… 第2章 今日撞鬼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三月的皇都,柳絮被春风吹卷着悠悠飘扬,飞到如碧的蓝天之上,接连上那极淡的薄云,顺着那绵延的红色的宫墙,一直到极远处的青天。 卫顷城肩上背着一个蓝底碎花的小包袱跟在宫中的太监来喜身后,跟她同行的还有十数个这一次被选进宫,或者顶替父兄进鸾仪卫当差的人。这些人里面除了她是个女子以外,还有两个也是女子 鸾仪卫是当今明德女皇即位为帝以后新建的御前负责仪仗的宫中的一个机构。这个机构既负责女皇出行的仪仗,也负责近身护卫皇帝的安全,是比较紧要的一个部门。明德女皇对鸾仪卫比较上心,对里面当差的人也比较信任,当然,还有与此对应的比宫中别处当差更多的赏赐。 正因为鸾仪卫的人员跟女皇常常近身接触,所以,从鸾仪卫里也颇出了好几个女皇的男宠和女宠。反之,又因为鸾仪卫出了女皇喜欢的男宠和女宠,再后面选入鸾仪卫当差的人大多数仪容美丽,这负责选人的太监就刻意逢迎女皇,投其所好。 其时正是明德十五年的三月初六,每三年负责为宫中的鸾仪卫补充新人的太监就会选出一批人来充实到鸾仪卫中。 “顷城,你怎么看起来恹恹的,颇有些魂不守舍?我可瞧见了,自从进了宫,一路行来,明明宫中的路如此平坦,可你好几次都差点儿跌倒了,你这是不是病了,还是……”卫倾城身边的一个叫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子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她低声问。 问她话的是一个叫杨大妞的女孩儿,她们两个人的父亲相识,之前都是在鸾仪卫中当差。只是近些年为了逢迎女皇,选些容貌美丽的年轻男女充实到鸾仪卫中,负责掌管鸾仪卫的首领太监就把那些年级大的给淘汰掉了。 卫倾城的爹卫志昂和杨大妞的爹杨忠良恰恰属于这样的人,他们都是有一身过人的武艺的侍卫,也混到了类似于总旗这样的位置。但是,明德女皇好色荒淫,掌管鸾仪卫的首领太监元禄为了逢迎皇帝,就把这些已经有好多年资历的忠心耿耿的侍卫们给换了,换成了年轻美貌的男女。 只是朝廷对像是卫志昂和杨忠良这样的有资历的侍卫还是有点儿优待,那就是如果鸾仪卫中缺人或者换人,他们的儿女有优先被补选入鸾仪卫的权利,假如他们的儿女相貌还说得过去的话。 鸾仪卫因为是明德女皇亲建的机构,在里面当差俸禄优厚不说,年节上还常常得到赏赐,并且还因为鸾仪卫的人是女皇的近侍,容易被女皇看上得到宠幸从而飞黄腾达,获得荣华富贵,所以不少人打破头想到里面当差。 和别人打破头抢着想进鸾仪卫当差不同,卫顷城是被她继母打着进宫的。她自打小三岁丧母,后来她爹续娶了何氏为妻,何氏为他爹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在这之前,一家人靠着卫志昂在鸾仪卫中做侍卫的优厚俸禄过日子,日子过得还比较宽裕。后来随着亲手建立鸾仪卫的明德女皇年纪大起来,从年少时的英明神武治国有方,到后面被身边的那些奸佞小人引诱,变得荒淫无道,鸾仪卫中开始淘汰掉他们这些空有一身武艺却没有相貌获得女皇宠爱的人,卫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卫志昂的三个儿女中,就只有他跟前妻刘氏生的女儿卫倾城容貌出众,所以家里人一致决定让卫倾城去顶替卫志昂进鸾仪卫当差。 卫倾城以前是懵懂懵懂进了宫,这一次却是死都不愿意进宫,以至于被她继母暴打了一顿,后面她又想自裁,但被其父发现,其父哭着给她下跪,她才没奈何同意了再次进宫到鸾仪卫中当差。 不怪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杨大妞也能看出来她有些魂不守舍,有些不对劲儿,她自己这会儿还迷糊着呢。她暗暗疑惑,怎么会上一刻她还在大雪天里被猛虎咬死啃吃,下一刻她就躺在她十六岁以前一直住着的那间小屋的床上,然后他爹哭着跪在地上求她不要再上吊求死,求她一定要进宫,让她的弟弟妹妹吃上饱饭…… 她在家里迷迷糊糊躺了三天后,她继母何氏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给她收拾打扮了,让他父亲赶着车将她送到了宫门口,然后鸾仪卫中负责接人的太监来喜将她还有其他被选上的人给领进了宫。 又在巍巍的宫城中行走,她一直觉得是宛如在梦中。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重新再活了一回。 她只明白一点儿,那就是无论是在梦中,还是重新活了一回,都不要再遇到那个人,这个巍巍宫城中最至高无上的那个女人,明德女皇。 “大妞,你咬咬我。”卫倾城在杨大妞问话后,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上的肌肤白如初雪,细腻粉白。 卫倾城拉起袖子,示意杨大妞在她手腕上咬一口。 “啊?”杨大妞吃了一惊,看着迷迷瞪瞪的卫顷城不明所以。 她第一个怀疑就是卫倾城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缠住了?没进宫之前,她可是听说了,大夏立国二百年来,这皇宫里死了不少人,还有不少人是冤魂。据说,每到夜里皇宫里那些空寂无人没有灯光的地方就有鬼魂在游荡,凡是宫中阳气低的人,都会撞鬼,撞了鬼后的表情就像是卫顷城现在这样迷迷瞪瞪的。 可是这会儿并不是夜里啊,青天白日的,天气晴好的春日,哪里可能遇到鬼。 但是要不是这样,卫倾城又怎么会这种样子呢?自打迈进宫门开始,杨大妞就觉得她不对劲儿。 往前看了看,见到前面的太监来喜正专心引路,而且此时他们这一行人正走在一个宫中很少人走得夹道中,杨大妞迅速的低头凑嘴在卫倾城的手腕上下嘴。 她咬得不轻,本身她也抱着要将卫倾城咬醒的意思。 “嘶……”卫倾城蹙起黛眉出声,她看向手腕上那几个清晰的牙印,以及有一处因为咬重了冒起的血珠,一霎时如同被雷劈了一样! 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明白过来这一点儿后,她将所有能够记得的事情都连起来想了一遍,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是确确实实的重新再活了一次! 也许是上天可怜她前世受的那些罪,可怜她所受的那些情伤,更可怜她如此蠢笨,明明被荒淫无耻的昏君厌弃,但依然钟情于她,宁愿为了她丧身虎口,被猛虎噬咬生吃,故而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重活一次,她绝对不要再那么蠢,她会躲开那个无道昏君远远的。 虽然她无法选择进不进宫,但她可以选择不再为那个人动哪怕一丁半点的心。 卫倾城为自己做出的决定以及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抿唇笑了笑,落在把她咬伤了的杨大妞眼里,那就是卫倾城真得魔怔了。哪有人被咬出血还要笑的。 她正要开口问卫倾城是不是真得撞鬼了,前面领路的太监来喜突然停下来,跪了下去,大声道:“奴才来喜给万岁爷请安了!” 来喜跪下去了,跟在他后面的此次被选入宫的鸾仪卫的人当然也跟着赶忙跪下,他们在入宫的第一天就好运的撞见了当今天下的主宰,明德女皇,所有人心里都是激动和欣喜的,只有一个人例外。 卫倾城是觉得今日撞了鬼。 她跪伏在路边,头埋得低低的,想着那无道昏君快点儿过去,快点儿过去。 可偏偏那一片明黄色的龙袍的衣角在春风中飞扬着蹁跹而至,越来越近,最后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归于平静。 第3章 死过一回 “都抬起头来,给朕瞧瞧。”一道低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卫倾城头顶响起。 这声音…… 卫倾城闭了闭眼,就算隔世,依然能本能地刺激她的耳朵,带给她一丝慌乱。她知道就算自己想躲女皇躲得远远的,也依然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本身鸾仪卫就算女皇的御前机构,里面的人都是女皇的近身侍卫或者近身服侍的宫女。像她这样的进入了鸾仪卫不是给女皇执伞,就是给女皇执扇,又或者捧着女皇出行时仪仗里面的“金八件”。也就是说她进了鸾仪卫,当了那份儿差,根本避不开女皇。所以,她强行平复心绪,深吸一口气,打算慢慢地抬起头来。 可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此次进鸾仪卫当差的十数个年轻男女已经抬起了头,只有她显得磨磨蹭蹭的。 负责领着这些补选入宫中鸾仪卫当差的太监来喜早已经爬起来,哈着腰,小跑到女皇身边来伺候着了,在女皇发声让卫倾城等人抬头的时候他赶忙看向跪在地上的这十几个人。 他心里有些忐忑,也有些兴奋,想着自己这一回选进宫的人会不会被女皇看上一二呢?要是有被看上的,那上头的首领太监元禄会得到女皇的赏赐,他也能捞到些好处,至少首领太监会说他差办得好,把他给往上提一提。 看到那些鲜亮明媚的脸孔如同花朵一般呈现在女皇跟前,来喜不自觉地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女皇,留意她的眼光都停留在谁的脸上。 一瞟之下,他发现了,女皇还真在一个跪伏在地的人身上停驻了眼光。 他赶忙跟着看过去。 一看之下,却是猛然一抖,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口! 他看到了什么,此次被选进宫的先前鸾仪卫御前侍卫卫志昂的闺女,名叫卫倾城的在那里磨磨蹭蹭,没有抬起头来给女皇陛下看。这下来喜明白为何女皇陛下的眼光会稍微停留了,这满地的向阳花儿都朝着皇帝陛下绽放,唯有这么一朵显得蔫蔫的,不给皇帝陛下看,或者说不识时务。 在明德女皇跟前不识时务,到底这姑娘有多少颗脑袋可以给陛下砍啊?她不知道当今皇帝可是个暴虐的主,后宫里,但凡在她跟前惹得她一个不乐意,就让人把招惹她不快的人拖出去砍了。在朝堂上,哪个大臣惹得她不快了,就让人把大臣拖到宫门口脱了裤子打屁|股。想一想,那些胡须一把的大臣们大多数都是寒窗十载,考中进士,入翰林,再一步步入内阁,立于朝堂上做官的大人,这一光屁|股一被打,他们以后在同僚跟前颜面何存啊。这种折辱简直就是比要他们的命还狠嘛!但是女皇做起这些事情来那是眼都不带眨的! 来喜在心里抱怨卫倾城这个傻子不识时务丢了命不要紧,可不要牵连上自己啊。 他一下子就慌了,立马小声朝着卫倾城喊:“卫倾城,速速抬起头来给陛下瞧一瞧!” 卫倾城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一狠心抬起了头,只不过她的眼睛却并没有看女皇的脸,而是落到了女皇明黄|色龙袍胸|前部分那狰狞的龙首上。 龙袍胸|前狰狞的龙首是用缂丝工艺织造,看起来栩栩如生,就好像是要从龙袍上飞出来一样。 一霎时,卫倾城脑子里闪回过两个画面,她靠在这狰狞龙首主人的胸|前,满心甜蜜和满足,听女皇那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诉说着情话。可转眼之间,那狰狞龙首变成了猛虎的血盆大口,张口扑倒她,利齿嵌入她身体,带来剧痛…… 她悚然而惊,背脊上已是一层冷汗! 女皇纪华珺有些好奇地看向鸾仪卫这一回补选进宫的眼前的这个小宫女,她肌肤粉白莹润,发如鸦羽,黛眉细细,杏眼樱唇,是个秀丽的美人儿。可是为何她看起来很是惊惧不安,而且她的眼睛都不看自己,难道自己就这么可怕,比那些洪水猛兽还吓人? 是了,天底下不怕自己的人似乎也找不出几个来。像这样才进宫的小宫女大多数没见过世面,怕自己这个至高无上的天下主宰也很自然。看在眼前的这个美人儿眉眼秀丽,让人赏心悦目,心情愉悦的份儿上,就不罚她在御前如此失态了。 她伸出手,扣住卫倾城尖尖的下巴,食指在她下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感受到手指下少女肌肤的嫩滑,然后说:“看着朕。” 卫倾城不得已,只得慢慢将盯着女皇龙袍胸|前狰狞龙首上的眼光慢慢往上,先是落到了女皇秀美的下颌上,再往上,丰润的丹唇,挺直而秀丽的鼻,狭长的凤眸,眼角上挑,入鬓的长眉,饱|满的额头…… 她高贵而优雅,有着雍容而高华的气度,不容违逆的威严,还有夺人心魄的丽颜,被这样的人|宠|幸,无论男女,都会沦陷在她的风仪之中吧。而且,卫倾城还知道,在龙床上,女皇是多么合格的情死。 前一世,自己不就是这样迷恋她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吗?纵然被她厌弃,抛入尘埃,可依然想着她,放不下她,最终甘愿为她去死。 可是死过一回之后,她再来看这样一段感情,就觉得自己幼稚得要命,女皇外貌是好,跟她欢好也是令人*,但女皇其实是个好|色荒淫的无道昏君,自己当初不过是她众多女宠之中的一个,女皇不过是玩玩她而已。要了她的身子,玩了她之后,还有那么多鲜嫩的等着她去宠幸的美丽的女子,她当然不会在自己身边停留。所以,她对女皇的痴情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在她跳入饲虎园时,女皇已经被亲生儿子夺了位。后面女皇的结局,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爱过一回,死过一回就够了。 卫倾城想,既然能够重活一次,那么就不要再吃第二次烂杏子了。她要想找一个一心一意对她的人,双宿双|飞,白头到老。 从自己入宫到女皇被皇太子夺位还有三年,这三年之中,她得好好绸缪,争取出宫。她会把几年得到的俸禄都给家里人,就当是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了。至于以后的人生,她得为自己而活。 想清楚了这些,卫倾城再看女皇时,已经坦然了很多,不再为眼前这张令众生颠倒的脸着迷。 纪华珺看到卫倾城淡漠的眼光扫过自己的脸,觉得眼前这个小宫女越发有意思了。从一开始她认为卫倾城是胆小害怕她,到看到她抬起头后,用那样淡漠的眼光扫视自己,立即明锐地感到卫倾城这淡漠后是并不对自己这个女皇感兴趣。既害怕,又淡漠,这不是矛盾吗? 可是不管怎么样,阖宫里要找出这么个样子的宫女不容易。 纪华珺看到了太多的人看向她时都饱含欲幸,就是想获得她的赏赐,总之,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她有所求,这让她从不认为周围的那些人对她会有真心。所以,她当然也不会对他们付出真情。 她觉得自己是天下主宰,拥有天下,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特别是享受鱼水之欢上头,这更是她作为皇帝的权利,没有人可以说三道四。再说了,她觉得那些如花的少年和少女让她活力充沛,每当和他们交欢后,她都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女皇十一岁以皇太女的身份登上帝位,至今已经整整十五年了。在她登上帝位的前十年,她励精图治,将大夏治理得国富民强,四夷咸服。为帝的日子久了,国家富强,朝政清明,她也就觉得懈怠了。最近五年来耽于个人享受,沉迷于跟自己的男们玩乐欢好,她认为这是她前十年为帝辛苦一场的回报,不然,这个皇帝当得也太辛苦了。 跟卫倾城淡漠而清澈的眼眸对上后,女皇盯住她,想看进跪着的人的眼眸深处,可是她却发现她的眼眸深处空濛一片,充斥着灰蒙蒙的雾气,她看不清,不能探到她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到底是害怕她这个女皇呢,还是瞧不上她这个女皇,不稀罕她的|宠|幸。 想到这一点儿,女皇的自尊心陡然升起,她松开扣着卫倾城下巴的手,眼中本来带着的一丝热也冷了下来。 调转视线,她将看着卫倾城的视线挪开,扫向卫倾城身边的那个鹅蛋脸显得挺喜兴的宫女,问她:“你叫什么?” 杨大妞见女皇问自己的名字,先是羞涩了一下,接着快速地回答:“回陛下的话,奴婢叫杨大妞,是先前鸾仪卫侍女杨忠良之女,我家中……” “话太多了。”女皇轻轻道。 “唔……”杨大妞忙止住话头,她刚才是太兴奋了,见到女皇留意自己,肯问自己的话,一张嘴就跟炒豆子一样噼噼啪啪说了一通。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点儿语无伦次。 这会儿她懊悔得不得了,能够跟女皇说上话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可却被自己搞砸了,女皇说她话太多…… 女皇又看向卫倾城身后的那个十五六岁,跟朵鲜花一样明媚的宫女问:“你呢,你叫什么?” 那宫女赶忙回答:“回陛下的话,奴婢姓金,名舒媛。” 女皇点点头,负着手往后走,又问了两三个进宫做侍卫的年轻男子的名儿后,她就上了肩舆,在身边太监和锦衣卫的簇拥下远去。 以来喜为首的鸾仪卫这一行人赶忙跪地恭送。 等到女皇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夹道尽头,来喜才爬了起来,鸾仪卫的其他人也才跟着站起来。 就在众人拍自己衣袍上的土的功夫,来喜朝着卫倾城语气不快的说话了:“我说卫姑娘,你别给脸不要脸好不好?方才我可瞧见了,你是怎么瞧陛下的。陛下虽然是女的,可是瞧上你是你的福分,就算你只喜欢男的,你装也得装出来喜欢陛下。陛下今日也是好性儿,要是往日,早让人把你给拖下去砍了,你惹祸不要紧,可不要把我给拖下水,我宫外头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呢!这要被你害得丢了差事,丢了脑袋,你能赔得起不?” 第4章 落眼里了 卫倾城忙挤出些笑,向来喜解释:“喜公公,方才见到陛下,我是太害怕了……您大人大量,宽恕我这一回可好?若是有下一次,我一定装着喜欢陛下,对她笑……” 以前世对眼前这个太监来喜的了解,她知道被上头的大太监们喊作小喜子的来喜就喜欢别人喊他喜公公,而且喜欢鸾仪卫里面的宫女和侍卫们说话奉承着他。她还清楚来喜这个人本身并不坏,只是有点儿小毛病,比如贪财,比如踩低捧高,但是这种毛病可以说是宫里的人的通病,比起那些心思阴暗,动不动就要谋害人命的人可算是好多了。 这会儿她完全清醒过来后回想起进宫时的情景,觉得跟前世差不多,还是这些人,还是这条宫中的夹道。只是有一点儿变了,那就是女皇本来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比起前世来说出现得太早了些。前世她进宫到鸾仪卫中当差足足两个月后才跟女皇第一次相见。那一次鸾仪卫的人随着女皇去皇城郊外祭祖,她执着黄罗伞跟在女皇身边,然后女皇就留意到了她。后来回了宫,就召她去乾清宫伺候,当晚就要她侍寝了。 但是这一世,她才进宫,就碰到了女皇,还惹得女皇不高兴了。 女皇不高兴,她感觉得出来。毕竟前世也在女皇身边呆了半年,女皇的一些小动作,神情上的小小的变化,完全逃不过她的眼睛。其实惹得女皇不高兴,卫倾城是害怕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她都对女皇这皇帝的身份感到忌惮,都畏惧于她的威严。好在,这一次女皇脾气好没有发作,不然现在她的脑袋是不是就该搬家了? “好,这回我就信了你。不过,你还指望着下一次还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让万岁爷站在你跟前瞧你,好性子的跟你说话,也是做春秋大梦。让我教教你……”来喜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很有必要教教所有的这一次鸾仪卫补选入宫的人,便又环视周围的人,拔高了声音道,“喂,你们都给我听着,咱家选你们进宫,你们进了鸾仪卫,那可是阖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的地儿,想必你们也知道为啥人眼红吧?离万岁爷近,容易被万岁爷瞧上,被万岁爷瞧上就是草鸡变凤凰,好比登天。你们别不知道好歹,但凡万岁爷往你们谁那儿多瞧一眼,都给我把笑脸露出来,挺直了身板儿,别耽误了自己个儿的荣华富贵,也让咱家辛苦一场领你们进宫得点儿好!都听明白了没啊?” 众人都大声答应:“听明白了!” 卫倾城也跟着众人一起和稀泥说听明白了。 来喜留意到就这个卫家的闺女答应得最小声,不由得无奈地倪她一眼,拖着声音道:“卫,倾,城……” “听明白了!喜公公!”卫倾城赶忙挺直了身板儿,脸上带笑,大声道。 来喜这才满意了,将手里的拂尘一甩:“既然都听明白了,就都跟着咱家走吧,这都耽误会儿了,我师傅可都还等着过眼呢!” 于是众人重新排好队,跟在来喜身后往皇城东边的那专属于鸾仪卫的衙门里去。 鸾仪卫所在的皇城东边那一块还有司礼监,内东厂等衙门。鸾仪卫紧邻着司礼监。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被称为内相,等同于外朝的内阁首辅。而鸾仪卫能跟司礼监衙门比邻,可见鸾仪卫在宫中是跟皇帝关系很紧密的一个衙门。特别是女皇最近五年开始荒淫好待选的后宫。 进了鸾仪卫,堂上高坐着管理鸾仪卫的首领太监元禄,他看起来三十多岁,面白无须,一双眼睛虽然小,但是胜在有神。一看他这副容貌,就是个善于钻营的主。 一进去,来喜就赶忙跪下给元禄磕头问安,嘴里亲热地喊:“元公公,小的办差回来了!” “嗯,起来吧,把人都带上来给我看看。”元禄抬抬手,淡淡道。 来喜爬起来,走到元禄身边站定,然后对着后面走进来的排成两行的新补选进宫的卫倾城等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走到堂中站好。 接着来喜就把今日在宫中夹道遇到明德女皇,以及女皇都看了谁,都跟谁说了话的事情对元禄说了。 元禄听完了,就让来喜话里提到的那几个人都站出来,往前走一些,他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给看了一遍。他特别留意看了看卫倾城,这个在来喜口中说成触了霉头,不识抬举,让女皇不高兴的,原先的鸾仪卫的侍卫,卫志昂的闺女。 “好了,来喜,你把他们安排下去,明日亲自去教一教他们怎么当差,怎么讨得万岁爷欢心。凡是早早地学会的就安排差事,早拿钱。要是那迟迟学不好,学不会的,就给我撵出去。咱们鸾仪卫从来就不缺想打破头抢着进来的人。”元禄十分傲气地挥手道。 “是,元公公!”来喜在底下一躬身,随后就把卫倾城等人给领了出去。 到了外面,自有另外的小太监过来,将这一回选进宫的鸾仪卫的男女分开,男的跟着去鸾仪卫专属的河边的值房住,女的则往东华门里面引。隔着靠近东华门的那道宫墙,是鸾仪卫宫女的一排值房。这么一来,隶属于鸾仪卫的宫女和侍卫就被宫墙给分开了。平时女皇要摆仪仗或者外出,他们才会在一起一起当差。无事时,他们每日要去鸾仪卫的衙门里点卯,接受训话或者培训。 小太监将卫倾城等三人引到了属于鸾仪卫的宫女的值房,然后将她们交给了一位叫华芳的姑姑。这位姑姑专门管理属于鸾仪卫的数十位宫女的住宿和吃饭,除了华芳还有一位姑姑负责教她们宫中的规矩以及礼仪,还有一位执行戒律,专管惩罚违反宫规,不听话做错事的宫女。 华芳把卫倾城等三人安排到了一间屋子里,屋子里还有一位三年前补选进鸾仪卫的宫女,看起来比她们要大三四岁。她看向卫倾城三人的目光有点儿冷。这也难怪,新人进来了,她们这些年纪大些的老人就更难落到女皇的眼里了。 她们各自从华芳手上领了床上的被褥,木盆木桶擦牙的青盐等物,便各自挑了一张床将床铺好,华芳让她们今日先歇一歇,还有一会儿吃饭跟着屋子里的宫女邵香儿去就行了。邵香儿面对华姑姑的指派,不得已装样子笑着点头答应了。 卫倾城带进宫的也只有几件换洗衣裳,另外她爹塞了几两碎银子给她,对她说,要是缺什么可以托宫里出去采买的太监替她买进宫去。手里捏着那几两碎银子,卫倾城苦笑,那些出宫采买的太监哪个不是要跑腿钱的,这几两碎银子把跑路钱给了,不知道能买进来什么呢。所以宫里讨生活的人从最底下的宫女和太监开始,那都是一门心思地想往上爬,想获得皇帝的|宠|幸,想要荣华富贵。明德女皇似乎给了所有人希望,除了太监以外,这宫里的男男女女但凡生得好点儿的,都巴望着女皇能看上自己,哪怕只到她身边去承夜,也比默默无闻,在这宫里做活做到老死了一烧骨灰撒枯井里好。 看着巍峨壮丽金碧辉煌的皇宫,只有在里面呆过的人才知道,皇宫远不像外面看着的那么美好。 鸾仪卫衙门里头,来喜交代完了差事之后,去首领太监元禄的值房里面,从兜里掏出来一包银子递了上去,谄媚笑道:“师傅,这是那个金舒媛家里送的,还有……” 他又掏出了一包银子递上去,说:“这是那个叫潘青云的小子送的……金舒媛家里送了二百两,潘青云家里也是二百两……” 元禄接过去银子掂了掂,接着将两包银子放到案上的一个红木小钱箱里,又上了锁,才说:“那就给他们安排离万岁爷最近的差事。不过,要我说,这也要对了万岁爷的眼才行,万岁爷可不会因为谁靠得近就瞧上谁,有时候啊,反倒是那些离得远的,不往跟前凑的能落到万岁爷的眼里。” 来喜听完立马拍马屁:“师傅说得对,所以,他们送这些银子就是给您老白送。” “也不叫白送,至少离万岁爷近些,多几分机会不是。这人啊,有时候一辈子只要比旁人多上一分机会,到头来就会不一样。” “是,师傅说得对!” “我怎么说得对啊,小喜子?” “哦……金舒媛和潘青云就比那不识时务的卫家闺女容易落到万岁爷眼里。” 元禄给了弓着身在跟前,腰弯得跟个虾子一样的来喜后脑勺上一巴掌,笑起来道:“所以我说你小子欠火候呢,小猴儿,师傅敢跟你打个赌,这一次进宫的补选入鸾仪卫的人里头,就还是那个卫倾城,我敢肯定,她是落到了万岁爷的眼里了。” 来喜一愣:“卫倾城?她?怎么可能是她?” 第5章 如此节约 乾清宫,西暖阁。 女皇纪华珺阴着脸坐在南窗下的宝座上,不发一言。 殿上太监叶金荣垂着头,两眼盯着脚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殿中角落处站着的另外几个宫女和太监也是缩着脖子,紧张得头冒冷汗。 叶金荣暗暗想,今日也不知道是谁招惹着皇帝了,一早皇帝早起就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就这样了。明明早起的时候,他看到皇帝脸色不错,就跟外头的春日一样美好。 “叶金荣,去把陈国忠给朕叫来。”女皇忽然冷冷发话道。 “是!万岁爷!”叶金荣立马躬身答应,然后却步退了出去。 到了外间,他亲自去找御前总管太监陈国忠。 半道上,他遇到了今日在女皇跟前伺候的太监林保,就问他皇帝今日出去都碰到什么事情了,怎么今日回来脸这么黑。 林保偏着头想了想说:“万岁爷今日在宫里坐着肩舆转了转,她说天气好,然后就遇到了鸾仪卫新补选入宫的十几个人,万岁爷下了肩舆,停下来瞧了瞧他们,还说了几句话……对了!有一个宫女似乎惹得万岁爷不欢喜了,那宫女有点儿不识抬举,都不看万岁爷……” 叶金荣赶忙问:“她都是怎么不识抬举的,都说给我听听。” 林保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加油添醋的说给了叶金荣听。 叶金荣听完摸着光光的下巴,望着天,想了一会儿说:“不对呀,万岁爷要是看不顺眼那个宫女,按照往日的性子,不早就命人把她给拖下去砍了吗?怎么会忍了,宁愿自己个儿生气,还放过了那个宫女。你是没瞧见,万岁爷这会儿脸上就跟抹了一层锅底灰一样!” 林保吓一跳:“我的娘!那宫女儿惹着了万岁爷,这会儿倒让我们跟前服侍的人遭殃,说不定,今日得有人掉脑袋。真要有人掉了脑袋,可得算在那个宫女儿头上!” “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儿?”叶金荣问。 林保:“姓卫,名叫卫倾城,长得还算秀丽。” “这姑娘看来是落了万岁的眼了……”叶金荣半天冒出来一句。 林保跟来喜一个表情,一样的话:“她?怎么会?” 叶金荣神秘一笑,一甩拂尘,直接走了。 不屑于跟林保解释,他跟元禄一样认为像是林保这种小太监眼力劲儿不够,哪里能揣度出来皇帝的心思来。 御前总管太监陈国忠跟着乾清宫殿上太监小跑着去见驾,他可听说了,皇帝今日脸色黑,心情不好,一路上他的心都提起来了,就害怕去一会去见了皇帝,皇帝朝他发火。他对这位喜怒无常,近些年变得越发暴虐的皇帝可是相当忌惮的。 进了乾清宫,陈国忠跪下向皇帝请安,说:“奴才陈国安叩见万岁爷。” 皇帝都没叫他起来,直接吩咐:“你去安排,把尚寝局的司舆司的人都给换了,换成鸾仪卫的宫女,没有必要都干一样的活儿,还分什么司舆司和鸾仪卫。” 陈国忠暗自咋舌,心想皇帝怎么一下子如此节约起来了。是,皇帝说的是,属于宫中六局一司的尚寝局的司舆司和鸾仪卫里面都有负责仪仗的宫女,可那个是不一样的啊,尚寝局的司舆司负责的是宫中皇帝进进出出的仪仗,而鸾仪卫是管的皇帝出宫需要摆的仪仗。自打大夏立国以来,这两个机构那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部门,再说了皇家也不差这点儿钱设置两个部门相同职能的人员啊。不说别的,皇帝一年光是在西苑太液池那里设置的宠物园,随便几只宠物吃的也够开给这些负责仪仗的宫女的工钱了啊。 可皇帝说了,她要节约。 好吧,这大夏国都是皇帝陛下的,她想怎么样不是一句话的事么? 陈国忠虽然腹诽皇帝这别处心裁的“节约”,但是他知道自己脖子上只有一颗脑袋,用不着犯傻去指出来皇帝的这种节约有点儿不合规矩。毕竟大夏立国以来二百年,都还没有哪位皇帝这么“抠门”过。 “奴才遵旨。”他在底下欠身恭敬道。 陈国忠都没问皇帝这尚寝局司舆司裁撤下的宫女怎么办?要是这都要问的话,他这个御前总管太监也别干了。 “出去吧。”吩咐了这个话后,女皇的脸色似乎好看点儿了,她挥一挥袖对底下站着的陈国忠道。 “奴才告退。”陈国忠麻溜地却步迅速退了出去。 出去后,他摸了摸后脖子,脑袋安稳的还在脖子上。都说伴君如伴虎,对于这一点儿,陈国忠有深刻的体会,自打女皇最近几年变得暴虐荒淫以来,他亲眼看到因为女皇心情不好,无辜被杀的宫女和太监不下百人。所以,到皇帝跟前伺候的太监们每次当值都会祈祷差当完了,后去时不缺胳膊少腿,脑袋还在,明早还能吃上早饭,这一天就是好日子。就算他是御前总管太监,是女皇还是皇太女时就在跟前服侍的太监,也一样会犯怵。 陈国忠退出乾清宫,摸了脖子才一转身就瞧见了十岁的皇太子纪恩成领着其妹只有七岁的安国公主纪凤芷过来了,他赶忙上前两步向两人请安:“奴才陈国忠给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请安!” 皇太子叫起,让他自己个儿该干嘛干嘛去,他们两兄妹要去探望母皇。 陈国忠应了,退到一边,看着皇太子和安国公主进了乾清宫,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他本来想要提醒皇太子一句,万岁爷这会儿不太高兴,让他进去小心点儿的,但是他想到皇帝最不喜欢他们这些奴才多嘴,特别是在御前伺候的更要管好嘴巴,也就算了。 所以,皇太子纪恩成和安国公主纪凤芷进去的时候就毫无意外的看到了他们母皇的那阴着的脸,也猜到了他们的母皇这会儿心情不太好。 “儿臣给母皇请安!”纪恩成拉着妹妹纪凤芷一齐向明德女皇行礼道。 “都起来吧。”皇帝抬抬手,看到一双儿女,她的唇边总算是有了点儿笑意。 等到他们站起来后,皇帝就对女儿纪凤芷招招手:“凤芷过来给朕看看。” 只有七岁的安国公主长得很像其父,皇夫李子琰,白皙文雅。 纪凤芷快步走到女皇身边,伸出手去搂住了她的脖子,女皇便在她的脸上亲了两口,纪凤芷甜甜的笑了。 站在底下的纪恩成见了,心中好生难受。尽管带皇妹来见母皇,这种局面是在意想之中的,可他还不得不带她来。因为他觉得带皇妹来求母皇的事情,母皇更容易答应。从小到大,他的母皇可从未这么对他过,他已经记不得母皇也这样抱着他,在他脸上亲上一口的时候了,也许在他不记事的两三岁以前也曾得到过母皇的亲吻。 等他长大以后,右边脸上那一块青色的胎记越长越大,最后几乎将他的右眼都给遮住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丑,也越来越难得到母皇的爱了。他常常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母皇跟他说话的时候,看着他的脸时,似乎眼中总有怜悯。可这种怜悯,却常常刺痛他的心。 “母皇,明日就是爹爹的生辰了,芷儿请您明日去景福宫与爹爹庆生可好?”纪凤芷搂住女皇的脖子撒娇般脆声要求道。 皇帝一愣,扫了眼底下站着的皇太子,皇太子垂眸,也跟着皇妹纪凤芷向女皇请求。 出乎皇太子的意料,皇帝很快答应了:“好,明日朕会去景福宫,为你们的爹爹庆生。” 她就知道太子领着公主来可不是来真得向她请安闲聊的。帝王之家亲情淡薄,轮到她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同。身为帝王,她更多的是属于帝国,属于朝政,属于她自己,而不是属于儿女以及所谓的皇夫。所以,她其实一年之中能够抽出时间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太子和公主是她生的,这还要好些,至于跟她生了两个孩子的皇夫李子琰,她在十九岁时生了女儿安国公主后,对他的感情就越来越淡。最后到了二十岁以后开始广收男宠女宠,李子琰被她彻底抛到了脑后,除了每年李子琰生辰时,她的一双儿女会来提醒她还有这么个皇夫存在,她已经彻底忘记了他。李子琰所在的宫城东边的景福宫几乎成了冷宫,皇帝难得踏入一次。 “儿臣替爹爹谢母皇圣恩。”皇太子已经跪了下去向皇帝磕头,脸上有少许的激动之色。 皇帝望向他,淡淡嗯了一声,随即让他起来,她说:“今日朕有些空闲,春光又好,就带着你们去西苑散散吧。” 皇太子更惊讶了,安国公主则是拍着手高兴地连声叫好,因为他们的母皇还从来没有单独带着他们两兄妹去皇城西苑玩过。皇城的西苑是母皇钟爱的皇家园林,自她即位为皇后,西苑经过了多次修建,那里如今已经成了皇城景色最美之处。平时,也只有母皇还有她的男宠和女宠才能在里面游玩饮宴,就算他和妹妹贵为太子和公主,也是非诏不得入内,更别说由母皇领着他们进西苑去玩了。 第6章 天威难测 皇城西苑太液池西岸,皇帝带着纪恩成和纪凤芷两兄妹缓缓漫步在太液池边。 西岸太液池边开满了大片的粉红的桃花和雪白的梨花,春风一吹,粉白的花瓣就扑簌簌地从花枝上飘落,拂过皇帝和兄妹两人的华美衣袍的袍角。 春风虽然吹皱了一池碧波,但是纪恩成和纪凤芷两兄妹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好。 纪凤芷年纪小,最为雀跃,她不时指着从太液池上飞掠过的那些水鸟,扯着皇帝又或者太子的衣袖问,那是什么鸟。 皇帝有时候也答不出,往往这种时候,她身边伺候着的小太监林保就会哈着腰告诉纪凤芷:“公主,那是白鹳,那是白头鹤,还有,您看,那个是花脸鸭……” 小公主乐得直拍手,直往水边蹦,作为他兄长的纪恩成便会紧张地上前,随时提醒她小心点儿,别掉下去了。尽管这种担心有点儿多余,毕竟跟随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和宫女那么多,小公主就算真要往水里跳,恐怕也是跳不下去的。 皇帝看着容貌像自己,但是右边脸上长有那么大一块青色胎记,以至于让容貌完全走形的太子,第一次发现她一直忽视的太子对其妹的呵护。太子尽管容貌丑陋,性格内向,脾气随她,对人好的时候狠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给对方吃,对人不好的时候就恨不得将对方寝皮食肉,其实这被朝臣们说成是喜怒无常,但是他对妹妹还是好的,似乎从来没有大声对纪凤芷说过话。 纪恩成呵护着妹妹时,难得的唇边也有笑意,他已经十岁了,算是个半大小子,自然是不能如同七岁的妹妹那样因为欢喜而蹦蹦跳跳,一点儿都不遮掩她心中对于母皇带着她逛皇城西苑的喜悦。 但是,他脸上虽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喜悦,可他心中是非常愉快的。 看着在前面慢慢走着,和声跟妹妹,还有间或跟自己说话的母皇,他也觉得今日春/色美好,太过于难得。 皇帝领着一双儿女走着走着就到了她在西苑设置的动物园了。 明德女皇非常喜欢养动物,这里有象房,虎房,豹房,鹁鸽房、鹿场、鹰房等,而且这些动物还以比较凶猛威武的为多。这和女皇的性格相符,她虽然是女子,可是自打小就喜欢习武练剑,七八岁时,他父皇孝恭帝问她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如此喜欢舞刀弄枪。她回答说因为以后天下是她的,而她想做一个征讨四方不服大夏的蛮夷的皇帝,要让四夷来朝,叩拜她这个大夏威武的女皇。 孝恭帝闻言非常高兴,说他虽然只生了两个女儿,但她的女儿比起大夏历史以来的那些王爷并不逊色。 是的,明德女皇还有个同父同母的皇妹,比她小五岁的乐平公主纪华琳。 纪华琳同样是容貌出色,修文习武,不过她比起其姐性子要平和一些,可能也是不想和她这个皇太女比较争锋吧。 安国公主老远听到了她母皇的那些凶猛的宠物的吼叫不由得害怕,一下子就去抱住了皇帝的腿。 皇帝笑着轻轻拍一拍她的头说:“芷儿不用害怕,那些老虎豹子不会跑出来伤你,它们都被朕关在笼子里呢。走,朕带你去瞧瞧。” 说完,拉起纪凤芷的小手往离此最近的豹房走去。 皇太子纪恩成也跟在后面往前走,说实话,他非常讨厌母皇在西苑饲养的这些猛兽以及别的其它的动物。 他觉得他的母皇一年下来可能跟这些猛兽在一起呆的时间都比他跟皇妹多。如今日这样带着他和皇妹来西苑游玩,可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若是每日这样,那他也不恨那些畜生了,但是,他知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她的母皇是大夏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她是属于帝国,属于大夏的臣民的,还属于她的那些男宠和女宠,但就是不属于他这个儿子以及她的女儿。 豹房里关着十几只生猛的豹子,有金钱豹,黑豹,花豹,云豹,雪豹…… 这些豹子形体美丽,被饲养得通体皮毛发亮。 女皇在关着这些豹子的豹园前走过,饲养豹子的太监赶忙过来伺候,随时预备着向女皇禀告这些豹子的情况。 “放几头鹿进去,给朕的太子和公主瞧瞧,这些豹子是如何进食的。”女皇突然来了兴致,吩咐那饲养豹子的太监道。 “是,万岁爷!”饲养豹子的太监赶忙吩咐底下的小太监去按照皇帝吩咐的办。 饲豹园形如桶状,从底下那些豹子行走起卧的小林地到皇帝站立之处至少都有七八米的高度,这是为了保证观赏这些豹子的人的安全。 不一会儿,饲养豹子的小太监拉起饲豹园的一侧的铁栅栏,将几只惶恐不安的梅花鹿给推了进去,然后再放下铁栅栏。 即刻就有几只敏捷的豹子向着这几只梅花鹿冲了过来,然后这几只梅花鹿就开始四散奔逃,猎物的突然到来,让剩下的豹子们也兴奋起来,开始加入了对这几只梅花鹿的扑杀。 饲豹院底下的林地长宽不过二三百米,场地并不大,那些梅花鹿虽然善于奔跑,可是这些豹子也是属于奔跑速度很快的猎手。所以,没多一会儿,那几只被放进饲豹园的梅花鹿就在哀鸣中倒在了豹口之下…… 女皇看惯了这样猛兽扑倒羊和鹿这一类弱小的动物进食的血腥场面,那鲜血四溅,猛兽撕扯吃肉的场景往往还能令她兴奋起来,精神一振。好多次在她感觉疲累精神不佳时,她就喜欢来看她养的这些猛兽进食。 可是皇太子纪恩成和安国公主纪恩芷都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母皇饲养的猛兽,扑杀撕咬哀鸣的梅花鹿,那残忍而鲜血四溅的场面。 纪恩成看得长眉拧起,心内急跳。小公主更是吓得捂住了眼睛,紧紧的抱住了皇帝的腿。 皇帝却指着那撕咬梅花鹿的豹子问:“恩成,芷儿,你们是愿意做那豹子,还是梅花鹿呢?” “回母皇的话,儿臣……儿臣当然愿做那豹子……我想,皇妹也是……”皇太子不但自己回答了,还替依然蒙住眼睛害怕不已的安国公主回话。 皇帝拉开女儿纪凤芷的手,弯腰,看着她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道:“芷儿,记住了,你可是公主,是天底下血脉最高贵的帝胄,一定要做那强大的豹子,才可以不被别人撕咬吃掉。要是不想象那梅花鹿一样的下场,就要让自己变得很强很强……” 纪凤芷仍然有些怕惧地看了那豹园里撕吃梅花鹿的豹子一眼,才懵懵懂懂地答应了一声:“母皇,儿臣记住了。” 皇帝直起身来,又看向纪恩成,问他:“恩成,你记住了吗?” 纪恩成回答得非常笃定:“儿臣记住了。” “好。”皇帝点点头,满意地看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一眼,然后往前走去。 从豹房过去就是虎房,这里也养着十几只各地进贡的猛虎。 因为皇帝的到来,饲虎园的太监就把那些养得十分漂亮的猛虎从虎房里面给赶出来,赶到饲虎园去。 见到这些猛虎,皇帝的眼神却陡然一暗,她侧脸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只有她肩膀高的皇太子纪恩成,见到此时的他已经不像刚才看到豹子的时候眉头拧起了。相反,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孩子似的好奇,隐含兴奋。 他问身边不远处的饲养猛虎的太监:“什么时候给这些老虎喂食?是给它们喂鹿还是喂羊?” 饲虎的太监正要回话,却听皇帝冷硬吩咐道:“不喂了。” 接着转身对身边的林保说:“林保,去把朕的灵宝弓拿来。” 林保不清楚皇帝要做什么,但是他哪敢多问一句,便见他麻溜答应了,一溜烟去后面把随行太监带着的那灵宝弓给拿来了。 皇帝接过他递过来的灵宝弓,张弓搭箭,向着园中的猛虎射去。 她一连射了好几箭,每一箭都准确地射入了虎头,让底下的猛虎被一箭穿头而毙命。 饲虎园中只听到惊惶的虎啸声阵阵,只是那些猛虎虽然是畜生可也知道它们被人猎杀。在女皇射出几箭射死几只老虎后,剩下的老虎都快速地奔跑到院中的角落处躲起来,不安地发出低低的呜声。 “哈哈哈哈!”女皇见状仰面大笑。 身边服侍的太监和宫女们则是面面相觑,不知何意,但都是惊惧不已。连皇太子和安国公主也懵了,在他们看来,这些猛虎可是母皇的心爱的宠物,可是母皇竟然用箭射死了它们。 皇帝扔了弓箭,对吓出了一头冷汗的饲虎太监说:“剩下的几只好好养着它们,朕还要来瞧它们。” “是,万岁爷!”饲虎太监赶忙躬身答应。 皇帝随即招呼皇太子和安国公主:“恩成,芷儿,咱们走。” 说完,她自己当先往前行去,春风吹起她明黄色的云肩通袖龙袍,尽管龙颜凤姿,风仪绝美,但却让人觉得她天威难测,各个心存畏惧。 第7章 长刺儿了 卫倾城跟屋子里的其她三个宫女一起吃砂锅,晌午饭就是砂锅豆腐,里面加了些牛羊肉,还有一些青叶蔬菜。另外还有两盘点心,一盘芸豆糕,一盘艾窝窝。 明德女皇虽然性子喜怒无常,对那些招惹到她的太监和宫女绝不手软,可是在吃饭上头却对他们很大方。鸾仪卫的膳食有专门的膳房负责,一年四季,鸾仪卫的人都能吃上新鲜的蔬菜瓜果,随配各种点心。只是宫中的太监和宫女吃得最多的就是锅子,用它代替大砂锅,因为值班差事不自由,不能同时到齐吃,有个锅子,还可以都吃着热菜。 宫中的太监和宫女吃饭有严格的季节性。 就拿大年初一说吧。头天晚上是三十,宫里兴辞岁。这一天在宫里是例外的一天,一向早睡的宫女和太监们可以晚睡,一到十一点交子时前,宫里当值的宫女和太监要给各宫的主子磕头辞岁,嘴里念着某位主子万事如意等。初一,膳房一定给他们吃春盘,普通|叫|春饼,一桌放一个大盒子,所以也叫盒子菜,有圆的也有方的,里头放十二个,或十六个或十八个珐琅盒子,盒子里放著切好了的细丝酱菜、薰菜,如青酱肉、五香小肚、薰肚、薰鸡丝等等。 宫里有的是东西,象是这样吃鸡吃鸭已经算粗吃了。 一到五月初一,就有各种馅,各种形式,方的,尖的,抓髻式的粽子。八月节有各种月饼,重阳节有花糕。从十月十五起每顿饭添锅子,有什锦锅、涮羊肉,东北的习惯爱将酸菜、血肠、白肉、白片鸡、切肚混在一起,这种锅子像是卫倾城这样的宫女最常吃。有时候她们也吃山鸡锅子,反正一年里她有三个整月吃锅子。正月十六日撤锅子换砂锅。到了清明节,就有豌豆黄、芸豆糕、艾窝窝等;到立夏,就有绿豆粥、小豆粥;到夏至,就要吃水晶肉、水晶鸡、水晶肚之类的。暑天,也给凉碗子吃,像甜瓜果藕、莲子洋粉攥丝、杏仁豆腐等,经常吃的是荷叶粥,都是冰镇的。瓜果梨桃按季节按月有份例。宫里吃东西讲究分寸,不当令不吃。 这会儿在卫倾城旁边坐着的杨大妞吃得可带劲儿,她一边吃一边悄悄对卫倾城说:“倾城,这宫里吃得可真是好,这样的饭食我们家看年看月才能吃着……” “那你就多吃点儿。”卫倾城轻轻笑道,然后还给杨大妞碗里夹了一块牛肉。 她知道杨大妞家里弟弟妹妹多,就靠她爹一个人在宫里鸾仪卫做侍卫挣银子,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要穿要花,手头难免拮据。说起来,杨大妞家比起卫倾城家里的日子过得难多了。卫家就只有五口人,而杨家,光是孩子就五个,加上她爹娘,还有她爷爷奶奶,那就是九口人。九口人的吃饭穿衣都指着杨忠良一个人,平时能吃多好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同桌的邵香儿和金舒媛闻言都暗自一笑,特别是邵香儿更是笑得不屑,她问杨大妞:“难不成你就是为了这宫里的饭食进的宫?” 杨大妞嘴里包着食物,含糊回答她:“邵姐姐,我还不知道这宫里吃得这么好呢,要知道吃得这么好,我早顶替我爹进宫了。我们家里吧,我是老大,下头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最小的那个是妹妹,才五岁,中间一溜弟弟长得不咋的,而且手上也没我爹那几手功夫。所以,我爹娘让我这个长得超出老杨家平均水平的姑娘来顶活儿。我爹娘说了,可不敢丢了鸾仪卫的差事,也是我们老杨家祖宗保佑,我给选进来了……看来,侍卫吃的和太监和宫女真不一样,我爹也在鸾仪卫当了七八年差了,没见他回来跟我们说有这些东西吃……” “哎,话太多了……”在杨大妞对面坐着的金舒媛捧着碗轻轻叹息着说出来这么一句。 这话一出口,就见到本来吃得正欢,说得正欢的杨大妞明显哽了一下,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 卫倾城抬眸看金舒媛一眼,满眼不悦。 这姓金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就不能闭住嘴好好吃饭吗?明知道今天女皇对杨大妞说了这么一句话,事后杨大妞可是沮丧得不行,脸上都是懊丧的表情,一直到上桌子吃饭才好起来了,可这个金舒媛偏要提这个,她到底什么意思?难道就是不想让人高兴一点儿吗? 按照卫倾城前世对金舒媛这个人的了解,她知道金舒媛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不但她本人有心计,她家里还有心计。前世,她可是最先被女皇看上,成为女皇的女宠的鸾仪卫的宫女。 直到后来她也成为了女皇的女宠后,并且因为那时女皇对她的宠爱胜过其他人,曾经连着一个月每天都召她侍寝。在女皇身边的小太监林保才向她透露了一个消息,说金舒媛家里人使了银子,所以鸾仪卫的首领太监一定在给她派差时,派得离女皇最近,这样一来,女皇当然最先看到她,她也就最先被女皇挑上。 不过,就算金舒媛如此“用心”,女皇对她的宠爱也没有延续多久。 卫倾城记得,就在她得到女皇的盛宠后,金舒媛就被女皇冷淡了,而在她被女皇厌弃前,金舒媛就已经消失了。也不知道她到那里去了,反正在宫里也没看到她。当时卫倾城也没放在心里,没当回事,这宫里数千的宫女和太监,加上主子们,怕是有上万人。哪一天少一个把人,只要是不太重要的人,没有人去注意。 如今回想起来,卫倾城倒是好奇了,金舒媛这一世会不会也会是第一个被女皇瞧上,成为女皇的女宠的人呢,还有,她这一世会不会也是不明不白的消失不见? 其实啊,她真得想劝下杨大妞,不要为女皇说了那样一句话不高兴。相反的,她应该很高兴才是,能在宫里平平安安的当几年差,到年纪了放出去,为家里人攒点儿钱,为自己攒点儿嫁妆,出宫以后找个平常的百姓嫁了,这才是她的福气。 进了宫做宫女之后,对于杨大妞和卫倾城这样的人来说,还是有点儿好处。就是不犯什么事,到了年纪蒙主子开恩放出宫后,在婚嫁上往往能挑上一门好亲事。毕竟伺候过皇帝或者宫中的其他主子,在礼仪举止上不会差,而且开了眼界,说话做事有谱,大气。这样的姑娘是许多富户或者小官僚之家爱娶的媳妇。 而大夏的宫中服侍皇帝或者主子们的宫女往往在二十出头就能够放出去了。当然这是比较幸运的,得到主子喜欢的宫女才会得到这种待遇。像是那些不得主子喜欢的,或者不得姑姑喜欢的,最后面就会被罚入辛者库做洗衣等贱役,做活到老。 说起来,这宫女到二十出头,至多不超过二十五以后可以被放出去嫁人,还是明德女皇即位后给的恩典。在这之前,大夏的皇宫中可没有宫女给放出去一说。基本上只要进了宫,就要在宫里当差一辈子,直到病老而死,死了就给烧了,骨灰撒到冷宫的枯井里。 “金舒媛,你少说两句,好好吃饭不行吗?明明知道大妞心里记着那句话,还拿这话呲她?”卫倾城不快地开口了,话锋直指金舒媛。 这可不像是卫倾城的性子,前世,她是软弱胆小,只管自己的人。可是重活一世后,她从娇美的花骨朵变成了扎人的仙人掌,长刺儿了。 第8章 太坏的事 金舒媛被卫倾城的话给刺了一下,张张口,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来跟卫倾城针锋相对。可能她也认为才进宫,最好是不要招惹谁比较好。 但是,她可是把今日卫倾城的话给记下了,想着等她成了女皇的女宠后,再来收拾这个看起来老老实实,其实却暗中长刺儿的卫倾城。 所以接下来金舒媛将碗里剩下的半碗饭吃完,就走到一边去整理自己没整理完的那些衣裳首饰了。打开包袱里的妆匣,把玩了几件漂亮的金钗玉镯什么的,心底暗暗祈愿女皇能够早点儿挑上自己,成为女皇的女宠,那她的这些金钗和玉镯就能排上用场了。 宫里初入宫的宫女是没有什么华服穿,也不许佩戴首饰的。可是假如成为了女皇的女宠,就可以想怎么打扮都可以。而且,成为了女皇的女宠,就什么都有了。不但是她自己的荣华富贵,就是她家里人也会得到封赏。女皇对成为她的男宠和女宠的人很大方,除了本人会得到许多赏赐以外,其家人还会升官发财。 这也是为何金舒媛家里本身是京城的小官僚,她爹是从七品的光禄寺署丞,为了想升官发财,使了银子把她给送进宫里的鸾仪卫来的原因。 而她本人尽管在听到女皇长得丰姿华貌后也是心生向往之心,今天见到了皇帝后,她更是认为女皇比传说中风仪更加出众,所以一下子就生起了爱慕之心,心心念念想着要到女皇身边去服侍她了。对于自己能够被女皇挑上,服侍女皇,金舒媛本人还是挺有信心的。她认为自己的容貌娇媚,身段儿又好,再加上家里使了银子,鸾仪卫的太监来喜答应了她爹,要把她安排到女皇跟前去当差,她就不信女皇会瞧不上她。 金舒媛想到此,唇角不禁上翘。 那边卫倾城,杨大妞,邵香儿继续吃饭,吃完了,各人收拾了自己的碗筷,拿去外边的井台边一洗。桌子上的剩菜一会儿鸾仪卫膳房的小太监会来收拾拿走。 三人洗了碗筷正要进屋,华姑姑过来了,只见她招呼卫倾城等人说:“陛下新下了旨意,来喜过来传了旨,咱们鸾仪卫的宫女如今要把司寝局司舆司的活儿一起干了。所以,一会儿何姑姑会带你们这些人去司舆司,让司舆司的女官教教你们司舆司要做什么,又怎么当差。你们得学快点儿,谁先学会先学好,就先分配谁的差事。这可是好事儿啊,你们的运气来了,这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明说了,你们想必都明白。好了,都进屋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跟何姑姑走吧。” 华姑姑说完,又去别的屋子里传话了。 “倾城,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咱们的活儿变多了?活变多了就更累,这能是好事么?”杨大妞轻轻地扯了扯卫倾城的袖子压低声问。 不等卫倾城回答,旁边的邵香儿听见了杨大妞的话不由得斜睨她一眼,满眼瞧不上杨大妞的眼神,摇摇头径直进屋去了。 杨大妞见状尴尬一笑,再次拉了拉卫倾城的衣袖,轻声道:“倾城……” 卫倾城莞尔,只得耐心地跟她解释,华姑姑的意思是说鸾仪卫的宫女把司舆司的活儿一起做了,那样就更容易接近女皇,在女皇身边伺候的时间也更多。这样一来的话,不定她们得的俸禄就会更多,因为出的是两份儿差,以后歇着的时候更少。还有啊,因为在女皇身边伺候的时间更多,就更容易被女皇瞧见,成为她的女宠的机会更大。 “啊!”杨大妞瞪大了眼,总算是明白过来华姑姑说这是好事,她们的运气来了是什么意思了。 就不说被女皇瞧见了,就是能得到双份儿的工钱也是让她高兴的事儿。至于能被女皇给瞧上,她尽管还没死心,但是知道也没多大可能了,就凭女皇嫌弃似的说了一句“话太多了”,她还能落女皇的眼里吗? 哎,她暗自在心中叹一口气,好在能出两份儿差,虽然辛苦点儿,但是工钱也有两份儿,这对于缺钱的她,还有杨家都是大好事儿。 所以,她紧接着兴高采烈地拍手掌:“这真是太好了!陛下真是体恤咱们!” 卫倾城撇了撇嘴,她怎么觉得这是件太坏的事情呢,她可没觉得女皇是在体恤她,反而像是在坑她。重活一世后,她就想离女皇远远的,不要被女皇注意,不要被女皇瞧上。可女皇这么心血来潮一下旨,她直觉对自己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她随即打定主意一会儿去司舆司学那些她早就熟悉的怎么当差的规矩时,尽量表现得笨点儿,争取在后面一点儿当差吧。可是在这过程中,又不要太笨得不可救药,否则那可是容易被挑出来撵出去的。撵出去了,这份儿差事丢了,她没法子跟她爹娘交代,毕竟家里还指着她赚这当差的钱回去养家呢。 进屋去放好碗筷,卫倾城按照宫里的规矩用红绦扎住头发,在脑后绾成个发鬏。再换上官中才进宫的宫女穿的有白色护领的蓝色夹袄,下面穿条青色的马面裙,就收拾停当了。 屋子里的其她几个人都快速地收拾好了,出来屋门前站着。 不一会儿鸾仪司的几十个宫女都出来站好,由一位负责教她们礼仪规矩的何姑姑带着她们往司舆司去。 在宫城中穿行了小半个时辰,她们才到了司寝局的司舆司。 到了司舆司,卫倾城一眼就看到了司寝局的崔尚宫也在,前世她可是跟崔尚宫不少打交道。因为司寝局管的是皇帝的燕寝还有嫔妃的进御之事,大白话就是说司寝局管的是皇帝睡觉,还有跟谁睡觉的事情。 而卫倾城作为女皇有段儿时间的盛宠对象,司寝局的崔尚宫对她可是格外的热情。 所以,重活一世后,见到了崔尚宫,卫倾城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在年近四十的崔尚宫身边站着一位三十出头,衣服上有通袖织金襕纹的年轻一些的女子,卫倾城猜她就是司舆司女官了吧。 果然,接下来崔尚宫就说话了,她说皇帝下旨让鸾仪卫的宫女们进司寝局司舆司来当差,是她们这些宫女的福气。为了不让她们把差事搞砸,从今天开始就让司舆司的女官谭司舆来教她们怎么当差。说起来学这些东西只要长了心的人,很快就可也学会。她说,希望她们越早学会越好,至于为什么要早学好,她就不多说了,但愿她们之中有人获得皇帝的宠爱之后多多关照下她这个尚宫就好。 说完这个话,她就让谭司舆开始教卫倾城等人如何替在宫中的皇帝备辇,打伞,执扇等。 说起来司舆司和鸾仪卫的宫女们干的活儿差不太多,所以,卫倾城只看了一遍后就会了。不过,对于新进宫的杨大妞和金舒媛来说,就没那么容易了,她们学了一下午,也只有金舒媛勉强学会,过关了。谭司舆说金舒媛只要今天回去自己再练一练,明日过来再经她指点一下,后日就应该可以当差了。至于这一回新进宫的卫倾城和杨大妞两个人就要多费些时间了,恐怕她们还需要三五日才能当差。至于前几年到宫中鸾仪卫当了好几年的差的邵香儿等人,因为她们都已经当了差好几年了,所以她们也是一看就会,稍微经谭司舆指点一下,她们则是明日就可以当差去。 听了这些话,卫倾城还好,杨大妞则是不知道多着急,她在跟着众人从司舆司出来后,眼里包着泪,撅起的嘴几乎能挂个油瓶子。她对卫倾城抱怨说她自己笨,人家金舒媛一下午就能学会的事情,可她竟然学不会,也不知道三五日后,她会不会还是学不会,最终被元公公给撵出去,要是那样,她就成了杨家的大罪人了…… 卫倾城见她几乎哭出来,只得低声安慰她:“不是还有我么,我不是也没学会,放心,我会陪着你,不叫你成那个最笨的,我垫底了,你也就安全了。” “倾城,你人真好,呜呜呜,不过,你可得说话算话呀,我没学会你不许学会。” “好,我们来拉钩……” 第9章 爱的感觉 乾清宫,东暖阁。 皇帝纪华珺背后倚靠着一个织金盘龙大迎枕,手上拿着几本奏折,在如白昼般照耀着宫殿的宫灯下翻看着。 殿上太监叶金荣领着司寝室局的崔尚宫和一位司设司的宫女轻步走了进去,到了身穿燕居服,倚靠在御榻的床头的女皇不远处站定。 “万岁爷,到了您歇息的时辰了,司寝居的崔尚宫来了,请您挑选今晚侍寝的贵人。”叶金荣哈着腰恭声道。 女皇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声:“拿过来。” 崔尚宫就接过那个红漆描金龙凤纹托盘,款步走到了女皇的御榻跟前,恭敬地将托盘托到齐眉处,再弯下腰,轻声道:“陛下,请您挑选今晚侍寝的贵人。” 宫中把明德女皇宠爱的男宠和女宠称为贵人。 因为纪华珺是女皇,所以她的女宠们都住在宫城中的六宫,而男宠们则是住在西苑的泰康宫。往往皇帝住在宫城中的乾清宫时,她当晚要求侍寝的人是女宠。而如果她住在西苑的永寿宫时,多半要求侍寝的人是男宠。 在明德女皇之前大夏帝国的皇帝们都没有她任性,根本不遵守祖宗规矩。本来大夏的帝王们只要不出京,每晚住的地方就应该是乾清宫,这里是帝王的寝宫,别的地方是不能住的。但是明德女皇自从登基不久之后在西苑大兴土木,修建了不少宫殿之后,她经常到西苑游玩,有时候玩得晚了,就不回乾清宫,歇在了西苑的长寿宫。 长寿宫从此以后就成为了女皇在西苑的寝宫。 特别是最近五六来,随着皇帝怠政,好色荒淫,她在长寿宫歇息的时间更多。一年之中总有三四个月在西苑跟她的男宠和女宠们游玩宴饮,象是豹房,虎房那些皇帝常常停留的地方竟然成了司礼监的太监们向她禀告军国大事之处。 女皇听了崔尚宫的话后,就将手中的那几本奏折放下,往崔尚宫捧着的那个红漆描金龙凤纹托盘上看,上面摆放着写了她的女宠的名字的两排绿色云头牌子。 她抬起手在那些牌子上轻轻拂过,脑子里就想起了这些牌子的主人的容貌还有她们的风情…… 直到她的手扫到末尾,却无法挑出来一块。 她突然发现自己,想要的人不在这些牌子上。 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搓,她的手指间又有了那嫩滑的少女肌肤的触感。心里霎时就有一股火冒出来,灼得她有些口干舌燥。脑子里已经回想不起前世宠幸她的时候,那些欢爱的场景和感觉,记不起她的身体。只怪她前世宠幸的女宠太多,她们都是那样美丽娇媚,那些白花花的柔软的身子缠着她,太多了,女皇也记不得谁是谁了。 这一世唯有今日手指间的那明晰的从她的下巴上传来的触感令她深深记得。 而且因为她今日明显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让女皇产生了一种执念,那就是一定要得到她,让她身心都属于自己。 前世的她以身饲虎,让女皇知道了原来有一个人是真正爱自己的,纵使自己对她如此的不好,厌弃她,把她打发到虎房那样一个地方做低贱的打扫的差事的宫女。可她却没有因此恨自己,反而是在自己深陷危难时,挺身而出,救了自己。 从那一刻起,从来不相信世间会有一个人是爱她本身,而不是爱她的权利,爱她给人带来荣华富贵的女皇终于改变了固执的认定。 但是似乎一切都晚了,她已经葬身虎口,女皇没法子再跟她好好相爱了。 不过,谁知道她竟然可以重活一世呢,就在那个叫卫倾城的宫女进宫头一天。 那一天,女皇前晚宿醉,酒醒之后,脑子里就多了许多记忆,都是三年之后的以及更久以后直到她龙驭宾天,一开始她认为自己是在做梦,而且做了噩梦。 她在床上躺了一天,仔细地去分析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那些记忆,发现非常的真实,有细节,有色彩,根本就不像是做梦。 而且梦中发生的的事情,有些似乎现在就能看到征兆。 所以,她认为她应该是重生了! 不管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又或者是重生,女皇认为她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要珍惜那个以身饲虎愿意以自己的命换她的命的叫卫倾城的宫女。她要专宠她,要好好爱她,要给她所有自己能给的东西,不管她想要什么,都会给她弄来呈现在她眼前。 于是,在卫倾城进宫的第二日,她一早就起来,好好收拾打扮了一番,然后去那条宫中显得有些偏僻的鸾仪卫的太监领人进宫的夹道处等着。 女皇到的有点儿早,她从肩舆上下来,往那条夹道看去,夹道上还空无一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紧张,这太不像是一个皇帝,想她登基十五年以来,经历过多少大事小事啊,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让她有这样紧张的感觉。哪怕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女皇,竟如同一个初初恋上某人的少女那样,对于即将出现的恋人,怀着期待和忐忑,还有那一声一声擂鼓般的心跳昭示她的这不同寻常的从未对某人产生过的爱的感觉。 终于,远远的那一队人过来了,她赶紧整肃容颜,假装从此路过一样,向着鸾仪卫太监来喜领着的那队人走过去。 其实,她不知道,身后的那些太监宫女们这之前都非常诧异,皇帝今儿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坐着肩舆到了这么一条僻静的夹道转弯处,下了肩舆仰面看天,于是他们都朝天上看去,除了那湛蓝的青天,以及偶尔被春风吹过来的薄絮般的白云,连一只鸽子也没瞧见飞过。所以,这天到底是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他们吧,看到女皇还看得挺有兴致,久久不愿挪动脚步。 这个……毕竟是至尊无上的万岁爷,她的心思要是有人能揣摩着,能明白,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被女皇一个不高兴拖出去杖毙或者砍了脑袋的人了不是? 当时,没有一个人敢多嘴去问皇帝在这里站着望天,到底是看什么呢。 在这里望天小半个时辰后,女皇终于挪动脚步往前走了。 在她身后的一众太监和宫女们终于长出一口气,实在是凡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时候,往往静寂的时候他们越害怕,越心惊。 他们跟在女皇身后往前走,见到了鸾仪卫的太监来喜领着一队新进宫的鸾仪卫的人向皇帝磕头请安。 这下他们明白了,怪不得皇帝要挪动步子了呢,原来是又有新的鸾仪卫的俊男美女进宫了,对于这些备选的男宠和女宠,新面孔总是会勾起皇帝的兴趣的。 女皇假装信步从那一队跪地向她请安的鸾仪卫的年轻男女身边经过,她尽量保持着平常的步子,眼光从那些埋着头的人的头上和身上扫过。终于她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瘦削的香肩,如云的乌发,露出的后颈那一小块白腻的肌肤。 她心里窒了一下,缓缓地停住了脚步。 再看到她的那一刹,她甚至生出泪意,可是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忍住了。 她接着对跪在地上的鸾仪卫的所有人说都抬起头来让她瞧瞧。 那些人都赶忙抬起了头,让她看,可那个人除外。也不知道她是害怕,还是反应迟钝,总之在跑过来伺候的小太监来喜的催促下,她才缓缓抬起了头…… 女皇的眼光立即就落到了她身上,锁定了她。 好生清丽柔美的美人儿,就跟三月的烟柳那样清新,又如同三月的春风那样轻逸。她黛眉细细,眼睫纤长上翘,垂眸时在眼下打下浅淡阴影,秀气的鼻子,小小的樱唇,唇色鲜艳,看得女皇心中一热,就想一亲芳泽。 不过,女皇明白这会儿可不能表现出猴急的样子来,那样肯定会吓坏眼前的美人儿的。她已经打定主意,必定要这个叫卫倾城的女子心甘情愿地爱她,心甘情愿地投入她的怀抱。 她绝不会仗着自己皇帝的身份唐突佳人。 对上卫倾城的那圆而清澈的双眸后,女皇更加对她动心,心里在想,为何自己“以前”就没有发现她是如此的夺人心魄呢,恰如明珠蒙尘…… 伸出手去扣住她小而尖的下巴,在她下颌的肌肤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女皇心里一片火热。 又望进她的眼里去,想看到她因为自己这样的举动而羞涩,而像别人那样隐含欢喜。 可是,女皇下一刻发现她的眼里空濛一片,根本就没有那些因为自己的亲近而该带有的怀春少女的情绪。 女皇迷惑了,要是自己的梦没有错的话,或者说三年后的那一幕没有错的话,卫倾城不该是发狂地爱着自己吗?否则她也不会为了自己舍弃性命,以身饲虎了。 可她现在对自己如此漠然,冷淡,显然对自己没有什么喜欢,更谈不上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因为还没有到喜欢自己的时候,又或者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她喜欢上了自己? 但不管是哪一种答案,一惯高高在上的她的自尊心都受到了打击。 她暗自恼怒不已,她不许她看上的人不喜欢她! 第10章 小火慢炖 “去。”女皇挥了挥手,往后一靠,脸上露出明显的愠色。 “……” 不但是崔尚宫,就是叶金荣也暗自不安。他们可是很少见到女皇在乾清宫歇息时不召女宠来侍寝的。也不知道为何女皇会这样。 但是既然女皇如今这样吩咐了,他们当然不敢对此表示任何异议,不敢问为什么。 “是陛下(万岁爷)。”崔尚宫和叶金荣一起躬身道。 随即两人慢慢地却步退了出去。到了乾清宫外面,崔尚宫实在忍不住了,悄悄问叶金荣一句:“叶公公,陛下今日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么?或者政事上有什么难处?” 叶金荣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低声道:“万岁爷的心思谁敢猜,我们这些奴才更不敢了。还有政事上,不是只有司礼监的掌印才知道么,咱们呀,当一日差,恰如秃瓢撞一日钟算一日,明儿早上脑袋还在肩膀上,还能吃艾窝窝,就着酱菜,再喝上一碗小米粥,就是美事儿喽!得,都散了吧,散了啊……” 崔尚宫暗忖这些没根的货就知道得过且过,就知道吃吃吃,在皇帝跟前当差不过是应付了事,真是白吃了皇粮。 司寝局的崔尚宫总有个奇怪的感觉,要是皇帝没有召幸那些贵人就是她这个尚宫的过失,看来皇帝对以前的那些女宠们没什么兴趣了,又要挑选新鲜的货色往皇帝跟前送才行了。 皇帝的那些女宠和男宠的来源以鸾仪卫那里最多,赶明儿得去跟鸾仪卫的首领太监元禄商量商量,看他那里新进的侍卫和宫女都有些谁长得可人意儿的,往女皇跟前推一推吧。 乾清宫东暖阁的巨大的龙床上,皇帝倚靠在床头出了会儿神,收回神思,将没看完的司礼监送来的那些经过内阁拟定的奏本继续往下看。要是搁在以前,她也就是做个样子,随便翻上一本,剩下的就撂下了。反正有司礼监跟内阁两个部门替她处理那些让人头疼的政事,她乐得清闲。 大夏帝国延续了二百多年,除了以前几代的皇帝励精图治,诸事喜欢亲力亲为。后面随着内阁和司礼监两个部门的建立和完善,大夏的皇帝们也是越做越轻松了,基本上可以当甩手皇帝,有些喜欢修道的就修道,喜欢念佛的念佛,还有些喜欢当匠人,当画师的,反正各人发展各人的爱好,这帝国的江山依旧稳固,朝政也没见溃烂下去。 到了明德女皇这里,发展到了巅峰,她不像先祖们那样就算发展自己的各人爱好,也没有招惹着朝臣们的三观,不会被太多人诟病。 好色,而且是登峰造极的好色,既有男宠,还有女宠,还喂养猛兽,效仿商纣王弄什么酒池肉林。随便杖杀大臣,随便砍掉身边服侍的太监和宫女的脑袋,长期怠政不上朝,比上古的暴君商纣王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让朝臣和百姓们都有点儿怨声载道了。 可是她前世却并不知道朝臣和百姓们已经如此憎恨她了,更不知道连自己的亲生儿子皇太子纪恩成都已经和他们一样,最后在仅仅十三岁时就发动宫廷政变夺了她的帝位。 女皇怎么也忘不掉皇太子在饲虎园对她说的那些话,他的那种仇恨和冷漠的表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亲生儿子变成了那样呢?重生了以后,她在今日第一次见到太子,发现他虽然丑陋,但依然不过是个善良的孩子,从他关心妹妹,以及看她这个母亲时,眼底暗藏的渴望亲近的情感,她可以看出来他还并没有变坏。如果说那怀是对她这个母亲丝毫没了孺慕之情的话,如果那怀是指他竟敢做出忤逆之事,甚至想将他这个亲生母亲推进饲虎园去喂猛虎的话。 想到那个饲虎的场景,她立时又想起了卫倾城,想起她为了自己以身饲虎。 女皇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感激,以及感动。她出身帝王之家,很小就被册封为皇太女,一直都是天之骄子,她的父皇母后,还有祖母太皇太后都无比宠爱她,底下的宫女太监都对她奴颜婢膝。外廷的臣子们见了她也多是恭敬有加,阿谀奉承的大有人在。 所以,除了父皇母后以及太皇太后之外的人,她从不觉得那些人里面会有一个人是真正爱她,对她有真实的情意的。再加上,她受的教育,告诉她,做为一个帝王,她什么都能给周围的人,官位封爵,金银珠宝,但就是不能给真情。于是,等她长大以后登基为帝后,就是一个标准的冷情的君王,对谁都没有付出过真情实意。 如果没有遇到卫倾城为她以身饲虎,女皇大概一辈子就会这么过下去,一直到死,都是一个只追求肉|欲之欢,而忽视真正的爱情的人。 女皇一边看着奏折,一边心里念着卫倾城,她希望那个小宫女快点儿学会宫中的礼仪以及如何当差,然后被派到自己身边来,那样一来她就有机会跟她亲近了。先前,她已经裁撤了尚寝局司舆司当差的那些宫女,不过是想卫倾城能够多些到自己跟前当差的机会。 本来,她可以直接将卫倾城弄到自己身边做女宠的,但是她想了下,还是决定不要这么做。大火烧开的肉汤和小火慢炖的肉汤比,哪个更美味呢?当然是后者。 重活一世,她想好好的珍惜那个小宫女,给她尊重,不愿意唐突她。 女皇自认为都没有跟她谈情说爱就让她变成自己的女宠是一种亵渎,对自己,对她都是。 唯有她爱自己,那么自己才有了和她欢好的条件。 女皇想要跟一个人好好谈情说爱,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这种对一般人来说必然会经历的事情。她从今日见到卫倾城时,心绪起伏,暗生泪意,以及在等待她出现时心如擂鼓,已经品尝到了原来爱上一个人时,竟然是如此美好而奇妙的感觉。怎么说,她非常喜欢这种感觉,觉得很新奇。 曾经她对围绕她身边的那些俊美的男宠,娇媚的女宠,也是喜欢的。 以前她认为这就是爱,不然为何叫宠爱呢? 但是今日她才知道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爱情里面有更多的未知,更多的忐忑,更多的冒险,你会害怕失去,又会哭,又会笑,还会心跳。 这如此众多的复杂而微妙的情绪,她只在卫倾城身上能够体会到。 女皇看完奏折,决定明日上朝,跟阁臣们商量下久旱的河南放粮之事,还有跟工部说一说那海宁修筑堤坝之事…… 这一夜,女皇独寝,辗转反侧良久,在一种莫名升起的相思以及忐忑之中沉沉入眠。 次日,女皇寅时就起来了,身边服侍的宫女和太监们帮着她洗漱,换龙袍,用早膳,完了上早朝。 朝臣们无比惊讶最近几年怠政,尤其是今年已经好几月没上朝的皇帝竟然上早朝了。 早朝上皇帝思路清晰的跟阁臣们说了关于久旱的河南放粮,以及溃堤的海宁修筑堤坝之事。她说了下自己的意见,然后让内阁按照自己的意思拟票,报司礼监批红。 大事说完了,又听朝臣们说了些小事,再言简意赅的说下她的意见,接着便吩咐退朝。 整个过程十分的简洁明了,就像是五六年前她还是明君时的作风。 不少的老臣们下了朝后,都拿官袍的袖子抹眼角因为激动而流出的眼泪。 更有老臣去拉住内阁首辅梅宜川问:“首辅,陛下这是怎么了?最近宫里没发生啥事儿么?” 梅宜川摊摊手,说他也不知道,尽管他的姐姐是当今皇太后,可是貌似最近他进宫去探望姐姐时,她除了让他去看看她新养的皇帝孝敬的兰花,啥也没说啊。 但是,他打算下了朝再进宫去探望下皇太后姐姐,问下她,他的这位皇帝外甥女没受什么刺激吧?怎么突然一下子性情大变?变得都快让人不敢相认了? 却说女皇才下朝回到乾清宫,她的一双儿女,皇太子纪恩成,还有安国公主纪凤芷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一见到他们,她就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了。 今日是皇夫李子琰的生辰,她昨日答应了他们要去为他庆生的。 于是,她换下了衮服,换上了交领的四团龙直身龙袍,由一双儿女陪伴着去位于宫城最东北的景福宫。 第11章 甩个钩子 “呐,你们三个都看着我是怎么做的,都给我仔细看着,特别是卫倾城!” 鸾仪卫里当差的太监来喜,站在鸾仪卫的一间专门拿来训练新进鸾仪卫当差的人的大屋里,对着卫倾城,杨大妞,还有金舒媛训话。 春日朝阳透过菱花窗格在屋中的地砖上绘出一地明亮的花影。 来喜就踏着这花影走到了三人跟前。 他指名点姓的特意提到了卫倾城,让卫倾城不由得脸发热。这会儿屋子里可不是只有她们三个宫女,还有那十来个进鸾仪卫来当差的侍卫。 卫倾城脸皮子薄,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来喜点名了有点儿害羞。 来喜扫一眼跟前站着的卫倾城,比较满意自己特别点名的效果,所谓知耻而后勇嘛,只要知道不好意思了,那就要学,要改! 他想起了昨儿师傅说得卫倾城有可能落到万岁爷眼里了,他真是半信半疑。说实话,他在鸾仪卫当差也有四五年了,这些年可没少领俊男美女进宫,就像是卫倾城这种姿色的真得不算出色,在来喜的眼里就算勉强合格。 为什么他要特意提到卫倾城的名儿呢,主要是他对昨日卫倾城跟万岁爷对眼时的表情非常不满意。那种冷冷淡淡的样子像什么话! 假如她真是落到万岁爷的眼里,来喜希望她学一学怎么跟万岁爷对眼,怎么来表现一下因为万岁爷注意到自己的那种含着欢喜和羞涩的表情,下一次,可别再这样跟个木头一样,惹得万岁爷不高兴了。 第一次也算是运气好,万岁爷没发火,谁知道下一次会怎样呢? 下一次不定就人头落地,给拉出去砍了,不定牵连上自己这个领她进宫的人,然后自己的脑袋也搬家。想到这里,来喜就觉得他十分有必要针对卫倾城,不说她被万岁爷瞧上,做了贵人,给自己带点儿好处,但好歹不要给自己招祸吧。 “看着啊,像这样……”来喜竖起兰花指,先做了个临水照花的娇羞摸样,然后再一指自己头顶一尺远的地方,“那就是万岁爷……慢慢抬起头……做出不敢看万岁爷,又忍不住去看的样儿……记住,眼里得有钩子……” 只见来喜抬起头来,朝着他指的虚空处含娇带俏地怯生生看了一眼,垂眸,然后再缓缓抬眸去再看,再垂眸,这后一次垂眸的动作比上次还要慢,配合他到位的娇羞的表情,唇边一抹笑,不得不说,他眼里真飞出去了一个钩子…… 底下卫倾城看得头皮子发麻,杨大妞偏过头去,使劲儿忍住让自己不笑,只有金舒媛认真地看着,面上露出会意的笑。 而在离她们三人不远处的那十几个侍卫早就有人低下头,捂住嘴,笑得肩膀直抽抽。 来喜做完了示范动作,一转眼看到那十几个侍卫有人在笑,立马就吼了一嗓子:“猴崽子们,咱家是在教你们升官发财,还笑,再笑,给我滚出去!” 他这么一吼,那些侍卫里面发笑的人也是心里一凛,立刻挺直了身体,板正了面孔,两眼平视前方,不笑了。 来喜又絮叨两句:“猴崽子们,也只有今日咱家才教你们怎么在万岁爷跟前不失礼数,怎样让万岁爷留意到你,过了这个村儿可没那个店,以后你们混成啥样,看个人造化了……” 训完了那些侍卫,来喜让一个小太监去给他搬了一把圈椅来坐下,又给他拿了一壶茶来,拿了盏青花茶碗倒茶喝,接着再指一指卫倾城等三人:“你们一个一个上前来,照着我刚才教的那样做给我看,我觉得谁过关了,谁就可以下去歇着了。” 卫倾城,杨大妞,金舒媛三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意思是谁先上。 杨大妞先就扯着蓝色夹袄的下摆,忸怩地往后缩了缩,表示她不行。于是就剩下了卫倾城和金舒媛两个人。两个人看对方一眼,卫倾城面上的表情有点儿犹豫,金舒媛也看出来了,于是她也就不客气了,往前走一步,笑着说:“喜公公,让我先来吧。” “嗯,呐,你看着,万岁爷在那里。”来喜一手端着青花茶碗,一手在金舒媛前方略高处一指,“好,你做给我看。” “是,喜公公。”金舒媛弯弯膝盖答应,借着就开始做起动作来。 不得不说,人家就是聪明,领悟力也高,不但把来喜刚才教的动作做得有模有样,而且整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那眼神儿,脉脉含情,那神态,娇羞欲语。 “哎呀,好!好!好!”来喜在一边,一拍大腿,连赞了三个“好”字,一激动,手中端着的那半盏茶都洒了些出来,将他身上穿的青罗暗云纹带狮子补子的袍子给弄湿了一大块。可他毫不介意,随手将手中的茶碗放到身边立着的小太监托着的茶盘上,然后喜笑颜开说,“金舒媛,你可以下去歇着了,明日就派你的差事。” “多谢喜公公。”金舒媛娇声笑道,接着再向来喜行了一礼,直起身来,转身走开几步,到一边去站着去了。她退下的时候,不禁面上带着得意之色瞟了卫倾城和杨大妞一眼。卫倾城面上淡淡的,可杨大妞面上却是明显有嫉妒之色。收获了其中一份儿“嫉妒”,这让金舒媛心中熨帖,只不过,卫倾城那种样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比自己做得更好?在进宫之前,她娘可是专门请了京城里出色的歌姬来教过自己怎么用美色勾人。所以,来喜教的这些对她来说,真得是小事一桩,她还有更厉害的没使出来呢。 看卫倾城那不以为意的样子,就等着她下面的表演吧,金舒媛微微撇了撇嘴想。 不过,出乎金舒媛的意料,下一个做给来喜看的并不是卫倾城,而是杨大妞,看样子她是被自己刺激到了,一赌气,就抢在了卫倾城前面将刚才从来喜那里学到的动作做给来喜看。 但是虽然她勇气可嘉,不过呢,领悟力不高,她尽管可以将来喜教的动作学个八分象,但是究竟身段儿缺少柔媚,眼睛里也甩不出钩子来。怎么说呢,有点儿像是个提线木偶。 来喜在上头不自禁地叹气,然后敛了笑,尽量和声地指导杨大妞:“注意啊,你那眼神儿,不要跟一支羽箭一样,嗖地一下子就过去了,你那样,要扎着万岁爷……要软,软地跟柳枝儿一样……钩子呢,钩子,你不甩个钩子出去,万岁爷还能再瞧你吗?” 杨大妞一脑门儿的汗,她又做了几次,始终做不到眼神里甩个钩子出去。 她暗想,她小时候拿她爹的飞虎爪玩,一下子都能甩到邻居家长过围墙的那棵枣树上,然后钩住了爬上去,摘上面的红枣吃,吃够。可为嘛,来喜公公教的这个“钩子”她就甩不出去啊。/(tot)/~~ 最后,来喜也给急得出了一脑门子汗,主要是教杨大妞“甩钩子”,但杨大妞始终学不会,他一着急就把刚喝下去的茶给变成汗急出来了。 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来喜无奈放弃了,想着杨大妞这姑娘就是根儿木头,还不是柳木,而是大白杨,并且这大白杨还是朽木,朽木不可雕也…… “算了,你也下去吧,勉强过关。”来喜兴致缺缺地挥了挥手道,然后转眼看向卫倾城,“卫倾城,该你了。” 他打量了下卫倾城柔软的身条儿,想,这姑娘不会也是根大白杨吧,万岁爷喜欢柔美的姑娘,卫倾城看起来弱柳扶风的样儿,恰恰是万岁爷喜欢的那一款。要是她能把自己刚才教的学会七八成,那么还是很有可能成为万岁爷的女宠的。 第12章 一笑倾城 众目睽睽之下,卫倾城硬着头皮走到来喜身前不远处站定。 来喜同样给卫倾城指了指:“呐,万岁爷就在那儿……” 卫倾城抬眸往那虚空处看了一眼,只有虚空而已,她的头脑里不愿给她勾勒出一个丹唇凤眸,夺人心魄的万岁爷。 于是她的肢体不情不愿地按照着来喜教的动作“表演”。 表演结束,来喜非常不满意,他道:“太生硬,你那眼神儿太硬,这样的眼神儿去戳万岁爷,万岁爷就算对你有点儿兴致都给戳没了。” 卫倾城想,要真能戳没了才好呢,她这辈子都不想跟那个无道昏君有一丁点儿交集。 看卫倾城垂眸,绞着手指,来喜降下一个声调:“再来一次,记住喽,眼神软一点儿。” 没法子,卫倾城只得再做一次,肢体的动作倒是跟来喜差不离,就是那眼神,她无法做到脉脉含情,做到柔软。 来喜在一边喊:“眼神儿!眼神儿!” 谁想来喜这么一喊,却是把卫倾城给吓了一跳,她的眼里突然现出了一头猛虎向她扑来的情景。她本来平淡无波的眼神立时就有了波澜,仿佛向她涌动而来的是可以倾覆舟船的怒浪,眼里不自禁就闪现出了惊惧之色。 这下可把来喜给整懵了,想,这姑娘怎么啦,难不成万岁爷还能吃了她啊? 哎,这可没救了,好歹前头那个宫女杨大妞虽然跟个木头人一样,但是人家不会像卫倾城这样见到万岁爷,就跟见了猛虎一样。 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来喜看到卫倾城的眼神就会这么认为。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来喜好半天憋出这么句话,他严重怀疑师傅的判定,说卫倾城落到万岁爷眼里了。 卫倾城有点儿局促,本来她是真想装出来喜教的那种样子,向着虚空处的万岁爷“甩钩子”。但是呢,没想到她的心里对那个万岁爷的阴影面积超出了她的想象,所以,她做不出来,还给来喜那么一喊一吓,露出了惊惧之色。这让她自己也有点儿沮丧,因为她害怕自己表现这么不好,要是给鸾仪卫的首领太监元公公嫌弃,那不就是要给撵出去了吗?其实这份儿差她是真不想当,情愿出去给大户人家做丫鬟赚钱养家。但是呢,她也明白像他们家里是不可能让她去做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的,丢不起那个人,还有,大户人家丫鬟能有鸾仪卫里头的差事又体面又能赚得多吗?所以,这是个没有第二种可能的选择,那就是必须要留在鸾仪卫里头,为了家里的爹娘放心,为了弟弟妹妹能吃饱饭…… “喜公公,我再试一试吧。”卫倾城声如蚊蚋道。 “好,用点儿心,再试一试吧。”来喜不抱什么希望地挥一挥手道,然后从旁边小太监托着的茶盘里端起青花茶碗喝茶,只是用眼角余光间或瞄一眼卫倾城。 在不远处站着的金舒媛心里直乐呵,她方才见到卫倾城那么淡漠的样子,还以为卫倾城多有把握比自己做得还好呢,谁知道却是这种样子,这让她很看不上卫倾城。 其实这一次进宫的三个宫女里头,金舒媛一开始还是把卫倾城当对手的,毕竟卫倾城长得还真不赖,生得纤柔清丽。进宫之前,她可是听说了万岁爷喜欢柔美的姑娘,很显然,卫倾城是对万岁爷胃口的。她自己呢,觉得也对万岁爷的口味,并且还比卫倾城多些柔媚。不过,谁说得准,虽然她家里人给鸾仪卫的太监行贿了,他们答应给她派差的时候,派得离万岁爷近一点儿。可万一,人家卫倾城给万岁也瞧上了呢。在这后宫里,那她将来就会多出来个对手了,这个人还会跟自己争宠,她肯定得忌讳,肯定会担心。 不过,现在看卫倾城这没出息的样子,她是不担心了。 抱着看好戏的心情,金舒媛唇边带着一抹舒心的笑,轻蔑地看着卫倾城再次表演。 而在金舒媛旁边站着的杨大妞心情却有点儿复杂,她看卫倾城做不好来喜公公教的“甩钩子”,莫名心里松了口气,想着自己看来不是最笨的,卫倾城不是也不会“甩钩子”勾万岁爷吗?但是,她又替卫倾城担心,担心她做不好,最后给鸾仪卫的首领太监元公公撵出去。卫倾城家里什么情况她也是知道的,虽然比她家里好些,但是还是要指着卫倾城在鸾仪卫里当差挣的银子吃饭的。所以,这个差事不能丢! 再加上卫倾城又那么好心,昨日在司舆司的时候答应陪着自己最后学会那些差事,她人这么善,不应该落到被撵出宫的地步。 所以她在心里为卫倾城暗暗加油,希望她能够过眼前来喜公公这一关。 卫倾城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想着这不就是表演么,她不要把那虚空处想成万岁爷一切都好办。 该想成什么呢? 莫名她脑子里就冒出了一盘子白绿相间的榆钱糕。盘子是甜白瓷的素面盘子,中间搁着几块还冒着热气的榆钱糕,是从蒸屉里才捡出来的。她站在厨房里的一张小方桌前,踮起脚,伸出一只小胖手要去够那盘子放在小方桌中间的,让她看了馋得流口水的榆钱糕。 “大妮儿,仔细烫着!”一个软糯含笑的妇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她吐一吐小舌头,赶忙缩回手。想起才将在厨房外面的大榆树下玩呢,三月的春阳透过大榆树的枝桠漏下斑驳的光点,晃得她睁不开眼。空气里都是春天的气息,还漂来了一股子榆钱糕的香味儿。 她就想起了一早起来,她娘搭了梯子到榆树上,爬上去,摘了好多嫩黄色的可爱的榆钱下来,然后她娘对她笑着说:“今儿给大妮儿还有你爹做榆钱糕吃。” 于是她扔下了那一只她的忠实的玩伴小花,小花是一只奶狗儿,不久前才从邻居家抱过来的。 迈着小短腿儿,只有两岁多的卫倾城一溜烟儿跑去了厨房,在门边探出个小脑袋往里看一看,见到她娘在灶台边忙绿着,靠门边的厨房里摆放的小方桌上有一盘子白绿相间的勾得她肚子里的馋虫爬来爬去的榆钱糕。 她嘿嘿一笑,悄没声息地溜了进去,打算趁着她娘不注意拿一块榆钱糕出去跟小花一起分享。不曾想,小胖手还没有够着一块榆钱糕呢,就被她娘发现了。 仰面她抬头去看她娘,厨房里蒸屉里冒出的热气让她看不太清楚她娘的样子。 一双纤巧有力的手把她抱了起来,往那小方桌旁的条凳上一放,接着又给她拿了一个青花小碗过来,再拿筷子给她夹了一块榆钱糕放里头。 “喏,拿筷子夹着吃,免得烫手。”卫倾城的小胖手里面被塞进了一双短小的木筷子。这是她爹为了教她用筷子吃饭特意给她做的,她学着拿小木筷子吃饭也才三个多月,不过,已经能够运用自如了。 接下来,她就坐在条凳上,晃悠着小短腿,手里拿着小木筷子夹那榆钱糕吃。白白绿绿的,好香好甜,嘴里有那清新的榆钱的味儿,一抬头,看到厨房的直棂窗外,大榆树的枝桠上那些闪光的榆钱在向她点头…… 卫倾城由衷地笑了,望着那虚空处。 她的笑发自胸臆,丝毫都不做作,这么一笑,眉眼灵动,丽色宛然。 来喜本来一边喝茶,一边随意地瞄着卫倾城,对她不抱什么希望的,可这么一下子硬生生让他给呛着了。连着使劲儿咳嗽了好几声,好容易止住了咳嗽,霍然站起来高兴地说:“对嘛,就这样,给万岁爷瞧见的时候就这么笑!保管你给万岁爷瞧上!” 卫倾城心中暗囧,心想,要是喜公公知道她方才是对着一盘子榆钱糕笑,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总之,她误打误撞琢磨出个想着榆钱糕来“甩钩子”应付来喜的法子过了关,这让她逃脱了有可能被元公公嫌弃给撵出宫去的下场,让她着实舒出口气。 对着来喜说了个“是”,她松快下来。 旁边站着的金舒媛却是一愣,然后脸上浮现出一丝恼色。 杨大妞呢,却是跟着卫倾城一起松快下来,方才,她可是好担心卫倾城再做不好呢。没想到,最后这一次表演,卫倾城却做得那么好。她可瞧见了,卫倾城的那一笑,的确如她的名儿一样,一笑倾人城…… 在离卫倾城不远处的那十几个侍卫里头,有不少人眼都看直了,他们都是青春年少的毛头小伙子,哪受得了这倾城一笑啊。许多人心咚咚跳,给方才卫倾城那一笑迷得五迷三道的。 来喜对于近日教导新进宫的三个宫女的成果还是挺满意的,尽管杨大妞是棵腐朽的大白杨,他对她能被万岁爷瞧上不抱什么指望,但对于其她两个宫女,金舒媛和卫倾城还是有信心的。 “行了,你们三个可以回去歇着了,不过,回去后还是得多练练,特别是卫倾城,练好了,争取早些去万岁爷跟前当差……” 来喜又提点了金舒媛和杨大妞两句,挥手让他们回去歇着,吃罢了晌午饭,下晌去司舆司继续学习。 卫倾城等人就向来喜弯弯膝盖,敛裙退下了。 她们三个宫女出去了,来喜继续开训那十来个侍卫。一看见这些部件儿齐全的还相貌英俊的侍卫,来喜就来气。全程他只不过是示范了一下在万岁爷跟前该有的礼仪,就让这些侍卫们在他跟前做给他看。但凡有一丁点儿错处,他都要给挑出来,因此所有的侍卫们都没达到来喜公公的要求,一直到吃晌午饭时,来喜才松了口,放他们出去。只不过,叫他们下晌来继续练,练到他指派的小太监点头为止。 侍卫们叫苦不迭,他们宁愿舞刀弄棒,也好过保持一个什么弯腰,什么磕头的姿势小半个时辰,简直弄得他们肌肉抽筋,汗流浃背。 来喜嘴边噙着得意的笑,一撩袍子出去了,自顾自地回值房享用了一碗元宝馄钝,并两块豌豆黄。吃罢了,打了个称心如意的饱嗝,拿帕子擦了嘴,又要了茶水漱了口,这才往鸾仪卫他师傅的值房里去,他要去向师傅禀告下他今日考核鸾仪卫新进宫的这些人的考核结果。 到的时候,离他师傅的值房门还有几步,他听到从蓝底如意纹的夹板帘子的边缝透出一个妇人的声音,就问在院子里站着的小太监:“谁来了?” 那小太监压低声道:“是司寝局的崔尚宫。” 来喜“哦”一声,一转身把院儿里石鼓凳上一只晒太阳的大白猫给撵开了,然后一屁股坐下去,叫过一个小太监过来拿个耳挖子给他掏耳朵。 那只猫喵一声,从石鼓凳上跳下来,跟一支离弦的羽箭一样蹿出去,几下就上了房,然后调转头,朝着来喜嚎了几嗓子。表示来喜毫无节操地欺负它,占了它晒太阳的地儿,它很生气。(¬_¬) 第13章 悚然一惊 景福宫的春日午后,女帝纪华珺坐在庭院中的一把楠木靠背椅子上晒着太阳,右手一边给一只纯白色的波斯猫顺毛,一边看葳蕤的庭院里,皇夫李子琰跟自己的一双儿女一起摘榆钱。 李子琰身着一袭白色的锦袍,他本身肤色白皙,发如黑墨,远远看他,就像是一副流动的水墨山水画。 只是看起来,他又瘦了不少,那白色的锦袍穿在他身上,风一吹,袍袖鼓动,似乎他就要如同一个画着山水画的风筝一样要被吹走。 此刻他正搭了个小木梯在树上,双脚踩着上去,伸出手,将离他头顶不远处的嫩黄色的榆钱摘下来,皇太子纪恩成在树下牵起他的衣袍,让父亲把那嫩黄色的榆钱扔到他的兜里。 而安国公主纪凤芷则是让他把榆钱给扔到她的嘴巴里,她张着一张小嘴,跟个待填的小鸭子一样,在那里“啊,啊,啊”的。 纪华珺不懂那榆钱有什么好吃的,宫中的珍馐果品不知道有多少,来自塞北江南,甚至西域南洋,但皇夫李子琰偏偏爱吃这榆钱。在女皇的眼里,榆钱这种东西可是最低贱的吃食。本来宫中是没有一棵榆树的,后来也是因为皇夫李子琰来到了景福宫居住,于是他就自己种下了一棵榆树。 那个时候,女皇还刚刚跟他成亲,看他在景福宫的庭院里种榆树,还问他种的什么稀奇的树,宫中难道没有吗? 李子琰笑着对她说,他儿时的书房外有一棵大榆树,每年开春儿,上面长出榆钱的时候,他就要爬到树上去摘榆钱,不管是一把塞到嘴里生吃,还是拿去给他娘做榆钱糕都美味儿。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年春天必须要吃榆钱才算是迎来了春天。 对于李子琰的这种癖好,女皇不以为然,但也由得他去种,谁叫他是一个如同谪仙般的美少年呢?赏心悦目的人,女皇总是比较喜欢和纵容的。 李子琰是国子监祭酒李显霖的独子,明德四年的状元郎,是太上皇亲自为女皇挑选的皇夫。在女皇跟李子琰成亲一年多,生下太子纪恩成后,太上皇才满意地驾崩了。 明德十五年的春夜,李子琰吊死在景福宫的他亲手种的那颗大榆树下,在他满二十七岁生辰那一天。 也就是在卫倾城进宫的第二日。 女皇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在膝头上卧着的那纯白如雪的波斯猫身上抚着,心情有些古怪,想起前世的今日,李子琰的死讯传到她耳中时,她正和女宠宝珠在永和宫颠鸾倒凤。她还想起了,前世的今日她在一双儿女的要求下要去景福宫为皇夫李子琰庆生时,有个小太监跑来告诉她,她最喜欢的住在永和宫的女宠宝珠练习琴曲时,不慎割伤了手指,血流不止,所以请女皇去看一看。 接着,她果真去看宝珠了,却是扔下了一双儿女,打发御前总管太监陈国忠陪着太子纪恩成和安国公主纪凤芷去给皇夫李子琰庆生,还说,她晚一点儿再过去。结果呢,她去见了练习琴曲手指受伤的宝珠,就再也没有去景福宫。宝珠生得纤柔明媚,嘴又甜,在龙床上把她伺候得又好,她当然不愿去见那个在她心里变成了一碗淡而无味的白水,又没趣的,早已经被她厌弃的皇夫李子琰了。 想来,那一日李子琰彻底对两人之间的夫妻之情绝望了,而且觉得女皇对一个女宠都比他好,故而吊死在了那棵他钟爱的大榆树上。 当时,她得知了李子琰的死讯后,反而有点儿恼怒这死讯破坏了她的好兴致。于是挥手让来报信的太监去叫御前总管太监陈国忠处理此事,她连起来去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反而想,这个可有可无的人终于走了,这对他,对自己来说都是解脱。她以后再也不用勉强自己踏进景福宫那个冷宫一样的地方了。 这一世,在她带着一双儿女来景福宫时,那个来向她报信说宝珠练琴割伤手指的小太监被她打发走了。前世正是因为宝珠争宠,才害得李子琰自杀,女皇不想让悲剧重演。 她沉在前世的记忆里,忽地被一声娇脆的撒娇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她听到小女儿跺着脚喊:“爹爹偏心,皇兄的衣兜里都已经兜了好多榆钱了,可我嘴巴里还没有吃到两个!” 李子琰站在木梯上云淡风轻般笑着,用宠溺的语气说:“芷儿,你爹爹也不是神箭手,能够准确无比地把小小的榆钱扔到你小嘴巴里去。可你看你皇兄,他的衣兜就能很容易接住为父扔下的榆钱。还有,你看看你脚下,多少榆钱啊,为父可是扔给你几个,就扔给你皇兄几个的……” 纪凤芷闻言,看看自己的脚下,的确有好多她的小嘴巴没有接住的榆钱,可她依然嘟着嘴,耍赖撒娇。 此时在她旁边的纪恩成说话了,依然同他的父亲一样的宠溺含笑的语气:“皇妹,我接的这些榆钱一会儿都给你,晚上我们留在爹爹这里,叫人做榆钱糕给我们吃好不好?” 纪凤芷立马拍着小手,蹦着说:“好!好!” 女皇却悚然一惊! 她忽然记起了貌似每年的皇夫李子琰的生辰,两个孩子都要在景福宫留宿的。平时,皇太子住在太子东宫文华宫,而安国公主,女儿纪凤芷是住在她母后的慈宁宫里的。 所以,前世的那个春夜,皇夫李子琰吊死在景福宫庭院里的那棵大榆树上,她没有来看他,可是自己的一双儿女是不是看见了他的死状呢? 要是这样的话,她的眼光落到了笑眯眯地兜着一衣兜榆钱的儿子,皇太子纪恩成脸上。 他是不是从那一夜开始,就对自己心生仇恨了?然后暗中联络那些朝廷中反对她的人最后夺了她的帝位。重生之后,女皇还想弄明白到底是那些人帮助太子夺了她的帝位。前世她到最后被饿死在冷宫的小佛堂里也没弄明白。 此时,女皇的脑子里不自禁地冒出一个画面,皇夫李子琰的身子悬在景福宫中庭的那棵大榆树上,春夜的星空下,他悬吊在大榆树上的在夜风中微微摇晃的尸体呈现出一个清晰的剪影…… 她似乎看到了她的儿子纪恩成那小小的身穿白色中衣的背影,站在大榆树下,周围是惊慌失措的提着宫灯跑着的太监。 她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似乎看到了他小小的肩膀在不停地耸动。 莫名地,女皇心里的怨恨淡了些下去,她抽了抽鼻子,手蓦然一抓,一下子就把那只在她膝头晒着太阳的波斯猫的雪白的毛给揪紧了。 晒着太阳,被女皇爱抚得正惬意的波斯猫陡然一下子惊醒,有些吃痛地低叫了一声:“喵……” 不过它却并没有从女皇的膝头逃开,似乎它很明白被至尊无上的女皇宠爱是多么难得,即便女皇弄痛了它,也不要紧。 它的突兀的叫声招来了李子琰还有纪恩成和纪凤芷的目光。 纪凤芷先就跑到女皇身边,问皇帝:“母皇,小雪儿怎么了?” 女皇垂下眼眸,不想让女儿看到她眸子里的那淡淡的哀伤,而是说:“小雪儿喜欢窝在朕膝头,欢喜地叫呢……” 纪凤芷就笑着说:“女儿也喜欢窝在母皇膝头呢。” 说着,她就弯下腰去,把头放在了女皇膝头卧着的波斯猫小雪身上。她把头放得很轻,一点儿都没有压着小雪,于是一人一猫相安无事地在女皇膝头晒太阳。 春阳照得纪凤芷的小脸透明般的白,她的秀气的眉睫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女皇心中升起柔情,她抬手去抚摸女儿的黑发,她的小脸。 哀伤慢慢消逝,她丹唇边漾起轻轻的笑。 “陛下,要不,晚膳也在这里吃如何?我亲自下厨做个榆钱炒蛋,芷儿和恩成都喜欢吃的……” 李子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木梯上下来,他站到了女皇身边,有些踌躇然而又带着一丝期望地看着女皇道。 “母皇,您留下来跟爹爹还有我和皇妹一起吃晚膳吧。”皇太子舔了舔唇,眼巴巴地望着女皇道。 “……”女皇仰面,看李子琰,看不清楚他的眉眼,因为身穿一袭白袍的他浴在春光中发着光,刺眼。 已经至少有五六年了,自从女皇厌弃李子琰后,即便在他生辰这一天,她也从来没有在景福宫吃过两顿饭。而李子琰也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这是第一次。难道重生了,一切都已经有了些微的变化。 从李子琰的话里,她听出来了他对她的留恋。这个男人从始到终都只是爱她一个的,可她却负了他。前世,她的漠视让他受尽情伤,生无可恋,自己吊死在景福宫的大榆树上。 但…… 她的确已经对他没感情了,重生后,这一点儿也没有丝毫改变。 纪华珺觉得自己是皇帝,从小到大,身边有太多的人爱她,但她却不可能对他们付出的感情,给予他们同等的回报。 所以,她没有因为李子琰的这突然的邀请而心软,没有因为她会意过来前世李子琰为何而死就会改变她对他的感情。 她其实想对他如兄长,不知道他明不明白。 她不想给他留下不切实际的念想,这会让他以后痛苦,也会让自己为难。 纪华珺把女儿纪凤芷的头抱起,再把那只波斯猫抱起交给身边的太监林保,接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龙袍,淡淡道:“朕还有事情,晚膳就不在这里用了,一会儿朕会叫御膳房赐些菜给子琰。” 她抬起手,平和地摸了摸女儿纪凤芷的头,还有拍了拍太子纪恩成的肩膀,微微笑道:“你们两个好好陪爹爹过生辰,行不行?” 纪恩成和纪凤芷尽管失望,可是这已经是他们记事以来最好的结果了,御膳房的赐菜,他们的爹爹李子琰从来没有得到过。 “行。”纪恩成和纪凤芷有些失望地低声点头答应。 女皇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而李子琰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则是恭送她。 将要走出景福宫时,她让林保去与景福宫的总管太监说,今日务必留意皇夫李子琰的举动,伺候好他,若是出一点儿事,景福宫所有的太监全部都会人头落地。 第14章 宫中偶遇(一) “所以,元公公,你看看这一次新进宫的三个鸾仪卫的宫女谁容易得万岁爷青眼,明日就派去万岁爷跟前当差吧。”崔尚宫觑着鸾仪卫的首领太监元禄讨主意道。 她刚才过来对元禄说了昨晚女皇没有要宫中的女宠侍寝,独眠一夜,故而猜测女皇是对六宫中的那些女宠不太满意了,她这个司寝局的尚宫自然需要补充新人去皇帝跟前,否则就是失职。作为女皇挑选男宠和女宠的“后宫”的鸾仪卫,当然有必要配合崔尚宫往女皇跟前送人。 元禄却说:“别不是万岁爷昨儿晚上想要男宠侍寝吧?所以没有选宫中的女宠?” 崔尚宫摇摇头,道:“万岁爷前日才从西苑回来,之前她在那里呆了近半个月,不可能回宫来还想要叫那些男宠侍寝。” 按照崔尚宫和元禄对皇帝的了解,她基本一年之中要后宫的女宠们侍寝的时间更多些,一年之中大致有八个月到九个月是由六宫中的女宠们伺候的。剩下还有三个月左右,身边会有男宠。而且女宠的数量也比男宠多两三倍。可见,她还是比较喜欢女宠多一些的。才从西苑回宫,女皇必定是喜欢身边陪着的是女宠,所以,很有可能就像是崔尚宫说得那样,女皇对于以前的女宠有些厌倦了,昨晚才没有挑出人来。 “要是这样的话,是该往万岁爷跟前送人了。你坐一坐,我找人去传来喜到跟前来,问他,新进宫的那三个宫女学会了当差的礼仪没,要是还能应付,明日就往万岁爷跟前派差吧。”元禄起身道。 崔尚宫点点头,应声好。 元禄就走到值房门口,一掀开帘子出去,刚要喊人,一打眼见到来喜正坐在院子里的石鼓凳上一边眯着眼晒太阳,一边叫个小太监替他掏耳朵。 “咳咳。”元禄轻咳两声,那替来喜掏耳朵的小太监听见了,回头一见是元禄,立马手里捏着耳挖子退开两步去,再轻声提醒了一声来喜,“喜公公。” 来喜睁开眼,头都没回,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就见他从石鼓凳上站了起来,转身朝着元禄躬身行了一礼,嘴中恭敬道:“小喜子给元公公请安。” 元禄朝着他点点手:“进来吧,我有话问你。” 说完,放下帘子走了进去,来喜赶忙跟着掀帘子进来屋子里。见到在上头坐着的崔尚宫,来喜又乖觉地向她请安行礼。 崔尚宫叫他起身说话。元禄已经重新走回去坐好,也不废话,就问来喜他教的鸾仪卫新进宫的三个宫女的当差的礼仪,她们学得怎么样。 来喜就说:“金舒媛学得不错,明日就能够当差了,卫倾城勉强,可能还得多学一日才行,至于杨大妞嘛,还得多学两日。” 崔尚宫听了就跟着说,金舒媛在司舆司那边也是学得快的人。看来,明日就定下来让金舒媛去皇帝跟前当差得了。要是金舒媛被女皇瞧上了,她这个司寝局尚宫的压力就会小点儿。同样的,鸾仪卫也就会没有了压力。因为女皇一般瞧上一个女宠,就会宠幸一段儿日子,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可要是女皇瞧不上金舒媛,那么他们就得赶紧把第二个,卫倾城给推到女皇跟前去。至于,杨大妞的话,则是金舒媛和卫倾城都不行,才轮得到她。就像是来喜私下里跟师傅说得那个话,权把死马当作活马医,万一,万岁爷又转了念头,肯要那个傻乎乎的杨大妞了呢。 两边把这个派鸾仪卫新进宫的宫女去女皇跟前当差的次序给定下了,崔尚宫才算松了口气,她起身告辞,说她还要去司舆司看一看谭司舆教新进宫的那三个宫女的差事,特别是明日就要往女皇跟前派的金舒媛,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要跟她即时指出来。 元禄把崔尚宫送了出去,来喜哈着腰跟在旁边,一路殷勤陪送到鸾仪卫门外。 —— 女皇从景福宫出来,下令摆驾永和宫,她要去看一看因为练习琴曲受伤的女宠宝珠。 坐在肩舆上,女皇以手撑着下颌,春阳照在她身上,让她觉得犯懒,就想着一会儿去了永和宫在那里睡个午觉,小憩一下。 不想,半道上抬着肩舆的太监顿了一下,路边有年轻女子的声音向着她问安。问安的声音并不大,但还是让女皇睁开了眼,因为她似乎听到了那个她特别在意的人的声音,柔柔脆脆的。 等到睁开眼,她果真瞧见了卫倾城,只见脑后梳着一个发鬏,鸦羽般的发在春日午后的阳光照耀下熠熠发光,因为低着头,白玉般的颈后肌肤显得肤光胜雪,令人心窒。她穿着白色护领的蓝夹袄,下面着宫中刚进宫的宫女穿的绿色马面裙,因为屈膝问安,裙子将她的脚面都遮住了。女皇回想起昨日她进宫时穿的玉色衣裙,似乎她的裙下穿着一双小巧的绯色绣鞋,想必她的脚一定很可爱吧。她整个人都如此纤柔,脚也应该很漂亮才是…… 女皇都想不起前世关于卫倾城的身体的细节了,就记住了那一张脸,还是因为卫倾城代替她以身饲虎。昨日在宫中头一次见到她,她也光顾着看她的脸,好认出她来了。 大夏尽管有女帝,但是民间的女子们还是恪守闺范,许多大户人家的女孩儿会缠足,只是这种缠法不像后世那么恐怖,缠成三寸金莲。却如宋代,会缠得小巧些而已。卫倾城家里,她继母的确给她缠过足,刚刚缠的时候,也是很痛的,只不过,如果她哭闹的话,她继母的巴掌就会毫不留情地打下来。因为她继母说了,有一双天足的女子不好嫁人,她可不想养一个赔钱货,至少把她嫁出去,也得拿回这些年把她养大的本钱才行。 后来,还是她亲娘的妹子到家里来探望卫倾城,见她痛得直哭,就跟她继母说,让卫倾城上她家里去呆一段儿日子,她家里在村庄上,即便哭也不会像在这里这样,让左邻右舍听了烦人。 就因为这么个借口,她小姨帮了她的忙,让她的脚没有按照她继母的意愿变成小姑娘巴掌那么大的一双脚,让她能跑能跳,这是后话。 反正,就在她小姨说了这个话后,卫倾城的继母就答应了她小姨带她去京郊乡下。 因为卫倾城的继母本来就厌烦她缠足哭得让人心烦,又想着卫倾城去她小姨家呆一段儿时间,也会少吃些家里的饭,她贪便宜,便答应了,只不过她说了,可不能给卫倾城松了缠脚的布,否则要是成了天足,嫁不好,她可要找卫倾城的小姨赔偿损失。 第15章 宫中偶遇(二) 卫倾城埋着头,腹诽,这是怎么了,怎么才进宫两日,这两日都能碰上她?看来啥时候,得给那些出宫采买的太监些银子,让他们帮着她去永昌寺给佛爷烧柱香,保佑她以后运气好点儿,不要老这么在宫里遇到这个“鬼”。 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后,卫倾城又暗自呸了自己两口,尽管知道眼前这个至尊无上的人三年后会变成一只真的鬼,但这会儿人家好好的,再怎么样不能咒人死吧。况且,她可是万岁爷,自己这么想她都是不敬,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纪华珺坐在肩舆上正探出头往跪伏在地上的卫倾城看呢,哪里想到底下跪着的那个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这会真想像昨日那样将手指再扣住卫倾城的尖尖的下巴,好好看进她眸子里去,想让她看出自己眼中对她热切的情意。又或者手指能在她那滑嫩的下颌肌肤上再轻轻摩挲过,那触感,让她留恋不已。她的心里腾起一簇小火苗,春风,四面八方吹过来,可最终那火苗指向的方向,都是她…… 明知道今日这样再让昨日见过的鸾仪卫的这三个宫女抬起头来有点儿不合规矩,有点儿暴露她的一些心思。而她作为皇帝是最忌讳被周围的人看出心思的。可是到底忍不住,她想看卫倾城的脸,想看她的眼,想知道她是否还是对自己那么淡漠。昨日的她不敢看自己,是不是因为才见到作为皇帝的自己,所以害怕?今日不会这样了吧? 咬了咬唇,纪华珺最终开口:“都抬起头来……” 埋着头的卫倾城三人听到这个话,各个反应不同。 杨大妞是诧异,因为昨日她们三个进宫的时候,已经遇到过女皇一次,而且女皇还让她们都抬起头来,给她看了。今日是第二次遇到,按理说女皇不该是让抬着肩舆的太监一步也不停的继续抬着她往前走吗?何至于还停下来,还让她们三个抬起头来?她真是一脑袋的浆糊,但这会儿女皇吩咐了,她也就只能眼中带些疑惑地抬起了头,仰面看向坐在肩舆上的女皇。 金舒媛呢心里可是暗自欢喜不已,她觉得十有八|九女皇是瞧上自己了。昨日她在女皇跟前现出训练了千百次的娇媚的笑来,她可是看到了女皇眼中的满意。想必女皇昨日记住了自己,今儿个在宫里再次遇到会想要再看自己一次。联系到昨日卫倾城在女皇跟前的失礼,惹得女皇不高兴,她更是肯定了这猜测。她想,自己这次再好好表现一次,明日到女皇跟前去当差,好让自己十拿九稳被女皇挑上,成为她的女宠。 一想到这一点儿,金舒媛心里可是乐开了花。但她牢牢记得她爹教给她的话,那就是面对皇帝时,千万不能够把心里想的都表现在脸上了,要喜怒不形于色,否则让皇帝看出她浅薄,那可就不妙了。于是金舒媛压住心头的狂喜,慢慢抬起了头,看向皇帝时把那训练了千百次的娇媚的笑再次表演出来。 卫倾城可是老大不愿意抬头看女皇的,但是既然女皇吩咐了,她也不敢抗旨。她对于女皇的要求也觉得奇怪,猜测可能好色的女皇想再看一看金舒媛吧,昨日仿佛就是金舒媛让皇帝满意。自己昨日那样看她,还惹得她不快呢。今日,女皇在路上又遇到她们了,一定是想要再看一看漂亮的金舒媛吧? 于是她抬起了头,直接看向女皇胸前的那狰狞的金光耀眼的龙首,眼中同样平淡无波。 落到了纪华珺的眼里,就是这个叫卫倾城的小宫女对她依然不感兴趣。 为什么会这样?她应该很喜欢自己才对呀,前世的她是唯一的那一个愿意拿自己的生命换她的生命的人。而且,她深深记得卫倾城从那虎园的假山之后走出来,短短的那十几步里,她看向自己的眼睛里面全部都是痴情和迷恋,如今想起来还让她心悸,让她感动。 好吧,前世自己是否做了什么让她喜欢的事情,她才对自己如此迷恋的。这是纪华珺唯一想到的一种可能。她没有去想卫倾城像是其她的女宠一样,只跟自己春风一度,成为了她的女宠,就爱上了她。她觉得没有这种可能性,就凭借现在卫倾城对她这种冷冷淡淡的样子,绝不可能得到了她的身子,她就会爱自己。 女人的身子多的是,什么样的女皇都觉得能得到,可她就是缺乏普通人都会有的爱情。 她于天下众生来说,她是呼风唤雨的,腾跃九天之上的龙。 可她这会儿在卫倾城面前,就跟一只可怜的在干涸的沟渠里张嘴的小杂鱼一样,爱如水一样,她无比渴望,却得不到。 女皇再次恼怒,她本来隐隐带着一簇小火苗的凤眸里即刻乌云翻滚,那一簇小火苗迅速的熄灭了。 她的修长好看的手骤然一下子抓紧了肩舆的扶手,沉声吐出一个字:“走。” 抬着肩舆的太监们立刻抬腿,步伐统一的抬着皇帝往前走,按照既定的方向往永和宫去。 等到她去得远了,杨大妞才拍着胸口冒出来一句:“方才我怎么瞧着陛下又不高兴了呢?” 卫倾城“啊”一声,她轻声问杨大妞:“有吗?” 杨大妞就不屑地白她一眼:“什么眼神儿!” 卫倾城讪讪地,她刚才根本就没看女皇的脸,眼睛被女皇龙袍上的金光耀眼的狰狞的龙首给晃得眼晕,自然是没眼神儿了。 这时,带她们去司舆司受训的何姑姑说话了,是不安的语气:“方才,我可瞧得真真儿的,陛下的确是恼了。那眼睛里乌云翻滚的,真吓人……” 金舒媛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同样看出来了女皇刚才的不快。她想,难道是自己方才笑得不对,惹怒了喜怒无常的女皇吗?可是她刚才明明还是昨天那样笑得呀。 如果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又会是谁惹得女皇不高兴了呢? 她不由自主去看卫倾城…… 要真是她的话,连着已经惹怒了女皇两次了,女皇怎么不让人把她拖下去砍了?难不成是最近两日不合适见血光? 于是金舒媛打定主意,一会儿去司舆司受训了回去,她得翻一翻黄历,看是不是这样。 何姑姑呢,站了会儿,心不扑通乱跳了,这才一挥手,带着她们继续往司舆司去。 此时的女皇纪华珺,阴着脸坐在肩舆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将要走到永和宫门口,而且永和宫门口的宫女见到她来了,都跑着进去通知贵人宝珠出来迎驾时,女皇却突然冷冷发声:“回去。” 一边伺候着的林保就赶忙哈着腰问:“万岁爷,是回乾清宫吗?” 纪华珺嘴巴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司舆司。” 第16章 重重地罚(一) 司舆司训练新人的屋子里,崔尚宫正在给金舒媛单独开小灶,提点她一些去女皇跟前当差应该注意的事项,还有一些她面圣的经验,比如会根据女皇的喜好选择说什么话等等。 这也是因为女皇昨儿晚上没有挑出侍寝的女宠来,让崔尚宫感到压力不小,这才指望着派个新人去让女皇给瞧上,为了这个推出新人的成功率能高点儿,她也只好夹带私货给金舒媛了。 金舒媛自然是非常高兴,她知道崔尚宫跟她说这些话,真是拿钱也买不着的“良言”,对于她最终被女皇瞧上,成为女皇的女宠助益良多。 而在另一边司舆司的谭司舆正在教杨大妞和卫倾城昨日没有掌握好的礼仪,以及一些女皇在宫中行走时,身后的司舆司宫女要拿的礼仪用品的拿法。 其实,这些谭司舆教的东西卫倾城早就会了,之所以装出不熟悉的样子来,还不是为了兑现昨日答应的杨大妞的诺言,那就是一定要陪着她,她没有学好,自己不能学好。好吧,其实要装没学好,真得比学不好还要难,动得脑子更多。 司舆司训练新人的屋子是间大屋,东边用四扇黑漆描金的花鸟屏风给隔出一间来,崔尚宫坐在里面,金舒媛立在她跟前,正在接受崔尚宫的指点。 西边这部分比东边隔出来的那部分大两倍不止,是谭司舆给新进司舆司的宫女授课的地方。 此时大约未时二刻(下午一点半)左右,崔尚宫和谭司舆给各自负责的宫女授课已经大约有半个时辰。金舒媛基本上把崔尚宫讲的东西都记下来了,崔尚宫便要求她一会儿把自己讲的复述一遍。谭司舆呢,就觉得要头痛一点儿了,她教给金舒媛和卫倾城的东西,她们都不能很好的领会和掌握,这样的话,恐怕还需要几日两个才可以往皇帝跟前派差。崔尚宫可说了,希望她们两个能快一点儿当差的。 司舆司这间训练新进宫的宫女的屋子当西晒,未时二刻,白花花的春阳已经斜斜的透过窗格的玻璃照了进来。 谭司舆站立之处恰恰被春阳照到,一开始背上暖烘烘的舒服,后面时间久点儿就出汗了。再加上她教的这两个宫女资质驽钝,老是学不好,这让她心里也有点儿急躁,汗就出得更多了。 于是她一边看着杨大妞和卫倾城练习,一边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擦额头的香汗,才擦了两下,门口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一个尖尖的公鸭嗓子拔高了一喊:“万岁爷驾到!” 谭司舆给这一声一吓,吓得手一哆嗦,手中捏的帕子都差点儿掉了。 她赶忙转身向门口方向福下去,捏着帕子的手背在身后向正在练习的杨大妞和卫倾城甩了甩,那意思是赶紧跟她一样见驾。杨大妞和卫倾城对于女皇突然驾临司舆司当然也是感到吃惊的,赶忙停止了动作,上前两步,跟在谭司舆身后,向着迈进了司舆司这间训练新人的屋子的女皇福身下去行礼,嘴中还要说:“奴婢(杨大妞,卫倾城)给陛下请安!” 在屋子东边的崔尚宫和金舒媛听到门口那声太监的喊声,也赶忙从那四扇黑漆描金的花鸟屏风后面走出来了,向着女皇福身请安。 其实除了女皇以外,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觉得诧异,皇帝怎么上这儿来了? 新进宫的人比如金舒媛和杨大妞不只是惊奇而已,也觉得荣幸,这才进宫两日,皇帝都已经跟她们打三个照面了。三个照面啊,对于京城民间的小老百姓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他们一辈子也捞不着见皇帝一次面儿呢。甚至京城里的那些低级官吏都是这样,就好比金舒媛的爹,做着从七品光禄寺署丞的小官,就从来没有见到过当今女皇,尽管女皇已经登基十五年了。 只有崔尚宫觉得这事情简直太让她震惊了,她从十二岁进宫做一个小宫女开始,到现在做了司寝局的尚宫,至今整整二十九年,从先皇到当今皇帝,他们没有一次进过司寝局。可是,今日,明德女皇居然进了司寝局司寝司,甭管她来做什么,这都是够让人吃惊的,也不知知道这是祸事还是喜事? 她的眼角余光瞟到金舒媛以及杨大妞脸上的那难以自抑的喜色,不由得暗叹她们幼稚,以为皇帝来这儿是件喜事。只有她这个宫里的老人知道天威难测,这事出反常必有妖,特别对于喜怒无常而且暴虐无比的当今明德女皇来说,这到司舆司来可不是喜事。尤其是方才崔尚宫进司舆司时,在外头碰到将金舒媛等三个新进宫的宫女带过来的何姑姑说,半道上她们碰见女皇了,女皇坐在肩舆上,在看了金舒媛等三个宫女后,一句话都没说,阴着脸让太监抬着她走了。当时,听了这个,崔尚宫心里就不怎么踏实。没想到,仅仅半个时辰左右,女皇竟然到司舆司来了,这是不是说某些人要倒霉,甚至要掉脑袋了呢? 女皇是个记仇的主,谁惹得她不高兴了,她过后记起就要收拾人。 依照崔尚宫对女皇的了解,她推测大概如此。 到底是谁惹着皇帝了啊?崔尚宫心里直发抖。她这会儿额头也出汗了,心里暗自紧张不已。她绝不会认为是女皇瞧上了司舆司新来的这三个宫女,因为女皇要真喜欢谁,早就指她一下,让她去皇帝跟前伺候了,用得着费这些事儿吗? 和杨大妞和金舒媛暗藏欣喜不同,卫倾城是直觉一团乌云向着她滚滚涌来,罩在了她头上,倾刻之间说不定就会电闪雷鸣,把她劈个外焦里嫩,又或者大雨倾盆,把她淋个透心凉。总之,她的直觉很不好。 纪华珺扫了眼屋子里的人,抬抬下巴,叫起,然后说:“你们继续练着,朕看看。” 太监林保麻溜地跑去把崔尚宫刚才坐着的那把紫檀靠背椅子给搬出来了,往屋子中间一放,纪华珺就走过去,一撩龙袍坐下。 皇帝要看新进宫的这三个宫女练习当差的礼仪,这也是真太闲了。这是所有人心里同时想到的。不过,既然皇帝吩咐了,她有这闲心,那就赶紧练给她看吧。 崔尚宫在皇帝如此吩咐后,立即就让金舒媛等三人依次把谭司舆交给她们当差的礼仪做给女皇看。 金舒媛先就出列,她正要开始做她从谭司舆那里学到的当差礼仪时,女皇冷冷说话了:“做得好的有赏,做不好的就罚,而且是重重地罚!” 她特意把重重地罚四个字咬字很重,让人听了只觉杀气满满。 崔尚宫一听,立马开始在心里哭天喊地了,她就知道,这位万岁爷来意不善,看来今日有人要人头落地了。 第17章 重重地罚(二) 就跟崔尚宫预想的一样,金舒媛毫无问题地过了皇帝的眼,并且得到了皇帝的赏赐。 而轮到卫倾城和杨大妞,她们两个就成了一对儿难姐难妹,做的礼仪动作不规范,执伞拿扇的时候也不标准,皇帝当然是抿紧了唇,最后撂下了一句:“两个都要重重地罚,就等着朕的旨意下来吧。” 说完,刮了两个人一眼,站起来,一撩龙袍,转身往屋外走。 太监林保又麻溜地跑上前去把帘子掀开,等着皇帝走出去了,他才跟着往外走,不过,走出去之前他摇摇头看了那两个可怜的小宫女一眼。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什么运气,撞到万岁爷手上了…… 崔尚宫等人赶忙恭送皇帝,声音都发着颤,杨大妞更是带着哭声儿。 等到皇帝出去了,上了肩舆,听着那些抬着肩舆的太监脚步声远去,没声儿了。曲着膝恭送皇帝的崔尚宫先就撑不住,腿一软,歪倒在了地上。谭司舆则是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然而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坠下,她拿着帕子不断地摁着额角,然而手都在抖。只有金舒媛看起来脸色如常,可是眼底却有那么一点儿快活藏也藏不住地往外冒。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样可不行,这会儿屋子里的气氛是如此沉闷,她可不能露出幸灾乐祸的欢喜来,免得被人瞧出来了不妙。至少她不想惹得别人侧目,在她没有成为女皇的女宠之前。于是她忙低下了头,假装跟着崔尚宫等人一起惶恐。 杨大妞终于憋不住哭开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嘴里还念叨:“呜呜呜,陛下是不是一会儿就要下旨让人把我给拉出去咔擦了呀?呜呜呜呜……早知道,我就不进宫来顶替我爹当差,吃这口饭了啊,老天爷,自打进宫我统共就吃了……让我数数……” 她开始扳着指头,抽抽搭搭地数开了:“一……呜呜呜……二……呜呜呜……三……哇!统共就三顿儿!这也太不值了,呜呜呜……” 卫倾城无奈地看着杨大妞,心想自己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要是那一位暴君真要砍她和杨大妞的脑袋的话,那自己这可是自找的,白把自己给捎带进去了。想一想自己的家里人,尽管她不喜欢对她不善的继母,但是其他人,她还是挺惦记的呀。一会儿要真是女皇下旨把她们两个宫女拖去咔擦了,那她就不能给家里赚银子养家了,弟弟妹妹不就会饿肚子了吗?也难为她,都要掉脑袋的时候了,还惦记着家里人,她怎么就不惦记下自己的脑袋就要搬家了呢? 这会儿,卫倾城有点儿后悔对杨大妞这么仗义了,再怎么样,不能把自己的命给赔上啊。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她后悔也没用了。所以,卫倾城的心情开始变得不好了。 谭司舆擦了额头的汗,没忘记上前去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崔尚宫给从地上扶起来,再给她拍一拍绣有襕边的马面裙。 崔尚宫脸色发白,有点儿喘气不匀。 “您不要紧吧?”谭司舆担心地看着崔尚宫问。 崔尚宫摆摆手,接着转脸看向还在嚎啕的杨大妞,有气无力兼不耐烦地说了声:“别号丧了,这会儿陛下的旨意不是还没下来吗?说不准就只是把你给弄进慎刑司去拿蘸了盐水的鞭子给抽一顿呢?又或者罚到辛者库去刷马桶……” 她的话尚未说完,杨大妞哭得更厉害了。 扶着崔尚宫的谭司舆见状发飙了,直接吼起来:“哭什么哭?这还不是你自找的,叫你蠢,叫你笨,人家以前说蠢死笨死,我还笑说哪有这样的人。这下,我可真见识了!得了,回去吧,拾掇拾掇你的衣裳包袱,该给家里人写给遗言的就写一个,免得陛下的旨意要下来了,来不及!” 杨大妞被谭司舆这么一吼,老实了,不敢再嚎啕了,只是抽抽搭搭地哭。 “行了,卫倾城,你扶着杨大妞回去等着陛下的旨意下来吧。兴许不像咱们想得那么差呢。”崔尚宫挥一挥手对卫倾城道,她看着卫倾城好歹还算镇静,没有像杨大妞这样哭得让人心烦。其实,她有点儿可惜卫倾城的,这个姑娘摸样秀丽柔美,是个美人儿胚子,要是好好练练,过了眼前这一关,将来是很可能步金舒媛的后尘被皇帝给选上的。但是,这一回的运气真不好,稀里糊涂地就要跟着杨大妞一起倒霉了。尽管崔尚宫认为或者她们两个不至于被皇帝下令让人给拖出去砍了,但是,既然皇帝要重重地罚她们,那她们以后可会遭点儿罪了,反正是别想得到皇帝的青眼,那一条荣华富贵之路算是彻底断了。 卫倾城应承了崔尚宫,朝着她曲一曲膝,上前去一拉还在低声哭泣的杨大妞:“大妞,咱回去吧。” 杨大妞脸上都是泪痕,一张脸哭得跟个花猫一样,随着卫倾城往外走,没走两步,停住回头,向着崔尚宫和谭司舆曲一曲膝,说:“多谢两位师傅的教导,您二位的恩情,大妞就只有来世再报了。” “哎……”崔尚宫和谭司舆齐齐长叹口气,再挥一挥手,“去吧,去吧。” 卫倾城和杨大妞出去了,金舒媛便也上前来向崔尚宫和谭司舆行礼,告退。崔尚宫没忘了嘱咐她,回去好好歇着,养足精气神儿,明日好到皇帝跟前去当差。 金舒媛喜滋滋地答应了,接着退出了司舆司的这间训练新进宫的宫女的屋子。 卫倾城和杨大妞回去后,两人果然依照崔尚宫说的,收拾包袱,找了纸笔来写给家人的遗言。卫倾城自打小也认得一些字,就执笔写了对不起爹娘和弟妹的话,说要是出个意外,她真是要死在宫里,或者出不了宫,就只有来世再报答爹娘了。写这些的时候,她也挺伤心的,掉了不少眼泪。 杨大妞呢,识字少,不太会写。不过,她坚持要自己写遗言,说为了给家人留个念想。遇到她不会写的字,她就画上画代替。卫倾城在一边看她写完了,就问:“你那信最后画得都是些什么,三个圈圈儿……” 结果杨大妞抹着眼泪告诉她:“三盘子我最爱吃的菜,驴打滚,炒肝,蛤|蟆吐蜜。我让他们在我死后给我端到坟头上去,我想吃……” 卫倾城在一边儿笑了,她想,其实要真是被女皇让人给拉出去咔擦的话,有这么个开心果一起也死也不冤。 到晚间,女皇的杀头的旨意还没下来,晚饭照例是锅子,杨大妞不要命地胡吃海塞,卫倾城叫她慢点儿,别噎着。杨大妞说她必须要做个饱死鬼,要不干脆撑死得了,总好过被咔嚓。 那边厢,乾清宫东暖阁里,皇帝睡了一觉醒来,御前总管太监陈国忠进来问皇帝是否可以传膳了。 女皇点点头,吩咐陈国忠让御膳房把自己的菜分八份儿赐给景福宫住着的皇夫李子琰。 陈国忠应了,躬身正准备退下,女皇忽然叫住他问:“陈国忠,你清楚朕跟前所有的宫女做的差事么?” 第18章 重重地罚(三) 陈国忠绝对没有想到皇帝会问他这个“奇葩”的问题,他是御前总管太监,管的就是在皇帝跟前伺候的那些太监,还有亲自伺候皇帝,随时在皇帝跟前听候差遣。可这会儿皇帝居然问的是有哪些差事是宫女做的,并且还是在皇帝跟前做的。这不该招六局一司的尚宫来问吗? 但是借陈国忠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心里想的这个话说出来。 只见他立即一转眼珠子,张口就来了:“万岁爷,虽然说奴才是管的御前伺候的太监,不过,要说起在万岁爷跟前当差的宫女的差事,奴才也清楚……” “旁的不用说,你就捡那在朕跟前最近的来说。” “最近的?最近的应该是司衣,司饰,司仗,司设,司舆,司灯。” 女皇脑子里就开始随着陈国忠的叙述把他嘴巴里说的这些跟宫女做的相对应的差事联系起来。司衣,管的是她的穿衣之事,每天要接触的。司饰,管的是床帷茵席,洒扫张设,也就是铺床单换床单之类,这也是每天要接触的。司仗,管的是羽舆仪卫之事,每当朝贺的时候率女官擎执仪仗。司舆,管舆辇、伞扇,羽仪之事。这个也是卫倾城现在学着做的。说起来,司舆和司仗的差事差不太多。司灯,管的是掌灯烛、膏火之事。 这几种宫女在御前做的差事里面,女皇觉得司设,司饰,司灯,是她心仪的想“重重地罚”卫倾城做的差事。想起下晌在司寝局司舆司那间训练新进宫的屋子里看卫倾城做给她看新学的礼仪时,女皇不相信卫倾城会那么愚笨,但她偏偏就跟那个杨大妞一样。 其实。她这样倒好了,要不女皇还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挑她的错处,重重罚她。原本在去司舆司的路上,女皇还想着一会儿要是见到了卫倾城让她做那些司舆司的礼仪,她要做得好,自己该怎么胡乱安上一个错处来“重重惩罚”她呢? 结果,还真没想到,她竟然如了女皇的愿,做得如此不好。 而且,那个杨大妞也笨,这真是绝好的事情。正好把她们两个一起罚了,这样一来也就不会让卫倾城感觉到自己是有意要接近她了。女皇认为,要让那个卫倾城眼睛里面有自己,先就要让她更近,更多地接触自己才行。她现在想要和卫倾城慢慢地相处,处出感情来。她就不相信,凭借自己的魅力,卫倾城那个小丫头会不迷上自己。前世,她可是发疯一样迷恋自己的。 “传旨,着鸾仪卫新进宫的两个宫女卫倾城,杨大妞,自明日起除了做鸾仪卫和司舆司的差事外,让尚服局和尚寝局的尚宫给她们派差。具体的差事嘛,就是司衣,司饰,司灯,司舆,这四个差事,每日给她们两个排出一个班次来。”女皇嘴角噙着笑吩咐道。 “……是,万岁爷!”陈国忠在一瞬间的怔愣之后立马脆爽地答应了。 他虽然是埋着头的,可是眼角余光还是扫到了女皇丹唇边的那诡异的一抹笑。 这…… 陈国忠思忖着皇帝此种实属“开天辟地”第一遭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毫无头绪,但不耽搁他麻溜地退出去传膳,传旨。 不得不说,这一道旨意到了尚寝局的崔尚宫和尚服局的夏尚宫跟前时,两位尚宫本来在各自的值房由小宫女伺候着吃饭的,这道旨意一下来,两人饭都不吃了,立马起身去找对方。好在崔尚宫和夏尚宫两人的值房挨着不远,两人走出来,没走多远,就在半道上遇到了。接着两人就商量开了,夏尚宫先拉着崔尚宫到靠着宫墙的墙根儿下站定问:“崔姐姐,您能跟我说一说这两个叫卫倾城和杨大妞的宫女是何许人吗?怎么陛下会下这样的旨?从来没有过的,一日派四个差,那不是一整日都不能歇着了?” 大夏皇宫里的规矩是,宫女和太监当一个差是三个时辰(六个小时)。女皇纪华珺要两位尚宫商议一下,给卫倾城和杨大妞派四个差事,那么加在一起就是十二个时辰,这不是不让人睡觉了是什么? 崔尚宫重重叹声气后,道:“夏妹妹,你不知道,这个卫倾城和杨大妞啊……” 夏尚宫是跟崔尚宫同年进宫的宫女,只不过比崔尚宫小一岁,所以崔尚宫喊她妹妹。两个人也是打了二十几年交道的人,当年两个人都是小宫女,然后在宫里苦熬资历,最后一个人做了尚服局的尚宫,另外一个做了尚寝局的尚宫。 崔尚宫随后把关于卫倾城和杨大妞的八卦说给了夏尚宫听。 夏尚宫听完瞪大了眼,以一种了解了的表情,慢慢吐出一句话:“看来陛下又想出了治死人的高招。” 崔尚宫深以为然。 并且加了注:“原先我还在想,陛下会把那两个鸾仪卫新进宫的蠢笨的宫女罚去慎刑司或者辛者库,甚至会把她们两个的脑袋给砍了。没想到,陛下竟然想出了这种法子,让她们两个人在她跟前给活活累死。这不让人睡觉,可不是堪比凌迟吗?啧啧啧……” 说到这里,崔尚宫忽然住了嘴,再抬手轻轻给自己的脸一巴掌,道:“瞧我这张嘴,话太多了。” 夏尚宫笑一笑,对插袖子,望天:“崔姐姐,咱这当妹妹的啥都没听到。” 崔尚宫讨好地一拉她:“走,我哪儿还有些胭脂鹌鹑,撕着吃可香了,咱们一边吃一边把那两个蠢丫头的差事给派了。我呀,实指望她们别真在陛下跟前累死了。又或者陛下这火气过去了,能放她们一马。这个给瞌睡死也是挺磨人的。”-_- “谁说不是,崔姐姐,您那儿有酒没,胭脂鹌鹑须得好酒来下……”夏尚宫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偷摸着喝个小酒,这也是这些年的年纪大了,不去皇帝跟前伺候了,所以才可以放心喝点儿了。不然,一嘴酒气去皇帝跟前伺候被闻到,那可是大不敬,要掉脑袋或者撸掉差事的。 第19章 重重地罚(四) 卫倾城看着吃撑了仰躺在床上,摸着肚子直哼哼的杨大妞苦笑:“你吃这么多干嘛?撑死了多难受。” “倾城,这可能是我最后的一顿儿,我能不多吃点儿吗?只是没有想到,原来想要撑死也是挺难的。” “你没听说过啊,自古艰难唯一死。怎么死都是个难字,哎……” “你说,陛下那要杀头的旨意什么时候下来,咱们今晚还能睡一觉么?还就想被咔嚓前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谁知道?”卫倾城往窗外看一眼,橘色的夕阳正坠入天边,金橘色的流云在茫茫的宫城飞檐走脊间流淌而过,藏青色的暮色宛如水墨一样浸润开来。 再过不了一刻钟,宫城就要完全被笼罩在暮色之中了。 要是那个暴君此刻正忙着和她的女宠饮酒作乐,或者她就能够忘记这回事儿,让大妞的还想睡一觉的心愿达成吧。卫倾城默默地想。但是,她一回头想到自己,她呢,她有跟大妞一样的未完的心愿吗? 她只想到一个,就是好想能吃上一口她的亲娘做的榆钱糕。但是,注定这个心愿就算重活一世也无法实现。因为她没有重生到三岁以前,而是重生在了这个年纪。那么退而求其次,她想出宫去她亲娘的坟头上,给她亲娘多烧些纸钱,告诉她自己大概再没有机会来坟头上看她了…… 她正陷在这怅惘里面,忽地华姑姑挑了帘子进来,站在门口说:“卫倾城,杨大妞,你们两个出来一下,有事儿给你们说。” 杨大妞本来在床上躺着的,一听到华姑姑的话,一翻身就爬了起来,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问:“是不是陛下派人来传旨,要把我跟倾城拉去咔嚓了?” 华姑姑脸儿一沉,呵斥道:“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出来吧!” 杨大妞向着卫倾城伸出了手:“倾……倾城,来搭把手,我,我站不起来了。” 卫倾城的床和杨大妞的挨着,刚才她正坐在自己这张床上跟杨大妞说话,所以,杨大妞向她伸出手,她只能下床来穿上鞋,过去把她给扶下床,再帮她穿上鞋子。 杨大妞一直都在哆嗦,卫倾城没办法只能扶着她出去。 到了外面,华姑姑让两人跟着她去她的值房里,说那里有传旨的太监等着呢。至于圣旨的内容,她也不知道。 卫倾城其实也紧张,只不过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再面对这种死亡的威胁时,已经不会像杨大妞那样吓得都快走不动道儿了。 两人一声不坑跟着何姑姑进入她的值房,见到了一个身穿青色贴里的太监,袖着手站在屋子中间。 见到卫倾城和杨大妞进来,他扫了两人一眼,接着一挺胸,站直身体拔高了声音道:“万岁爷有旨……” 卫倾城和杨大妞赶忙跪下了。 那太监把皇帝口头上下给总管太监陈国忠的旨意一字不漏地说给了卫倾城和杨大妞听。 听完了女皇下的这道旨意,卫倾城和杨大妞一起懵懵懂懂地磕头谢了恩。 传旨太监传完女皇下的给卫倾城和扬大妞的口头旨意后,朝着何姑姑点点头,径直去了。 等他走了,卫倾城才扶着杨大妞从地上爬起来,她们两个互看对方一眼,杨大妞问:“倾城,是不是我们不用死了。” 卫倾城迟缓点头道:“大概是,好像是要罚我们做活儿。” 一边站着的何姑姑可是把圣旨听得清楚,她明白这样的惩罚也是软刀子割肉,有得卫倾城和杨大妞受呢。 “哎,你们两个,回去收拾,收拾,简单拿几件换洗衣裳,我估摸着一会儿夏尚宫就要派人过来接你们了。”何姑姑以同情的口吻对卫倾城和杨大妞说。 “……”卫倾城和杨大妞同时看向何姑姑,不明白什么意思。这都要天黑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封闭宫门了,她们两个收拾了上哪儿去? 见她们两个这种表情,何姑姑正要解释圣旨里头那司衣,司饰的差事,有可能今晚夏尚宫就要接她们两个去尚服局的值房教她们,明日一早她们可就要当值。而叫她们两个拿两件换洗衣裳,是因为这四样差事连轴转,她们别想回鸾仪卫这边宫女的值房来睡觉了,拿两件换洗衣裳呢,可以在差事间隙吃饭的时候,背着人给换一换。总之,她们这一去,可是要受磋磨了。皇帝的这道旨意要是执行下来,华姑姑觉得把她们咔嚓了,还痛快些。 恰在此时,值房门口帘子一掀,进来两个宫女,向华姑姑行了礼,说她们是司服局夏尚宫派来的,要让卫倾城和杨大妞略微收拾下就跟她们走。 “得,我说会这样吧。卫倾城,杨大妞,你们回去照我方才说的赶紧收拾了过来吧。”华姑姑对两人挥手道。 “是,华姑姑。”卫倾城拉着杨大妞向华姑姑曲曲膝,又向着两位来接她们的宫女点头致意。 两个人走回去,快速地收拾了几件里面穿的换洗衣裳,简单打个小包袱就要往外走,在屋里最里面靠墙的那张床上坐着的正在嗑瓜子的金舒媛见了,就问她们两个这是要去哪里。 在另一张床上躺着的郑香儿补充了一句:“难不成你们两个这是要去辛者库了?” 关于卫倾城和杨大妞不受女皇待见,今日皇帝下旨要重罚她们两个的事情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所以她才会这么问。 杨大妞嘴快,欢喜地说:“不是,比这个好一点儿,我们被罚去了尚服局当差,还有好多活儿干,总之不用死了。” 卫倾城一拉她:“别说了,外头尚服局的那两位姐姐还等着呢。” 杨大妞“哦”一声,忙跟着卫倾城快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郑香儿懵了,她转脸看向那正在嗑瓜子的金舒媛,见她停住了吃瓜子,跟自己一个表情。 不得不说,郑香儿当下想得是,这是罚吗?这样在皇帝跟前当差的差事,这宫里多少宫女眼热着呢。 卫倾城和杨大妞跟着那两位尚服局来接她们的宫女进了尚服局,又被带到了夏尚宫跟前,夏尚宫就指了指跟前站着的司衣司的李司衣,让李司衣连夜教她们两个如何给皇帝穿衣裳,脱衣裳。指示她们,至少要把如何给皇帝穿衣裳给学会,明日一早可是要派差的。要是她们两个不出现在皇帝跟前,那么她这个尚服局的尚宫可就要做到头了。 一件款式跟龙袍一样的石青色没有绣龙的袍服穿在一个比照着女皇刻的,身高,身材都一模一样的木偶身上。李司衣就叫她们两个过去,教她们如何将木偶身上的袍服给脱下来再穿上去。 其实,这也不难,只是这脱跟穿有个程序,只要照着做不错就可以了。另外,李司衣强调了动作一定要轻,尽量不要碰着皇帝的身体,否则那是不敬。 第20章 怎么爱人 女皇晚膳后坐在乾清宫西暖阁内的宝座上,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林保才给她搜集来的民间话本。这是女皇一个隐秘的爱好,她喜欢看些民间的香艳的话本故事。另外,她还会依照这些香艳的民间话本叫教坊司的伶人排演给她看,以做消遣。重生了后的女皇虽然开始有了一些改变,比如说变得稍微勤政一些,但是一些比较私人的爱好还是没变,比如看这些民间的香艳的话本子。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女皇坐在那里认真看奏章呢,有好几次,内阁里的老臣来求见皇帝的时候,跪在底下见皇帝在那里“用功”,还暗自觉得安慰。 只是这些话本里面虽然以那些香艳的故事为多,但是有时候也会有一篇是借着香艳的故事劝诫世人不要贪花好色。女皇这会儿拿着林保新搜集来的话本子,一翻开,头一个看到的就是一篇“金海陵纵欲亡身”。 这个题目倒是取得夸大其词,倒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女皇心里一边这么想一边往下看,原来这个故事说的是大金国的一位聪明的天子,因为蔑礼败伦,贪淫无道,最后被杀的故事。里面虽然讲了这位异族的聪明天子很多香艳的故事,但是最后他可是身首异处了,死得还很惨,都没有个全尸。 看完后,女皇久久没有往底下翻,去看下面一篇的故事。 她想起了应该说是前世她被皇太子夺位后,被关在了冷宫的小佛堂里。在卫倾城代替她以身饲虎,换了太子一句留她的命在佛祖跟前忏悔罪过之后,她是到了佛祖跟前,只不过是冷宫的小佛堂供奉的佛祖跟前。 那个冷宫是历代大夏被废的嫔妃呆的地方,空旷简陋,床上的被褥破旧单薄,根本无法御寒。 她被太子关进小佛堂,数九寒天,缺吃少喝,在冷宫里捱了五天,最后冻饿而死。 如今想起来,就算现在已经春暖花开,可那种刺骨的寒气还会从女皇的骨头缝里往外冒,让她的心痛苦地收缩。 她盯着书上的字,脑子里却在回旋前世太子后面到底是哪些人支持他,教唆他,那样恨自己,在卫倾城代替她死之后,还是要食言,如此残忍地将自己这个他的亲生母亲给活活饿死。看来,当时他想要她死的心意已经坚如磐石了。只是,他只有十三岁,尽管也算聪明睿智,可是他夺取了自己的帝位之后就真得坐得稳吗?他会不会被人利用,最后为他人做嫁衣?大夏的帝位最终又会落入谁人之手呢? 前世,她死了,就算想弄清楚,也没那个机会。 可是,她这一世重生了,这会儿离明德十八年的十二月初九,还有整整三年多。 女皇觉得这辈子她完全有必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她要把太子身后那潜伏在暗处觊觎自己的帝位的人给揪出来,必须防患于必然。 缓缓地阖上书,女皇突然觉得她对这一篇以后的话本上的那些香艳故事已经失去了兴趣。 金海陵纵欲亡身,前世的自己是不是也跟他差不多呢? 重活了一世以后,她也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在宠爱男宠女宠上有点儿过了,尽管她是帝王,完全可以拥有这些男宠女宠。况且她所拥有的这些男宠和女宠跟她的祖先,大夏前代的男性帝王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甚至连他们一半的数目都没有,甚至前代的女帝后宫拥有的人也跟她不相上下。但是,他们的皇位不是也十分稳当吗 可是轮到自己,怎么前世就不稳当了呢? 女帝还是没想清楚这个问题,但是,今晚她看了那个金海陵纵欲亡身的故事后,让她在召唤女宠侍寝上有点儿兴致缺缺。于是她站起来走到南窗边,看茫茫宫城里头暮色四合,那些巨大的宫殿建筑隐伏在暮色里头,就像是一些巨兽一样,说不定哪个时候就暴起扑人了。 她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站在殿角的太监林保见皇帝这样,就不安地问:“万岁爷可是对奴才这一次找来的话本子不满意?” “不。”女皇简短道。 林保听皇帝这么说,提起的心不由得放下了。 停了一会儿,女皇忽然转脸看向林保问:“林保,你说民间那些百姓是怎么爱人的?” 林保“啊”一声,抬起头来看向女皇,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 女皇看他那傻愣的样子,只得解释说:“就是那些男子都是怎么让姑娘喜欢上自己,当然不是因为有钱当官,就是看人,什么样的人招姑娘喜欢,愿意一心一意地跟着他呢?” 林保今年只有十八岁,自打小就净身进宫做了太监,在女皇身边伺候也有超过十个年头了。女皇有时候也喜欢跟这个在她身边殷勤伺候的忠心的小太监说些话。 这种问题问林保,其实女皇真没找到合适的人。男女之情,林保作为一个太监能懂吗? 但是林保就还真敢说,他哈着腰说:“万岁爷,奴才虽然自打小就净茬进了宫,长这么大都没摸过女人的手,不过我这脑子还是男人。我有交好的锦衣卫的侍卫,他们说若是要让一个姑娘死心塌地跟着,没有财,就得有貌。若是这两样都没有,还招姑娘喜欢,那就是得对她一心一意,你得让她觉得你心里头只装着她一个,对她一往情深,还有嘴甜点儿,勤快点儿,再缠人点儿,那么天仙一样的姑娘最后还是你的。” 女皇听完失笑,问:“真是这样的?” 林保也不敢肯定,只道:“应该是这样吧。” 于是,后面崔尚宫到了女皇就寝的时间按照平时的程序奉上那些女宠们的云头牌时,女皇依旧叫“去”。 她愿意按照林保提供的意见,洁身明志,试着对卫倾城一个人一心一意,以获得她的芳心。将来等她得到那姑娘时,好对她说:“你知不知道,自打朕见到你那一刻起,心里就只是装着你了,连那些女宠们也不召幸了。你看,朕对你多好,多宠你。” 第21章 是场考验(一) 卫倾城这一次跟着李司衣学给皇帝穿脱龙袍,学得又快又好。 李司衣只教了一次,她就会了,动作到位,行云流水一般,就像是司衣司做惯了这差事的宫女。旁边坐着瞧她跟杨大妞学差事的崔尚宫不禁夸了她两句,说:“我瞧你就是个聪明人,你看这差事你一学就会,一学就能上手了,怎么在司舆司怎么都学不好呢?按理说执伞拿扇比起这个给陛下穿脱衣裳可算是粗活儿啊。嗯,你可以下去歇着了。” 说完,她让李司衣给卫倾城和杨大妞两个人一会儿安排个地方睡觉,明日丑时二刻就要起来。若是皇帝要上朝,那么她们就得在寅时之前进到乾清宫东暖阁,去到皇帝的龙床之前,服侍她穿衣。若是皇帝不上朝,那她们就得在殿外等着皇帝起床,一般得等到卯时二刻甚至辰时。因为有时候皇帝晚上召了女宠侍寝,那么她会睡得晚一点儿才会起来。 吩咐完这个,崔尚宫就走了,她还要准备好今日的可以侍寝的女宠的云头牌,一会儿拿去给女皇挑选呢。她希望今晚女皇能够挑上一个出来,不然还叫“去”的话,那么她这个尚寝局的尚宫今晚可能要失眠了。 说起来,当今皇帝可是个惫懒和任性的主。她才不按照祖宗的规矩来呢,比如说大夏的皇帝不上朝的时候要在卯初就起来,吃完了早膳,赶去皇太后所在的慈宁宫向她请安,晚上吃完晚膳后还要去一趟慈宁宫,一天两趟少不了的。为嘛这里面没有太上皇的事情呢,因为大夏的皇帝基本上都是父死子继,也就是皇位是终身制,皇帝在上头一直干到龙驭宾天,然后皇太子和皇太女,继承帝位。 除了当今女皇,跟太上皇请了几年安。因为她的皇父十分疼爱她,怕自己哪一天一蹬腿,江山交到她手上,她理不顺。再加上他身体不太好,所以早做准备,一早把皇位传给了纪华珺,自己当太上皇,帮着她把一切都理顺了,甚至帮着她定下亲事,看她成了亲,又生了太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心去了。 所以,大夏的君主即位的时候基本都不会有什么去太上皇的寝宫请安这回事存在。而在慈宁宫住着的皇太后多半是寡妇。历代的皇帝们多数太能“折腾”,往往活不过皇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当今的女皇纪华珺也是个非常能“折腾”的主,尤其她爹太上皇崩了后,就再也没人能管住她了。所以,短短几年之内,她就从一个明君变成个昏君。而她娘皇太后从来就对政治没有兴趣,只喜欢养养花逗逗鸟,别的一概不管。在她眼里,大夏皇朝稳当得很,轮不着她一个后宫的妇人来操心。皇太后还非常宠爱自己的两个女儿,女皇想要睡晚点儿,不去给她请早安,女皇想要晚上安排娱乐活动,不去给她请晚安,她一概准了。再说,不准也不行,她什么时候能够犟得过她的两个女儿。所以,女皇最近几年基本上是在想起去慈宁宫看一下小女儿的时候,才会去慈宁宫,顺带着看望下皇太后,向她请安。 卫倾城为什么这一次这么快就学会给皇帝穿脱衣裳了呢? 手笨的杨大妞真想搞清楚这个问题,她想,卫倾城也不会聪明到这个份儿上了啊?尽管一开始在司舆司,她是求了卫倾城,让她装笨点儿,陪着自己最后学会。不过,今日皇帝到司舆司来看她们学的差事如何时,那个时候,可是面临着皇帝重罚的结果,但卫倾城不是依然跟自己一样笨拙吗?要是,像她现在学给皇帝穿衣一样的灵活劲儿,是不是说她当时明知面临着有可能被重罚,甚至掉脑袋的危险,讲义气地陪着自己呢? 要真是这后一种可能的话,那么,卫倾城可是太够义气了! 想到这里,杨大妞感动得不行。对于卫倾城如此快地学会给皇帝穿脱衣裳,完全没意见了。她也是有良心的,心想,人家不能答应了一样还要答应你第二样,一辈子笨下去啊。就那样,已经是够对得起自己了。 所以她见卫倾城如此快地学会给面前这个皇帝木偶穿脱龙袍之后,她悄悄对卫倾城说:“倾城,你不用等我,一会儿早点儿去歇着吧,明日起得早。” 卫倾城低声道:“没事儿,我等你一会儿。” 一旁的李司衣听见了,就对杨大妞说:“再教你两遍,你不会的话,我就叫人来带卫倾城去睡觉,人家不能老等你,毕竟到陛下跟前去当差,需要特别小心,一个疏忽,可是要掉脑袋的。宫里头,各人先把各人管好才是要务,没的啥好处没带给人,反而把人给拖下水遭殃的。” “是,是……”杨大妞赶忙点头。 李司衣又转脸看向卫倾城,抿抿唇,好心提点到:“卫倾城,进了宫,好心眼可要适可而止。多少人一张白纸一样的进宫,要不了几天,再照照镜子,都不认识镜子里那个人是谁了。好多事,我也不深说了,看你也是个机灵人。你不用等她了,这就去歇着吧,明儿起得早……” 话毕,她叫了个宫女来,吩咐她带卫倾城下去到司衣司宫女的值房里找个空床把卫倾城给安置了。 卫倾城其实挺感念如此心热的李司衣的,宫里头像做到了李司衣这个位置的女官,见过太多的事情,很多人都是冷漠非常的。刚才她说得那些提点卫倾城的话,可不是随便哪个女官都愿意说的。 于是她向李司衣投去了感激的一瞥,再点头应是,接着又做了个让杨大妞继续加油的动作,这才跟着过来带她去睡觉的宫女走出去了。 走到外头,她看到天色已经黑透了,宫城上空天幕沉寂,一弯新月,满天繁星。 她背着小包袱,默默地跟在那个带她去司舆司宫女的住处睡觉的宫女身后,想到,其实,上一世她不知道给女皇穿过,脱过多少回衣裳,所以才如此熟悉。甚至,她闭着眼都能给女皇穿上脱下龙袍。她是如此熟悉她的身体,那具身体留给她的一切都是刻骨,刻骨的欢喜,刻骨的痛苦。 她真得好害怕再那么近的靠近那具身体,明日,真是场考验呢。 第22章 是场考验(二) 连着两夜身边没人陪伴,女皇这一晚睡得特别不安稳,再加上心里有事儿,惦记着明日就要见到卫倾城了,心绪不宁,所以一大早她就醒了。这一日她不上朝,用不着寅时即起,故而醒来的时候大约卯时二刻,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在龙床上定了定神儿,翻一翻身,外间殿内值夜的宫女听到声响就起来了,隔老远福身下去问:“陛下要起了吗?” 她躺在枕上“嗯”了一声。 那福身下去的宫女便站起来,却步退出去,到外面去宣司衣司的宫女进来伺候。 包括卫倾城和杨大妞子在内的司衣司的四个宫女托着皇帝穿的龙袍足衣皂靴等物,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杨大妞紧张得要命,连瞌睡都给吓醒了。昨晚,她在卫倾城走后,又练了一个多时辰,李司衣才点头说她勉强过关了,然后叫了宫女来带她去找了个空床给她睡觉。她也没见着卫倾城,估计没跟她一个屋。那个时候挺晚了,她顾不得去找卫倾城了,就在那张空床上倒了下去,脚一勾,把床上的那床棉被给勾上来盖在身上就睡了。 好像就眯了会儿眼,都没睡着一样,杨大妞就被人喊醒了,说要去当值了。 她迷迷糊糊站起来,瞌睡得要命,被人拉出去,到了一个屋子里,屋子里点着灯,李司衣正在里头说话,让她们赶紧把去把到皇帝跟前当差的衣裙给换上,,再梳洗了,挽好发髻,收拾齐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去乾清宫伺候皇帝穿衣起床。 杨大妞看到了卫倾城,这才算是清醒了。 卫倾城的速度快,已经换好了去皇帝跟前当差的衣裙,又对着镜子挽发髻。 李司衣见杨大妞在那里犯傻,不由得呵斥了她两句,叫她快点儿,别让别人等。 杨大妞这才哦一声,赶忙开始换一早给她们备好的到皇帝跟前当差的夹袄和马面裙。等她换好衣裙,卫倾城都收拾好了,也洗了脸,簇新的衣裙穿在身上清清爽爽,娟娟秀秀的。她们这些到皇帝跟前当差的宫女的衣裙是去当一次差就要穿一身新的,跟皇帝每天都要换一套崭新的龙袍一样。只是一万套她们宫女穿的衣裙也抵不上皇帝穿在身上的龙袍值钱。皇帝的龙袍都是苏杭织造衙门那些专门门织造龙袍的机户织的,一寸衣料也要织上三个月。 卫倾城上前帮杨大妞挽发髻,她老是挽不好。 李司衣见了又说话了:“杨大妞你还是个女的么?这么简单的发髻都挽不好,得空自己多练练,进了宫,人人都有手上的活儿,谁有多余的闲工夫伺候你梳头!” 杨大妞又被李司衣呲哒了,不免讪讪地应是。 说完了杨大妞,李司衣又说卫倾城了,只不过调子降了下来,是个柔和的声气:“卫倾城,你要真对她好,就得放手让她多练练,要不然一直是烂泥巴扶不上墙,你管得了她一时,未必还管得了一世?” 卫倾城看已经帮杨大妞挽好了发髻,这才缩了手,面朝李司衣欠了欠身,细声道:“司衣教训得是,倾城记住了。” 李司衣点点头,这才转身去看其她两个司衣司的宫女,嘱咐她们两个一会儿带着点儿卫倾城和杨大妞这两个新人,争取顺顺利利地把去皇帝跟前伺候她穿衣裳的差给办好。 四个宫女都收拾好了,也到了寅时,宫里的宫门次第都打开了。 但是天还是漆黑,况且春日的春寒依然料峭,刺得人牙齿打颤。 卫倾城四人提着宫灯,捧着皇帝要换的龙袍等物往乾清宫进发。 到了乾清宫,殿外值守的太监告诉她们等着,皇帝还没起床呢。而且今日皇帝不上朝,估摸着得睡晚点儿起来。 于是,她们就在寒意渗人的春夜静静等在乾清宫门外。 杨大妞实在太瞌睡了,站在乾清宫门外等候的功夫也直“钓鱼”。旁边的卫倾城时不时碰她一下,免得一会儿她真睡着了摔倒了,弄脏了捧着的皇帝要换的足衣和皂靴,到时候恐怕就要一辈子去地底下睡了。 卫倾城在寒浸浸的黑夜里等着进入乾清宫东暖阁皇帝跟前当差的功夫,脑子里有一瞬间在想不知道这会儿躺在龙床上的女皇怀中搂得会是何人呢? 不过,很快,她就拉回了跑偏的神思,再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告诫自己这一世绝对不跟那个人再有任何牵连,所以,她的一切都不跟自己相关,不看,不想…… 在外等得身上一点儿热气都没有了的时候,乾清宫的宫门开了,跑出来了值夜的宫女,点手叫卫倾城等人进去,说皇帝醒了。 外面天色蒙蒙亮,但是乾清宫里的宫灯已经全部点亮了,宛如白昼一般。 到处都是金碧辉煌,地下铺着软和的龙凤呈祥的红地毯,走在上面软绵绵的如踏云端。皇帝的寝宫里香氛阵阵,暖意融融。 也难怪,杨大妞走进这里后会觉得紧张,金光耀眼,根本找不着北。 卫倾城就不一样了,她淡定得很,前世作为皇帝盛宠的女宠,她进来过这里无数次。她的视线只在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 只不过,随着离那杏黄色的帷帐遮掩着的龙床越来越近,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捧着龙袍的手。 她将头埋下,不愿意看到当前面的宫女撩起杏黄色的帐幔时,里面会有女皇的娇滴滴的女宠那雪白的藕臂揽着女皇的脖颈不放。 接下来,却出乎她意料,前面的宫女撩起帐幔时,女皇搭着一人的手坐了起来,前面的宫女领着卫倾城等人向她福身请安。 她声音慵懒而又透着些愉悦叫她们起,然后吩咐了句:“伺候朕穿衣吧。” 龙床上似乎只有女皇一人? 卫倾城直起身,狐疑地往上看,果然她看到了那个身穿白色中衣的身影身后空无一人。等她收回视线时,却不经意撞到了女皇的凤眸投来的含义未明的目光。 她赶忙垂下眼眸,前面的宫女已经退开两步,示意卫倾城上前去给女皇穿上龙袍。来之前,李司衣吩咐了,龙袍是一定要卫倾城去穿的,因为皇帝昨日说了重罚她们,那她跟杨大妞必须要伺候女皇穿衣穿靴,别人不能代替,否则那就是违抗圣旨。 第23章 是场考验(三) 皇帝站了起来,站在龙床下的脚踏上,云淡风轻地舒展开双臂,等待着卫倾城上前去给她穿衣。 本身皇帝就比卫倾城高半头,她此时站在龙榻下的脚踏上,卫倾城就只到她肩膀了。因此就算皇帝那样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可通身还是带了睥睨天下的气势,带给了卫倾城不小的压力。 她低着头走过去,将托着的龙袍交给旁边站着的司衣司的宫女托着,然后从龙袍下面拿出一件明黄色的折叠好的中单给展开,再走到皇帝身边,费力地惦起脚尖,才把左边的一只袖子给女皇穿上。接着她左手拉着左边的半边中单的衣领边缘往右拉一拉,右手再穿过女皇右臂的腋下,去将中单的右边袖子给拉过来。 这么一来,她的脸都几乎靠到了女皇的胸前,只是她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真正地靠到女皇的胸口,可是从女皇的胸口不断涌出的那幽幽的龙涎香味儿,还是让卫倾城有点儿走神。她真心想闭住呼吸,但那股混合着女皇体香的好闻的龙涎香味儿,实在是深刻地留在她灵魂深处最让她迷恋的气味儿,她必须要耗费强大的意志才能抵抗这股味儿的袭扰。 女皇低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卫倾城的小脑袋几乎要搁在她胸口了,她真想恶作剧地往前动一动,让她真地触碰到自己的胸。不过,这种欲|望她好歹忍住了。只是在卫倾城在那里忙乎着的时候,眼光放肆地在她的白腻的脖颈,她莹润白洁的耳朵上梭巡。 重活一世,这会儿是女皇挨着卫倾城最近的时候,近得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拥在怀里,再一带就可以把她压到龙床上…… 要是按照对待一般勾起了女皇兴趣的宫女的做法,女皇这会儿一定会即兴临幸卫倾城,实在是她已经破天荒地独眠了两夜,身体里面也积攒起了不少的躁动的欲|望。 不过,女皇已经决定了要给眼前这个真正爱她的小宫女尊重,要和卫倾城有一场如同平常百姓那样的爱恋。所以,这会儿的心猿意马她只能强自压下。 深吸了一口气,女皇见卫倾城惦着脚尖给自己穿衣裳,看起来很费劲儿,就想着要俯就她一下。 于是,在卫倾城给她系身侧中单的衣带的时候,就抬脚往脚踏下走。 卫倾城正侧身给女皇系中单的衣带呢,没预料到女皇会走下脚踏,半边脸一下子就撞到了女皇的胸上。那胸口的绵软触感透过中单在卫倾城脸上拂过。 “啊……”她讶然出声,耳朵立时红了。 紧接着跪了下去,惶恐地说:“奴婢撞到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明明是皇帝自己拿胸去撞了她,但她还是要跪下请罪,这是卫倾城作为宫女的自觉,也是整个宫城里的宫女和太监的自觉。无论如何,皇帝和主子是没有错的,有错的是他们。 在一边站着的杨大妞还有另外两个司衣司的宫女也赶忙跟着跪下了。 因为她们是一起当差的,若是其中一个出了差错,其她的人也会跟着受罚的。 刚才她们也看到了卫倾城给女皇穿中单的时候非常熟稔,一切都很顺利。她们想着等到卫倾城紧接着再给皇帝穿上龙袍,今天的差事就差不多算完成了。剩下的给皇帝穿袜子,穿靴子,那要比给皇帝穿龙袍简单,想必一下就能完成。 可她们做梦也想不到,皇帝会自己走下脚踏来,然后正在替皇帝系中单衣带的卫倾城就的脸就跟皇帝的胸亲密接触了。 卫倾城和杨大妞刚来做司衣司的活儿不知道,其她两个司衣司的宫女可是知道的,要是皇帝是男人还好,撞到胸也算不得什么。可皇帝是女的,撞到她的胸就是一种冒犯。李司衣曾经对卫倾城和杨大妞说过,给皇帝穿脱龙袍,最忌讳的就是碰到女皇的胸的,碰到了就是冒犯皇帝,要即刻请罪的。 女皇抽了抽嘴角,她看了眼已经跪下去向她惶恐请罪的卫倾城,心想,自己一番好心倒让她“闯祸”了。 “罢了,起来吧,都是朕没提醒你,朕要下来……”她差一点儿就说出口了,朕看你踮脚踮得那样辛苦,所以下来将就你一下。 只是话到嘴边,女皇又给生生咽下了,她怕自己说出来后,暴露出来了自己对卫倾城的看重以及喜欢,然后想要跟她如同民间百姓一样谈情说爱的愿望就要落空了。接下来即使自己不召她侍寝,但是底下那些尚宫总管太监等人也会攒着劲儿地把她往自己的龙床上送。 女皇不想,尤其不想这么对待卫倾城。她想她慢慢感受到自己对她的情意,然后她也有所回应。或者,能够有一天,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够打动她芳心,让她心甘情愿地投入自己的怀抱,唯有那样,她才对得起眼前这个小宫女前世对她的深情。 女皇甚至手抬了抬,朝着卫倾城伸出手去,意欲拉她起来。 可是同样的理由,她这么做,对一个头天到她跟前伺候她穿衣,并且是被她点名“重罚”的宫女,也有表示喜欢和看重的意思。 所以,她的手伸到一半就缩回来了,将手伸到身后,不甘地握成拳,拇指和食指揉搓了几下。 不过,即便这样,她前头说的话听到卫倾城等几个来伺候女皇穿衣的司衣司宫女的耳朵里已经是够让她们心惊了。 她们不由得暗忖,女皇或者今日心情很好?不然得这会儿她们已经该受罚了。 既然女皇已经赦免了她们,没有理由不赶紧继续办差的。 于是卫倾城等四人赶忙爬起来,卫倾城则是继续去拿了圆领的十二团龙的龙袍来给皇帝穿上。 皇帝从脚踏上下来后,卫倾城给她穿衣服就要容易些了,只是伸手,不用踮脚就能够给女皇穿上了。她的动作很流畅,没有一点儿错处的就给皇帝穿上了龙袍,接着拿了玉带来给皇帝系上。 “很不错,卫倾城,朕那一日看你在司舆司执伞拿扇那样笨拙,没想到给朕穿衣却如此熟稔,朕叫人这就把你调入司衣司好了。”女皇带笑道。 卫倾城心里却咯噔一声,她没想到到司衣司出一回差,这个无道昏君就要把她往司衣司调了。要是去了司衣司,那她以后不是会更近地接触到她了吗? 特别是像这样一早一晚地伺候她穿衣脱衣,又在寝宫里面,按照眼前这个昏君的好|色荒|淫程度,难免哪天不落入到她手里。可是这一世,自己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跟眼前这个人有丝毫牵扯的。所以,司衣司,她是万万不能来的。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卫倾城低头垂眸静默不语,并没有如皇帝想的那样磕头谢恩。 杨大妞等人本来听见皇帝夸赞卫倾城,各个与有荣焉,而且还为卫倾城将被调入司衣司,比起司舆司来说,更近地在皇帝跟前当差羡慕她的。哪想到下一刻卫倾城却是这样的表现,这是明显的不知好歹,忤逆皇帝啊,她们的笑一下子都僵住了。 皇帝呢,本来带着笑的脸也慢慢阴下来了,凤眸中渐渐凝结寒霜。 第24章 是场考验(四) “来人!”女皇忽然扬声朝殿外喊。 在外伺候着的林保赶忙小跑着进来哈着腰回应:“万岁爷?” “把这里的……这几个宫女押去慎刑司!”她深深看了卫倾城一眼,然后转脸看向站在一边的杨大妞等三人,指着她们寒声道。 “陛下饶命啊!”杨大妞等三人被这天降之祸给吓得一齐朝着女皇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带着哭声向女皇求饶。 卫倾城万万没想到皇帝嫌弃自己拒绝她的美意后,没有如同自己预想中一样惩罚自己,而是朝着无辜的杨大妞等三人发火。她宁愿自己进慎刑司,也不愿意连累杨大妞她们。 她绞着手十分不安,垂着头,咬着唇,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难不成这会儿向皇帝跪下,恳求她放过杨大妞等人,然后说都是自己的错,请她惩罚自己吗?又或者顺从她的意思,调到司衣司来? 只是这样一来,就显得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幼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非得鸡蛋碰石头,吃了亏就舒坦了。 就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林保已经出去叫了几个外间伺立的太监进来了。 他可没有看错皇帝的手势,皇帝就是指的站在一边的三个司衣司的宫女,没有指她跟前站着的那一个。 适才他在寝宫外候着,还听到几句皇帝带着笑的说话呢。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六月天下大雪了? 林保拿眼角余光瞄了瞄站在皇帝跟前的那个小宫女,想,难不成又是这个人惹得皇帝不高兴了?他可没忘记,昨日皇帝初见此人时,就是她惹得皇帝阴了脸,那个时候万岁爷好性儿地没发作。后来,昨日下晌,皇帝去了司舆司,又是这个人跟那个大大咧咧的宫女让皇帝给罚了。转天,这个人又到皇帝跟前来伺候,没想到最后还又是她让皇帝发作了。 只是皇帝发作归发作,却是没把这个始作俑者怎么样,反而是把那三个跟她一起来当差的宫女给罚去了慎刑司,这要进了慎刑司,少不了会受皮肉之苦。到时候在里面丢不丢命,全看皇帝的心情了。 对了,这个人叫什么来着,仿佛是叫卫倾城? 林保想,这下自己可把这个惹事儿精一样的宫女的名字给记牢靠了。 一挥手,他让那几个太监上前将杨大妞等三个宫女拖起来往外拉,不一会儿就把三人给拉了出去。 杨大妞断断续续的哭声从殿外飘来,让卫倾城的心都揪起来了。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暴虐无常的主,眼里虽然有怯意,可更多的是气恼和焦灼。 女皇呢,发落了一边站着的无辜的杨大妞三人,这会儿也调转视线来看卫倾城这个小丫头,她眼里有得意,肆意而为带给她的快感,让她觉得总算出了口闷气。 碰上了小丫头那含义丰富的视线,她甚至唇角上翘。 心道,别以为朕治不了你,你让朕心塞,朕就让你的同伴们挨鞭子。 朕给你甜枣吃你不吃,非要吃酸杏,朕要抬举你,你偏不识趣儿。那好,朕就让你尝一尝朕的厉害。 女皇重新走了回去,在龙床边坐下,语气平淡道:“卫倾城,给朕穿袜穿靴。” 卫倾城呢,这会儿真是气得不行,心想,这个暴君随便罚了无辜的人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居然还要自己伺候她穿袜穿靴。 可是皇帝吩咐了,她又不敢不从。方才,她大着胆子不愿意奉承皇帝的美意,都已经让杨大妞等人被罚去了慎刑司,自己这会儿要是再跟她作对,还不知道接下来这个暴君会怎么折腾人呢。 其实,折腾自己倒好,比如说把自己罚去慎刑司打一顿,又或者罚到辛者库去做贱役,她都能够接受。她方才忤逆了皇帝,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有多犯怵,有多么不想在她跟前当差,有多么不想在这一世跟她有所交集。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自己想要远着她,想要在这宫里平安不被她注意到的度过三年,最后能够出宫去过上平常的日子,但老天爷就是不让她如意。这才进宫两天,就跟她见了三面了,而且因为跟着杨大妞一起装笨,却受罚,罚她当的差都是在女皇眼皮子底下干的活儿。方才,没有奉承她的好意,让杨大妞等三人无辜遭殃,而自己呢,肯定是更加落到她眼里了。这下她是牢牢地记住自己了吧? 卫倾城突然觉得自己一直在犯傻,一直在自作聪明,现在做的事情真是越描越黑。 要是被皇帝惦记上了,她这一世恐怕再也逃不出她手心了。 皇帝是天子,是天下主,莫说这紫禁城,就是全大夏,都在她的手中。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就算要逃到天边,要是她惦记着的话,也还是在她手里。就像是孙猴子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明白这个以后,卫倾城突然觉得气馁和无助。 她满腹心酸,眼中蓄泪,慢慢地走向女皇,按照她的吩咐去拿起皇帝穿的足衣,也就是民间百姓说的袜子,走到皇帝身前,跪在脚踏上替她穿袜。 皇帝的袜子上满绣着腾龙,十分地精美。卫倾城脑袋里虽然浆糊一样乱纷纷的,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十分流畅,这也有赖于她前世伺候女皇穿了不少回衣裳袜子以及鞋靴的原因。 女皇看她眼中含泪的那小可怜样儿,心里莫名又软了,方才肆意发威后的得意劲儿这会儿消散了不少。 她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这样变着法儿的欺负卫倾城,可是,回头一想,自己是天子,眼前这个小宫女三番两次地不识抬举,自己不教训她一下,自己的天威何在?所以,很快她就坦然了,开始欣赏起卫倾城眼中蓄泪,楚楚可怜的样儿,她这种样子,让女皇很想将她拥在怀中怜爱。 同时,女皇还等着卫倾城认错求饶,她只要肯这么做,女皇立即就会纷吩咐太监去慎刑司传旨,让杨大妞等人免受责罚,让她们平安回去。 卫倾城呢,替女皇穿好了足衣后,又去将女皇穿的皂靴拿了过来,替她穿靴。 女皇看卫倾城眼中含着泪,满脸委屈,然而就是不发一言的伺候自己穿袜穿靴,有意要刁难她,便曲起了脚。 这样一来,卫倾城将皂靴给她套在脚上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拉不下去,给她穿不上。 女皇老神在在地两手撑在龙床边,看底下跪着的小宫女奋力给她穿靴,却始终穿不上,不一会儿连秀丽的鼻尖都泌出了细小的汗珠,于是唇角上翘得更加厉害…… 第25章 是场考验(五) 卫倾城又努力一会儿,然后才发现原来是皇帝在作怪,故意曲起脚不让自己给她穿上靴子。 一时之间,气更大了,也顾不上害怕了,咬唇抬眸剜了她一眼,眼风里满是嫌憎的意味,就像是讨厌一个调皮的恶作剧的孩子一样。 女皇本来还老神在在地在那儿暗笑呢,结果,接收到卫倾城的这种“不善”的眼神,忙将翘起的唇角平复,再装出凛然的样子来。然而心里却是发了虚,所以曲起的脚也放平了,于是,卫倾城就顺利地给她把一只脚上的靴子给穿上了。接下来,另一只脚,女皇也不好再为难她了,卫倾城自然也顺利地给她穿上了皂靴。 至此,卫倾城的差就办完了,接下来,会有帮女皇梳妆的宫女进来伺候,可是,女皇舍不得她走,脑子里就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多留她一会儿。 卫倾城呢,也在想这差事完了,要是还不向皇帝求情,恐怕杨大妞她们三个被带去慎刑司的宫女就要受刑了,慎刑司里头的刑罚赫赫凶名在外,一个不好,只要进了里面的人就会没命。 “陛下,奴婢知错了,请陛下绕过奴婢同来的三位姐妹吧,奴婢愿意承受任何惩罚。”她跪在脚踏上,向皇帝磕头恳求道。 然而声音里含着哭声儿,方才眼中蓄满的泪终于滚滚而下。 就知道她会为了那几个因为她受罚的宫女向自己求情,她到底撑不住了。 女皇想到此便也称心了,因为小宫女终是向她屈服了,她这个至尊无上的天子赢回了脸面还有自尊。不过,听见卫倾城带着哭音的求情,她又觉得自己似乎做得过了些。 “抬起头来。”女皇想看一看她到底哭了没,心里始终还是怜惜她。 卫倾城缓缓抬起了头,她很想拿衣袖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毕竟在皇帝跟前流泪是失仪,但是这会儿拿袖子去擦又显得可笑。她总是这样,不够果决,连她都厌恶这样的自己。 女皇看到她满脸泪痕,黑玉般的眼珠子浸没在两泓清泉中,秀丽的鼻翼微微发红,她的目光里满是哀伤。心下早已经开始懊悔,不该这样对她,让她哭成这样。 这会儿寝宫内无人,女皇向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伸出了手,她用她的拇指去替小宫女拭泪。 卫倾城却被她这动作给惊到了,瑟缩着想躲开她的手。 “别怕,朕不会吃你……”女皇搞不懂为何小宫女会害怕自己,所以这样说,安慰她。 说起来,女皇有这样的疑惑实属自然,因为阖宫里的宫女要是像卫倾城这样,被她如此对待,早就羞涩得笑了。她们个顶个得都巴不得女皇能亲近她们。除了卫倾城例外,她从昨日见到自己就是畏惧,一副害怕自己接近的摸样。 小宫女雪白的脸如同初剥鸡蛋那样嫩滑,一触摸到,女皇就舍不得拿开自己的手,她贪恋手下的触感。 “告诉朕,你为何怕朕,怕朕碰你?”女皇一边替卫倾城拭泪,一边温声问。 卫倾城死咬着唇,她如何敢对皇帝说出自己心里的话,说出自己重生的秘密,说出自己无法忘记猛虎撕咬身体的恐惧,女皇于她,等同于猛虎。已经拿全部的生命,全部的爱情去爱过眼前这个人,宛如烈火焚城,剩下的惟余灰烬而已。 见小宫女死咬着唇,颤|抖着,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女皇莫名感觉到了对方心中似乎藏着的难言的痛苦。 到底是为什么? 女皇想知道,不过,既然小宫女不肯说,她也就不再逼她了,看在她这会儿已经流了那么多泪,又如此可怜的份儿上。 “哎……”女皇长叹口气,收回手,“起来吧,你的恳求朕准了,不过,朕要罚你,今日在乾清宫面壁思过一日。”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杨大妞她们不用再慎刑司受刑了,而自己也不用去慎刑司,甚至不用去辛者库,只是在乾清宫面壁思过。 虽然,思什么过她并不明白。 不过,卫倾城也觉得今日的女皇有点儿奇怪,至少完全不像她所了解的女皇的样子。 比如说,她会准许自己的恳求,收回成命,还有,早起来服侍她穿衣时,在龙床上竟然没有看到侍寝的女|宠|,甚至她会如此温柔的对自己说话,替自己拭泪,然而却并没有临幸自己的意思。如果说按照她前世所了解的女皇的话,她对一个宫女有好感以后,很快就会要求对方侍寝的,根本就不会多此一举,跟一个宫女说那么多废话。 所以,她是根本没有什么要自己成为她的女|宠|的意思吗? 一想到这一点儿,卫倾城高兴坏了,也不那么自怨自艾,嫌弃自己运气不好,刚进宫就跟这个暴君见了三次面了,还次次惹得她不高兴。只要她对自己没有那种意思,这就是天大的好事。不管让自己干多少活儿,吃多少苦,她都能够接受。 也许,女皇只是最近有点儿喜怒无常,比较奇怪而已,卫倾城在心里如此猜想。 “谢陛下隆恩。”卫倾城重新向皇帝磕头道,这一下她的声音里面明显有了些喜悦,这让皇帝轻轻吁出一口气。 “起来罢,别跪着了。”皇帝重新伸出手去,在她手臂上一握,一拉。 往常皇帝叫起,大多数时候手都不抬的,或者是对于她喜欢的男,她才会走过去虚虚一扶。像这样握实了手臂,用了力气往上拉,也别怪卫倾城心惊,实在是从来没见过。 要是前世的她,早就会因为女皇这样特别的做法而心生雀跃了。可这会儿呢,她又产生了忧虑,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她又变了心思吧? 于是,女皇紧接着就意外地见到了卫倾城站起身后,垂着眸,又开始想躲自己的样子。 这…… 女皇委实觉得小宫女的心思实在难猜。 甩甩头,她不想猜了,于是便扬声喊了林保进来,让他即刻去慎刑司传旨,将刚刚带去的杨大妞等三位司衣司的宫女放回去。 林保立即应了,麻溜儿地去慎刑司传旨了,对于当今皇帝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喜怒无常的作风,他早就习以为常,不觉得奇怪了。 卫倾城呢,这会儿一颗心才算是真正落肚子里了,她悄悄瞥了眼女皇,眼里有那么一丁点儿感激。 女皇对卫倾城的这种眼光假装没瞧见,接下来让人进来给她梳了头,接着命殿上太监叶金荣传膳。 尚食局的宫女就进来在次间摆放三张拼在一起的膳桌,再捧着食盒进来,揭开食盒,将早膳一一摆在上面。 “卫倾城,走,过去伺候朕用膳。”女皇随意地朝着卫倾城道。 “啊?我?”卫倾城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明显吃惊不小。 第26章 丫头丫头(一) 大夏的皇帝以前用膳时是要奏乐的,当今女皇即位后,因为她是个任性的人,就把这些繁琐的规矩给改了,改得简单了一些,比如说只有在晚膳,她心情好的时候才奏乐,一边跟女|宠|或者男宠一起欣赏歌舞,饮酒作乐。 尽管她不要人奏乐了,可不代表她要在饮食上也一样要求从简。在吃上头,女皇相当讲究,她认为一日三餐,早上那一顿很重要,所以早膳的品种很多。各种各样的饼,茶食,粥,汤,肉,菜。除了一样,早膳没有酒,女皇再荒唐,也还没有早上饮酒的习惯。 本来皇帝吃饭,是该尚食局的宫女伺候,但是皇帝今儿可说了,要卫倾城去伺候她吃早饭。所以,卫倾城才会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地问:“我?” 这一“激动”,连奴婢也忘说了,过后才觉得失仪了,忙又加了一句:“奴婢没学过怎么伺候陛下用膳啊?” 是嘛,不是叫她面壁思过吗?这话才刚落下,没多一会儿,就让她又去兼差了,皇帝这任意而为地也太过了! 其实,前世,卫倾城不少跟皇帝一起吃饭,那些尚食局的宫女是怎么伺候皇帝吃饭的,她门儿清。只是,她不想往皇帝跟前凑而已。所以,她才说她不会。 皇帝在前面甩下来一句:“你不会就站旁边看着。” 女皇其实真没想要卫倾城像尚食局的宫女那样伺候她吃饭,而是想要她在旁边陪着吃饭,甚至她想要赏赐些吃食给她,当然,不要别的人看见。 卫倾城理解成了皇帝想要眼馋她,叫她在旁边站着看她吃饭,好吧,这也算是惩罚的一种。毕竟为了当这一回的差,她比平时睡得晚,还起得早,忙活了一大早晨,早就饿了。这会儿要让她站在皇帝的膳桌边,看那些人间绝色一般的美味儿,的确是让人流口水。光是就这么想着,她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 寝宫内这会儿就皇帝跟卫倾城两个人,她的肚子这么一叫,皇帝就回头了,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卫倾城尴尬极了,忙扯着衣裳下摆,垂下了眼眸,细声道:“奴婢遵旨。” 女皇回头,唇角不自觉地上翘。 她在前稳当地大步走着,卫倾城在后面迈着小碎步跟随,一只手按在肚子上,祈求肚子争点儿气,一会儿站在皇帝的膳桌边不要咕咕咕响个没完没了,那样就丢人丢大了! 女皇坐到了膳桌旁,膳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什么八宝馒头,蒸卷,豆饼,梅花烧饼,荷花饼,枣糕,金银茶食,糖麻叶茶食;剪刀面,鸡蛋面,白切面,香米饭;西梁米粥,凉谷米粥,松子菱芡枣实粥,玫瑰蒸点,木樨蒸点。除了这些点心粥食外,就是各样的新鲜小菜,比如芦根,龙须菜,蒜苔,齑芹,还有一些荤菜,羊肉炒,煎鲜鱼,猪肉炒黄菜,蒸猪蹄肚等等,不胜枚举。 在正式用早膳之前,尚食局的宫女会向女皇进呈一些茶汤和小点心,女皇用过后,才开始正式用膳。 桌上的菜肴有许多是用金银器来装的,看起来异常华美,菜色又漂亮,真是美食美器,让人一看之下不由得垂涎。 尚食局伺候皇帝用膳的宫女,在皇帝筷子一指哪道粥菜时,都会用一面银牌在粥菜里轻轻一插,拿起来一看,银牌没有变色,接着另有宫女舀起一勺吃过,过一会儿没事儿,皇帝才会吃她刚才指点的那一道粥或者菜。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在皇帝的吃食里下毒,毒害皇帝,而进行的一道验菜程序。 女皇喝了一道茶,又吃了两个小点心后,就下令让膳桌前立着的尚食局的四个当差的宫女退下。 那些宫女虽然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不叫她们在跟前伺候用膳,可她们丝毫不敢多嘴,问一个什么,在女皇吩咐后便默默地退下了。只是,在她们退下之前,俱都瞄了眼那个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的小宫女,心想,这个宫女是谁,她怎么可以留在皇帝跟前。带着这样的疑问,她们躬身却步退出了东暖阁的次间。 跟前再次没人了,女皇也不端着了,顺手拿起自己面前倒得满满的那杯茶递给了卫倾城:“喝了。” 她想卫倾城早起当差,一当就是一早上,肯定早就渴了吧。所以她方才喝了尚食局宫女进的茶后,就特意留了满满一杯,想着一会儿跟前没人了好让卫倾城喝。 卫倾城忙了一早上,加上一开始神经紧张,根本忘记了口渴。直到这会儿第一波危机过去,杨大妞等人不用受罚了,女皇已经叫人去慎刑司放她们回去,自己也不用去慎刑司,她又站在了一大片的美食跟前,她这才感到了口渴和饥饿。只是她这会除了全力抵抗那些美食的诱|惑之外,还要用一只手紧紧地压住肚子,免得它一会儿又不争气地叫唤起来,让皇帝听到了又是一种失仪。 “啊?”皇帝叫她喝茶,这……又是什么意思? 卫倾城倒是知道尚食局的宫女要替女皇试吃御膳,可并没有试喝茶这一出啊?而且,刚才皇帝已经喝过一道茶了,按理说这茶不该有毒才是啊。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但不耽搁她赶紧接过皇帝递过来的茶,再遵照她的意思将那杯甘香无比的茶给喝了。 喝茶的时候,她似乎能闻到杯口余留的女皇的那独特的龙涎香味儿,而且她还联想到女皇刚才可是用这杯子喝茶来说,她的唇适才就在这杯沿…… 她的心不自抑地窒了一下。 可是很快,又有一种恐惧比方才那心跳更加强烈地向她袭来。 她有些不相信,皇帝对她如此的好,而对自己不存有任何|宠|幸的心思。因为,她居然将她喝的茶赐给自己喝,这要是传出去不得震动整个后宫啊?在卫倾城的印象中,前世就是在她盛|宠|之时,也没有跟女皇同饮过一杯茶呀。 心里乱纷纷地,卫倾城喝完了茶后,她将茶杯恭敬地递向皇帝,再谢恩。 皇帝接过茶杯,觑着她含笑问:“好喝吗?” 卫倾城:“好喝。” “那还要喝一杯么?”皇帝继续问。 “……”卫倾城不知道是该说好,还是拒绝了。其实她真得渴了,还想再喝一杯茶的。皇帝喝的茶都是贡品名茶,自然是极好喝的。她首先考虑的是不能够拒绝,皇帝的好意什么时候都不能拒绝,否则就会触怒她,在这之前她已经领教了。 停了停,她咬咬唇点点头说:“谢陛下恩典。” 皇帝笑了笑,就亲自拿起黄釉松竹梅纹茶壶给卫倾城又倒了杯茶,再次递给她。 卫倾城惶恐道:“怎能劳陛下给奴婢倒茶……” “对,你是天底下头一个,所以,不喝干的话,你对不起朕。”皇帝脉脉道。 卫倾城听得心头巨震,抬眸看了皇帝一眼,见她脉脉含情地看着自己,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接过茶杯。 皇帝笑:“要朕喂你吗?” 卫倾城霎时间耳根都烫了,这话里头的亲密意味,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来,她一颗心惊慌失措地狂跳。 心里就只有一个声音不断高喊:“完了!完了!” 她的手抖着,接过皇帝递过来的茶,哆哆嗦嗦地举杯喝着。这一次,她尝不出茶里面的甘甜的味儿了,什么味儿也尝不出。 皇帝看着卫倾城的样子,只觉得古怪,心道,这个小宫女真奇怪,明明她听出了自己话里的对她的喜欢和亲近之意,可她却在发抖。那么这抖到底是欢喜还是害怕呢?难不成这世间还有人怕自己的|宠|爱吗? 她忽然想到一点儿,要是卫倾城害怕自己的|宠|爱,是不是说明她心里另外有人了呢?要是她心里另有钟情的人了,这才会害怕自己的爱,对不起另外那个她钟情的人?只是,女皇也想到,卫倾城才进宫两天,这么短的时间是不可能喜欢什么宫里的人的。真要说有,也许那个杨大妞可以算是一个卫倾城在意的人。但要说,卫倾城喜欢她,女皇说什么也不相信。那样一个大大咧咧没脑子的粗线条的女子,卫倾城的眼光绝对不会那么差。那么,是不是她宫外还有什么钟情的人呢?所以,她才会这样。 不行,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女皇打定主意一会儿早膳后,就叫林保出宫去办这事,让他务必去弄清楚卫倾城可曾在外许下什么亲事,又或者有什么喜欢的人没有。主要是前世,女皇把卫倾城扔在旮旯里太久,她根本就记不得跟卫倾城在一起的那小半年,卫倾城对她说过在宫外有没有曾经喜欢过的人这回事了。 卫倾城此时只觉大祸临头在喝断头酒一样,颇有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她在万人空巷的街口英勇就义的感觉。 喝完皇帝赐的茶,她的手抖着,把杯子递还给女皇,再次谢恩,然而随便谁都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在抖。 皇帝接过茶杯放到膳桌上,打量她,温声问:“丫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第27章 丫头丫头(二) 丫头…… 多少年,她没有被人这么叫过了,印象中也只有她小姨这么亲热地叫过她。 可这会儿是女皇这么叫她。就是前世,女皇也没有这么叫过她的,再亲密的时候都是叫她倾城的。 卫倾城只觉一股子暖意从脚下绵绵升了上来。 但,很快,心里的另一个她提醒这其实是一种危险。女皇如此亲热地叫她丫头,那话语里可是藏着满满的|宠|溺啊。 如此一来,她几乎敢肯定,自己是被女皇惦记上了。而且这种惦记绝对是她最害怕的那种。 卫倾城着急地要哭了。她是真得不想再像前世那样成为女皇的女|宠|,再经历一次疯狂地爱上她,再被她抛弃,然后在无尽的思念和回忆里度日,觉得生不如死的日子。 女皇用那样|宠|溺的口吻问了卫倾城的话后,原本以为面前的小宫女会有所表示,至少感动一下。看自己又是给她倒茶递水,又是那样含情脉脉地对她说话的份儿上,而且还叫了她一声“丫头”。喊出丫头这个词儿,她心里可是盛满了万千的柔情啊。 下一刻,她的确是看到小宫女感动了,似乎又要哭的样子。 于是她伸出手去拉一拉她衣袖,再用更加温柔的语气说:“好了,快别哭了,朕饿了,你来伺候朕用膳好吗?” 卫倾城呜呜哭出了声,她好想跑出去,远远地离开眼前这个人。女皇越温柔对她,她越觉得惶恐。 可是她的脚却不会听从她心里的意思,而是听从女皇的吩咐。女皇一拉她的衣袖,她就赶紧走上前去了。 女皇拿了一块膳桌上尚食局宫女准备好的用膳的时候擦手擦嘴的帕子,捏着帕子给卫倾城擦眼泪,哄她:“快别哭了,你说你今日哭了多少回了。回头这眼睛哭肿了,该不好看了。” 卫倾城也意识到,再这么哭下去,万一惹得喜怒无常的女皇不高兴了,等会儿又不知道该发生什么不能预料的事了。还是赶紧把眼前女皇吩咐的事情办好吧。伺候她用膳,等到她用完膳了,再想该怎么办才好吧。 于是,她收了泪,自己把皇帝手中的帕子扯过去擦干泪,再将帕子放下,对皇帝曲曲膝道:“奴婢这就伺候陛下用膳。” 女皇拿起了筷子,指了指一碗木樨糕子汤,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一样问:“丫头,你知道怎么伺候吗?” 卫倾城听她又喊自己丫头,好像给喊上瘾了一样,心又抖了抖,她分了神儿,嘴|巴里就乱套了,说:“奴婢知道。” 说完了,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头,她才进宫两天,又从来没去过尚食局,也没有在皇帝跟前站着看她吃过一顿饭,到底是怎么知道伺候得呢。 果然,女皇听她如此回答,立即就好奇地问:“你真知道怎么伺候?难不成谁跟你讲过尚食局的宫女伺候朕用膳?” 卫倾城垂眸,眼珠子一转,生了急智,开始胡诌:“昨儿刚进宫,司舆司值房里有个当了好几年差的姐姐说到过,奴婢就记下了。” “原来如此,那好,既然你知道,那朕也不多话了,你这就伺候朕用膳吧。”她再次拿筷子指了指那碗木樨糕子汤。 卫倾城就拿起放在一边红漆托盘上的一面长条形的银牌往那汤里一插,再缓缓拿起来,看一看上头可曾变色。若是银牌上变黑,那这碗汤自然是不能喝的。当然,这种情况,自大夏开国以来,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真要向皇帝下毒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傻,把□□下在这明面上的吃食里,无论如何也是过不了关的。所以,卫倾城手上那面验汤的银牌丝毫没有变色,从汤里拿起来还是发白发亮。接下来,卫倾城拿起一个小碗和瓷勺,用瓷勺舀了一勺子汤,倒进小碗里,再用小勺从瓷碗里舀起汤来喝,并且喝干净。 末了,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她才说:“陛下可以用了。” 皇帝见她动作流畅,程序清楚,丝毫都不乱,不由得大加赞赏:“丫头,你明明很聪明,为何跟那个叫杨大妞的宫女在一起就变笨拙了。看来,朕不能让你们两个再在一起当差。” “陛下,求您还让我跟她一起当差吧,难得进宫还遇到一个早就认识的人,还有,奴婢跟她说得拢话,她说话也风趣,要真不跟她一块儿当差了,奴婢定会觉得难受。”卫倾城赶忙接着女皇的话头表示她自己还想跟杨大妞一起的意思。 她这可是有别的打算呐,那就是让女皇把她给放回鸾仪卫去。杨大妞尽管跟着自己一起被女皇罚了四样差事,可她跟自己都是借调,她们两个真正的花名册可是在鸾仪卫。而杨大妞并没有让皇帝调到司衣司来,若是皇帝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那么她也就能回鸾仪卫去了,好歹不用日日杵在女皇跟前,来来回回地在她眼前晃悠,这么下去,迟早一天要出事儿。 她绝对不要重活一世再重蹈覆辙! 女皇这会儿心情愉快得很,因为她的“丫头”在她跟前陪着她吃饭,她方才特意点了那木樨糕子汤,就是想要卫倾城尝一尝自己在这个时节最喜欢的一道汤。看她喝了汤后,她竟然觉得比自己喝了那道汤还欢喜。 丫头有所求,她当然答应,所以,她在卫倾城说了那样的话后,立即就说:“好,朕答应你,将扬大妞也调到司衣司里来,你们两个一起在司衣司当差。” “……”卫倾城无语,她万万没想到女皇的思路是这样的,完全跟她背道而驰。 所以,她是该感谢皇帝吧,她一求,人家就准了。 “多谢陛下。”她终究还是闹心地向皇帝躬身道,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精彩。 接下来,她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老老实实地伺候着皇帝吃饭。不过,在连着品尝了皇帝膳桌上的十几道点心,粥菜,汤饭还有荤菜后,她突然发现皇帝光叫她尝了,自己却没吃什么。因为每当卫倾城验吃了一道菜后,要给她盛时,她就摇摇头,又拿包了银的牙箸指一指另一道菜。有时候她也会应景地用点儿,不过,一刻钟后,卫倾城就已经发现了,她这个验吃的人远远比正主吃得多,她已经吃得快饱了。而皇帝呢,用这一顿早膳就跟玩儿似的。这里指一指,那里指一指,于是她这个验菜的人就忙着吃啊吃啊的。 于是吃啊吃啊的后知后觉的某人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主要是吃得也有点儿饱了,那验菜的动作就慢了点儿下来。 女皇看小宫女这样,明显想到了些什么,她搓了搓鼻子,将唇边的笑意揉散。 她正想戏谑地问小宫女吃好了没有时,外间传来太监林保的声音,说外间来了两个人,想要见女皇。 林保也是刚去了趟慎刑司办了差,去宣了女皇的旨意,让慎刑司的掌刑姑姑将刚刚带进去,绑了正要动鞭刑的杨大妞三人给放了,然后回来向女皇覆命的。只是在乾清宫外刚巧碰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呢,都是来想要面见女皇的,于是,顺带地,他就替他们向女皇禀告了。而且按照林保对女皇的了解,这个时辰应该女皇的早膳要吃完了。所以,他才敢冒昧在外禀告。 女皇听到了就在里面扬声问:“都是谁?” 一边问话,一边拿起膳桌上的一块干净帕子擦嘴,接着又拿起一块递给了卫倾城,示意她也擦一擦。 来人了,自然是不能再打着验菜的幌子大吃大喝了。 再说了,卫倾城也吃饱了,吃不下了。遂接过皇帝递过来的帕子仔细擦了嘴,然后再往后退,退到了女皇身后两三步处站定。 林保在外答,说是李子琰和宝珠来了。 也只有这样跟皇帝关系亲近的人才可以非诏到乾清宫来见她的。 “带让他们进来吧。”女皇道。 “是,万岁爷!”林保在外大声答应。 不一会儿,就见林保在前引领着一男一女走进了乾清宫东暖阁的次间,女皇用早膳的地方。 李子琰和宝珠此时手里都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他们两个进来后都向女皇行礼请安。 李子琰今日穿着一袭玉色直身,墨黑的发髻上簪着白玉簪子,依旧是眉目如画,清雅俊逸,随便站在那里也是自成一道风景。 而宝珠则是戴着插戴了全套嵌宝石金头面的棕帽,身着香色缠枝牡丹纹竖领夹袄,下穿红织金云龙海水纹襕裙,裙下一双小小的金莲。她容颜娇媚,身段儿苗条,举手投足间俱是艳媚的风|情。她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总是湿漉漉的,看人的时候极容易把人给吸进去。 初初看到宝珠的人,只会有一个感觉,就是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尤物,而且还是艳色惊人那种。 她站在那里,气势极强。完全将站在她身边的清雅俊逸的皇夫李子琰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也难怪,她如今可是六宫中最受女皇宠爱的女宠,也难免恃宠而骄,气焰嚣张些,面对皇夫李子琰时,完全没把他这个被女皇冷淡的,失宠的男人看在眼里。 第28章 丫头丫头(三) 宝珠虽然不把李子琰放在眼里,但是一打眼却见到了在女皇身后两三步站立的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黛眉不自觉跳了跳,看卫倾城的那一眼一下子就凛冽起来。 昨日皇帝都到她的永和宫门口了,可临时却让抬肩舆的太监转回去了。这让等着皇帝来瞧她因为练琴割伤手指的宝珠又急又气。因为这么一来,她的手指可是白受伤了。这个邀|宠|的苦肉计可是她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实施的,而且故意挑在女皇的皇夫李子琰生辰那一日。她就是想狠狠地下那个男人的脸,原先以为无比|宠|她的女皇在听了她派去的小太监说的话后会到永和宫来瞧她的。 宝珠有信心,只要女皇到了她那里见了她,那她绝对有本事缠着皇帝,并让她留下。 只是没想到,女皇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头了,居然这一次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到永和宫来瞧“受伤”的她。在听了派去的小太监的回话后,她丧气了好久。直到在她身边的服侍的宫女的开解下,她才觉得好些了。她身边的宫女对她说,皇帝肯定是要走到了景福宫门口了,她派去的小太监才追上了皇帝,将她为了练习琴曲给皇帝不慎割伤了手指的事情禀告给了皇帝听,而皇帝都见到了在景福宫门口迎驾的李子琰了,这才勉强进去了。想必等到在景福宫吃完了午膳,下晌皇帝就会到景福宫来瞧她了。 听了这个话,宝珠才好过些了,恹恹地吃了晌午饭,她躺在寝宫南窗下的美人榻上晒太阳,假装假寐,等着皇帝到来。 果真,下晌,宫门口守着的宫女飞跑进来,兴高采烈地告诉她:“陛下到了永和宫门口来看贵人了!” 她一听,高兴地从美人榻上弹了起来,接着让梳头的宫女赶紧给她梳梳头,然后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丝毫的问题,这才提着裙子跑出去迎驾了。 结果,她被重重地打击到了,宫门前守着的宫女告诉她,女皇坐着肩舆都到永和宫门口了,谁知道又命人转回去了。 宝珠随即命人跟着去打听女皇这是去哪里了,结果去打听的小太监回来告诉她,女皇去了司舆司,还重罚了两个宫女。 于是宝珠就以为皇帝是在皇夫李子琰那里去触了霉头,闹得心里不痛快,才去了司舆司撒气。只有跟女皇亲近过的人才知道女皇有多么任性,她喜怒无常,经常心情一不好,动动就会拿人撒气,没有任何理由就可以让人将她看不顺眼的宫女和太监拉下去痛打一顿,甚至砍了他们的脑袋。 到了晚间,她留心打听着有谁会被召去侍寝,可是似乎在她呆的东六宫这一边她没有听到外面守着的宫女向她禀告有谁被步辇抬去了乾清宫侍寝。 至于西六宫那边因为隔着乾清宫呢,她没办法知道。 不管是不是她猜测的那个原因,皇帝没有进永和宫来看她这个盛,都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慌乱。晚上,她睡得一点儿都不安稳,很早就醒了,醒了后起来去了永和宫的小厨房,挽起袖子,花了一个多时辰做了一蒸屉的荷花饼,做好了捡起来放在剔红的精美小食盒里,再套上锦袱,捧着到乾清宫来见皇帝。 荷花饼是女皇爱吃的点心,宝珠花了心思学会了,皇帝一到她那里,她必定亲自去做了给皇帝吃的。皇帝还赞赏过她的手艺很好,一点儿都不比宫中的御厨差,甚至还说,她的美人手做得荷花饼,沾了美人的味儿更好吃。当时,宝珠还娇笑着问,到底美人味儿是个什么滋味,皇帝将她扑倒,一边轻薄她,一边说,这美人味儿只有她这个皇帝才尝得出来,所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捧着荷花饼坐了皇帝赏赐给她的步辇到乾清宫门口时,她居然撞见了皇夫李子琰,见他手里也捧着一个食盒,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心道,什么时候,这个看起来寡淡无味的男人也要来争|宠|了?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宝珠想借着向皇帝进献荷花饼的功夫,打探昨晚是哪个女侍寝了。要是并没有人的话,那她就就要用美色勾幸她。宝珠是个善妒的主,而且很黏皇帝,一定程度上虽然说是皇帝在|宠|她,其实呢,她爱皇帝也是爱得发狂。也许有女|宠|稀罕皇帝给的荣华富贵,宝珠却是更加稀罕的是皇帝这个人。她也是京城的小官僚之女,家里人没有让她进宫的意思,是她因为在十二岁时看到皇帝出宫行猎,远远地瞧见了女皇骑在马上那英姿飒爽的摸样,一下子就迷上了皇帝。等到及笄后,要死要活地要进宫做宫女,去女皇跟前伺候。她家里人没办法,只得出了银子打通了关节,让她进了宫,到司衣司去做了宫女。 做了司衣司的宫女不到两年,她就被皇帝瞧上临幸了,然后顺利地入住永和宫,成为皇帝的女。 此时,宝珠见到了女皇身后站立的卫倾城,直觉这个小宫女应该是和皇帝之间有什么。 因为,这会儿偌大的殿中就只有她跟女皇两个人,那些伺候女皇用早膳的尚食局的宫女都在外面站着呢。尽管那个小宫女衣着端庄,低着头,看起来低眉顺眼的样子。 虽然,她面生得很,穿的衣裙也是宫中普通的司衣司宫女才穿的服色,并不是女皇那些美丽的女|宠|们穿着的华美服饰。但女人天生的直觉让宝珠把卫倾城当成了敌人看。她也是做过司衣司普通的宫女的人,当然明白女皇头一次|宠|幸宫女的时候,没有哪个宫女会穿着华服的。她想,怪不得皇帝昨日都了永和宫门口都没有进去呢,这样看来是另有新欢了? 一想到这点儿,她心里就堵得慌。 但是如今在皇帝面前,她当然不会把那种对卫倾城的敌意明显地表露出来,所以,在盯了卫倾城一眼后,她忙收回视线,向着皇帝蹲福请安。 皇夫李子琰同样手里捧着食盒向着皇帝躬身请安。 女皇叫起,然后看了看两人手上捧着的食盒,问:“你们给朕送什么来了?这一大早的,难不成是怕朕吃不着好东西么?” 不等宝珠抢先开口,女皇就先看向李子琰和声道:“子琰?” 她这是要皇夫李子琰先说话,很明显她不喜欢宝珠恃|宠|失仪越过皇夫李子琰先说话。 皇帝今日有些不一样,宝珠立即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要是搁在以前,当着皇夫李子琰的面,女皇都会跟她打情骂俏,随意调笑,根本就不把李子琰放在眼里的,也不会给他任何脸面。但是今日,女皇竟然要他先说话。一霎时,宝珠感到无比委屈。 她无限哀怨的眼光直接扑向女皇眼眸,含着娇带着俏。 在女皇身后不远处的卫倾城见到了只觉头皮一麻,不得不承认,宝珠是个特会勾人的主。也难怪皇帝会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前世为了她,生生弃皇夫李子琰不顾,最终让李子琰受尽冷落,自己吊死在景福宫中庭的一棵树上。 卫倾城记得很清楚,前世就在她进宫后的第二日,知道了女皇的皇夫自缢而死的消息,当时她还欷歔不已呢,为李子琰的死感到悲伤。不曾想,这一世李子琰还好好地活着,而且,她这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传言中的女皇的皇夫。前世,她成为女皇的女|宠|时,李子琰已经死了,他对于卫倾城来说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不管怎么样,看到李子琰的第一眼,卫倾城就觉得这是个十分漂亮秀雅的男人,完全配得上女皇。这一世她一点儿都不想跟女皇有所交集,但她希望女皇能够善待李子琰,这个跟她生儿育女的男人。李子琰没有死,这真是太好了。这是卫倾城重生以后,第一个让她暗自欣喜的事情。她暗想,或者从皇夫李子琰没有死的这个征兆来说,这一世自己的运气是不是会好一点儿? 就在卫倾城在那里胡思乱想的功夫,李子琰已经说话了,他道:“陛下,微臣昨日跟孩子们一起做了不少榆钱糕,就捡了些起来,装到这个剔红食盒里,给陛下送了些来。微臣想,这些粗糙之物倒也有些野趣儿,陛下吃多了那些精致的御|用美食,吃些这个倒能开胃,故而给陛下送了些来。” 女皇其实一直对榆钱糕不是很感兴趣,但昨日从景福宫走的时候,她曾说要是他们做得多,到时候就给她送些来尝一尝。当时也是随意的一句,没想到李子琰竟然当真了,次日果然给她捡了些送来。李子琰总是这样,对什么事情都格外认真,这样一来,就让人觉得他未免固执古板,没什么趣儿。这也是后面女皇不喜欢跟他在一起的原因。 “放下吧,朕一会儿尝一尝。子琰,有心了。林保,去把朕的那一块昨日首辅进献的汉瓦砚台拿来,朕要赐给子琰。” 第29章 丫头丫头(四) 这段谈话被乐队的吹奏声和舞台两侧电石灯的噼啪声打断了,这时群舞队员们被叫来排好队,准备再次上场.这以后没再出现谈话的机会.可是第二天晚上,当她们在作上台的准备时,这个姑娘又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们说这台戏下个月要出去巡回演出.” ”是吗”嘉莉说. ”是的,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要是他们让我去的话,我想我会去的.” ”哦,他们会让你去的.我可不愿意去.他们不会多给你薪水,而你要把挣来的钱全用在生活费上.我从不离开纽约.这里上演的戏可多着呢.” ”你总是能找到别的戏演吗” ”我总是找得到的.这个月就有一台戏在百老汇剧院上演.如果这台戏真要出演的话,我就打算去那家试试,找个角色演演.” 嘉莉听着这些,恍然大悟.很显然,要混下去并不十分困难.倘若这台戏出去演,也许她也能再找到一个角色. ”他们付的薪水都差不多吗”她问. ”是的.有时候你可以稍微多拿一点.这一家给得可不太多.” ”我拿12块,”嘉莉说. ”是吗”姑娘说.”他们给我15块.而你的戏比我的重.要是我是你的话,我可受不了这个.他们少付你薪水,就是因为他们认为你不知道.你应该能挣15块的.” ”唉,我可没挣到这么多,”嘉莉说. ”那么,如果你愿意的话,换个地方就能多挣一些,”姑娘接着说,她非常喜欢嘉莉.”你演得很好的,经理是知道的.” 说实话,嘉莉的表演确实具有一种令人赏心悦目且有几分与众不同的风采,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完全是由于她姿态自然,毫无忸怩. ”你认为我去百老汇剧院能多挣一些吗” ”你当然能多挣一些,”姑娘回答.”等我去的时候,你和我一起.我来和他们谈.” 嘉莉听到这里,感激得脸都红了.她喜欢这个扮演士兵的小姑娘.她戴着金箔头盔,佩着士兵装备,看上去经验丰富,信心十足. ”如果我总能这样找到工作的话,我的将来就一定有保障了,”嘉莉想. 可是,到了早晨,她受到家务的骚扰,而赫斯渥则坐在那里,俨然一个累赘,这时她的命运还是显得凄惨而沉重.在赫斯渥的精打细算下,他们吃饭的开销并不太大,可能还有足够的钱付房租,但是这样也就所剩无几了.嘉莉买了鞋和其它一些东西,这就使房租问题变得十分严重.在那个不幸的付房租的日子前一个星期,嘉莉突然发现钱快用完了. ”我看,”早饭时,她看着自己的钱包,叫了起来,”我没有足够的钱付房租了.” ”你还有多少钱”赫斯渥问. ”喔,我还有22块钱.但是还有这个星期的所有费用要付,如果我把星期六拿的钱全部用来付房租的话,那么下星期就一分钱也没有了.你认为你那个开旅馆的人这个月会开张吗” ”我想会的,”赫斯渥回答.”他说过要开的.” 过了一会儿,赫斯渥说: ”别担心了.也许食品店的老板会愿意等一等.他能等的.我们和他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会相信我们,让我们赊欠一两个星期的.” ”你认为他会愿意吗”她问. ”我想会的.” 因此,就在这一天,赫斯渥在要1磅咖啡时,坦然地直视着食品店老板奥斯拉格的眼睛,说道: ”你给我记个帐,每个周末总付行吗” ”行的,行的,惠勒先生,”奥斯拉格先生说,”这没问题.” 赫斯渥贫困中仍不失老练,听了这话就不再说什么了.这看来是件容易的事.他望着门外,然后,等咖啡包好,拿起就走了.一个身处绝境的人的把戏就此开始了. 付过房租,现在又该付食品店老板了.赫斯渥设法用自己那10块钱先付上,到周末再向嘉莉要.然后,到了下一次,他推迟一天和食品店老板结帐,这样很快他那10块钱又回来了,而奥斯拉格要到星期四或星期五才能收到上星期六的欠帐. 这种纠葛弄得嘉莉急于改变一下.赫斯渥好像没有意识到她有权做任何事情.他只是挖空心思地用她的收入来应付所有的开支,但是并不想自己设法来增加一点收入. ”他说他在发愁,”嘉莉想,”要是他真的很发愁的话,他就不会坐在那里,等着我拿钱了.他应该找些事情做.只要努力去找,谁也不会七个月都找不到事做的.” 看他总是呆在家里,衣着不整,愁容满面,嘉莉不得不去别的地方寻求安慰.她一星期有两场日戏,这时赫斯渥就吃自己做的冷快餐.另有两天,排演从上午10点开始,一般要练到下午1点钟.除了这些以外,嘉莉现在又加上了几次去拜访一两个群舞队演员,其中包括那个戴着金色头盔的蓝眼睛士兵.她去拜访她们,因为这使她感到愉快,她还可以摆脱一下那个枯燥无味的家和她那个守在家里发呆的丈夫. 那个蓝眼睛士兵的名字叫奥斯本......萝拉.奥斯本.她住在十九街,靠近第四大道,这片街区全都造上了办公大楼.她在这里有一间舒适的后房间,能看见下面的很多后院,院子里种着一些遮阴的树木,看上去十分宜人. ”你家不在纽约吗”一天,她问萝拉. ”在的,但是我和家里的人相处不好.他们总是要我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做.你住在这里吗” ”是的,”嘉莉说. ”和你家里人住在一起” 嘉莉不好意思说自己已经结婚了.她多次谈起过关于多挣薪水的愿望,多次表露过对自己将来的忧虑.可是现在,当她被直接问及事实,等候回答时,她却无法告诉这个姑娘了. ”和亲戚住在一起,”她回答. 奥斯本小姐想当然地认为,像她自己一样,嘉莉的时间属于她自己.她总是叫她多待一下,建议出去玩一会儿和做一些其它类似的事,这样一来嘉莉开始忘记吃晚饭的时间了.赫斯渥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觉得无权埋怨她.有几次她回来得太晚,只剩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匆忙凑合着吃了一顿饭,就动身去戏院了. ”你们下午也排演吗”一次,赫斯渥问道.他问这话本来是想用讥讽的口气表示一下抗议和遗憾,但是问话时,他几乎把自己的本意完全掩盖住了. ”不,我在另找一份工作,”嘉莉说. 事实上她的确是在找,但是说这话只是提供了一个非常牵强的借口,奥斯本小姐和她去了那位即将在百老汇剧院上演新歌剧的经理的办公室,然后直接回到了奥斯本小姐的住处,3点钟以后她们一直待在那里. 嘉莉觉得这个问题是对她的自由的侵犯.她并不考虑自己已获得了多少自由.只是觉得她最近的行动,也是她最新获得的自由,不应该受到质问. 这一切赫斯渥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有他的精明之处,可是这个人很好面子,这妨碍了他提出任何有力的抗议.他的那种几乎无法理解的冷漠,使得他在嘉莉游离出他的生活的时候,还能得过且过地满足于自我消沉,就像他能得过且过地甘愿看着机会从他的掌握之中流失一样.他又不禁恋恋不舍,以一种温和.恼人而无力的方式表示着抗议.然而,这种方式只是逐渐地扩大了他们之间的裂痕. 他们之间的裂痕又进一步加大了,这是因为当经理从舞台的两侧之间,看着群舞队在被灯光照得雪亮的台上表演一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规定动作时,对群舞队的主管说了一番话. ”那个右边的第四个姑娘是谁......就是正在那一头转过来的那一个” ”哦,”群舞队的主管说,”那是麦登达小姐.” ”她长得很漂亮.你为什么不让她领那一队呢” ”我会照你的意思办的,”那人说. ”就这么办,她在那个位置要比你现在的这一个好看些.” ”好的,我一定照办,”主管说.第二天晚上,嘉莉被叫出队来,很像是做错了什么. ”今天晚上你领这一队,”主管说. ”是,先生,”嘉莉说. ”要演得起劲一些,”他又说,”我们得演得有劲儿才行.” ”是,先生,”嘉莉回答. 她对这个变动很感惊讶,以为原来的领队一定是病了,但是当她看见她还在队伍里,眼睛里明显地流露出不高兴时,她开始意识到也许是因为她更强一些. 她那把头甩向一侧,摆好双臂像是要做动作的姿势非常潇洒,显得精神十足.站在队伍的前头,这种姿势得到更加充分的表现. ”那个姑娘懂得怎样保持自己的姿势优美,”又一天晚上,经理说.他开始想要和她谈谈了.如果他没有定下规矩,不和群舞队队员有任何来往的话,他会毫不拘束地去找她. ”把那个姑娘放在白衣队的前头,”他对群舞队的主管建议道. 这支白衣队伍由大约二十个姑娘组成,全都穿着镶有银色和蓝色花边的雪白的法兰绒衣裙.领队的穿着最为夺目.同样的白色衣裙,但是要精致得多,佩带着肩章和银色腰带,一侧还挂着一柄短 第30章 不上道儿(一) 卫倾城手里捧着那盒皇帝赏赐的榆钱糕,跟在太监林保身后,回司衣司值房去。 皇帝在喂吃了她一个榆钱糕后,后面情绪有点儿反常,就让林保进来把她送回司衣司值房去,并说,今日看在她当差当得好的份儿上,其它的三样差事就不罚她当了。而且,以后她就只在司衣司和鸾仪卫这两处当差,杨大妞也和她一样,她们两个暂时还是在司舆司呆着,只是司衣司每日会派她的差。 为嘛皇帝后来改主意了呢,她想起了一句话欲速则不达,而且她也想到,虽然以重罚的名义把卫倾城弄到自己身边来,但真让她连轴转,一天当四个差,恐怕会把她累趴下。小丫头是她要全心对待呵护的人,当然不能让她太辛苦。尽管自己巴不得她一直在自己跟前,一抬眼就能瞧见她。可是现如今她不是在紫禁城里面嘛,她也不会跑了,来日方长,慢慢相处,这才是她应该定下的方略。 而且为了不让周围的人猜出自己对小宫女特殊的心思,女皇也不想做得太过,最关键不想对小宫女表现出太露骨的喜欢,怕小宫女被吓着,自己进一步她退三步,那就不好了。这是种直觉,女皇总觉得自己在对小宫女表露好感时,她总在害怕,虽然不明白她到底在害怕什么,但女皇猜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这皇帝的身份,给小宫女的压力太大,并且小宫女目前看起来并没有喜欢自己,所以惧怕自己这个皇帝的接近也很自然。 赏了卫倾城那盒子皇夫李子琰送来的榆钱糕后,女皇让卫倾城回去歇着,今日不用来当差了,她还让林保送卫倾城回司衣司值房去。 林保这会儿对卫倾城那可是恭敬热情得很,虽然他的眼力劲儿有点儿差,可再差从皇帝赏赐眼前这个叫卫倾城的小宫女一盒子榆钱糕也看得出来,皇帝对卫倾城青眼有加啊。 现在他才相信了乾清宫殿上太监叶金荣说的话,卫倾城落万岁爷眼里了。 将皇夫李子琰送来的榆钱糕赏给了卫倾城,这不是她落万岁爷眼里是什么? 林保伺候了皇帝超过十年,像这样皇帝赏赐吃食给人也不是没有,但是极端稀少。就像皇夫李子琰跟皇帝成亲超过十年,也是昨日才得到了御膳房的赐菜,可卫倾城才进宫两天啊,皇帝就赏她吃食了,这吃食还是皇夫李子琰做的榆钱糕。两相对比,傻子也能看出来万岁爷对卫倾城有多看重了。 不过,林保却觉得眼前这个小宫女有点儿傻,别人都看出万岁爷喜欢她了,她却愣不明白,还是一副害怕万岁爷,远着万岁爷的样子。 这会儿,趁着送卫倾城回司舆司的功夫,林保决定点一点这个卫倾城。 他在前面执着拂尘,不疾不徐地引路,一面对卫倾城和声道:“我说卫倾城,你今儿得了万岁爷的赏赐知道是为嘛不?” 卫倾城宝贝地抱着那盒子榆钱糕,在他身后回答他:“陛下说今日我的差当得好,才赏的。” “当差好的人多了去了,为啥别人没有得到一丁点儿赏赐,就你得了呢?”林保又问,他真得替这姑娘的情商和智商都如此之低而着急。 “是啊,我也纳闷儿呢,怪道昨儿晚上我梦见吃榆钱糕了,今儿陛下就赏了,看来是老天爷可怜我了。”卫倾城故意装傻,声音里带着诧异道。 林保听闻此言,住了脚,转身朝着卫倾城上下打量一眼,接着凉凉地说:“我说,姑娘,您昨儿晚上一定没睡好吧?” “咦,林公公,你怎么知道我昨儿晚上没睡好?我跟你说,是真没睡好,因为昨儿晚上换了床,是在司衣司那边不知道哪个宫女空着的床上将就了一|夜……” “得了,打住!满口胡言乱语!我说你没睡好的意思你没明白?我是说你够糊涂!眼神儿也不济!”林保没好气地说,末了,想一想,这卫倾城将来可是要成为万岁爷的女的贵人,虽然此刻他对卫倾城的驽钝表示非常恨铁不成钢,但还是不能太呲哒她,免得得罪她。 于是,他接下来软了声气儿,好言好语地提醒她:“卫姑娘欸,万岁爷瞧上你了,你明白不?咱家在万岁爷身边伺候十来年了,可没见过她这么对待一个姑娘,您呀,得惜福,别拿万岁爷不当回事儿。以后在万岁爷跟前带点儿笑脸儿行不行?不要整日跟个傻子似的,不上道儿。” 卫倾城默默地听着,听完了,说:“倾城多谢林公公提点。” “你真明白了?”林保不太相信地扫了卫倾城一眼,主要是从眼前这姑娘脸上根本就没有看到那种真明白了之后的兴奋和激动。或者她是真明白了,但是依旧是不喜欢是个女人的皇帝。这样的姑娘林保也看到过,无法对女人有感觉,叫她到皇帝跟前去伺候也跟个僵尸一样。 “哎……”林保一甩拂尘,长叹口气,心道,万岁爷这一遭儿恐怕要受些打击了,很明显嘛,这个卫倾城就是个对女人没感觉的“僵尸”,跟个“僵尸”谈情说爱,那画面太美,林保不敢想,想了也恶寒。 算了,先把这个卫倾城送回去再说,等送了卫倾城回去,林保打算到了万岁爷跟前覆命的时候,瞧着万岁爷心情好的时候,提醒她一下,别在这个“僵尸姑娘”身上放太多情意了,小心啊,被她给伤着。 还有,他得空瞧见了永和宫宝珠跟前伺候的宫女,得给宝珠传个话,让她加把劲儿追着万岁爷。他是个忠心护主的奴才,不希望万岁爷将来被这个小宫女伤着,像这种“僵尸姑娘”,他是真心不想万岁爷招惹。 如此想着,后面林保也不跟卫倾城说话了,把她送回了司衣司值房,顺带着,他把皇帝的旨意对尚服局的崔尚宫说了。皇帝的意思是,以后司衣司每日派给卫倾城和杨大妞一个差,或者是早上,或者是晚上。另外,卫倾城和杨大妞依旧在鸾仪卫的册子上,归鸾仪卫管,司衣司这边只是借调。 崔尚宫答应了,还多谢林保跑一趟,亲自把他给送出了尚服局。 要是换成别的传旨的太监,崔尚宫不会送,但是林保不一样,林保可算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尽管品级不高。 司衣司的值房里,卫倾城和杨大妞等人相见了,包括杨大妞在内的三个司衣司宫女才去了一趟慎刑司“旅游”,这才回来。各个这会儿脸色都是煞白煞白的,还没回魂儿呢。 半个多时辰前,她们被带到了慎刑司,掌刑姑姑都让人把她们三个绑在刑柱上了,她们亲眼看到行刑的太监都在拿鞭子蘸盐水了,眼看着她们就要受皮肉之苦的时候,皇帝跟前的红人,太监林保来了,传了皇帝的旨意赦免了她们三个。掌刑姑姑这才让人把她们三个从柱子上放下来,让她们回司衣司去。 她们三个在走回司衣司的路上,脚都是软的,回到了司衣司值房,好半天没回神儿。 现如今见到卫倾城也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杨大妞首先就蹦过去,抱住卫倾城呜呜哭,真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 其她两个跟卫倾城一起去皇帝跟前当差的司衣司的宫女则是开始数落卫倾城,说她差点儿害死她们了,她们两个可不敢再跟她一起当差了等话。 一旁的李司衣听见了就说,这派差由不着她们,真要怕去皇帝跟前当差,可以去辛者库,那里的差事不用去皇帝跟前,也没危险。 这一通呲哒把那两个宫女说得不敢再吭声了。 接着李司衣又训杨大妞:“别动不动就哭,见天一惊一乍的,哪儿那么侨情!” 杨大妞被李司衣给训得急忙闭住了嘴,收了泪,一打眼见到卫倾城怀里抱着个食盒,立马就问:“倾城,你抱着的那个食盒里面是什么啊?” 卫倾城看屋子里那么多眼睛都盯着,不得不说出来,说这是陛下见她差当得好赏赐的榆钱糕,并且还请屋子里的人都来尝一尝皇帝的赏赐。 杨大妞等人这才明白原来她们被皇帝赦免是因为卫倾城在她们被拖走后,赶忙在皇帝跟前表现,这才挽回了局面。 能吃到皇帝赏赐的东西,当然各个都欢喜,没有拒绝的理,杨大妞抢先揭开卫倾城抱着的食盒,直接用手抓了一个榆钱糕塞进了嘴里。卫倾城又让屋里的其她三个人吃,两个是跟她一起当差的司衣司的宫女,卫倾城心里有点儿觉得对不住她们,让她们被自己连累受惊了,所以让她们吃皇帝赏赐的榆钱糕作为补偿。而李司衣,则是因为她对卫倾城友善,还是管她的女官,是上司,当然要孝敬一个给她吃。 皇帝赏赐给她的剔红食盒里面一共有六个榆钱糕,她方才吃了皇帝喂食的一个,剩下五个,这会儿包括杨大妞在内的屋子里的人各吃一个,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 卫倾城没舍得现在就吃,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在食盒里呆着的榆钱糕,她好一阵心疼。 乾清宫里,林保送了卫倾城回司衣司,向女皇覆命。 女皇正在西暖阁里,跟前站着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元杰,两人正在说话。 第31章 不上道儿(二) 皇帝翻看着御案上的那一叠奏折,只听得孙元杰躬着身子说:“万岁爷,这些都是联名上奏恳请万岁爷南巡的官员上的折子,有两江总督黄桂、河道总督高斌、漕运总督周宝、副总河张师臣、安徽巡抚卫哲宁、江苏巡抚李善、两淮盐政宁庆。” 是了,前世的明德十五年三月,她的确是收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元杰递上来的南方的那些官员的联名上奏,恳请她南巡,巡视河工海防,礼仕科举人才。只是前世的她怠政,而且耽于和男宠女宠们玩乐,对于这种需要付出太多时间和精力的事情不感兴趣。 在大夏历史上,也曾经有两位皇帝南巡过,一个是圣祖,一个是高宗,这两位皇帝都是大夏历史上的明君,而且还精力过人,十分能干。 女皇在即位初期,曾经想要效仿这两位先祖,再次开创盛世,只是后面她稍微取得些政绩之后,就耽于享乐,不再有这种雄心了。 如今她这一世又接到了南方的官员联名上奏的恳求她效仿大夏的圣祖和高宗两位皇帝南巡的奏折后,却有了另外的考虑。 她登位已经十五年了,还从来没有去过南边呢,先不说那巡视河工海防,礼仕科举人才,就是南边的苏杭两个地方,被百姓们说成“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见那里的风景是极美的。前世,直到她饿死在冷宫小佛堂,她都没有能够去看上一眼。 如今正是三月仲春,若是去南边,除了办正事儿意外,还能够一路欣赏江南胜景。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带上卫倾城。 自打重生后,她一直在想尽办法想要卫倾城陪在自己身边,可又不能做得太露骨,这真是难坏了她。 现如今这一叠南方官员联名上奏恳求她南巡的折子似乎给她提供了好机会。 她可以让小宫女伴驾,随侍左右,这样一来,她就有好几个月跟她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定然能够跟她处出感情来的。 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一直为如何跟卫倾城多些相处时间的皇帝头突然觉得这道难题可算是解了。 所以,下一刻她欣然答应:“让内阁大学士九卿议奏吧。” 孙元杰立即在底下躬身答应:“是,万岁爷。” 他知道,皇帝这是答应了。 紧接着,皇帝又加了一句:“厂臣去跟首辅商量,把这次南巡的事情尽快牵头办起来,这会儿是三月初八,朕希望在四月初能够成行。至于随驾的人,朕接着会有旨意下来。” “是,万岁爷!”孙元杰应承得痛快。 皇帝再轻声说个去吧,孙元杰就欠身却步退了出去。 林保在门口看到孙元杰,立即让前向他躬身行礼,孙元杰微微颔首,就大步离去了。 等到这位炙手可热的内相走远了,林保这才转回身,进乾清宫的西暖阁向皇帝覆命。 “万岁爷,奴才已经将卫倾城送回了司衣司,还把陛下的旨意传给了崔尚宫听。” “嗯。”皇帝点一点头,一边将御案上的那些奏折整理好,放到一旁,一边问,“卫倾城一路上怎么样?” “……”林保不太明白皇帝这个怎么样是指的什么,但他很快就捡好的说,“还成,看起来她挺宝贝万岁爷赏给她的那盒子榆钱糕的。” 觑着皇帝脸色这会儿挺好,明显的有笑意,林保正想说卫倾城那姑娘只是喜欢吃榆钱糕而已,别的没看得出来她对皇帝有多少情意。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皇帝就说话了:“林保,你出趟宫,给朕查一查卫倾城的家里,亲戚四邻,都是什么样个情况。特别查一查,她在宫外可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人没有?” 林保一听,就觉得完了,看来万岁爷是真正得非常在意卫倾城啊,都让人查她家里人亲戚朋友了。若是没上心到一定程度,断断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咬咬唇,忠心事主的林保还是开口了:“万岁爷,奴才觉得那个卫倾城不太上道儿,奴才怕您到时候会……会被她弄得吃睡都不香……” 这种话,林保真是冒死说出来的,换个人的话,绝对不敢,也不愿当着皇帝说出这种要命的话来。 说出这个话后,林保的心提到了嗓子口,等待着皇帝勃然大怒,或者拿起御案上的砚台砸他,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经历过。不但如此,他还受过杖,只是打得不多,仅仅十杖而已。可就是十杖,他也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只不过,皇帝事后会想起他也是为了她好,所以才直白谏言,便又回转心意,又让他到跟前伺候了。不管,怎么样,罚虽然会罚他,但是不会要他的命。 这一次,他又多嘴了,不知道会不会触犯皇帝的逆鳞? 没想到,皇帝听了林保的话却没有发火,而是默了默,问他:“你也看出来了?她不太接受朕的情意?” 林保心里一松,忙点头:“奴才就是看出来了,所以才劝陛下不用在这样没心没肺,不上道儿的姑娘身上费心。后宫里多少比她美艳的贵人,用不着抬举她。” 皇帝看着林保那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道:“还真是应了一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林保一听,一下子就赧然了,挠一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可不是嘛,自己一个净茬的太监,却去猜万岁爷的心,难怪万岁爷要笑话他了。 “好了,林保,去办差吧,以后关于卫倾城的事情,你不要替朕操心,还有,也不许把朕跟你说的关于卫倾城的话说给任何人听。她在朕跟前的一言一行,朕不希望听到任何风言风语。再有,以后见到她,对她给我放一百二十个尊重。”皇帝说这个话时,敛了笑,寒浸浸的。 林保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皇帝在警告他了,让他知道自己的本分,不要再替她瞎操心。 看来万岁爷是铁了心要那个卫倾城了,按照林保对皇帝的了解,皇帝还从来没有这样的耐心对待她瞧上的姑娘的。可见,这个卫倾城有多么得万岁爷的喜欢。将来她要是成了万岁爷的女宠,怕是会冠宠六宫,会超过现在的任何一个万岁爷的男宠和女宠。 来不及想更多的,林保即刻应承了皇帝,接着却步退出乾清宫西暖阁,带了几个太监和锦衣卫出宫去办皇帝吩咐的差事。 —— 卫倾城和杨大妞回到了鸾仪卫她们宫女的住处,崔尚宫派了两个尚服局的宫女把她们给送回来的,顺带着让这两个宫女去传了话给鸾仪卫的首领太监元禄,告诉他皇帝最新的对于卫倾城和杨大妞的处罚。 元禄听完了,等那两个宫女一走就嘻嘻一笑,自个儿念叨:“万岁爷到底还是不舍得哟……” 全程在旁边听完了尚服局宫女传的话的来喜就问元禄:“师傅,万岁爷咋又变了呢?” 他想说皇帝朝令夕改来着,可是话到嘴边了没说出来,这话有冒犯皇帝之嫌,他不敢说。 元禄没跟他多解释,只是让他去跟鸾仪卫管宫女们住处的华姑姑说一声,让她给卫倾城和杨大妞调个好一点儿的干净的房间,让她们两个单独住一间屋子。 “师傅,卫倾城和杨大妞两个宫女明明在被万岁爷罚。您怎么还反其道而行之,还给她们两个换好房子住啊?”来喜不解地问。 “猴崽子,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还有啊,以后对那两个宫女客气点儿,说不定将来还能捞着点儿好处!”元禄直接踢了一脚来喜道。 来喜膝盖一弯,差点儿跌倒,连忙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他嘟着嘴,拍了拍袍子,去东华门里挨墙那一溜的鸾仪卫宫女的住处找华姑姑传话。 华姑姑听了来喜的话,就赶紧去照办,让人在她的住处旁边打扫了一间干净屋子出来,又往里面搬了些床啊柜子,还有桌凳等物进去,甚至靠墙边还摆上了个镜台。 收拾完了,她亲自去找卫倾城和杨大妞,让她们挪地方。 进到屋子里的时候,金舒媛和郑香儿正在收拾打扮,一会儿她们就要去当值。因为女皇头一天裁撤了司舆司里的那些宫女,如今她们就要当两份儿差了,而今天司舆司派了她们的差。 卫倾城和杨大妞呢,正窝在床上睡觉。她们吃了晌午后一起犯困,杨大妞更是一扔下筷子就四仰八叉地躺床上,胡乱拿脚一勾被子搭在身上就睡着了。 后来还是卫倾城过去把被子给她盖好了,这才回来放下帐子,脱了外面的衣裙,钻进被窝里睡觉。 她也困得要命,毕竟昨儿晚上睡得晚,今早又起得特别早,中间服侍皇帝穿衣吃饭的过程中,一会儿哭一会儿怕的,又特别紧张,她的精力也差不多消耗完了。 下晌她们不用当值,不睡觉干嘛。所以,她在杨大妞打着小呼噜睡着后,也很快睡着了,连金舒媛和郑香儿低声议论她们两个的话也没听到。 这些话不外乎是些嫉妒她们两个的一些酸话,因为杨大妞一回来就嚷,说卫倾城在皇帝跟前当差当得好,得了皇帝的赏赐,一盒子榆钱糕,她还吃了一个呢。 杨大妞这么一嚷嚷,金舒媛和郑香儿当然侧目了,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后来,金舒媛低声跟郑香儿说的就是,卫倾城就是个狐狸精,惯会迷惑皇帝,可外面还装得冰清玉洁,三贞九烈的…… 这话被一掀帘子进来的华姑姑听见了,当下就垮了脸,训她们两个:“说什么呢,什么狐狸精,什么三贞九烈,乱嚼舌根子,小心祸从口出!” 第32章 不上道儿(三) 他还在招聘广告中看到这样一则广告: ”招聘......五十名熟练司机,擅长驾驶威斯汀豪斯机车,在布鲁克林市区内.专开邮车,确保安全.” 他特别注意到了两处的”确保安全”这几个字.这向他表明了公司那不容置疑的威力. ”他们有国民警卫队站在他们一边,”他想,”那些工人是毫无办法的.” 当他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些事情时,发生了他和奥斯拉格以及嘉莉的冲突事件.以前也曾有过许多令他恼火的事,但是这次事件似乎是最糟糕不过的.在此之前,她还从没有指责过他偷钱......或者很接近这个意思.她怀疑这么一大笔欠帐是否正常.而他却千辛万苦地使得开支看上去还很少.他一直在欺骗肉铺老板和面包房老板,只是为了不向她要钱.他吃得很少......几乎什么都不吃. ”该死的!”他说,”我能找到事做的.我还没有完蛋呢.” 他想现在他真得做些事了.受了这样一顿含沙射影的指责之后还闲坐在家里,这也太不自重了.哼,照这样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什么都得忍受了. 他站起身来,看着窗外寒冷的街道.他站在那里,慢慢想到了一个念头,去布鲁克林. ”为什么不去呢”他心里说,”谁都可以在那里找到工作.一天能挣两块钱呢.” ”可是出了事故怎么办”一个声音说,”你可能会受伤的.” ”哦,这类事不会多的,”他回答,”他们出动了警察.谁去开车都会受到很好的保护的.” 可你不会开车呀,”那声音又说. ”我不申请当司机,”他回答.”我去卖票还是行的.” ”他们最需要的是司机.” ”他们什么人都会要的,这点我清楚.” 他和心里的这位顾问翻来覆去辩论了几个钟头,对这样一件十拿九稳能赚钱的事,他并不急于立即采取行动. 次日早晨,他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其实已经够寒酸的了,就四处忙开了,把一些面包和肉用一张报纸包起来.嘉莉注视着他,对他的这一新的举动产生了兴趣. ”你要去哪里”她问. ”去布鲁克林,”他回答.然后,见她还想问的样子,便补充说:”我想我可以上那里找到事做.” ”在有轨电车线路上吗”嘉莉说,吃了一惊. ”是的,”他回答. ”你不害怕吗”她问. ”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回答,”有警察保护着.” ”报上说昨天有四个人受了伤.” ”是的.”他回答,”但是你不能听信报上说的事.他们会安全行车的.” 这时,他表情很坚决,只是有几分凄凉,嘉莉感到很难过.这里再现了昔日的赫斯渥身上的某种气质,依稀能看见一点点过去那种精明而且令人愉快的力量的影子.外面是满天阴云,飘着几片雪花. ”偏偏挑这么糟的天气去那里,”嘉莉想. 这一次他走在她之前,这可真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他向东步行到十四街和第六大道的拐角处,在那里乘上了公共马车.他从报上得知有几十个人正在布鲁克林市立电车公司大楼的办公室里申请工作并受到雇用.他,一个阴郁.沉默的人,一路上又乘公共马车又搭渡船到达了前面提到过的办公室.这段路程很长,因为电车不开,天气又冷,但他还是顽强地.艰难地赶着路.一到布鲁克林,他就明显地看到和感到罢工正在进行.这一点从人们的态度上就看得出来.有些电车轨道上,沿线没有车辆在行驶.有些街角上和附近的酒店周围,小群的工人在闲荡.几辆敞篷货车从他身边驶过,车上安着普通的木椅,标有”平坦的灌木丛”或”展望公园,车费一毛”的字样.他注意到了那些冰冷甚至阴郁的面孔.工人们正在进行一场小小的战争. 当他走近前面提到的办公室时,他看见周围站着几个人,还有几个警察.在远处的街角上还有些别的人在观望着......他猜想那些人是罢工者. 这里所有的房屋都很矮小,而且都是木结构的,街道的铺设也很简陋.和纽约相比.布鲁克林真显得寒酸而贫穷. 他走到一小群人的中间,警察和先到的人都注视着他.其中的一个警察叫住了他. ”你在找什么” ”我想看看能否找到工作.” ”上了那些台阶就是办公室,”这警察说.从他的脸上看,他是毫无偏袒的.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同情罢工并且憎恨这个”工贼”的.然而,同样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也感受到警察的尊严和作用,警察就是要维持秩序.至于警察的真正的社会意义,他从未想过.他那种头脑是不会想到这些的.这两种感觉在他心里混为一体,相互抵消,使他采取了中立的态度.他会像为自己一样为这个人去坚决地战斗,但也只是奉命而行.一旦脱下制服,他就会立即站到自己同情的那一边去. 赫斯渥上了一段布满灰尘的台阶,走进一间灰色的办公室,里面有一道栏杆.一张长写字台和几个职员. ”喂,先生,”一个中年人从长写字台边抬头看着他说. ”你们要雇人吗”赫斯渥问道. ”你是干什么的......司机吗” ”不,我什么也不是,”赫斯渥说. 他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窘迫.他知道这些人需要人手.如果一个不雇他,另一个会雇的.至于这个人雇不雇他,可以随他的便. ”哦,我们当然宁愿要有经验的人,”这个人说.他停顿了一下,这时赫斯渥则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然后,他又说:”不过,我想你是可以学的.你叫什么” ”惠勒,”赫斯渥说. 这个人在一张小卡片上写了一条指令.”拿这个去我们的车场,”他说,”把它交给工头.他会告诉你做什么的.” 赫斯渥下了台阶,走了出去.他立即按所指的方向走去,警察从后面看着他. ”又来了一个想尝试一下的.”警察基利对警察梅西说. ”我想他准会吃尽苦头,”后者平静地轻声回答. 他们以前经历过罢工. $$$$第四十一章罢工 赫斯渥申请求职的车场极缺人手,实际上是靠三个人在那里指挥才得以运行.车场里有很多新手,都是些面带饥色的怪人,看上去像是贫困把他们逼上了绝路.他们想提起精神,做出乐观的样子.但是这个地方有着一种使人内心自惭而羞于抬头的气氛. 赫斯渥往后走去,穿过车棚,来到外面一块有围墙的大场地.场地上有一连串的轨道和环道.这里有六辆电车,由教练员驾驶,每辆车的操纵杆旁边都有一名学徒.还有一些学徒等候在车场的一个后门口. 赫斯渥默默地看着这个情景,等候着.有一小会儿,他的同伴们引起了他的注意,尽管他们并不比那些电车更使他感兴趣.不过,这帮人的神色令人不快.有一两个人非常瘦.有几个人相当结实.还有几个人骨瘦如柴,面色蜡黄,像是遭受过各种逆境的打击. ”你看到报上说他们要出动国民警卫队了吗”赫斯渥听到其中的一个人说. ”哦,他们会这样做的,”另外一个人回答,”他们总是这样做的.” ”你看我们会遇到很多麻烦吗”又有一个人说,赫斯渥没看见是谁. ”不会很多.” ”那个开上一辆车出去的苏格兰人,”一个声音进来说,”告诉我他们用一块煤渣打中了他的耳朵.”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一阵轻轻的.神经质的笑声. ”按报上说的,第五大道电车线路上的那些家伙中的一个肯定吃尽了苦头,”又一个声音慢吞吞地说,”他们打破了他的车窗玻璃,把他拖到街上,直到警察来阻止了他们.” ”是的,但是今天增加了警察,”另一个补充说. 赫斯渥仔细地听着,心里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这些说话的人是给吓坏了.他们狂热地喋喋不休......说的话是为了使自己的头脑安静下来.他看着场地里面,等候着. 有两个人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但是在他的背后.他们很喜欢交谈,他便听着他们的谈话. ”你是个电车工人吗”一个说. ”我吗不是.我一直在造纸厂工作.” ”我在纽瓦克有一份工作,直到去年的10月份,”另一个回答,觉得应该有来有往. 有几句话的声音太小,他没有听见.随后,谈话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我不怪这些家伙罢工,”一个说,”他们完全有权利这样做,可是我得找些事做.” ”我也是这样,”另一个说,”要是我在纽瓦克有工作的话,我是不会来这里冒这种险的.” ”这些日子可真是糟透了,你说是吧”那个人说,”穷人无处可去.老天在上,你就是饿死在街头,也不会有人来帮助你. 第33章 不上道儿(四) 这位从前的经理用手握住操纵杆,自以为轻轻地推了一下.可是,这东西启动起来比他想象的要容易得多,结果车猛地一下迅速朝前冲去,把他向后甩得靠在了车门上.他难为情地直起身来,这时教练员用刹车把车停了下来. ”你要小心才是,”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赫斯渥发现使用刹车和控制速度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立刻就能掌握.有一两次,要不是教练员在一旁提醒和伸手帮他的话,他就会从后面的栅栏上犁过去了.这位教练员对他颇为耐心,但他从未笑过. ”你得掌握同时使用双臂的诀窍,”他说,”这需要练习一下.” 1点钟到了,这时他还在车上练习,他开始感到饿了.天下起雪来,他觉得很冷.他开始对在这节短轨道上开来开去有些厌倦了. 他们把电车开到轨道的末端,两人一齐下了车.赫斯渥走进车场,找到一辆电车的踏板坐下,从口袋里拿出报纸包的午饭.没有水,面包又很干,但是他吃得有滋有味.在这里吃饭可以不拘礼节.他一边吞咽,一边打量着四周,心想这份工作真是又乏味又平淡.无论从哪方面说,这活儿都是令人讨厌的,十分令人讨厌的.不是因为它苦,而是因为它难.他想谁都会觉得它难的. 吃完饭后,他又像先前一样站在一边,等着轮到他. 本来是想叫他练习一下午的,可是大部分时间却花在等候上了. 终于到了晚上,随之而来的是饥饿和如何过夜的问题,他在心里盘算着.现在是5点半,他必须马上吃饭.倘若他要回家去,就得又走路又搭车地冻上两个半钟头.此外,按照吩咐,他第二天早晨7点钟就得来报到,而回家就意味着他必须在不该起来且不想起来的时候起床.他身上只有嘉莉给的大约1元1角5分钱,在他想到来这里之前,他原打算用这笔钱来付两个星期的煤帐的. ”他们在这附近肯定有个什么地方可以过夜的,”他想,”那个从纽瓦克来的家伙住在哪里呢” 最后,他决定去问一下.有一个小伙子冒着寒冷站在车场的一个门口边,等着最后一次轮到他.论年龄他还只是个孩子......大约21岁......但是由于贫困,身材却长得又瘦又长.稍微好一点的生活就能使这个小伙子变得丰满并神气起来. ”要是有人身无分文,他们怎么安排他”赫斯渥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小伙子把脸转向问话的人,表情敏锐而机警. ”你指的是吃饭吗”他回答. ”是的.还有睡觉.我今天晚上无法回纽约了.” ”我想你要是去问工头的话,他会安排的.他已经给我安排了.” ”是这样吗” ”是的.我只是告诉他我一分钱也没有.哎呀,我回不了家了.我家还远在霍博肯.” 赫斯渥只是清了一下嗓子,算是表示感谢. ”我知道他们在楼上有一个地方可以过夜.但是我不清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想肯定糟糕得很.今天中午他给了我一张餐券.我知道饭可是不怎么样的.” 赫斯渥惨然一笑,这个小伙子则大笑起来. ”这不好玩,是吗”他问,希望听到一声愉快的回答,但是没有听到. ”不怎么好玩,”赫斯渥回答. ”要是我的话,现在就去找他,”小伙子主动说,”他可能会走开的.” 赫斯渥去找了. ”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过夜吗”他问.”要是我非回纽约不可,我恐怕不能......” ”如果你愿意睡,”这人打断了他,说道,”楼上有几张帆布床.” ”这就行了,”他表示同意. 他本想要一张餐券,但是好像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他就决定这一晚上自己付了. ”我明天早上再向他要.” 他在附近一家便宜的餐馆吃了饭,因为又冷又寂寞,就直接去找前面提到的阁楼了.公司天黑之后就不再出车.这是警察的劝告. 这个房间看上去像是夜班工人休息的地方.里面放着大约九张帆布床,两三把木椅,一个肥皂箱,一个圆肚小炉子,炉子里升着火.他虽然来得很早,但已经有人在他之前就来了.这个人正坐在炉子边烤着双手. 赫斯渥走近炉子,也把手伸出来烤火.他这次出来找事做所遇到的一切都显得穷愁潦倒,这使他有些心烦,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他自以为还能坚持一阵子. ”天气很冷,是吧”先来的人说. ”相当冷.”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这里可不大像个睡觉的地方,是吧”这人说. ”总比没有强,”赫斯渥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我想上床睡觉了,”这人说. 他起身走到一张帆布床边,只脱了鞋子,就平躺了下来,拉过床上那条毯子和又脏又旧的盖被,裹在身上.看到这个情景,赫斯渥感到恶心,但他不去想它,而是盯着炉子,想着别的事情.不一会儿,他决定去睡觉,就挑了一张床,也把鞋子脱了. 他正准备上床睡觉,那个建议他来这里的小伙子走了进来,看见赫斯渥,想表示一下友好. ”总比没有强,”他说,看了看四周. 赫斯渥没把这话当作是对他说的.他以为这只是那个人自己在表示满意,因此没有回答.小伙子以为他情绪不好,就轻轻吹起了口哨.当他看见还有一个人睡着了时,就不再吹口哨,默不作声了. 赫斯渥尽量在这恶劣的环境下把自己弄得舒服一些.他和衣躺下来,推开脏盖被,不让它挨着头.但是,他终于因疲劳过度而瞌睡了.他开始感到盖被越来越舒服,忘记了它很脏,把它拉上来盖住脖子,睡着了. 早晨,他还在做着一个愉快的梦,几个人在这寒冷而凄凉的房间里走动,把他弄醒了.他在梦中回到了芝加哥,回到了他自己那舒适的家中.杰西卡正在准备去什么地方,他一直在和她谈论着这件事.他脑子里的这个情景如此清晰,和现在这个房间一对比,使他大吃了一惊.他抬起头来,这个冷酷.痛苦的现实,使他猛地清醒了. ”我看我还是起床吧,”他说. 这层楼上没有水.他在寒冷中穿上鞋了,站起身来,抖了抖自己僵硬的身子.他觉得自己衣衫不整,头发凌乱. ”见鬼!”他在戴帽子时,嘴里嘀咕道. 楼下又热闹起来. 他找到一个水龙头,下面有一个原来用来饮马的水槽.可是没有毛巾,他的手帕昨天也弄脏了.他将就着用冰冷的水擦擦眼睛就算洗好了.然后,他找到已经在场上的工头. ”你吃过早饭了吗”那个大人物问. ”没有,”赫斯渥说. ”那就去吃吧,你的车要等一会儿才能准备好.” 赫斯渥犹豫起来. ”你能给我一张餐券吗”他吃力地问. ”给你,”那人说,递给他一张餐券. 他的这顿早餐和头一天的晚餐一样差,就吃了些炸牛排和劣质咖啡.然后他又回来了. ”喂,”当他进来时,工头指着他招呼说,”过一会儿,你开这辆车出去.” 他在阴暗的车棚里爬上驾驶台,等候发车的信号.他很紧张,不过开车出去倒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无论干什么事都比呆在车棚里强. 这是罢工的第四天,形势恶化了.罢工工人听从他们的领袖以及报纸的劝告,一直在和平地进行斗争.没有什么大的暴力行动.电车遭到阻拦,这是事实,并且和开车的人展开了辩论.有些司机和售票员被争取过去带走了,有些车窗玻璃被砸碎,也有嘲笑和叫骂的,但是至多只有五六起冲突中有人受了重伤.这些行动是围观群众所为,罢工领袖否认对此负责. 可是,罢工工人无事可干,又看到公司在警察的支持下,显得神气活现,他们被惹恼了.他们眼看着每天有更多的车辆在运行,每天有更多的公司当局的布告,说罢工工人的有效反抗已经被粉碎.这迫使罢工工人产生了铤而走险的想法.他们看到,和平的方式意味着公司很快就会全线通车,而那些抱怨的罢工工人就会被遗忘.没有什么比和平的方式对公司更有利了. 突然,他们狂怒起来,于是暴风骤雨持续了一个星期.袭击电车,殴打司乘人员,和警察发生冲突,掀翻轨道,还有开枪的,最后弄得常常发生街头斗殴和聚众闹事,国民警卫队密布全城. 赫斯渥对形势的这些变化一无所知. ”把你的车子开出去,”工头叫道,使劲地向他挥动着一只手.一个新手售票员从后面跳上车来,打了两遍铃,作为开车的信号.赫斯渥转动操纵杆,开车从大门出来,上了车场前面的街道.这时,上来两个身强力壮的警察,一边一个,站在驾驶台上他的身边. 听得车场门口一声锣响,售票员打了两遍铃,赫斯渥启动了电车. 两个警察冷静地观察着四周. ”今天早晨天气真冷,”左边的一个说,口音带着浓重的爱尔兰土腔. ”昨天我可是受够了,”另一个说,”我可不想一直干这种活.” ”我也一样.” 两个人都毫不在意赫斯渥,他冒着寒风站在那里,被吹得浑身冰冷,心里还在想着给他的指 第34章 漱芳清音(一) 重华宫漱芳斋戏台,是宫中一处专门供皇帝听戏的地方。 尤其当今明德女皇酷爱声色犬马,她即位以后隔三差五就要到重华宫漱芳斋来听戏,此处建有专门的戏台,属于内务府管的升平署里的内廷供奉会为皇帝演戏。在明德女皇以前,内廷供奉里演戏的演员全部是太监,等到明德女皇称帝以后,因为她是个专喜欢破坏规矩的人,所以升平署也按照皇帝的要求请一些民间戏班的名角儿进宫来为皇帝唱戏。皇帝尤其喜欢民间的这些名角儿唱的戏,认为他们才是真正的内行,而且唱的戏也比较合她的口味。大夏宫中的升平署一直以来培养的太监唱的戏都是些闹热的喜庆的戏,比如西游三国水浒杨家将的故事改的戏,不外乎宣传忠孝节义,比较高大上。皇帝自打小就听这些戏,来来回回的早厌了。 而外头民间的戏就比这些有趣多了,最多的是什么《西厢记》《长生殿》《牡丹亭》《桃花扇》这些,都是些爱情戏,很吸引皇帝这个戏迷。 做了皇帝后,等太上皇一崩,再没有人能管她了,立即就让升平署改规矩,请了外面民间的名角儿成为内廷供奉,凡是她想要听戏的时候,就把他们请进来唱戏给她听,而听戏的地方经常就是在重华宫漱芳斋。 重华宫漱芳斋在西六宫以北,以前是圣祖做皇子时候的潜邸,原先叫乐善堂,等到圣祖登极以后这地儿被改名叫重华宫。 何谓“重华”,重华之名出自《书·舜典》,孔颖达疏:“此舜能继尧,重其文德之光华”。 意在颂扬皇帝有舜之德,继位名正言顺,能使国家有尧舜之治。 不过,圣祖作为大夏历史上数一数二的明君,也当得起这个“重华”二字。 明德女皇喜欢到圣祖爷的潜邸改成的重华宫漱芳斋戏台来听戏,和其先祖励精图治,使得大夏帝国有尧舜之治,两相比较也是比较讽刺的。 不过她爱听戏也能惠及宫中的许多人,首先是皇太后,只要女皇叫挂了升平署腰牌的民间名角儿进宫来唱戏,她肯定要派人去请母后来跟自己一起听戏,另外还有她的女幸的太监还有大臣们。 皇帝,皇太后等人看戏听戏都在漱芳斋戏台以北的五间正房内,而在西厢房坐着看戏的,据说那是被赏入座听戏的王公大臣们,东游廊拐角和东边门罩子下以及南廊檐下站着的人,都穿着袍褂戴着官帽,这些人大多是内务府的官,有些则是太监。 漱芳斋戏台前的院子里空落落的,不能站人,因为会挡着皇帝,皇太后等人看戏的视线。 卫倾城和扬大妞在皇帝身后执着双龙黄团扇,跟着皇帝进入了漱芳斋戏台的那北边的五间正房内。 正房正当中的门楣上有一块匾额,是一块金字楷书的竖匾,上写着“漱芳斋”三个字。 房内正中央是一张满雕的紫檀罗汉榻,两边摆着些紫檀的官帽椅子和茶几。靠窗也摆放着些垫了锦垫的官帽椅子,这样开了窗,屋子里的人就可以坐在窗边,看漱芳斋戏台上的戏了。 皇帝今日请了来看戏的人除了皇太后以外,还有其妹乐平长公主,另外她还赏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元杰,内务府总管尤清河,首辅梅宜川以及几位大臣,皇夫李子琰,还有宝珠和几位女|宠|来听戏。 她到漱芳斋的时候,除了皇太后以外,这些人都早一步来候着皇帝到来了。 皇帝一进漱芳斋,这些人都纷纷到她面前来向她问安道福,皇帝一一叫起,接着让他们各自归位,一会儿等到皇太后一来,就鸣锣开戏。 皇太后是由小女儿乐平长公主陪着在皇帝到了漱芳斋后一刻钟到的。 她进了漱芳斋直接走到中间那张紫檀罗汉榻上坐下,接着皇帝和众人又向皇太后请安道福,皇太后笑眯眯地叫起,也和皇帝一样让他们各自归位。然后她再对皇帝说一声开锣吧。 皇帝应是,吩咐跟前伺候的太监林保出去让升平署的官儿开戏。然后自己坐到了罗汉榻东边的一张宝座上,陪着皇太后听戏。在罗汉榻的西边的一张紫檀官帽椅子上坐着乐平长公主。今日她进宫里来向皇太后请安,顺便探望她,一早听到皇帝派来慈宁宫的太监说皇帝今日要听戏,所以就跟着母后来了。故而,这也不是皇帝要请她,而是凑巧。 乐平长公主已经成亲,膝下只有一子,驸马乃是京郊一富户之子陈藩。 这个陈藩是个小小的举人,成为驸马之后也不用再读书了,因为大夏规矩是驸马不得参与国事,只要做了驸马,虽然有了荣华富贵,却断了仕途。大夏的公主位同亲王,非常尊贵,在宫外建有公主府,驸马不能同公主住在一起,每次夫妻敦伦,都要事先禀告,才能相见。所以,乐平长公主和驸马陈藩这夫妻情也是淡得很。在其子陈世栋出生之后,乐平长公主跟驸马陈藩一年在一起的时间也是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她和其姐一样,在驸马陈藩之外,也颇有些男,两姐妹在这种个人享受上面,口味一致。 皇帝特地要卫倾城和杨大妞两人在身边伺候,所以她们跟着皇帝进入漱芳斋之后,把双龙黄团扇收了,又成了在皇帝跟前端茶倒水伺候的人了。 前世,卫倾城作为皇帝的女也来漱芳斋听过戏,但却是从来没有碰到过乐平长公主,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她为人比较低调,平常对皇太后非常孝敬。那个时候皇帝盛去向皇太后磕头贺寿时,在慈宁宫的院子里头,远远地看见过乐平长公主一次,她穿着红色两肩和胸背都各有一团龙补子的曳撒,腰束玉带,头戴网巾,行走间看起来颇为文雅风|流。 这一世,可是比前世近多了,乐平长公主坐在皇太后的右手边,只离皇帝只有几步远,卫倾城不由得好奇地暗暗打量她,这位当今皇帝唯一的同母胞妹,比皇帝小五岁的乐平长公主。 离得如此近,卫倾城看清楚了,今日的乐平长公主依然穿的是曳撒,只是这一次颜色不一样,是靛蓝色,这样看起来就更为沉稳,只是她曳撒上的那金色团龙异常耀眼,提醒着众人,她尊贵的身份。 说起来,乐平长公主和皇帝的容貌至少有六分相似,都是额头饱|满,脸庞秀丽,肤色白皙。只不过皇帝是微微上挑的凤眸,而且她看起来气势更强。乐平长公主呢,眼睛如同皇太后,是稍大些的杏眼,比较秀美。 她平日喜欢穿男装,所以进宫来常常穿的是大夏的亲王服,而不是穿大衫那样的公主服。 乐平长公主比起皇帝更加文雅,也要稍微瘦一些,但是她穿亲王服的时候,看起来玉树临风,风|流秀雅,跟皇夫李子琰的气质接近,也是非常吸引女人们的目光的。 宫中的宫女们私下里把这两人比作大夏宫中的双壁,认为他们两个的风仪不相上下,是许多深宫中的女子们的梦中情人。 这会儿难得的淑芳斋这里的正房内,双壁都同时出现了。 皇夫李子琰在这种场合是女皇向外人表示自己家庭和睦的标配,虽然宫里宫外很多人都知道女皇不拿他当回事,对他非常冷淡。他这会儿就坐在皇帝身边,一边品着茶,一边看戏听戏。 而女皇的以宝珠为首的几个女则是坐在皇太后和皇帝等人左侧第二间的屋子里,在窗边坐着往漱芳斋戏台上张望。说是第二间屋子,可是今日这边的槅扇全部打开了,她们也能看见正中那屋子里坐着的皇帝等人。 宝珠耳朵里虽然在听戏,可眼睛还是不时往中间那屋子里坐着的皇帝等人瞟。当她看到伺立在皇帝身后的卫倾城和杨大妞两个宫女时,不由得狠狠剜了她们两人一眼。 最近她可打听清楚了,皇帝这些日子来都没有召幸任何人,原因是要一心一意地“惩罚”卫倾城和杨大妞那两个宫女。 那一次去皇帝跟前送荷花饼,她可是看得真真的,皇帝的膳桌前就站着卫倾城一个人呢。她猜,之所以皇帝每次都要派差的崔尚宫等人捎带上杨大妞,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她其实喜欢和想|宠|幸的是卫倾城。只是,有一点让宝珠无法理解,就是皇帝既然瞧上卫倾城了,直接把她给收了,成为皇帝的女|宠|就是,用得着弄得这么神神叨叨,曲曲折折吗? 她又想,难不成是卫倾城不愿意成为皇帝的女|宠|,所以,皇帝没有得手? 只是这种没得手的想法,宝珠更觉得荒唐,因为皇帝想要什么女人,那女人还敢拒绝,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进一步,她还无法想象,天底下还有不愿意被皇帝|宠|幸的女人么? 宝珠甚至愿意卫倾城快点儿被皇帝给幸了,那样皇帝也会恢复正常了,这样一直远着后宫们里的女|宠|们,搞些让人想不通的事情,她实在是受不了。有差不多十天皇帝没有沾到她的身子了,她变得越来越焦躁。看到皇帝,真得会想入非非。特别是像现在这样,明明那个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她能看不能碰,勾得她邪火腾腾地烧,哪里能听得进去戏。 都是卫倾城,才让自己落到现在这种难受的境地,宝珠想,等她成为了皇帝的女|宠|后,也搬到后宫里来住了,到时候定要让她尝一尝自己的厉害! 卫倾城哪知道不远处的宝珠正在怨恨她,打定主意以后要对付她,跟她斗呢。 这会儿,她偷偷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乐平长公主时,乐平长公主却似有所感地转脸来看她,迎着她的视线,勾唇魅惑一笑。 卫倾城一下子低下了头,暗道,糟糕,偷看人家被人家发觉了,一时之间,尴尬莫名。 第35章 漱芳清音(二) ”也许我们要来一场争论了,”另一个说. 赫斯渥把车开到附近停了下来.可是,还没等他把车完全停稳,就围上来一群人.这些人有一部分是原来的司机和售票员,还有一些是他们的朋友和同情者. ”下车吧,伙计,”其中一个人用一种息事宁人的口气说.”你并不想从别人的嘴里抢饭吃,是吧” 赫斯渥握着刹车和操纵杆不松手,面色苍白,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靠后站,”一个警察大声叫道,从驾驶台的栏杆上探出身来.”马上把这些东西搬开.给人家一个机会干他的工作.” ”听着,伙计,”这位领头的人不理睬警察,对赫斯渥说.”我们都是工人,像你一样.倘若你是个正式的司机,受到了我们所受的待遇,你不会愿意有人进来抢你的饭碗的,是吧你不会愿意有人来剥夺你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的机会的,是吧” ”关掉发动机!关掉发动机!”另一个警察粗声粗气地催促着.”快滚开.”他说着,跃过栏杆,跳下车站在人群的面前,开始把人群往回推.另一个警察也立即下车站到他的身边. ”赶快靠后站,”他们大叫道,”滚开.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走开,赶快.” 人群就像是一群蜜蜂. ”别推我,”其中的一个罢工工人坚决地说,”我可没干什么.” ”滚开!”警察喊道,挥舞着警棍.”我要给你脑门上来一棍子.快后退.” ”真是见鬼了!”另一个罢工工人一边喊着,一边倒推起来,同时还加上了几句狠狠的咒骂声. 啪地一声,他的前额挨了一警棍.他的两眼昏花地眨了几下,两腿发抖,举起双手,摇摇晃晃地朝后退去.作为回敬,这位警察的脖子上挨了飞快的一拳. 这个警察被这一拳激怒了,他左冲右撞,发疯似地挥舞着警棍四处打人.他得到了他的穿蓝制服的同行的有力支援,这位同行还火上浇油地大声咒骂着愤怒的人群.由于罢工工人躲闪得快,深有造成严重的伤害.现在,他们站在人行道上嘲笑着. ”售票员在哪里”一个警察大声叫着,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这时他已经紧张不安地走上前来,站到赫斯渥身边.赫斯渥一直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这场纠纷,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吃惊. ”你为什么不下车到这里来,把轨道上的这些石头搬开”警察问.”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你想整天待在这里吗下来!” 赫斯渥激动地喘着粗气,和那个紧张的售票员一起跳下车来,好像叫的是他一样. ”喂,赶快,”另一个警察说. 虽然天气很冷,这两个警察却又热又狂.赫斯渥和售票员一起干活,把石头一块一块地搬走.他自己也干得发热了. ”啊,你们这些工贼,你们!”人群叫了起来,”你们这些胆小鬼!要抢别人的工作,是吗要抢穷人的饭碗,是吗你们这些贼.喂,我们会抓住你们的.你们就等着吧.” 这些话并不是出自一个人之口.到处都有人在说,许多类似的话混合在一起,还夹杂着咒骂声. ”干活吧,你们这些恶棍!”一个声音叫道,”干你们卑鄙的活吧.你们是压迫穷人的吸血鬼!” ”愿上帝饿死你们,”一个爱尔兰老太婆喊道,这时她打开附近的一扇窗户,伸出头来. ”是的,还有你,”她和一个警察的目光相遇,又补充道.”你这个残忍的强盗!你打我儿子的脑袋,是吧你这个冷酷的杀人魔鬼.啊,你......” 但是警察却置若罔闻. ”见你的鬼去吧,你这个老母夜叉,”他盯着四周分散的人群,低声咕哝着. 这时石头都已搬开了,赫斯渥在一片连续不断的谩骂声中又爬上了驾驶台.就在两个警察也上车站到他的身旁,售票员打铃时,砰!砰!从车窗和车门扔进大大小小的石头来.有一块差点擦伤了赫斯渥的脑袋.又一块打碎了后窗的玻璃. ”拉足操纵杆.”一个警察大声嚷道,自己伸手去抓把手. 赫斯渥照办了,电车飞奔起来,后面跟着一阵石头的碰撞声和一连串咒骂声. ”那个王八蛋打中了我的脖子,”一个警察说,”不过,我也好好回敬了他一棍子.” ”我看我肯定把几个人打出了血,”另一个说. ”我认识那个骂我们是xxx的那个大块头家伙,”第一个说,”为此,我不会放过他的.” ”一到那里,我就知道我们准会有麻烦的,”第二个说. 赫斯渥又热又激动,两眼紧盯着前方.对他来说,这是一段惊人的经历.他曾经从报纸上看到过这种事情,但是身临其境时却觉得完全是一件新鲜事.精神上他倒并非胆小怕事.刚刚经历的这一切,现在反倒激发他下定决心,要顽强地坚持到底.他再也没去想纽约或者他的公寓.这次出车似乎要他全力以赴,无暇顾及其它了. 现在他们畅通无阻地驶进了布鲁克林的商业中心.人们注视着打碎的车窗和穿便服的赫斯渥.不时地有声音叫着”工贼”,还听到其它的辱骂声,但是没有人群袭击电车.到了商业区的电车终点站,一个警察去打电话给他所在的警察分局,报告路上遇到的麻烦. ”那里有一帮家伙,”他说,”还在埋伏着等待我们.最好派人去那里把他们赶走.” 电车往回开时,一路上平静多了......有人谩骂,有人观望,有人扔石头,但是没有人袭击电车.当赫斯渥看见车场时,轻松地出了一口气. ”好啦,”他对自己说.”我总算平安地过来了.” 电车驶进了车场,他得到允许可以休息一下,但是后来他又被叫去出车.这一次,新上来了一对警察.他稍微多了一点自信,把车开得飞快,驶过那些寻常的街道,觉得不怎么害怕了.可是另一方面,他却吃尽了苦头.那天又湿又冷,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寒风阵阵,因为电车速度飞快,更加冷得无法忍受.他的衣服不是穿着来干这种活的.他冻得直抖,于是像他以前看到别的司机所做的那样,跺着双脚,拍着两臂,但是一声不吭.他现在的处境既新鲜又危险,这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他对被迫来这里感到的厌恶和痛苦,但是还不足以使他不感到闷闷不乐.他想,这简直是狗过的日子.被迫来干这种活真是命苦哇. 支撑着他的唯一念头,就是嘉莉对他的侮辱.他想,他还没有堕落到要受她的侮辱的地步.他是能够干些事的......甚至是这种事......是能够干一阵子的.情况会好起来的.他会攒一些钱的. 正当他想着这些时,一个男孩扔过来一团泥块,打中了他的手臂.这一下打得很疼,他被激怒了,比今天早晨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愤怒. ”小杂种!”他咕哝道. ”伤着你了吗”一个警察问道. ”没有,”他回答. 在一个拐角上,电车因为拐弯而放慢了速度.一个罢工的司机站在人行道上,向他喊道: ”伙计,你为什么不下车来,做个真正的男子汉呢请记住,我们的斗争只是为了争取像样的工资,仅此而已.我们得养家糊口啊.”这个人看来很倾向于采取和平的方式. 赫斯渥假装没有看见他.他两眼直瞪着前方,拉足了操纵杆.那声音带着一些恳求的味道. 整个上午情况都是这样,一直持续到下午.他这样出了三次车.他吃的饭顶不住这样的工作,而且寒冷也影响了他.每次到了终点站,他都要停车暖和一下,但他还是难过得想要□□了.有一个车场的工作人员看他可怜,借给他一顶厚实的帽子和一副羊皮手套.这一次,他可真是感激极了. 他下午第二次出车时,开到半路遇到了一群人,他们用一根旧电线杆挡住了电车的去路. ”把那东西从轨道上搬开,”两个警察大声叫道. ”唷,唷,唷!”人群喊着,”你们自己搬吧.” 两个警察下了车,赫斯渥也准备跟着下去. ”你留在那里,”一个警察叫道,”会有人把你的车开走的.” 在一片混乱声中,赫斯渥听到一个声音就在他身边说话. ”下来吧,伙计,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要和穷人斗.那让公司去干吧.” 他认出就是在拐角处对他喊话的那个人.这次他也像前面一样.假装没听见. ”下来吧,”那个人温和地重复道.”你不想和穷人斗的.一点也不想的.”这是个十分善辩且狡猾的司机. 从什么地方又来了一个警察,和那两个警察联合起来,还有人去打电话要求增派警察.赫斯渥注视着四周,态度坚决但内心害怕. 一个人揪住了他的外套. ”你给我下车吧,”那个人嚷着,用力拉他,想把他从栏杆上拖下来. ”放手,”赫斯渥凶狠地说. ”我要给你点厉害瞧瞧......你这个工贼!”一个爱尔兰小伙子喊着跳上车来,对准赫斯渥就 第36章 漱芳清音(三) “那谁呀?怎么哭成那样?”皇太后抬起作养得水葱样的一只纤纤手指遥遥朝着杨大妞一指。动作虽然轻柔,可是语气比较严肃,还透着些不悦。 也是,戏台子上人家唐明皇正在泣血怀念妃子,正在唱“一庭苦雨,半壁愁灯,愁深梦杳,白发添多少?最苦佳人逝早,伤独夜,恨闲宵……”。 漱芳斋看戏的人都给代入那种情景里面去了,各个心酸动容,这会儿突然传来那么大的啜泣声,自然要影响人的视听。皇太后就是给影响到了,所以不乐意了,朝着杨大妞一指。 杨大妞还不自知,还傻傻地哭着呢。旁边的卫倾城却是瞧见了,也听到了皇太后的不乐意的话,立时吓得一个激灵,立马伸手在身边站着的杨大妞手臂上狠狠一掐,低声喊:“大妞,快别哭了,老娘娘恼了!” 她下手真狠,痛得杨大妞呲牙,正要抱怨卫倾城怎么下手这么狠,转脸就瞧见了卫倾城对着她紧张地挤眉弄眼,眼风都往皇太后那边瞟。 刚才卫倾城提醒她的那句话这会儿才走了心,她回了神,立刻感觉头上象是响了个焦雷,吓得一哆嗦,脚一软,朝着皇太后跪下去请罪道:“奴婢该死,奴婢看戏入了魔,哭声太大,扰了老娘娘听戏……” 杨大妞跪下去了,卫倾城没有站着的理,也赶忙跟着跪了下去。她倒没有多言多语,说什么也请罪的话。本来这事情就跟她没关系,只是,她作为杨大妞的同伴儿,不能站干岸。有句话叫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卫倾城觉得自己是跟杨大妞一起当差的宫女,应该这么做。 皇太后平时好吃斋念佛,看起来也是一脸慈祥,可是对于这些在自己跟前失仪的宫女和太监一惯没好感,所以,下一刻就要开口让人把这影响了她听戏的两个宫女拖下去打一顿作为惩罚。 但皇帝抢先开口了,她让林保过来,带着卫倾城和杨大妞下去到漱芳斋外面的院落的角落里去站着思过。 林保麻溜地上来了,一伸手把杨大妞给扯了起来,让后让她们两个跟着他走。 皇帝接着笑着对皇太后说:“母后,咱们继续听戏吧,今日难得您出来疏散,没必要为这些不懂规矩的奴婢生气。这一出长生殿完了,咱们听一出热闹戏如何?” 皇太后瞟一眼卫倾城和扬大妞两个宫女,抿抿唇,启唇道:“也好,就依皇帝。” 皇帝这才重新去看向戏台子上的唐明皇在凄风冷雨里怀念杨贵妃,她想起了自己前世在冷宫的小佛堂里,比唐明皇还要惨,在冰窖子里没吃没喝,又是如何怀念那个真正爱她,为她以身饲虎的小宫女的。一想起这个,她就心中伤痛,眼酸,想流泪。 可是,自打小,她父皇教给她的就是为君者千万不要随意流泪,不能让人看到她的软弱。特别是她是个女帝,更不能让人看到她流泪。所以,她甚少流泪,痛苦的时候,只会眼酸,眼中包着些泪水,却绝对不会流下来。自从她登上帝位后,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世,只有两次,一次是她的父皇驾崩,一次是在虎园亲眼看着卫倾城被太子的人扔下去,然后她被那几只猛虎撕吃了。 所以,今日听这一出长生殿,到最后她联想到上一世的遭遇,难免心酸,有泪意。 可哪想到,身后的那个叫杨大妞的宫女却哭得动静太大,惹恼了母后。若是按照宫中的规矩,像杨大妞这样失仪,的确是要给拖出去杖责的。可是卫倾城也跟着跪下去了啊,要是责罚杨大妞的话就会连着卫倾城一起罚,皇帝又如何舍得罚她呢。 故而,皇帝破天荒地开口替两人求情了,尽管她对皇太后说的话里面半点儿都没有求情两个字,但是皇太后又岂能听不出来。这才有皇太后后面貌似不经意地瞄了杨大妞和卫倾城一眼的举动,古话说知子莫若母,皇太后对皇帝这个亲生女儿的心思那也是一猜就能猜着。 在皇帝跟前伺候的人,皇帝肯这样为她们说话,说明什么,当然是这两个宫女是她瞧上的人,她要护着,不想让她们被打。 只是皇太后一看两人之后,内心里却觉得有点儿疑惑,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宫女虽然容貌看起来还算清秀,但是通身那气派,就是个傻大妞一样的人,皇帝什么时候换了口味儿了,喜欢这一种了? 对于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女宠,皇太后当然也是门儿清的,那边屋子里坐着的那几个不就是皇帝喜欢的类型吗?要不妩媚风流,如同宝贵人,要不清丽文雅,如同林贵人,要不弱不禁风,如同何贵人。总之,就是没有如同眼前这个粗线条的傻大妞这一款的。倒是她旁边那个跟着她一起跪下的小宫女,清丽又纤柔,颇为符合皇帝的口味儿。 所以,皇帝其实是在护着她? 想到此,皇太后又朝被林保带走的卫倾城看了几眼。 看了几眼后,皇太后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想,要不了多久皇帝的女宠里面又要添上这一个了,而且,看皇帝如此护着她,想必以后会在后宫里单独赏赐她一个宫室居住,而且是主位吧。 皇帝的女宠里头尽管统称贵人,可是还是有等级划分的,受宠的会住宫殿的主殿,不太受宠的就会住到配殿里去了。 而且因为住的地方不同,相应的这吃穿用度,还有年节的赏赐都会有不同。 皇太后因为没有儿子,只有女儿,女儿即位为帝后,只有一个皇夫李子琰,剩下的都是男宠和女宠。她就享受不到那些儿子做了皇帝的太后的福利,那就是皇后带着许多嫔妃们每日到她跟前来晨昏定省。既能让她感觉到特有面子,这些女人又能跟她一起说说话,再奉承她,陪着她什么的,让她的日子不至于过得如此孤单。 按说,皇夫李子琰,位置等同于皇后,只是让一个年轻男人每日到皇太后跟前来请安,陪她说话,皇太后怎么想怎么觉得膈应,不妥当。 毕竟男女有别,即便她身为皇太后,而且四十来岁了,她觉着这也要避讳着些为好。 这也是为何皇夫李子琰作为女皇的原配,却住在宫城最东北的景福宫的原因。在景福宫和六宫之间,皇帝设置了重重的门禁,而且李子琰进到后宫里面,只有皇帝的乾清宫他可以不经通报前去,其他的地方,都禁止他去。这事情,皇帝派了专门的太监负责。 至于那些皇帝收的男宠和女宠,属于没有正名的人,当然不能如同真正的后宫嫔妃们一样每日到皇太后跟前晨昏定省,伺候她陪伴她。 这也是皇太后颇觉得遗憾的地方。 男宠就不说了,他们连宫也不能进,只在西苑的宫室呆着,皇帝偶尔去了会临幸一二。 住在后宫里的女宠们,也只是逢皇太后寿辰,或者年节上到她慈宁宫的院子里,站在殿外面向她磕头,连殿内也没让她们进去。一句话,名不正言不顺,她们算不上她真正的“儿媳”,只不过是供皇帝纾解的工具。 外头漱芳斋的院落里,卫倾城和杨大妞被带到了东边廊子的角落处罚站思过。 这会儿虽然是春天,但下午的太阳白花花的耀眼又晒人。卫倾城和杨大妞站在角落里,身后的廊下挤满了内务府和司礼监的人,虽然这里面有很多是太监,但内务府的总管尤清河可不是,他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当着这么多人,在太阳地里罚站,卫倾城的一张如霜雪般的俏脸绯红,也不知道是给晒的,还是给臊的。 她现在真得想找个地缝给钻进去,而且特别抱怨皇帝,为什么要这样罚自己和杨大妞,要是早知道这么罚她们,她宁愿被拖下去受杖。受杖就几个人看见,可这罚站,漱芳斋里这会儿多少人啊,几百双眼睛都能看见,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在她身边的杨大妞也不自在,她也觉得当着这么多人在这里杵着,大姑娘家家的,有点儿难堪。 这会儿她早不哭了,刚才给林保拖出来的时候,她就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把脸上的眼泪水给擦干了。蔫头耷脑地垂着头,她紧盯着自己的脚面,春日的太阳晒得她头皮发烫。 只是如此狼狈了,她都没有忘记竖着耳朵听戏台子上的角儿唱戏。她发觉在院子里,倒还比在皇帝身后的那屋子里听得清楚些。她是个及时行乐的人,绝对不会把一种坏心情保持很久,所以,在院子里罚站了没多会儿,她就心情好起来了。这会儿戏台子上正演着唐明皇和杨贵妃终于在天宫相见了,一片喜气洋洋。 杨大妞终于忍不住了,她才不顾一张脸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抬眸往戏台子上偷瞧,看到唐明皇和杨贵妃在一起手挽手,不由得咧嘴笑了。 卫倾城眼角余光瞟到杨大妞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一霎时变得非常精彩,说句大实话,她真想/(tot)/~~ 第三十七章 晒到日落西山,戏台上的戏也唱完了,林保出来了,说皇帝的旨意,让她们两个先回鸾仪卫的住处去吃晚饭,晚点到皇帝跟前当差,伺候皇帝更衣歇息。 因为皇帝在散戏后,会请皇太后和乐平长公主等人一起用晚膳,而卫倾城和杨大妞招致皇太后不悦了,就不让她们两个去她跟前伺候,让她们回去了。 卫倾城和扬大妞给这一下午的太阳晒得汗涔涔的,卫城城更是觉得里面的中衣都湿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舒服。 两人蔫蔫地结伴回鸾仪卫的住处去,一路上,卫倾城就有点儿抱怨杨大妞了:“我说,大妞,你以后当差能不能注意点儿,别老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你让我怎么说你……哎,怎么觉着你没心没肺呢……” 杨大妞对于今天捎带上卫倾城被罚,心里也是挺过意不去的,所以一开口都是歉意,说:“倾城,对不起啊,今儿我看戏看迷了,你说,陛下干嘛请白玉蝉进宫来演什么长生殿,这出戏着实让人揪心,那白玉蝉又好看,我真把他当杨贵妃了,可后面那么惨……” 卫倾城看她又说上戏了,哪里有一点儿愧悔,果真是没心没肺的,自己自从认识她,跟她一起当差,可少没受惊吓,今日还丢人丢大了,真是觉得什么倒霉事都经历齐全了。张张嘴,她本来还想说杨大妞几句的,可话到嘴边竟然觉得说不出口来,主要是想到,估计说了也没有用,不如省省口水,这一下午给晒得口干舌燥的,这会儿一点儿不想说话了。 回到鸾仪卫她跟杨大妞的住处,卫倾城去打了一盆水来,放到床边。再去找了干净的肚兜和中衣来,钻进帐子里,把宫女穿的外裳给脱了,从帐子里伸出手来拧了帕子擦干净身上,再换上干净的衣裳,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下来把换下来的衣裳拿出去洗,院子里有一口井,她打了井水上来,拿了木盆儿洗衣裳。洗完了,再端着去院子东北角上,在两棵树之间拉上的晾衣绳上把洗干净的衣裳晾上。 晾衣裳的时候,碰到金舒媛来收衣裳,见了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卫倾城知道最近金舒媛老是冷着一张脸,碰到她好几次,对自己都没好脸色。这也难怪,金舒媛使了银子,被派到皇帝跟前去当差,奈何皇帝竟然瞧都没瞧她一眼。接连派了三次,一次比一次近,她都把在外面学的朝着皇帝媚笑的功夫使了个十成出来,竟然吸引不了皇帝多看她一眼。 在没进宫之前,金舒媛可是非常有信心成为皇帝的女宠的,但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怕是要泡汤了。金舒媛心疼家里使的二百两银子,更伤心她不能成为皇帝的女宠的话,自己和家里都得不到荣华富贵,并且她自己的大好年华还要耗在宫里了。今年她十六了,这要是等到三四年后出宫,尽管也不愁嫁,但是也算是耽搁了女子的大好年华,这个帐怎么算怎么觉得划不来。 这都不说了,更让她生气的时候,原先跟她一个屋的卫倾城和杨大妞竟然比她更近的到皇帝跟前去伺候,她们干的那司衣司的活儿,天天都要给皇帝穿脱龙袍的。并且,貌似卫倾城还挺受皇帝的待见,又是赏赐她吃榆钱糕,还给她换了干净的大屋子。她跟杨大妞两人现如今住在华姑姑隔壁的那间大屋子里,就她们两个人住,这可比她住的地方好多了,自从卫倾城和杨大妞挪出去后,她跟郑香儿的屋子里就又搬进来了两个宫女,依旧是四人住一间屋子。 金舒媛有点儿怀疑卫倾城的家里是不是在元公公和崔尚宫跟前使了更多的银子,所以才给她派了那么好的差事。 只是,后来,她想到之所以卫倾城和杨大妞去皇帝跟前当差,是因为一开始的时候被皇帝重罚才去的。 所以,她们两个是运气好,后面被罚去了皇帝跟前当差,竟然得到了皇帝的认可,自此以后就落到皇帝眼里了。 金舒媛完全可以想象,卫倾城要不了多久会成为皇帝的女宠,甚至连那个傻傻的杨大妞也可能跟着沾光,被皇帝一并收了。 想到这一点儿,金舒媛心里那个醋意翻滚,看到卫倾城没有好脸色也是正常得很了。 卫倾城对于这个有些刁钻的金舒媛的冷脸早就习以为常了,晾好了衣裳,直接端着木盆,绕开她回了屋。 回屋后,发现杨大妞也擦洗了,换了干净衣裳,然而却是躺在床上睡着了,还打着小呼噜。卫倾城见她那样,不由得摇摇头,其实,她想,有时候能够像杨大妞这么没心没肺也挺好的,能吃能睡,这是福啊。哪像自己,思虑得多,吃不香也睡不好,卫倾城自己觉得自打她入宫之后,这十来天比进宫之前瘦了。皇帝虽然隔三差五叫她去试吃御膳,那些御膳也是人间美味儿,可是吃到她肚子里却觉得压力越来越大,弄得晚上也睡不好了,常常半夜就醒了。现在她比较苦恼的是,她想要拒绝皇帝对她好,但是却又怕招致皇帝的恼怒,从而将火气发到同伴身上,就像是上一次杨大妞她们都给拉去了慎刑司,差一点儿被鞭打一样。 这一世进宫的时候,她曾经想好歹捱过三年,出了宫就好了。谁知道进了宫,才发现自己比上一世还要更早地遇到皇帝,更早被她注意到。她曾经的美好愿望那肯定是要落空了,皇帝迟早会收了她做女宠的。但是她自己又是千个万个不愿意,又不能拒绝皇帝,眼看着就要一步一步地落入到皇帝手里。 怎么办?卫倾城愁死了,总不能为了拒绝皇帝一死了之吧?又或者想方设法逃出宫去? 思来想去,她觉得上面的两种选择,没有一种靠谱。 自从重生之后,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要珍惜生命,可能死过的人的才会明白活着有多么可贵。而逃出宫去,她也觉得简直没可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一个弱女子到底能够逃到哪里去? 所以,这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卫倾城颓丧地倒在了床上,对于晚饭毫无胃口,也打不起精神来。 —— 皇帝晚间回到乾清宫东暖阁,见到卫倾城杨大妞还有另外两位司衣司的宫女来服侍她更衣歇息,她今日晚间喝了点儿酒,还不想那么早就寝。 于是,就让杨大妞还有其她两个宫女都出去,独独留下了卫倾城。 杨大妞跟其她两个宫女退出去时,看向卫倾城的眼光都有点儿复杂。这种时候了,皇帝单要卫倾城一个人在她跟前伺候,让人不得不想到皇帝这是要临幸卫倾城。这卫倾城一被皇帝临幸了,立马就成了皇帝的女宠,身份就跟她们不一样了,她们还是奴婢,可卫倾城就会是主子了。说是嫉妒也好,说是羡慕也好,总之她们三个人退出去的时候嘴巴里五味俱全。 卫倾城呢,见这架势,也是心慌。 皇帝的寝宫里,烛台上点着儿臂一般粗的红烛,皇帝坐在龙床上唇角带笑望着她。 卫倾城垂着头,站在寝宫中间,两只手绞着,紧张得要命。 皇帝看她那样,就说:“丫头,不必害怕,朕今日饮了酒,还不想那么早歇下,留你在跟前,就是想跟你说一说话……” 卫倾城闻言,不由得舒出一口气,一下子就没那么紧张了。 “你过来点儿,到朕跟前来。”皇帝显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卫倾城脸上的表情轻松些了,便又点手招呼她。 卫倾城抿抿唇,依言往皇帝跟前走近一些。 皇帝又笑着说:“来,坐到朕身边来。” 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指了指她龙床旁边的一张花梨木的圈椅。 “奴婢不敢。”卫倾城立即低声嗫嚅道。 也是,她是什么身份,皇帝又是什么身份,她哪敢跟皇帝平起平坐。在这宫里,怕只有皇太后能跟皇帝平起平坐。 “朕赐你座儿,你只管坐下就是。”皇帝依旧笑吟吟道。 好吧,如果只是坐着说说话的话,卫倾城倒是乐意奉陪,只要不是要侍寝就好。 接下来,她便听话地走到皇帝倚靠着的龙床边那张花梨木圈椅上坐下,只是她坐下也是侧着身子坐的,没有面对皇帝,这是礼数,别说面对的是皇帝了,就是比她年长位尊的人也该这么坐。 皇帝倒不强求她完全面对自己坐下,知道她不敢。此时的小宫女在她眼里就跟一只胆小的兔子一样,皇帝既然想让她陪着自己说话,便觉得她怎么舒服怎么坐好了。 等到卫倾城侧身坐下来,皇帝望着她的莹润秀美的侧脸,温声问:“丫头,今日下晌在漱芳斋院子里可晒着了?” 一提起这个,卫倾城有点儿来气,晒着了都没什么,可在有那么多人跟前罚站,她确实臊得慌,皇帝为什么要那么罚她,她宁愿被打。 但是面对着皇帝,她有抱怨也不敢说出来,只是带着些委屈说:“回陛下的话,倒是没有晒着……只是……” 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唇,停住不说了。 皇帝“哦”一声,看她委屈的样子,心里一阵怜惜,声音又柔下去一分,问:“只是什么?说出来给朕听一听。” 第三十八章 嘉莉没有签约. 那个要在夏季在卡西诺戏院上演滑稽剧的经理,从未听说过嘉莉,但是报上对她的那几次介绍.登出的照片以及有她名字的节目单,对他产生了一些的影响.他按30块钱的周薪分给她一个没有台词的角色.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萝拉说,”离开纽约不会对你有任何好处.你一走,人们就把你全忘了.” 这时,那些在星期日版报纸上刊登插图预告即将上演的戏剧的先生们,因为嘉莉容貌美丽,选中了她和其他一些演员的照片作为这出戏的预告的插图.因为她长得非常漂亮,他们把她的照片放在显著的位置,四周还饰了花边.嘉莉很高兴.可是,剧团经理部的人似乎并没有从中看出什么.至少,对她并不比以前更为重视.同时,她演的这个角色简直没什么可演的.这个角色是一个没有台词的教友会小教徒,只是在各场戏中站在一边.剧作家原来设想如果找到合适的女演员担任这个角色,这个角色的戏会大有看头,但是现在既然这个角色胡乱分给了嘉莉,他倒宁愿砍了这个角色. ”别抱怨了,老朋友,”经理说,”如果第一个星期演不好的话,我们就砍了它.” 嘉莉事先一点不知道这个息事宁人的主意.她懊丧地排练着自己的角色,觉得自己实际上是被闲置在一边.彩排时她闷闷不乐. ”并不太糟嘛,”剧作家说,经理也注意到嘉莉的忧郁使这个角色产生了奇妙的效果.”告诉她在斯派克斯跳舞的时候,眉头再皱紧一些.” 嘉莉自己并不知道,但是在她的眉间稍稍出现了一些皱纹,而且她的嘴也很奇特地撅着. ”再皱紧一点眉头,麦登达小姐,”舞台监督说. 嘉莉立刻露出高兴的脸色,以为他的意思是在指责她. ”不对,要皱眉,”他说,”像你刚才那样皱眉.” 嘉莉吃惊地看着他. ”我真的要你皱眉头,”他说,”等斯派克斯先生跳舞的时候,使劲地皱起眉头.我要看看效果怎么样.” 这太容易做到了.嘉莉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效果十分奇妙而可笑,连经理也被吸引住了. ”这样很好,”他说,”要是她能这样做到底,我看会成功的.” 他走到嘉莉面前说: ”你就一直皱着眉头.使劲地皱着.做出非常生气的样子.这样就会使这个角色很引人发笑了.” 开演的那天晚上,嘉莉觉得似乎自己演的角色终究还是无足轻重.那些快乐.狂热的观众在第一幕里好像都没有看见她.她把眉头皱了又皱.但是什么效果也没有.观众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主角们的精心表演上. 在第二幕里,观众们因为听厌了一段枯燥无味的对白,目光开始在舞台上扫来扫去,于是就看见了她.她就在那里,穿着灰色的衣服,漂亮的脸上显得严肃而忧郁.起初,大家都以为她是一时不高兴,表情是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可笑.但她一直皱着眉头,时而看看这个主角,时而又看看那个主角.这时,观众开始发笑了.前排的那些大腹便便的绅士们开始觉得她是一个可人的小东西.她的那种皱眉正是他们乐于用亲吻来抚平的.所有的男人都向往着她.她演得真是棒极了. 最后,那个正在舞台中心演唱的主要喜剧演员,注意到在不该笑的时候有人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然后,一阵又是一阵.到了应该博得高声喝彩的地方,听到的喝彩声却不大.是怎么回事呢他知道是出了问题. 一次下场后,他突然看见了嘉莉.她独自在舞台上皱着眉头,而观众有的在咯咯地笑,有的则在放声大笑. ”天哪,我可受不了这个!”这个演员想,”我可不要别人来搅了我的演出.要么我演的时候她不要这么干,要么我就不干了.” ”咳,这没什么嘛,”当听到抗议时,经理说道.”那是她该做的.你不用理睬的.” ”可是她毁了我的演出.” ”不,她没有,”前者安慰说,”那只不过是附加的一点笑料.” ”真是这样吗”这个大喜剧演员嚷了起来,”她害得我一点也使不出身手.我不会容忍的.” ”行啦,等戏演完了再说吧.等明天再说,让我们看看该怎么办.” 可是,到了下一幕,就决定了该怎么办了.嘉莉成了这出戏的主要特色.观众越是仔细地观察她,就越明显地表示出对她的喜爱.嘉莉在舞台上给观众带来的那种奇特.撩人.愉快的气氛,使得这出戏的其它特色都相形见绌.经理和整个剧团都意识到她获得了成功. 那些报纸上的剧评家使她的成功更为圆满.有些长篇评论称赞这出滑稽剧的演出质量,一再提到嘉莉.并且反复强调了剧中那富有感染力的笑料. ”麦登达小姐在卡西诺戏院舞台上的特殊性格角色的表演是迄今在该戏院上演的此类演出中的最喜人的一段,”《太阳报》的德高望重的剧评家如是说.”这是一段既不哗众取宠又不矫揉造作的滑稽表演,像美酒一样温馨.显然这个角色原来并不想占有重要的地位,因为麦登达小姐不常出场.但是观众却以其特有的癖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个教友会小教徒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她一出场就受到了青睐,而且此后很轻松地引人注目并博得喝彩.命运的变化莫测真是不可思议.” 《世界晚报》的剧评家,照例想创造一个能风靡全城的警句,就用这样的建议作为结束语:”如果你想不发愁,请看嘉莉皱眉头.” 就嘉莉的命运而言,这一切产生了奇迹般的效果,就在那天早晨,她收到经理的贺信. ”你就像风暴一样席卷了全城,”他写道,”这很可喜.我为你,也为我自己感到高兴.” 剧作家也有信来. 那天晚上,当她走进戏院时,经理极其和悦地招呼她. ”史蒂文斯先生,”他说,指的是那位剧作家,”正在写一首小曲子,想要你下个星期演唱.” ”哎呀,我不会唱歌,”嘉莉回答. ”这事并不难.那是一首很简单的曲子,”他说,”你唱正合适.” ”当然可以,我愿意试试,”嘉莉伶俐地说. ”你化妆之前到票房里来一下好吗”经理又补充说,”我有点小事想和你谈谈.” ”我一定来,”嘉莉回答. 在票房里,经理拿出一张纸. ”现在,当然罗,”他说道,”我们不想在薪水上亏待你.按照你在这里的合同,今后的三个月里你每周只有30块钱.如果把它定为,比如说每周150块钱,并把合同期延长到十二个月,你看怎么样” ”哦,太好了,”嘉莉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么,就请你把这个签了吧.” 嘉莉一看是一份和先前那份同样格式的新合同,只是薪水和期限的数字变了.她用一只激动得发抖的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每周150块钱!”当又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喃喃地念着.她发现......哪个百万富翁不是这样呢......人的头脑终究无法意识到大笔金额的意义.那只是闪闪发光的几个字,里面却包含着无限的可能性. 在布利克街一家三等旅馆里,郁郁沉思的赫斯渥,看见了报道嘉莉成功的戏剧新闻,但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指的是谁.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了,就又把全篇报道看了一遍. ”是她,我看就是她,”他说. 这时他朝这个阴暗.破烂的旅馆门厅四周看了看. ”我看她是交了红运了,”他想,眼前又出现了昔日那明亮豪华的世界,那里的灯光.装饰.马车和鲜花.啊,她现在到了禁城里面了!禁城那些辉煌的大门都敞开了,请她从寒冷的凄凉的外面进到了里面.她仿佛成了一个高不可攀的人物......就像他曾经认识的所有其他名人一样. ”好哇,让她自己享受去吧,”他说,”我不会打扰她的.” 这是一颗被压弯.玷污,但还没有被压碎的自尊心坚强地下的决心. $$$$第四十四章此间并非仙境:黄金难买幸福 等嘉莉又来到后台的时候,她发现一夜之间她的化妆室换了. ”你用这一间吧,麦登达小姐,”一个后台侍役说. 她用不着再爬几段楼梯去和另一个演员合用一小间了.换了一个较宽敞的化妆室,装备有楼上那些跑龙套的无名之辈享受不到的便利设施.她高兴得深深地透了一口气.但她的感受是*上的而不是精神上的.实际上,她根本就不在思考.支配她的只是感情和知觉. 渐渐地,别人的敬意和祝贺使她能从精神上欣赏自己的处境了.她不用再听从别人的指挥,而是接受别人的请求了,还是很客气的请求.当她穿着她那身整出戏从头穿到尾的简单行头出场时, 嘉莉看到茶房递给她的名片,大大地吃了一惊. ”请告诉她,我马上就出来,”她轻声说道.然后,看着名片,加了一句:”万斯太太.” 第三十九章 嘉莉没有签约. 那个要在夏季在卡西诺戏院上演滑稽剧的经理,从未听说过嘉莉,但是报上对她的那几次介绍.登出的照片以及有她名字的节目单,对他产生了一些的影响.他按30块钱的周薪分给她一个没有台词的角色.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萝拉说,”离开纽约不会对你有任何好处.你一走,人们就把你全忘了.” 这时,那些在星期日版报纸上刊登插图预告即将上演的戏剧的先生们,因为嘉莉容貌美丽,选中了她和其他一些演员的照片作为这出戏的预告的插图.因为她长得非常漂亮,他们把她的照片放在显著的位置,四周还饰了花边.嘉莉很高兴.可是,剧团经理部的人似乎并没有从中看出什么.至少,对她并不比以前更为重视.同时,她演的这个角色简直没什么可演的.这个角色是一个没有台词的教友会小教徒,只是在各场戏中站在一边.剧作家原来设想如果找到合适的女演员担任这个角色,这个角色的戏会大有看头,但是现在既然这个角色胡乱分给了嘉莉,他倒宁愿砍了这个角色. ”别抱怨了,老朋友,”经理说,”如果第一个星期演不好的话,我们就砍了它.” 嘉莉事先一点不知道这个息事宁人的主意.她懊丧地排练着自己的角色,觉得自己实际上是被闲置在一边.彩排时她闷闷不乐. ”并不太糟嘛,”剧作家说,经理也注意到嘉莉的忧郁使这个角色产生了奇妙的效果.”告诉她在斯派克斯跳舞的时候,眉头再皱紧一些.” 嘉莉自己并不知道,但是在她的眉间稍稍出现了一些皱纹,而且她的嘴也很奇特地撅着. ”再皱紧一点眉头,麦登达小姐,”舞台监督说. 嘉莉立刻露出高兴的脸色,以为他的意思是在指责她. ”不对,要皱眉,”他说,”像你刚才那样皱眉.” 嘉莉吃惊地看着他. ”我真的要你皱眉头,”他说,”等斯派克斯先生跳舞的时候,使劲地皱起眉头.我要看看效果怎么样.” 这太容易做到了.嘉莉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效果十分奇妙而可笑,连经理也被吸引住了. ”这样很好,”他说,”要是她能这样做到底,我看会成功的.” 他走到嘉莉面前说: ”你就一直皱着眉头.使劲地皱着.做出非常生气的样子.这样就会使这个角色很引人发笑了.” 开演的那天晚上,嘉莉觉得似乎自己演的角色终究还是无足轻重.那些快乐.狂热的观众在第一幕里好像都没有看见她.她把眉头皱了又皱.但是什么效果也没有.观众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主角们的精心表演上. 在第二幕里,观众们因为听厌了一段枯燥无味的对白,目光开始在舞台上扫来扫去,于是就看见了她.她就在那里,穿着灰色的衣服,漂亮的脸上显得严肃而忧郁.起初,大家都以为她是一时不高兴,表情是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可笑.但她一直皱着眉头,时而看看这个主角,时而又看看那个主角.这时,观众开始发笑了.前排的那些大腹便便的绅士们开始觉得她是一个可人的小东西.她的那种皱眉正是他们乐于用亲吻来抚平的.所有的男人都向往着她.她演得真是棒极了. 最后,那个正在舞台中心演唱的主要喜剧演员,注意到在不该笑的时候有人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然后,一阵又是一阵.到了应该博得高声喝彩的地方,听到的喝彩声却不大.是怎么回事呢他知道是出了问题. 一次下场后,他突然看见了嘉莉.她独自在舞台上皱着眉头,而观众有的在咯咯地笑,有的则在放声大笑. ”天哪,我可受不了这个!”这个演员想,”我可不要别人来搅了我的演出.要么我演的时候她不要这么干,要么我就不干了.” ”咳,这没什么嘛,”当听到抗议时,经理说道.”那是她该做的.你不用理睬的.” ”可是她毁了我的演出.” ”不,她没有,”前者安慰说,”那只不过是附加的一点笑料.” ”真是这样吗”这个大喜剧演员嚷了起来,”她害得我一点也使不出身手.我不会容忍的.” ”行啦,等戏演完了再说吧.等明天再说,让我们看看该怎么办.” 可是,到了下一幕,就决定了该怎么办了.嘉莉成了这出戏的主要特色.观众越是仔细地观察她,就越明显地表示出对她的喜爱.嘉莉在舞台上给观众带来的那种奇特.撩人.愉快的气氛,使得这出戏的其它特色都相形见绌.经理和整个剧团都意识到她获得了成功. 那些报纸上的剧评家使她的成功更为圆满.有些长篇评论称赞这出滑稽剧的演出质量,一再提到嘉莉.并且反复强调了剧中那富有感染力的笑料. ”麦登达小姐在卡西诺戏院舞台上的特殊性格角色的表演是迄今在该戏院上演的此类演出中的最喜人的一段,”《太阳报》的德高望重的剧评家如是说.”这是一段既不哗众取宠又不矫揉造作的滑稽表演,像美酒一样温馨.显然这个角色原来并不想占有重要的地位,因为麦登达小姐不常出场.但是观众却以其特有的癖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个教友会小教徒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她一出场就受到了青睐,而且此后很轻松地引人注目并博得喝彩.命运的变化莫测真是不可思议.” 《世界晚报》的剧评家,照例想创造一个能风靡全城的警句,就用这样的建议作为结束语:”如果你想不发愁,请看嘉莉皱眉头.” 就嘉莉的命运而言,这一切产生了奇迹般的效果,就在那天早晨,她收到经理的贺信. ”你就像风暴一样席卷了全城,”他写道,”这很可喜.我为你,也为我自己感到高兴.” 剧作家也有信来. 那天晚上,当她走进戏院时,经理极其和悦地招呼她. ”史蒂文斯先生,”他说,指的是那位剧作家,”正在写一首小曲子,想要你下个星期演唱.” ”哎呀,我不会唱歌,”嘉莉回答. ”这事并不难.那是一首很简单的曲子,”他说,”你唱正合适.” ”当然可以,我愿意试试,”嘉莉伶俐地说. ”你化妆之前到票房里来一下好吗”经理又补充说,”我有点小事想和你谈谈.” ”我一定来,”嘉莉回答. 在票房里,经理拿出一张纸. ”现在,当然罗,”他说道,”我们不想在薪水上亏待你.按照你在这里的合同,今后的三个月里你每周只有30块钱.如果把它定为,比如说每周150块钱,并把合同期延长到十二个月,你看怎么样” ”哦,太好了,”嘉莉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么,就请你把这个签了吧.” 嘉莉一看是一份和先前那份同样格式的新合同,只是薪水和期限的数字变了.她用一只激动得发抖的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每周150块钱!”当又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喃喃地念着.她发现......哪个百万富翁不是这样呢......人的头脑终究无法意识到大笔金额的意义.那只是闪闪发光的几个字,里面却包含着无限的可能性. 在布利克街一家三等旅馆里,郁郁沉思的赫斯渥,看见了报道嘉莉成功的戏剧新闻,但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指的是谁.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了,就又把全篇报道看了一遍. ”是她,我看就是她,”他说. 这时他朝这个阴暗.破烂的旅馆门厅四周看了看. ”我看她是交了红运了,”他想,眼前又出现了昔日那明亮豪华的世界,那里的灯光.装饰.马车和鲜花.啊,她现在到了禁城里面了!禁城那些辉煌的大门都敞开了,请她从寒冷的凄凉的外面进到了里面.她仿佛成了一个高不可攀的人物......就像他曾经认识的所有其他名人一样. ”好哇,让她自己享受去吧,”他说,”我不会打扰她的.” 这是一颗被压弯.玷污,但还没有被压碎的自尊心坚强地下的决心. $$$$第四十四章此间并非仙境:黄金难买幸福 等嘉莉又来到后台的时候,她发现一夜之间她的化妆室换了. ”你用这一间吧,麦登达小姐,”一个后台侍役说. 她用不着再爬几段楼梯去和另一个演员合用一小间了.换了一个较宽敞的化妆室,装备有楼上那些跑龙套的无名之辈享受不到的便利设施.她高兴得深深地透了一口气.但她的感受是*上的而不是精神上的.实际上,她根本就不在思考.支配她的只是感情和知觉. 渐渐地,别人的敬意和祝贺使她能从精神上欣赏自己的处境了.她不用再听从别人的指挥,而是接受别人的请求了,还是很客气的请求.当她穿着她那身整出戏从头穿到尾的简单行头出场时,剧组的其他演员都妒忌地看着她.所有那些原以为和她地位相同以及高她一等的人,现在都友好地对她笑着,像是在说:”我们一向都很友好的.”只有那个自己的角色深受损害的喜剧明星,傲慢地独自走着.打个比方说,他是不能认敌为友. 第四十章 “陛下,奴婢……奴婢不知道药在哪儿?”卫倾城拿袖子擦干净了眼泪,从龙床上下来,慌慌忙忙跑出去几步,又想起了什么,遂又转身怯怯地问女皇。 女皇其实也不清楚她这寝宫里有止血治伤的药没,平时她有一丁儿不舒服都是立刻要请御医来瞧的。但这会儿她要是让御医来替她瞧伤,那么卫倾城咬伤她的事情就要暴露了,即便她这个当皇帝的不想为此惩罚她,那么其他人呢,皇太后,大臣们,以及她的儿女们,可能会有很多人会要求皇帝惩罚她,并且这种惩罚还不轻。他们极大可能会要求皇帝将卫倾城按照大夏律法处以极刑。 可是,皇帝如此喜欢卫倾城,并且打定了主意这一辈子要跟卫倾城一起双宿双飞的,她自然不会同意皇太后等人的要求。如此一来,两方就会有争执了。大臣们抡起什么国法的大砖头砸来,更有那些不怕死的御史的折子雪片一样的飞来,即便她将这些折子留中,朝堂内外恐怕也会掀起风暴,风暴中心就是卫倾城这个小宫女,女皇完全能够想到,小宫女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压力。 至于她这个皇帝倒是不怕为了她跟那些想要卫倾城死的人斗一斗,反正自从她登上了帝位,特别是最近几年来,随心所欲做了许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后,跟那些御史和大臣们斗得次数也不少。 只是,这么做,会很麻烦,而且实在太不利于卫倾城了,那样的话卫倾城根本就再也做不成宫女,只剩下一条路,将她收为自己后宫的女宠,或者可以在自己的庇护下不至于丢掉性命。但是,从此以后,她将会成为许多人的敌人,日子一定不好过。 女皇希望卫倾城跟着自己能过得开心幸福,当然不想她落入那样一种境地。 所以,这被卫倾城咬伤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泄露出去的。 她接着也从龙床上下来,抬着流血的手,往西边墙角的那紫檀万福纹柜格走去,走到紫檀万福纹柜格跟前,她蹙着眉招呼卫倾城:“丫头,过来。” 卫倾城赶忙走过去,女皇就指着那紫檀万福纹柜格说:“你把那些柜格都翻一翻,我记得林保曾经给朕拿来些瓶瓶罐罐放在里头,他说那些是一些治伤风腹痛头晕之类的药,放在寝宫里以防万一,要是夜半朕有些小小的不舒服,可以用些药,不用召御医前来诊治。” 其实皇帝也懂一些医理和知道一些方子,这是皇家对皇位继承人的培训内容之一。大夏历史上曾经有醉心于医药的皇帝,自己给自己开方治病,并且御医每次给皇帝诊病呈上来的药方,皇帝都要亲自看过,并且酌情增减药物。为什么大夏的皇帝要懂一定的医理呢,恐怕还是为了皇帝的安全着想,免得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御医所害。 卫倾城“哦”一声,连忙走上前去打开紫檀万福纹柜格。 这紫檀万福纹柜格其实就是一个矮柜子,式样有点儿像正方形,正面开十六个格子,每一格都有门,门上浮雕云蝠纹,寓意万福。这柜子因为有很多格,拿来放些小东西最合适不过。 卫倾城打开一格一格的那些门,在里面翻找。 终于她找到了一些如同皇帝说的有瓶瓶罐罐的格子,再将那些瓷制或者玉制的小瓶子小罐子拿起来看,好一会儿后,她才找到了一个上面写着“御用一捻散”的小瓷瓶。 一捻散,卫倾城知道这东西,她那个做侍卫的爹随身带着这种止血药,他对卫倾城说过,这种止血疗伤的药是军中最常备的药。因为当兵的人常常动刀动抢的,难免受伤,有了这一捻散,受伤流血了,将这种药撒在伤口,能够快速的止血。 当然,皇帝用的一捻散可能是要比军中那些兵卒用的一捻散好。 找到了止血药,让卫倾城长出口气。 因为她真得担心要是在皇帝寝宫里找不到止血药,让皇帝被自己咬伤的伤口迅速地止血,她万一流血多了,出事怎么办。 就算皇帝方才意欲侵犯她,让她不痛快,但她看到皇帝的那血淋淋的伤口,立刻就心软了。并且皇帝被她咬伤流血后,一开始发了气,说了重话,可是很快她就饶恕了自己,这让卫倾城非常吃惊,同时也挺感动。 她知道,皇帝能这样有多难能可贵,她甚至在心里升起了愧疚之意,不该这么重地咬伤她,轻一点儿就好了…… 手里拿着那瓶子御用一捻散,转身朝着皇帝高兴地说:“陛下,找着了!” “那过来替朕敷药吧。”女皇见小宫女脸上带了笑,莫名她自己也觉得轻松了一些。刚才她一时不忍,竟然想强要眼前这个人,这会儿想起来,她觉得自己真是犯浑。这一世见到卫倾城后,不是决心要给她尊重,要让她心甘情愿地成为自己的人的吗?可是,为什么,方才竟然对她做了那样混账的事情,这样一来,她肯定是更加不接受自己了吧。本来,小宫女对于她这个皇帝的接近就存有抗拒的,也就是说她并不喜欢自己。自己刚才对她做了那种令她反抗的事情,定然是更不喜欢自己了。 女皇突然有些沮丧,这些天来,她让小宫女吃御膳,对她温柔地说话,一门心思对小宫女好,她能感觉到小宫女没有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那么怕她,也开始比较放松地伺候她,跟她说话了。 眼看着,两人之间近了些,但今晚做了这种荒唐事,显然,好不容易近了些的关系又要远了。 真是前功尽弃啊,她在心里郁闷地感叹。 卫倾城让女皇坐在龙床边的那黄花梨的圈椅上,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手上的血迹,然后再将那御用一捻散的瓷瓶的塞子拔开,抖些药粉在女皇的伤口上。 女皇“嘶”了一声,药粉撒到伤口上有些微微的刺痛。 卫倾城紧张地问:“很疼么?” 女皇抬眸,反问她:“你说呢?” 卫倾城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垂眸低声道:“陛下,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愧悔得很……” “你恨朕,讨厌朕了吧?”女皇忽然道。 “不敢。” “不要跟朕说不敢,朕就想听听你心里的话。” “奴婢……奴婢是怨憎陛下过……” 女皇的被撒了止血药的手忽地抖了抖,卫倾城看她的手背,那些流血的伤口已经停住了流血。果然,这御用的一捻散很有用。 她从袖中掏出来一块自己的手帕,替皇帝将伤口包扎起来。 女皇看着她灵巧的替自己包扎受伤的手,幽幽道:“丫头,今日朕饮酒了,有些荒唐,你……你不要怨憎朕好不好,朕……朕太喜欢你,没有控制住,让你受了委屈……” 正在替皇帝包扎伤口的卫倾城陡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女皇,这是皇帝在向自己表示歉意吗? 这…… 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比刚才皇帝饶恕她咬伤她之罪,还要让卫倾城震惊。 她直愣愣地看向女皇,想,皇帝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又或者皇帝病了,还病得不轻。 作为这天下最至尊无上的人,女皇竟然低下了高昂的头颅,向她这么一个小宫女表示歉意! 女皇刚才的所作所为是有些过分,让自己讨厌,但是女皇想要宠幸她,她那么用强也没有任何不对。至少这天底下的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自己这个小宫女不该拒绝皇帝,让皇帝宠幸自己是一种荣幸。 最关键的是,自己还咬伤了女皇,让她流了那么多血啊。 女皇可不是一般人,作为小宫女的卫倾城,连她自己都觉得刚才她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女皇能够不计较她咬伤她,并且放弃了惩罚她,以及她的家人,那已经是无比难得了。 看着切切看向自己,等待着自己回应她的女皇,卫倾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此刻的女皇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她的表情很不安,眼神里透露出来的都是乞求…… 这样的女皇太陌生了,卫倾城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接受和面对。 见卫倾城不回话,女皇接着紧张道:“朕保证以后绝不犯浑,你不愿意,朕绝不碰你一下!” 卫倾城微微张嘴,更加震惊了。 女皇见她还不说话,一狠心终于说:“朕要是以后食言,必然叫虎狼吃了,叫雷劈了,不得好死!” “陛下,别,别这么说!”卫倾城被皇帝说出这样赌咒发誓的话给吓到了,连忙伸出一只手去捂住她的嘴,“奴婢哪里承受得住陛下如此重的情意,奴婢是卑贱之人,配不上陛下,不值得陛下如此对待……” 说出这样的话后,卫倾城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一急,竟然拿手去捂住了女皇的嘴,她感觉到了掌心之下那红唇的热度,以及那唇瓣的滑腻,心里莫名的一抖。 于是,她赶忙收手,哪想到却被皇帝没受伤的那只手给握住,皇帝看向她,凤眸里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她的倒影。 卫倾城挣了挣,皇帝松了手,动情地说:“普天之下,若是连你都配不上朕了,那就没有人了。朕也不觉得你卑贱,你是朕最想好好对待的人,你明不明白?” “奴婢到底有什么好,值得陛下这样对奴婢?”卫倾城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奴婢也不美,脾性又固执,奴婢也不懂诗词歌赋,手也笨,做不好女红……所以,陛下,您怎么会无来由地这样喜欢奴婢?” 第四十一章 卫倾城和司衣司其她的三个宫女在乾清宫东侧的小殿昭仁殿内值夜,等着皇帝明日早朝时,好去给皇帝更衣。她们四人各自有个垫子垫在身下,靠在墙壁上打盹儿,殿内没有灯火,一片漆黑。 因为宫门已经封闭,所以她们四个司衣司的宫女接连当两个差,一个晚上一个早上,次日当了差回去就可以好好歇上一天。 卫倾城虽然闭着眼,但是脑子里乱纷纷的,既有刚才跟女皇在一起经历的那些事和说的话,也有她从女皇的寝宫里出来的时候,包括杨大妞在内的其她三个宫女那探询的目光。此时她们人还在乾清宫,自然是不敢问她刚才在寝宫里和皇帝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她们的眼光里包含的东西很多,还有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嫉妒。而卫倾城自然也不想解释什么,因为她觉得越解释越说不清,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她想起了刚才女皇回答她的话,女皇说她就是觉得卫倾城对眼,一见如故,还有喜欢上一个人是没有什么原因的。 这种答案,卫倾城信,也不信。 之所以信,是因为前世,她第一眼见到女皇时就是女皇说的那样,一见倾心,哪里有什么别的原因。说不信,是因为卫倾城觉得这种一见倾心的感觉非常不靠谱,对于女皇来说,更是如此。她一见倾心的男宠和女宠还少吗? 所以,女皇给她的答案,卫倾城并不满意。 而女皇也不愿意再多说了,后面她伺候着女皇去龙床上躺下,替她盖好锦被,放下明黄色的锦帐,就退了出去。 黑暗中,卫倾城担心着女皇被自己咬伤的手,睡得一点儿都不踏实。 次日,寅时,她们就起来了,收拾好垫子,去女皇的寝宫里伺候她穿衣。卫倾城给她穿龙袍的时候,发现女皇的眼下有些发青,显然昨晚她睡得并不好,随便想一想,也能想到,女皇被自己咬伤的手上的伤口疼,她怎么可能睡得好。 心中带着歉意,她全程抿紧唇替她穿衣,特别是穿上那只伤手的袖子时,更是无比小心,怕弄到她的伤口。 女皇呢,垂眸看小宫女嘟着个嘴,眼下也有些发青,在那里小心翼翼的伺候自己穿衣,就轻轻说了句:“放心,朕没事儿,瞧你昨儿晚上也没歇好,一会儿早些回去补觉吧,今日不叫你伺候早膳了。” 卫倾城眼睫抖了抖,小小声“嗯”了一声。 杨大妞等三人离她们比较远,无法听清她们说了什么。 女皇最近都是让卫倾城上前来替她更衣的,其她三个司衣司的宫女只是帮着拿一拿东西。所以,进了女皇的寝宫后,就站得离女皇远一些。 等到伺候完女皇穿衣后,就有另外伺候女皇洗漱以及梳头的宫女进来,卫倾城等四个司衣司的宫女的差就算完了,她们可以退下,回去了。 此时宫中的宫门已经打开,尽管天色依然漆黑。 卫倾城等四个宫女从乾清宫出来,她们各人提着一盏双鱼宫灯,回住处去。 离乾清宫远了,其中一个司衣司的宫女名叫宋桂花的就问卫倾城,昨儿晚上皇帝临幸她没有。 这话其实也是包括杨大妞等其她两个宫女想知道的,毕竟昨儿晚上卫倾城一个人在寝宫里陪着女皇至少有大半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是很容易出点儿什么事儿的。再说了,女皇一再让卫倾城一个人在她跟前伺候,这里面若说是没有点儿什么事,她们也不信。 卫倾城听了脸上火辣辣的,连忙道:“哪儿有那起子事情,陛下只不过叫我陪着她说些话而已,你们别乱想。” “陪着说话?但不知道你能跟陛下谈些什么,国事,诗词,琴棋书画?”宋桂花明显带着讥笑的口吻说。 “……”卫倾城无语,的确,她这样的小宫女简直跟女皇没有共同语言,说什么能说上大半个时辰,也难怪她们不信。 “是啊,倾城,陛下跟你聊什么了?说给我们听一听可好?我可是好奇得很。”杨大妞在一边追问道,“对了,陛下是不是跟你说戏了?” 卫倾城忙就坡下驴,顺着杨大妞的话头说:“陛下就是跟我说戏来着,什么西厢记,牡丹亭。我呢,恰巧也知道些这两个戏,就跟陛下接上了话……” “哦……可惜啊,我们福薄,听不到陛下说戏了……”杨大妞叹口气释然道。 那边提着宫灯走路的宋桂花却哼一声道:“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我呀,就怕一些人明面上做出冰清玉洁的样子来,背地里却是偷偷摸摸的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却没有用,最后还在我们这些人里头混,那可是惹人笑话了。” 在宋桂花旁边的另一个司衣司宫女闻言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提醒她少说两句,她方才说的那话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到皇帝跟前去一说,小心她被抓去慎刑司。 的确,宋桂花刚才的那话里面有什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情,要说向皇帝邀宠,渴望被皇帝宠幸,在这宫里可并不是什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之事。因为卫倾城要偷摸了,那皇帝成什么人了? 宋桂花经人一提醒,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多嘴,说了不恰当的话,这话要是被卫倾城拿去皇帝跟前加油添醋一说,那她恐怕不止进慎刑司,甚至会脑袋搬家。 这下,她吓着了,忙停住脚步向卫倾城致歉道:“倾城,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恕我方才胡说八道吧,我这张嘴没有把门儿的……” 一边说,她一边抬起手打自己的嘴巴,一脸讪笑。 卫倾城太了解这些宫中的宫女们绝大多数是怎么样的人,像这样的好妒,踩高捧低,喜欢拿话呲哒人简直是差不多所有人的通病,便也不计较。 遂摇摇头,道:“没什么。” 四个人一起走了一会儿就分道了,卫倾城跟杨大妞依然回鸾仪卫的住处去,而宋桂花和那个劝她少说话的宫女回司衣司的住处去。 卫倾城跟杨大妞回到了住处,随便草草吃了几块点心,喝了点儿水,各自脱了衣裳钻进帐子里,倒下就睡。 也是太困了,卫倾城也顾不上多思多虑了,这一觉睡得香甜,直到下晌才醒,还是给饿醒的。晌午,她跟杨大妞都没有起来吃饭,华姑姑也没有让人叫醒她们,大概她也知道凡是司衣司派差,晚上去皇帝跟前伺候,要是皇帝要上朝的话,就还得第二日紧接着再当个早差。这一晚一早的,当差的宫女都睡不了什么觉,特别熬人。 醒过来后,她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看看将到晚饭的饭点儿了,这才起来穿上衣裙,顺带着去把杨大妞给喊醒,说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这一天都还没正经吃饭呢。 杨大妞除了睡,就是对吃饭最积极,被卫倾城喊醒后,摸着肚子苦哈哈地说:“倾城,我饿得不行了,做梦还在吃炒肝儿呢,一气吃了五盘子,可还饿……可见这做梦跟真吃不一样,我小时候听我姥姥讲过画饼充饥的故事,就一直琢磨那凭空画出来的饼真管用吗?要是我,越画越馋,就跟我方才做梦似的,本来就没有的东西,越吃越饿……”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起来吧,一会儿鸾仪卫厨房的太监要送饭来了,你窝在床上,人家就算是太监送进来,可也觉得不合适对不对?” “好,我这就起来。” 杨大妞慢腾腾地从床上下来,一边打哈欠,一边穿上了外面穿的衣裙,又梳了头,收拾妥当,才去屋子中间的小方桌坐下,鸾仪卫的厨房里专门给这边宫女送饭的小太监就来了。 今晚她们吃的是凉饼,还有烧笋鹅,以及一种名叫“包儿饭”的食物。 “哇,今晚吃包儿饭,啧啧啧!”杨大妞一看到送饭的小太监揭开食盒就摩拳擦掌,一副垂涎欲滴的摸样。 杨大妞嘴巴里面的包儿饭算是宫中这个时节应景的一道食物,把各样精肥肉,姜和蒜一起切得如同黄豆颗粒那么大,再在里面放上甜酱豆豉,拌饭,最后用莴苣大叶裹起来食用,非常美味儿。 只是这么一道美味的食物并不是宫里的随便谁都可以享用的,至少一般的宫女是吃不着。 这厢杨大妞还在兴奋地说:“在宫外就听我爹说起过宫中三月下旬吃的这个包儿饭了,他说非常美味儿,他在宫里当了十好几年的差,就吃到过一次,还只有一个,还是上头的公公赏赐的。今儿我这运气真是好得没边儿了,才进宫不到一月,就有包儿饭吃!让我看看有几个……老天爷,里面竟然有十二个!这不是管饱是什么?” 卫倾城此时也走到了小方桌旁,往桌子上看,果然见到了送饭的小太监揭开食盒,从里头拿出了一个青花大碗装的包儿饭,碗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十二个用大莴苣叶子包着的包儿饭,看起来青翠油亮,相当漂亮。 前世,她有幸吃到过包儿饭,是皇帝赏赐的,非常美味,即便重生了对这道美食还有深刻的映像。少不得也饥肠辘辘了。 谁知等她坐下后,那鸾仪卫送饭的小太监却将那碗包儿饭往她跟前一送,哈着腰,谄笑着说:“这是元公公特意吩咐厨房为卫姑娘您做的包儿饭,请您尽情享用,管够!” 接着他又敛了笑,将另一个食盒里的一碗凉饼往杨大妞跟前一送,凉凉地说:“这是您的,就着那烧笋鹅吃,也管够!” 第四十二章 直到鸾仪卫送饭的小太监提着食盒出去了,还把门给带上后,杨大妞依旧表情难看的傻着。卫倾城见状又是想笑,又同情她,于是拿手在她眼前晃:“大妞!大妞!” 杨大妞回了神儿,嘴一扁,哇一声,眼里蓄了泪,啪嗒啪嗒掉金豆豆,委屈得不行的样儿。 “哎,大妞,咋了,你方才不是说饿了吗?这吃的来了,咋还哭上了?”卫倾城促狭得笑着问。 杨大妞两眼落到卫倾城面前那青花大瓷碗装的青翠油亮的包儿饭上,又看看自己跟前的那碗凉饼,眼泪水啪嗒啪嗒掉得更厉害了。 只是她即便在哭,也没忘记拿起筷子夹碗里的那凉饼吃,然后再夹一块烧笋鹅放嘴巴里,就像刚才拿个送饭的小太监说的,凉饼就着烧笋鹅吃,也好吃,还管够。说起来都是沾了卫倾城的光了,烧笋鹅可是元公公的菜里匀出来的,一般底下人根本吃不上,就连华姑姑她们晚上也是吃的锅子呢。这是刚才那个小太监拿出食盒里的烧笋鹅的时候说的。 不过,即便凉饼就着烧笋鹅吃也是美味儿,但跟包儿饭的美味程度相比还是差一大截,也难怪杨大妞对比了一下后,因为只能看到包儿饭,却吃不着,一下子就伤心委屈的哭起来了。 此时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嘴巴里包得慢慢的咀嚼着,还要回答卫倾城的话,她说:“你说我咋哭了,凉饼能跟包儿饭比吗?” 卫倾城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包儿饭放到她碗里:“吃吧,管够!” 杨大妞一下子就不哭了,脸上挂着泪,指着碗里的那个包儿饭,说:“你真给我吃?” “恩,吃,这里还有这么多,我只三五个就够了,剩下的都给你吃。”卫倾城点头道。 “可是,方才那小太监说是元公公叫厨房做给你吃的,我要吃了,要被元公公知道了,恐怕我得挨骂。” “这会儿,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你吃,元公公不会知道。” 卫倾城鼓励杨大妞吃,见她还犹豫,就自己用筷子夹起来一个,咬一大口,然后赞道:“真是人间美味儿,肉香酱甜叶脆米糯,啧啧啧,真是齿颊留香啊……” 杨大妞见状猛吞口水,一低头,看到碗里那个青翠油亮的包儿饭,再也忍不住了,拿筷子夹起来,一口咬掉一半,狼吞虎咽。只两口,就把卫倾城夹到她碗里那个包儿饭给吃了,估计都没怎么仔细品味儿。 哪里像卫倾城,即便咬一大口,只吃了一半的一半,况且她吃东西又细嚼慢咽,所以,她还没吃到一个包儿饭的一半,杨大妞就把她夹给她的那个包儿饭全吃完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她吃,垂涎欲滴的摸样。 卫倾城再笑一笑,接着把自己面前那个装着包儿饭的青花大碗推到方桌子中间,对杨大妞说:“趁热,快吃,别客气。” 杨大妞砸吧嘴,连声赞叹卫倾城人好,然后开始猛吃。 美食当前,她才不客气呢,便见她一口气又吃了五个,这才停了筷子,指着剩下的那四个包儿饭说:“倾城,剩下的那四个你吃吧。” 卫倾城这个时候也才吃了两个,听她这么说,就问她:“大妞,你吃饱了么?” 说了这个话后,卫倾城突然呸了一声,笑着对杨大妞说:“我是说你吃好了么?” 即使是问吃饱没这个意思,但是没有人会那么说,某某吃饱了么?人家多半会回一句,你才吃饱了呢! 杨大妞当然懂卫倾城话里的意思,立即笑眯眯地说:“也算是吃好了。” “也算?那就是没够?那继续吃啊!” “不了,我把我碗里的凉饼给吃了吧。” “别介,我饭量小,吃不了剩下的四个。” “你听我说,我才将忽然想起,我要是不把这碗凉饼吃了。一会儿那个鸾仪卫送饭的小太监来了,看见我没把凉饼吃完,一定会猜到我吃了你的包儿饭,回头去元公公跟前挑拨是非,那我就惨了。” “嘿,没想到大妞你还有挺揪细的地方。” “我这个人吧,也不真是傻大妞啊,哈哈哈!” 卫倾城听了这话,忽然想到昨日皇帝说的那个话,说杨大妞是傻大妞,光惹祸,把自己给拖下水,不由得也跟着杨大妞一起笑出了声。 两人接下来都努力得解决面前的食物,其实刚才卫倾城说自己食量小不能吃,那话并不差,但是要看吃得是什么,像是包儿饭这种美食,六个她还是完全吃得完的。 等到卫倾城慢条斯理的吃完青花大碗里装着的那剩下的四个包儿饭时,杨大妞已经风卷残云一样把她碗里的那些凉饼给吃掉了,顺带着还解决了半碗烧笋鹅。看在卫倾城眼里,真心让她吃惊。 “大妞,你可真能吃,你这饭量,足能跟我爹比!”卫倾城向杨大妞竖起了大拇指赞道。 “撑死了,哎呦喂,好撑!”杨大妞捧着肚子一脸痛苦的表情,“还有,倾城你这是夸我吗?我跟你说,我爹娘说,我这饭量以后找婆家,都得找富户才养得起我,一般人家养不起,为这,我爹娘一见我上饭桌,就开始皱眉头……” “噗!” 卫倾城喷笑出声,往往这个时候,她会觉得单纯的快乐,所以并不计较杨大妞贪吃小心眼儿粗线条,可能重活一世后,她觉得要是太过于计较身边人的品德高低,就再也交不到不用交心,只说点儿真心话这样的朋友了吧。 两个人坐在桌子旁边说笑了没多会儿,那个方才送饭来的鸾仪卫小太监就来收碗了,他特别留心了下卫倾城和杨大妞两人面前的碗,见碗中空空如也,不由得脸上带了笑,将空碗和那半碗烧笋鹅都给收了,说:“这下元公公要是问起,咱家也可以交差了……” 杨大妞听了朝为倾城眨巴眨巴眼睛,意思是,你看,我猜准了吧。 卫倾城轻轻一笑,接着对那小太监说:“替我谢谢元公公的美意,只是以后别这样了。” 小太监尖着嗓子谄笑道:“以后怕是想给贵人送吃的,也捞不着边儿了。” 卫倾城闻言,脸不由得一黑,不悦地对那小太监说:“胡说什么呢?什么贵人?” 小太监连忙捂住嘴,快速地将桌上的空碗和那半碗烧笋鹅收拾进了食盒,缩着脖子往外跑,跑到门前,才转头来对卫倾城说:“卫姑娘,您别不乐意啊,阖宫里现如今都在传陛下昨儿晚上幸了你,您呀,很快就要成为宫中的贵人了……” “什么?”卫倾城脑袋上一头黑线,转脸就去看向门口那个小太监,本来是想让他把话说清楚的,没想到,那个小太监却跟个老鼠一样灵活,一早掀开帘子,跑出去了。 卫倾城忙站起来,追到门口,掀开帘子追了出去,却见那个小太监拎着食盒早跑远了。 这下,她才明白为何鸾仪卫的首领太监元禄今日特意叫小厨房做了包儿饭送来,还给她们送来了元禄才能吃的菜,原来是这个话传到了元禄的耳朵里,元禄立即就来示好,奉承她了。 刚才那个小太监说现如今阖宫里都在传她昨儿晚上被皇帝给临幸了,可是明明没有这样的事情,又是谁在乱嚼舌根儿,竟然传出这样的流言。 卫倾城这会儿真是极端生气,刚刚下肚子的那些包儿饭,她真想给吐出来。 她在那里黑着一张俏脸,望着远遁的鸾仪卫的送饭的小太监的背影郁闷不已时,杨大妞摸着肚子跟着走了出来,她站在卫倾城身边也往那远遁的鸾仪卫小太监看,半响,说出一句话:“倾城,看来,你的确是在这里住不久了,阖宫里都在传这个话,你说,陛下到时候听见了,能不让你挪动挪动吗?又或者真会幸了你,不然,这传言不符,陛下会觉得委屈呢。” 卫倾城憋不住笑了,苦笑着说:“她委屈?我看是我才委屈呢,明明没有这样的事情,却乱传这样的话,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再当差?” 杨大妞调转视线,看向卫倾城,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道:“倾城,我跟你自打小就认识,一直把你当朋友看,我有个疑问……” “……”卫倾城脸色难看地转眼看向杨大妞,等她下言。 杨大妞默了默,才说:“这宫里头的宫女们可能不知道多少人会做梦,想被陛下宠幸,成为这宫中的贵人主子,获得荣华富贵,给家里人挣脸面,给父兄挣前程。可你,却跟她们都不一样,似乎在避着成为贵人主子一样。可你也跟我说过,宫外你也没有什么牵挂的人,为啥你就是不愿意成为陛下的女宠呢?” “我……”卫倾城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总不能说出自己是重生的人,因为害怕再像前世那样重蹈覆辙,而且对女皇死心了,才不稀罕女皇的宠爱吧。 “难不成你只是不喜欢陛下是个女人?” “这个……可能吧……” 找不到其它可以回答杨大妞的话,卫倾城只能顺着她的话头来了。 其实,在她内心里,觉得要是皇帝不是个女人的话,可能她才是没感觉。 杨大妞正打算劝导卫倾城,不要把皇帝是男是女看得那么重要,况且,她都没有尝过跟皇帝春风一度,怎么会知道自己不喜欢女皇那样的女人呢。宫中传闻,女皇在龙床上手段了得,那些女宠们有不少爱她爱得发狂的。在杨大妞看来,跟女皇欢好,除了不能生孩子是个遗憾之外,别得都很好。 “哟,这不是卫贵人吗?我跟郑姐姐要向卫贵人道喜了,看来要不了几日,卫贵人就要成为宫中的主子了,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一起进宫当差的姐妹们啊,还请多提携提携。” 一个娇媚带笑的声音在卫倾城和杨大妞身后响起,两人不由得一齐转身向身后看去,只见金舒媛跟郑香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两人身后不远的地方,金舒媛跟刚才那个鸾仪卫送饭的太监一样正谄笑着向卫倾城说话。 第四十三章 乾清宫西暖阁。 皇帝坐在御案后正在翻看早朝上大臣们递上来的奏章,林保托着一盏茶进来,放轻脚步,将茶轻轻放到皇帝案头。 听到了茶盏底部磕在案头的声音,皇帝抬起头来,一打眼却见到林保手里拿着个红漆描金的茶盘,眼睛盯着她的左手看。 顺着林保的视线,女皇也看到了放在案头的那缠着一块手帕的手,从手帕上头还渗出了些许红色的血迹。 她立即将手缩进了龙袍的袖子之中,但林保已经看到了,立刻紧张地问:“万岁爷,您的手伤了?” “哦……这个……”皇帝用右手敲了敲御案,不太好承认是伤了。 她早起上朝一直将左手藏在袖子中,没有让旁边伺候的太监还有底下站着的大臣们看到什么。只是这退了朝回来,在西暖阁中看奏折,过于聚精会神,忘了左手被卫倾城咬伤这回事,两只手一起捧着奏折在看,让进来送茶的太监林保给看到了。 好在,皇帝在西暖阁看奏折,或者她喜欢的那些话本子时,跟前只有林保这一个太监在伺候,即使被看到了也只有他一个人。 林保奇怪的是,皇帝既然手受伤了,连包裹的帕子上都渗出了血迹,可见也算是见了血的伤口了,可为何竟然都没有传御医来瞧?按理说,皇帝哪怕手上有个只是擦破了皮,不出血的伤口,也会叫御医来瞧的。不管皇帝是怎么打算的,他这个在跟前伺候的奴才都该关心,于是他立马接着说:“万岁爷,要不奴才这就去传御医来替您瞧一瞧?” 哪想到皇帝却拒绝:“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事儿你别管了,出去吧。” 林保想说,都出血了,还不叫什么大事儿?只是皇帝这么吩咐了,他这个当奴才的当然是不敢管闲事了。只是皇帝受伤了,他心疼。伺候了皇帝这么多年下来,在林保心里,皇帝俨然是他的亲人了。如同母亲或者姐姐。他自小失去父母双亲,被大伯父送到宫里来做太监,从八岁上就在皇帝身边伺候,到如今已经超过十年,论起相处的时间,皇帝当然是最长的。他关心皇帝的起居吃食穿衣还有那些贵人们的进幸等,一切的一切。 “万岁爷,您真没事儿吧?”林保忍不住多了句嘴,一脸担心的表情。 皇帝见他这样,抿抿唇,添上了一句:“朕的手伤了的事儿,不许叫外头任何人知道。” “万岁爷,您真伤了?到底是怎么弄得,为何连御医也不叫,伤重不重?”林保一着急,连珠炮似地追问皇帝。 皇帝不耐烦了:“还有完没完,跟你说了,朕的伤没事儿,还有这事不该你问,不该你管,朕自有分寸,你下去吧!” “是,万岁爷。”林保知道自己多嘴了,皇帝已然不悦了,再多嘴恐怕就要惹怒她了。所以应承皇帝后,手里拿着茶盘躬身却步退了出去。 只是,他出去后,却没有就将皇帝的吩咐执行,那就是皇帝让他别管了,他想,作为皇帝跟前近身伺候的人,他哪里能真不管,皇帝的手都出血了,那伤是怎么弄的? 他想,一定不是皇帝自己弄得,否则的话,皇帝可以大大方方地传御医来替她治伤,可现在,只是用一块手帕子包上就了事。 对了,那块手帕子不是皇帝自己的,因为皇帝的手帕一律都是明黄色的,上面绣了龙纹,可那块帕子是块桃红色的,上头绣了花鸟。所以,这一定是哪一个宫女儿的?为何林保一下子就猜是个宫女的,因为最近一段儿日子以来,皇帝都是独寝,一直没有召女宠侍寝,在她跟前伺候的用桃红色手帕的必定只有宫女了。至于在她前伺候的也有太监,但是太监是不大可能用这种桃红色的手帕的。林保自己就是太监,他对宫里的太监的癖好非常了解,绝大多数人尽管净身了,但他们从不把自己当女人看,而是想方设法地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男人,每年有许多人一进了秋冬就进补,吃的都是各种壮阳的东西。至于手帕,他们也有,都是白色或者蓝色的,哪有桃红色,还在上头绣花鸟的。所以,那裹在皇帝左手上的手帕必定是个宫女的了。 而皇帝手伤了,恐怕跟那宫女也有关,皇帝不想让外人知道她受伤,可能也是想保护那让她的手受伤的宫女。 一定是这样! 林保脑子好使,一会儿功夫就推断出这个原因来,只是,他推断出这个原因来后非常生气,心说,这谁呀,如此胆大包天,竟然伤万岁爷!他伺候皇帝超过十年,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谁让万岁爷受伤流血的呢! 只是,回头一想,他也憋闷,万岁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如此袒护一个宫女,按理说,谁让万岁爷受伤流血,这都是杀头的大罪啊。即便那些万岁爷喜欢的男宠和女宠做了这样的事情,万岁爷也不会心软饶恕。 就他知道的,以前有几个只不过在言语上冒犯了万岁爷的男宠和女宠,万岁爷也让人把他们拉下去进了慎刑司,一番痛打之后,各个毙命。 可现如今这个,都让皇帝受伤流血了,皇帝却要袒护她。显见,皇帝有多在意她,或者说喜欢她,甚至比喜欢更进一步的是爱她。 好吧,他倒要查一查这个宫女到底是谁,其实,他一想到这里,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冒出来一个人的,这个人就是卫倾城,只是他还没调查一番,暂时不愿意把这事情直接跟卫倾城挂钩。不过,他相信,只要他紧接着去问一问,昨儿晚上到今早是谁在皇帝跟前当值,一切就会大白于天下了。他记得很清楚,昨日万岁爷在漱芳斋听戏,晚膳是和皇太后等人一起吃的,当时他就在皇帝身旁伺候呢,哪个时候他可没看见皇帝左手上裹着那么一块桃红色的手帕子。直到吃完晚膳回到乾清宫东暖阁的寝宫后,他退下,皇帝还是好好的呢。所以,他断定,一定是昨儿晚上在皇帝跟前伺候的宫女做了这种让皇帝受伤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把茶盘交给了外面立着的小太监,去找乾清宫的殿上太监叶金荣了,他可是负责调配乾清宫在皇帝跟前当差的宫女和太监的人,找到他,问一问,啥都清楚了。 —— 卫倾城不痛快了一夜,次日早起依旧是和杨大妞,还有另外两个司衣司的宫女一起去乾清宫皇帝跟前当差。因为今日皇帝不早朝,所以,她们去伺候的时间也要晚一些,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禁城笼罩在一片天清云淡的晨光之中,春日的朝阳也才微微冒出一个头,阳光非常的和煦,一切看起来都充满生气。至少跟卫倾城一起的其她三个宫女是这样,卫倾城呢,情绪有点儿低落。 她想起了昨日在鸾仪卫的宫女的住处,遇到金舒媛和郑香儿,她们两个喊她卫贵人的事情。当时金舒媛跟郑香儿走到她跟前,跟她说话,一改往日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两个人都对她特别和气,不管说什么话都是一说一个笑。开口闭口都是卫贵人,仿佛她真得已经成了皇帝的女宠,或者说成为皇帝的女宠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说起来,卫倾城特别讨厌别人叫她卫贵人,而且她也很反感金舒媛她们这种明目张胆的奉承,也许她们只是在表面上奉承她,背地里却是阴阳怪气地贬损她。这些她都能想象出来。后面,她都没有跟她们多说两句话,就拉着杨大妞回屋了。 当晚,她睡不着,失眠了,不知道是白天睡多了,还是非常介意宫里的这个对她不利的流言,总之,直到后半夜,她才勉强睡着了,但是总是做一些让她惊慌失措的梦。早起的时候,精神就很不好,来乾清宫皇帝跟前当差的时候,一直打哈欠,眼皮子重得很。 这让皇帝跟前伺候的太监林保出来宣她们四个司衣司的宫女进去伺候时,特意好心的提点她:“卫姑娘,您瞌睡不要紧,回头要在万岁爷跟前再出岔子,那可怎么办好?” 一个“再”字,让卫倾城的瞌睡虫一下子飞掉七七八八,剩下不多了。 她立时一身体一震,抬眼去看林保,林保却对她笑了笑,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僵硬。卫倾城直觉林保似乎知道了些什么,话里有话。她吞了口口水,一下子清醒多了。她暗暗猜测,难不成林保已经知道自己前天晚上咬伤了皇帝的手的事情。 要是他都知道了,那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了呢? 一时之间,她的心高高提了起来。想着自己该要大祸临头了吧,昨日阖宫里都在传她被皇帝给幸了,就要成皇帝的女宠了。今日见到林保,从他的说话里,又感觉到了她咬伤皇帝的手的事情也泄露了。 被幸的事情虽然是假的,是流言,但是这种流言会让她难以做个普通的宫女,那种想要安静度过三年宫中岁月的愿望是彻底破灭了。 更可怕的是,要是皇帝被她咬伤的事情传开来,她不但做不成宫女,还有性命之忧。能够不牵连家人都是烧香拜佛了。 这样一个对许多人来说都是美好而充满生气的春日清晨,对卫倾城来说却如同乌云压顶,她跟在林保身后一步一步往皇帝所在的乾清宫东暖阁寝宫走的时候,步子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 直到见到皇帝那一刻,她见到皇帝微笑着看向她,不知怎么的,才觉得头上的乌云霎时被皇帝的笑给驱散了。 第四十四章 女皇今日无论是穿衣还是用早膳,都只要卫倾城一个人在跟前服侍,卫倾城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周围杨大妞等人的各种内容丰富的目光。是啊,每次自己总是跟杨大妞说,自己跟女皇没关系,但是呢,女皇都是让她一个人在其面前服侍,这让跟自己一起当值的司衣司的宫女们怎么想,还有尚食局的宫女们怎么想。瓜田李下,她是怎么也把自己摘不清了。 今早皇帝让她一个人在跟前伺候她穿衣时,她一眼看到皇帝左手上还裹着自己的那块桃红色的手帕子呢,不由得低声问:“陛下,您的手……好些没?” 说这个话的时候,她异常的羞赧,还有担心。 女皇也低声说话:“朕也不知道好些没有,就等着你来替朕看看,换药呢。” 卫倾城心下感动,知道这是皇帝为了保护她,没有让外人晓得她的手伤了,所以才没传御医来看,也没让别的人来替她换药,这一份儿呵护她的心,让卫倾城心中升腾起暖意。 “让奴婢来替陛下换药吧。”她忙对女皇说。 女皇点点头,道:“好。” 熟门熟路地去紫檀万福纹柜格里找到那瓶子“御用一捻散”,卫倾城回转身走到女皇身边,这才替她解开包裹着左手的手帕子。 待到解开手帕,见到女皇手背上的把八个自己的牙印儿,卫倾城不免被吓了一跳。只见女皇手背上的那八个牙印儿虽然已经没再流血,结了疤,可当初她下口重,以致于伤口那一块肌肤都呈现出了青紫色,还有些发肿。本来女皇的手非常细腻洁白,这一下,那些伤口跟女皇正常的皮肤相比,就显得十分狰狞可怖了。 卫倾城见了,不由得以手捂住嘴,轻呼出声。 女皇呢,见到自己手上的那狰狞的被咬的伤口,长眉也微微跳了跳。贵为天子,这是女皇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攻击受伤,说她不心惊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心惊却也是一闪即逝,主要这伤是她爱的人弄得,她当然不会计较。 “你说,这伤好了之后,朕的手背上会留下你的牙印儿么?”女皇居然戏谑着问卫倾城。 卫倾城忐忑地摇头:“奴婢不知道,但是奴婢真不想将来陛下的伤好了,留下痕迹,那样……那样奴婢要羞愧一辈子……” 谁想皇帝却看着手背上的伤说:“朕倒想要是伤好了,手背上留下你的牙印儿一辈子,那样一来,朕无论在何处,在做什么,一抬手看见你留在朕手背上的牙印儿,就觉着你陪着朕……” 就算卫倾城因为前世经历了那样惨痛的事情,一颗心早被女皇伤得千疮百孔,对女皇再也没有倾慕之情。但此刻,女皇喃喃说着这样的话,丹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卫倾城听得出来,她完全说得是由衷之言,这让她心头巨震,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陛下……让奴婢替你擦拭下,再敷些药吧。”卫倾城强自将心中的感动压下,将那块解下来的桃红色手帕轻轻替女皇擦拭手背下的残留的药粉还有干涸的血迹。只不过,她一边擦还是担心就敷这些止血药对于皇帝的手背上的咬伤没有多大作用,因为她看到皇帝伤口处手背的肌肤都已经肿起来了。要是这样的话,还是要服药加擦拭一些药酒什么的。于是她对皇帝说了自己的意思,那就是还是要找郎中看看,那样会好得快些。 女皇看着自己的手也皱起了眉头,她不是没看到伤口处的那一块肌肤已经肿了,单纯的止血药的确没什么用。不过,她又绝对不能找御医来看,否则即便她有意隐瞒,但此事泄露出去,让皇太后等人听到,卫倾城到时候绝对会有麻烦的。 想了想,她说:“这样,我让林保自己咬自己一口,然后让他去弄些药来给我用就行了。” “啊?”卫倾城简直没料到皇帝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如此一来,林公公可算是被自己拖累了。 皇帝看她长大嘴的样子,就解释说:“林保已经知道朕的手受伤了,他是朕最忠心的奴才,绝对不会把朕的手受伤的事情说出去的,所以,朕觉得方才朕说的那个法子可行。” 其实,女皇早就想到过这个法子了,只不过她存心拖延到小宫女再次到她跟前来服侍她穿衣时,她知道小宫女一定会替她换药的,而换药就会看到伤口,看到了伤口,小宫女一定会担心,还会歉意。这么一来,卫倾城即便是个刺猬,也会收拾起那些刺了。也唯有如此,先前她控制不住自己侵犯小宫女造成的不利影响反而会变成一个契机,那就是自己的手受点儿罪,让她感觉到自己对她是如何的在意和呵护。 果然,她看到了小宫女此时脸上表露出来的表情完全是她意料中的。这让她心中暗自一喜。 卫倾城听了皇帝的话,这才明白了为何刚才在进入乾清宫皇帝的寝殿时,林保会说那种语带双关的话,害得她提心吊胆了好久。 只是害得林保要自己咬伤自己的药来替皇帝农药,她觉得蛮对不起人家,精明如林保,大概也明白他是因为谁才要自己咬伤自己的手吧。哎,下次林保见了自己不知道还会怨怼自己呢。 但是比起他的怨怼,她还是愿意女皇能早些用上御医开的药,早些好。 “那奴婢就替陛下暂时撒些药粉,再包扎下,等到吃完早膳,陛下就可以宣林公公进来了。”卫倾城一边说一边又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块干净的手帕子,帮女皇把重新撒了药粉的手包扎起来。 趁着卫倾城把那瓶子“御用一捻散”拿去放到紫檀万福纹柜格里时,皇帝把那张换下来的染了自己血迹的桃红色的手帕子揣到了自己袖子里。 等到卫倾城回来打算将那张换下来的桃红色手帕拿回去洗时,却发现手帕子不见了。于是她大着胆子问皇帝看见了那张桃红色手帕,皇帝装傻说没看见。 皇帝不但想要自己的手上留下卫倾城的牙印儿,还想要她贴身使用的东西,除了那块桃红色的手帕子现在是她的了,现在包住手的那块嫩绿色绣了翠竹的手帕子也是她的了。女皇发现小宫女用的手帕子淡雅清新,带着浓浓的闺阁女儿风。 比如她现在看着手上的那包着她伤口的嫩绿色手帕就很喜欢,她问卫倾城:“这是你自己绣的么?” 卫倾城点头,笑着说:“是,奴婢就只会绣这些小东西。” “绣得栩栩如生,很好看。”女皇赞叹道,“以后得空也给朕绣两张如何?” “啊?”卫倾城睁大了眼,她不相信皇帝竟然会看上她绣的手帕子,按说皇帝要什么样的手帕子没有?她这雕虫小技竟然也能落到皇帝眼里。 要是在没有咬伤皇帝之前,她才不愿意绣东西送给皇帝呢,但是,这会儿心中对人家有歉意,就也勉勉强强的答应了。 她问皇帝:“那陛下想要什么色儿,什么样花样的。” 皇帝成心想用一切的机会跟小宫女在一起,便说:“这样吧,一会儿你服侍完朕用完早膳,就跟我去西暖阁,从朕画的画里选两幅绣上,至于手帕子,朕叫林保一会儿去挑几张苏杭织造衙门送来的锦帕,各样颜色都有。你瞧着哪两张合适,就把朕的画绣上去就行。 卫倾城都没有说也不知道皇帝画的那些画合适绣到帕子上不,因为她知道皇帝画的不是大尺幅的水墨山水,而是工笔草虫,这样的画最合适绣在手帕子上,看起来又生动,又有趣。 所以,她紧接着点头应好。 皇帝一听非常高兴,因为小宫女都没有用什么大幅的画不合适绣在手帕子上拒绝她,然后自己还要费力气向她解释自己画的工笔草虫最合适绣在手帕上。可见自己这苦肉计起作用了。 接下来,尚食局的宫女们送来早膳,女皇依旧让卫倾城一个人伺候,指一些小宫女没吃过的早膳,让她品尝。 卫倾城不吃不行,要是她不品尝的话,皇帝就不吃东西。为了皇帝也能吃饱,她只能勉为其难多用些,最后看着皇帝也吃下去了不少东西后,卫倾城才将碗筷放下,屈屈膝对皇帝道:“陛下,奴婢其实有一事想向您讨主意,奴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皇帝拿起桌上的锦帕抹了抹嘴,将帕子扔下后,看向卫倾城问:“是什么,尽管说给朕听一听,朕替你想法子。” 卫倾城咬咬唇,道:“奴婢自打昨日回去后,发现鸾仪卫的人都在传……传陛下您临幸了奴婢,这让奴婢十分难堪,求陛下想法子制止这流言。再这么传下去,让奴婢如何再在这宫里当差,成日家身边都是嚼舌根儿的人,在奴婢背后指指点点,奴婢实在受不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皇帝一惊。 “千真万确!” “这个……这个……让朕想一想……”皇帝以手抚额,陷入沉思。 其实,她找就知道宫里在传这个话了,还是林保昨日告诉她的。林保说这话好像是从司衣司里起的头,后面传到永和宫的宝贵人那里,宝贵人就让服侍她的宫女们添油加醋四处去说,没上一天的功夫,阖宫都知道了。 当时她还笑着说:“这个宝珠,安得是什么心?她这一回不吃醋,不争宠了?倒还帮着朕达成心愿?” 林保道:“宝贵人最近这半月派了多少回宫女来说她抱恙了,奴才依照万岁爷的吩咐以万岁爷国事繁忙给挡回去了。估计宝贵人也猜到陛下钟情于卫姑娘,想帮着陛下早日得到美人儿,然后万岁爷一高兴,就也愿意见她了。” 第四十五章 ”干什么的”看门人说,瞪眼看着他.见他停住了,就走过去推他.”滚出去.”他说. ”我要见麦登达小姐,”他说. ”你要见她,是吗”对方说.差点被这事逗乐了.”滚出去吧,”说着又去推他.赫斯渥没有力气抵抗. ”我要见麦登达小姐,”就在他被赶走的时候,他还想解释.”我是好人.我......” 这个人又推了他最后一把,关上了门.他这么一推,赫斯渥脚下一滑,跌倒在雪地上.这使他很伤心,又恢复了一些模糊的羞耻感.他开始叫喊起来,呆头呆脑地咒骂着. ”该死的狗!”他说,”这该死的老狗,”一边拂去他那不值钱的上衣上的雪水.”我......我曾经使唤过像你这样的人.” 这时,一阵对嘉莉的强烈憎恶之感涌上他的心头......只是一阵狂怒的感觉,之后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应该给我吃的,”他说,”她应该给我的.” 他绝望地转身又回到百老汇大街上,踩着雪水朝前走去,一路乞讨.叫喊,迷失了思路,想起了这个就忘记了那个.就像一个脑力衰退.思想不连贯的人常有的那样. 几天之后,那是一个严寒的傍晚,他在心里作出了自己唯一明确的决定.4点钟时,空中已是一片夜色朦胧.大雪纷飞,寒冷刺骨的雪花被疾风吹成了长长的细线.街上铺满了雪,像是铺上了六英寸厚的冰冷.柔软的地毯,它被车碾.人踩,弄成了褐色的泥浆.在百老汇大街上,人们都身穿长外套,手擎雨伞,小心翼翼地走路.在波威里街上,人们都把衣领和帽子拉到耳朵边,没精打采地从街上走过.在百老汇大街上,商人和旅客都朝舒适的旅馆赶去.在波威里街上,冒着寒冷出来办事的人,转过一家又一家幽暗的店铺,店堂的深处已经亮起了灯光.电车也早早就开了灯,车轮上的积雪降低了平常的轧轧车声.整个城市都被这场迅速加厚的大雪包裹了起来. 这个时候,嘉莉正在沃尔多夫旅馆自己舒适的房间里,读着《高老头》,这是艾姆斯推荐给她看的.故事很动人,一经艾姆斯推荐,更引起了她的强烈兴趣,因此她几乎领会了故事全部的感人意义.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过去所读的东西,总的来说都是那么无聊而且毫无价值.可是,她看得疲倦了,就打了一个呵欠,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不断驶过第五大道的蜿蜒的马车队伍. ”天气真糟,是吧”她对萝拉说. ”糟透了!”那个小女人说,走到她旁边.”我希望雪再下大一些,可以去坐雪橇.” ”哎呀,”嘉莉说,高老头的痛苦还感染着她.”你就只想着这些.你就不可怜那些今天晚上无家可归的人吗” ”我当然可怜的,”萝拉说,”但是我能做些什么呢我也是一无所有.” 嘉莉笑了. ”即使你有,你也不会关心的,”她说. ”我也会关心的,”萝拉说,”可在我受穷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帮助过我.” ”这不是很可怕吗”嘉莉说,注视着漫天的风雪. ”看那边的那个男人,”萝拉笑着说,她看见一个人跌倒了.”男人在跌倒的时候看上去多么胆怯啊,是不” ”今天晚上,我们得坐马车了.”嘉莉心不在焉地回答. 查尔斯.杜洛埃先生刚刚走进帝国饭店的门厅,正在抖掉漂亮的长外套上面的雪.恶劣的天气把他早早地赶回了旅馆,而且激起了他的*,想要寻找那些能把大雪和人生的忧愁关在门外的乐趣.他主要想干的事情就是吃顿好晚饭,找个年轻女人作伴,去戏院度个良宵. ”喂,你好,哈里!”他对一个闲坐在门厅里舒适的椅子上的人说.”你怎么样啊” ”哦,马马虎虎,”另一个说. ”天气真糟,是不” ”哦,可以这么说,”另一个说,”我正坐在这里考虑今晚去哪里玩呢.” ”跟我去吧,”杜洛埃说,”我可以给你介绍漂亮极了的小妞.” ”是谁”另一个问. ”哦,这边四十街上的两个姑娘.我们可以好好乐一下.我正在找你呢.” ”我们去找她们,带她们出来吃饭怎么样” ”当然可以,”杜洛埃说.”等我上楼去换一下衣服.” ”那好,我就在理发室,”另一个说.”我要修个面.” ”好的,”杜洛埃说,穿着双高级皮鞋.嘎吱嘎吱地朝电梯走去.这只老花蝴蝶飞起来仍旧轻盈不减当年. 冒着这天晚上的风雪,以1小时40英里的速度,向纽约开来的一列普尔门式卧铺客车上,还有三个相关的人物. ”餐车第一次叫吃晚饭,”车上的一个侍者穿着雪白的围裙和短上衣,一边喊一边匆匆地穿过车厢的走道. ”我不想打下去了.”三人中最年轻的那个黑发丽人说,她因为好运当头而显得十分傲慢,这时正把一手纸牌从面前推开. ”我们去吃饭好吗”她丈夫问,华丽的衣着能把人打扮得有多潇洒,他就有多潇洒. ”哦,还早,”她回答,”不过,我不想再打牌了.” ”杰西卡,”她母亲说,她的穿着也可以帮助人们研究漂亮的服装能怎样美化上了年纪的人.”把领带夹别牢......快脱出来了.” 杰西卡遵命别好领带夹,顺手摸了摸她那可爱的头发,又看了一下宝石镶面的小表.她的丈夫则仔细地打量着她,因为从某观点来看,漂亮的女人即使冷淡也是迷人的. ”好啦,我们很快就不用再忍受这种天气了,”他说,”只要两个星期就可以到达罗马.” 赫斯渥太太舒适地坐在角落里,微笑着.做一个有钱的年轻人的丈母娘真是好福气......她亲自调查过他的经济状况. ”你看船能准时开吗”杰西卡问.”如果天气老是这样的话,行吗” ”哦,能准时开的,”她丈夫回答.”天气无关紧要.” 沿着走道,走过来一个金发的银行家之子.他也是芝加哥人,他对这个傲慢的美人已经注意很久了.就是现在,他还在毫不犹豫地不时看看她,她也觉察到了.于是,她特意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把美丽的脸庞完全转开.这根本不是出于妇道人家的稳重,这样做只是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这时候,赫斯渥正站在离波威里街很近的一条小街上一幢肮脏的四层楼房前.那最初的淡黄色的粉刷,已经被烟熏和雨淋弄得面目全非.他混在一群人中间......早已是一大群,而且还在逐渐增多. 开始只来了两三个人,他们在关着的木门附近溜达,一边跺着脚取暖.他们戴着皱巴巴褪了色的圆顶礼帽.不合身的上衣,被融雪湿透,变得沉甸甸的,衣领都朝上翻起.裤子简直就像布袋子,裤脚已经磨破,在湿透的大鞋子上面甩来甩去.鞋帮已经穿坏,几乎是破烂不堪了.他们并不想就进去,只是懊丧地在旁边转悠,把两手深深地插在口袋里,斜眼看着人群和逐渐亮起的一盏盏路灯.随着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人数也在增加.其中既有胡子灰白.眼睛凹陷的老头,也有年纪较轻但病得瘦巴巴的人,还有一些中年人.个个都是骨瘦如柴.在这厚厚的人堆里,有一张脸苍白得像是流干了血的小牛肉.另一张脸红得如同红砖.有几个曲背的,瘦削的肩膀弯成了圆形.有几个装着假腿.还有几个身材单薄得衣服直在身上晃荡.这里看到的是大耳朵.肿鼻子.厚嘴唇,特别是充血的红眼睛.在这整个人群中,就没有一张正常.健康的面孔,没有一个直立.挺拔的身躯,没有一道坦率.坚定的目光. 风雪交加之下,他们相互挤在一起.那些露在上衣或衣袋外面的手腕都冻得发红.那些被各种像是帽子一样的东西半掩住的耳朵,看上去还是被冻僵和冻伤了.他们在雪中不停地换着脚支撑着身体的重量,一会儿这只脚,一会儿那只脚,几乎是在一齐摇摆着. 随着门口人群的扩大,传来一阵喃喃的话语声.这不是谈话,而是你一句我一句,泛泛地对任何人发表连续的评论.其中有咒骂,也有黑话. ”真见鬼,但愿他们能快一些.” ”看那个警察在望着这里.” ”也许天还不够冷吧!” ”我真希望我现在是在新新监狱里.” 这时,刮起了一阵更刺骨的寒风,他们靠得更拢了.这是一个慢慢挨近.换脚站立.你推我挤的人群.没有人发怒,没有人哀求,也没有人说恫吓的话.大家都沉闷地忍受着,没有打趣的话或者友谊的交流来减轻这种苦难. 一辆马车叮当驶过,车上斜倚着一个人.最靠近门口的人中有一个看见了. ”看那个坐车的家伙.” ”他可不觉得这么冷.” ”唷,唷,唷!”另一个大声喊着,马车早已走远,听不见了. 夜色渐浓.人行道上出现了一些下班赶回家去的人.工人和女店员快步走过.横穿市区的电车 第四十六章 我顺从了;轻轻咳了一下,叫唤那恶狗朱诺.第二次会面时,它总算赏脸,表示认我是熟人了,因为它摇起了尾巴来. ”好漂亮的狗!”我又开始说话,”您是不是不打算要这些小的呢,夫人” ”那些不是我的,”可爱可亲的女主人说道,比希刺克厉夫本人说话的腔调还要冷淡些. ”啊,您喜爱的是在这一堆里啦!”我转身指着一个看不清楚的靠垫上那一堆猫样的东西,接着说下去. ”谁会爱这些东西那才怪呢!”她轻蔑地说. 倒霉,原来那是一堆死兔子.我又轻咳了一声,向火炉凑近些,又评论了一通今晚天气不好的话. ”你本来就不该出来.”她说,站起来去拿壁炉台上的两个彩色茶叶罐. 她原先坐在被遮住光线的地方,现在我把她的全身和面貌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苗条,显然还没有过青春期.挺好看的体态,还有一张我这一辈子从未见过的绝妙的小脸蛋.五官端庄,非常漂亮.淡黄色的卷发,或者也许是金黄色的,松松地垂在她那细嫩的脖子上.至于眼睛,要是眼神能显得和善些,就会使人无法抗拒了.对我这容易动情的心来说倒是常事,因为它们所表现的只是在轻蔑与近乎绝望之间的一种情绪,而在那张脸上看到那样的眼神是特别不自然的. 她简直够不到茶叶罐.我动了一动,想帮她一下.她猛地转身对着我,像守财奴看见别人要帮他数他的金子一样. ”我不要你帮助,”她怒气冲冲地说,”我自己拿得到.” ”对不起!”我连忙回答. ”是请你来吃茶的吗”她问,拿一条围裙系在她那干净的黑衣服上,就那样站着,拿一匙茶叶正要往茶壶里放. ”我很想喝杯茶.”我回答. ”是请你来的吗”她又问. ”没有,”我说,勉强笑一笑,”您正好请我喝茶.” 她把茶叶丢回去,把匙带一起收起来,索性又坐在椅子上.她的前额蹙起,红红的下嘴唇撅起,像一个小孩要哭似的. 这时,那年轻人已在炉火前面,并穿着一件相当破旧的上衣,用眼角瞧着我,简直好像我们之间还存在着死仇似的.我开始怀疑一个仆人是否像他这个样子.他的衣着和言语都显得没有教养,完全没有在希刺克厉夫先生和他太太身上所能看到的那种优越感.他那厚厚的棕色卷发乱七八糟,他的胡子像只熊似的布满面颊,而他的手就像普通工人的手那样变成了褐色;可是,他的态度很随便,几乎有点傲慢,而且,一点没有家仆伺候女主人那谨慎殷勤的模样.既然无法拿出明白证明他的地位的证据,我认为最好还是不去注意他那古怪的举止.五分钟以后,希刺克厉夫进来了,多少算是把我从那不舒服的状况中解救出来了. ”您瞧,先生,说话算数,我是来啦!”我叫道,装着高兴的样子,”我担心要给这天气困住半个钟头呢,您能不能让我在这儿避一下” ”半个钟头”他说,抖落他衣服上的雪片,”我奇怪你为什么要选上这么个大雪天出来逛.你知道你是在冒着迷路和掉在沼泽地里的危险吗连熟悉这里荒野的人,也常会在这样的晚上迷路的.而且我可以告诉你,目前天气是不会有好转的.” ”或许我可以在您的仆人中找一位带路人吧,他可以在田庄住到明天早晨......您能给我一位吗” ”不,我不能.” ”啊呀!真的那我只得靠我自己的能耐啦.” ”哼!” ”你是不是该准备茶啦”穿着破衣服的人问,他恶狠狠的眼光从我身上转到那年轻的太太那边. ”请他喝吗”她问希刺克厉夫. ”准备好,行吗”这就是回答,他说得这样蛮横,竟把我吓了一跳.这句话的腔调露出他真正的坏性子.我再也不想称赞希刺克厉夫为一个绝妙的人了.茶预备好了以后,他就这样请我,”现在,先生,把你的椅子挪过来.”于是我们大家,包括那粗野的年轻人在内,都拉过椅子来围桌而坐.在我们品尝食物时,周围一片严峻的沉默. 我想,如果是我引起了这片乌云,那我就应该负责努力驱散它.他们不能每天都这么阴沉缄默地坐着吧,也不可能每天脸上都带着怒容吧,无论他们有多坏的脾气. ”奇怪的是,”我在喝完一杯茶,接过第二杯的当儿开始说,”奇怪的是习惯如何形成我们的兴趣和思想,很多人就不能想象.像您,希刺克厉夫先生,所过的这么一种与世完全隔绝的生活也会有幸福.可是我敢说,有您一家人围着您,还有您可爱的夫人作为您的家庭和您的心灵的主宰......” ”我可爱的夫人”他插嘴,恶魔似的讥笑在他的脸上闪现,”她在哪儿......我可爱的夫人” ”我的意思是说希刺克厉夫夫人,您的太太.” ”哦,是啦......啊!你是说甚至在她的*死了之后,她的灵魂还站在家神的位置上守护着呼啸山庄的产业.是不是这样” 我发觉我搞错了,就企图改正它.我本来应该看出双方的年龄相差太大,不像是夫妻.一个大概四十了,正是精力健壮的时期,男人在这时期很少会妄想女孩子们是由于爱情而嫁给他的.那种梦是留给我们到老年聊以的.另一个人呢,望上去却还不到十七岁. 于是一个念头在我心头一闪,”在我胳臂肘旁边的那个傻瓜,也许就是她的丈夫:用盆喝茶,用没洗过的手拿面包吃,希刺克厉夫少爷,当然是喽.这就是合理的结果:只因为她全然不知道天下还有更好的人,她就嫁给了那个乡下佬!真遗憾!我必须当心,我可别引起她悔恨她的选择.”最后的念头仿佛有些自负,其实倒也不是.我旁边的人在我看来近乎令人生厌.根据经验,我知道我多少还有点吸引力. ”希刺克厉夫太太是我的儿媳妇.”希刺克厉夫说,证实了我的猜测.他说着,掉过头以一种特别的眼光向她望着:一种憎恨的眼光,要不就是他脸上的肌肉生得极反常,不会像别人一样表现出他心灵的语言. ”啊,当然......我现在看出来啦.您才是这慈善的天仙的幸运的占有者哩.”我转过头来对我旁边那个人说. 比刚才更糟.这年轻人脸上通红,握紧拳头,几乎摆出想要动武的架势.可是他仿佛马上又镇定了,只冲着我咕噜了一句粗野的骂人的话,平息了这场风波,这句话,我假装没听见. ”你猜得不对,先生!”我的主人说,”我们两个都没那种福分占有你的好天仙,她的男人死啦.我说过她是我的儿媳妇,所以,她当然是嫁给我的儿子啦.” ”这位年轻人是......” ”当然不是我儿子!” 希刺克厉夫又微笑了,好像把那个粗人看成他的儿子,简直是把玩笑开得太莽撞了. ”我的姓名是哈里顿.恩萧,”另一个人吼着,”而且我,劝你尊敬它!” ”我没有表示不尊敬呀.”这是我的回答,心里暗笑他报出自己的姓名时的庄重模样. 他死死盯着我,盯得我都不愿意再回瞪他了,唯恐我会耐不住给他个耳光或是笑出声来.我开始感到在这个愉快的一家人中,我的确有些碍事.那种精神上的阴郁气氛不止是消减了,而且是压倒了我四周明亮的物质上的舒心.我决心在第三次敢于再来到这屋里时可要小心谨慎. 吃喝完毕我就走到一扇窗子前去看看天气,谁也没说句应酬话,黑夜提前降临,天空和群山混杂在一团寒冷的旋风和令人窒息的大雪中,使我不禁叫起来:”现在没有带路人,我恐怕不可能回家了.” ”道路已经被埋上了,就是还露出来,我也看不清往哪儿迈步了.” ”哈里顿,把那十几只羊赶到谷仓的走廊上去,要是把它们留在羊圈里一整夜就得给它们盖点东西,前面也要挡块木板.”希刺克厉夫说. ”我该怎么办呢”我又说,显得更焦急了. 没有人理睬我.我回头一看,只见约瑟夫给狗送进一桶粥,希刺克厉夫太太俯身向着火,烧着火柴玩,这堆火柴是她刚才把茶叶罐放回炉台时碰下来的.约瑟夫放下他的粥桶之后,找碴似地把这屋子打量一番,扯着沙哑的喉咙叫起来: ”我真奇怪别人都出去了,你怎么就能闲在那儿站着!可你就是没出息,说也没用......你一辈子也改不了,就等死后见魔鬼,跟你妈一样!” 我还以为这一番滔滔不绝的话是对我而发的.我大为愤怒,便向着这老流氓走去,打算把他踢出门外.但是,希刺克厉夫夫人的回答止住了我. ”你这胡说八道的假装正经的老东西!”她回答,”你提到魔鬼的名字时,你就不怕给活捉了去吗我警告你不要惹我,不然我就要特别请它把你勾去.站住!瞧瞧这儿,约瑟夫,”她接着说,并从” 第四十七章 当她把我领上楼时,劝我把蜡烛收起来,而且不要弄出声.因为她的主人对于她领我去住的那间卧房有一种古怪的看法,而且从来不愿意让任何人在那里睡.我问为什么,她回答说不知道.她在这里才住了一两年,并且他们又有这么多古怪事,她也就不去多问了. 我自己昏头昏脑,也管不了许多,插上了门,向四下里望,想找张床.全部家具只有一把椅子,一个衣橱,还有一个大橡木箱.顶边上挖了几个方洞,像是马车的窗子.我走近这个东西往里瞧,才看出是一种设计得非常方便的老式卧榻,完全可以省去家里每个人占一间屋的必要.事实上,它形成一个小小的套间.它里面的一个窗台刚好当张桌子使用.我推开嵌板的门,拿着蜡烛进去,把嵌板门又关上,觉得安安稳稳,躲开了希刺克厉夫以及其他人的戒备. 当我把蜡烛放在窗台上时发现在一个角落里有几本发霉了的书,窗台上的油漆面也被字迹划得乱七八糟.但是,那些字迹只是用各种字体写的一个名字,有大有小......凯瑟琳.恩萧,有的地方又改成凯瑟琳.希刺克厉夫,跟着又是凯瑟琳.林敦. 我无精打采地把头靠在窗子上,连续地拼着凯瑟琳.恩萧......希刺克厉夫......林敦,一直到我的眼睛闭上为止.可是还没过五分钟,一片亮得刺眼的白闪闪的字母在黑暗中闪现,就象鬼怪现身......空中充满了许多凯瑟琳.我跳起来,想驱散这突然冒出的名字,却发现我的烛芯靠在一本古老的书上,使那靠着的地方发出一种烤牛皮的味.我剪掉烛芯,灭了它,寒冷与持续的恶心,使我不舒服,便坐起来,将这本烤坏的书打开,放在膝上.那是一本圣经,印的是细长字体,有很浓的霉味.书前面的白纸上写着......”凯瑟琳.恩萧,她的书”,还注了一个日期,那是在二十来年以前了.我合上它,又拿起一本,又一本,直到我把它们全检查过一遍.凯瑟琳的藏书是经过选择的,而且这些书损坏的情况证明它们曾经被人一再地读过,虽然读得不完全得法,几乎没有一章躲过钢笔写的评论......至少,像是评论......凡是印刷者留下的每一块空白全给涂满了.有的是不连贯的句子,其他的是正规日记的形式,出于小孩子的那种字形未定的手笔,写得乱七八糟.在一张空余的书页上(也许一发现它还把它当作宝贝呢)我看见了我的朋友约瑟夫的一幅绝妙的漫画像,欣喜异常,......画得粗糙,可是有力.我对于这位素昧平生的凯瑟琳顿时发生兴趣,我便开始辨认她那已褪了色的难认的怪字了. ”倒霉的礼拜天!”底下一段这样开头,”但愿我父亲还能再回来.辛德雷是个可恶的代理人......他对希刺克厉夫的态度太凶.......希和我要反抗了......今天晚上我们要进行第一步. ”整天下大雨,我们不能到教堂去,因此,约瑟夫非要在阁楼里聚会不可.于是,正当辛德雷和他的妻子在楼下舒舒服服地烤火......随便做什么,我敢说他们一定不会读圣经,......而希刺克厉夫.我和那不幸的乡巴佬却责成拿着我们的祈祷书爬上楼.我们排成一排,坐在一口袋粮食上,又哼又哆嗦.希望约瑟夫也哆嗦,这样他为了他自己也会给我们少讲些了.妄想!做礼拜整整拖了三个钟头.可是,我的哥哥看见我们下楼的时候,居然还有脸喊叫,'什么,已经完啦,以前一到星期天晚上,还让我们玩玩,只要我们不太吵,现在我们只要偷偷笑一笑,就得罚站墙角啦! ”'你们忘记这儿有个主人啦,,这暴君说,'谁先惹我发脾气,我就把他毁掉!我坚决要求完全的肃静.啊,孩子!是你么弗兰西斯,亲爱的,你走过来时揪揪他的头发,我听见他捏手指头捏得响呢.,弗兰西斯痛快地揪揪他的头发,然后走过去坐在她丈夫的膝上.他们就在那儿,像两个小孩似的,整个钟点地又亲吻又胡说......那些愚蠢的甜言蜜语连我们都觉得羞耻.我们在柜子的圆拱里面尽量把自己弄得挺舒服.我刚把我们的餐巾结在一块,把它挂起来当作幕布,忽然,约瑟夫有事正从马房进来.他把我的成果扯下来,打我耳光,嘎嘎叫着: ”'主人才入土,安息日还没有过完,福音的声音还在你们耳朵里响,你们居然敢玩!你们好不羞耻!坏孩子,坐下来!只要你们肯看,有的是好书.坐下来!想想你们的灵魂吧!, ”说了这番话,他强迫我们坐好,使我们能从远处的炉火那边得来一丝暗光,好让我们看他塞给我们的那没用的经文.我受不了这个苦差事.我提起我这本脏书的书皮哗啦一下,使劲地把它扔到狗窝里去,诅咒说我恨善书.希刺克厉夫把他那本也扔到同一个地方.接着是一场大闹. ”'辛德雷少爷!,我们的牧师大叫,'少爷,快来呀!凯蒂小姐把《救世盔》的书封面撕下来啦,希刺克厉夫使劲踩《走向毁灭的广阔道路》的第一部分!你让他们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唉!换了老头子的话,可要好好地抽他们一顿......可他不在啦!, ”辛德雷从他的炉边天堂赶了来,抓住我们俩个,一个抓领子,一个抓胳膊,把我们都丢到了后厨房.约瑟夫断言,在那儿'老尼克,一定会把我们活捉的.受到如此帮助之后,我们便各自找个角落静等它降临.我从书架上伸手摸到了这本书和一瓶墨水,便把门推开一些,漏进点亮光,我就写字消遣了二十分钟.可是我的同伴不愿意,他建议我们可以披上挤牛奶女人的外套,到旷野上跑一跑.一个挺有意思的建议......那么,要是那个坏脾气的老头进来,他也会相信他的预言出现啦......在雨里我们也不会比在这里更湿更冷的.” 我猜想凯瑟琳实现了她的计划,因为下一句说的又是另一件事,她伤心起来了. ”我做梦都没想到辛德雷会让我这么哭!”她写着,”我头痛,痛得我不能睡在枕头上.可是我还是不能不哭.可怜的希刺克厉夫!辛德雷骂他是流氓,再也不许他跟我们一起坐,一起吃了.而且他说,不许他和我在一起玩,又吓唬说如果我们违抗命令,就要把他撵出去.还怪我们的父亲(他怎么敢呀)待希太宽厚了,还发誓说要把他降到应有的地位去.” 我对着这字迹模糊的书页开始打盹了,眼睛从手稿转到印刷的字上.我看见了一个红颜色的花字标题......”七十乘七,与第七十一的第一条.杰别斯.伯兰德罕牧师在吉默吞飕的教堂宣讲的一篇神学论文.”在我模模糊糊地绞尽脑汁猜想杰别斯.伯兰德罕牧师将怎么发挥他这个题目的时候,我却倒在床上睡着了.咳,这倒霉的茶和坏脾气的影响啊!还能有什么足以让我度过这么可怕的一夜呢自从我学会吃苦以来,我记不起哪一次能和这一夜相比. 我开始做梦,几乎在我还没忘记自己在哪里的时候就开始做了.好像是到早晨了,我往回家的路上走,约瑟夫带路.一路上,雪有好几码深.在我们挣扎着向前走的时候,我的同伴不停地责怪我,惹得我心烦.他骂我没带一根拐杖,告诉我不带拐杖就永远也进不了家,还得意地舞动着一根大头棍,我明白这就是所谓的拐杖了.当时我认为,需要这么一个武器才能进自己的家是荒谬的.接着一个新的念头一闪.我并不是去那儿,我们是在长途跋涉去听那有名的杰别斯.伯兰德罕讲”七十乘七”的经文,而不论约瑟夫,或者牧师,或是我要犯了这”第七十一的第一条”,就要被人当众揭发,而且被教会除名. 我们来到了教堂.我平日散步时真的走到过那儿两三回.它在两山之间的一个山谷里:一个高出地面的山谷靠近一片沼泽,据说那儿泥炭的湿气对摆放在那儿的几具死尸足以产生防腐作用.房顶至今还完好,但是这里教士的收入每年只有二十镑,外带一所有两间屋的房子,而且眼看恐怕就要决定只给一间了,所以没有一个教士愿意当牧羊人,特别是传说他的”羊群”宁可饿死他,也不愿从他们自己的口袋里多掏出一分钱来养活他.但是,在我的梦里,杰别斯有专心听讲的满教堂的人.他布道了......老天爷呀!什么样的一篇布道呀,共分四百九十节,每一节完全等于一篇普通的布道,每一节讨论一种罪过!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搜索出来这么多罪过.他对于讲解词句有他独到的方法,仿佛教友必然时时刻刻都犯不同的种种罪过.这些罪过的性质极其古怪:都是我以前从没想象过的一些古怪离奇的罪过. 啊,我是多么困啊!我是怎样地折腾,打呵欠,打盹,却又清醒过来!我是怎样掐着自己,扎着自己,揉眼睛,站起来,又坐下,而且用胳膊肘碰约瑟夫,要他告诉我他有没有讲完的时候.我是注定要 第四十八章 ”我也一样.”我回答,”我要在院子里走走,等到天亮我就走.你不必怕我再来打搅.我这想交友寻乐的毛病现在治好了,不管是在乡间或在城里,一个头脑清醒的人应该知道同自己作伴就足够了.” ”愉快地作伴!”希刺克厉夫咕噜着,”拿着蜡烛,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吧.我就来找你.不过,别到院子里去,狗都没拴住.大厅里......朱诺在那儿站岗,还有......不,你只能在楼梯和过道那儿溜达.你去吧!我过两分钟就来.” 我服从了,就离开了这间卧室.当时,我不知道那狭窄的小屋通到哪里,就只好还站在那儿,不料,却无意亲眼看见我的房东做出一种迷信的动作,这很奇怪,看来他不过是表面上有头脑罢了. 他上了床,扭开窗子,一面开窗,一面涌出压抑不住的热泪.”进来吧!进来吧!”他抽泣着.”凯蒂,来吧!啊,来呀......再来一次!啊!我的心爱的!这回听我的话吧,凯蒂,最后一次!”幽灵表现出幽灵素有的反复无常,它偏偏不来!只有风雪猛烈地急速吹过,甚至吹到我站的地方,而且吹灭了蜡烛. 这段发狂的话竟伴随着突然涌出的悲哀,我对他的怜悯之情甚至忽视了他举止的愚蠢.我避开了,一边由于自己听到了他这番话而暗自生气,一边又因自己诉说了我那荒唐的恶梦而焦躁不安,因为就是那梦产生了这种悲痛.至于为什么会产生,我就不懂了.我小心地下楼,到了后厨房,那儿有一星火苗,被拨拢在一起,我点着了蜡烛.没有一点动静,只有一只斑纹灰猫从灰烬里爬出来,怨声怨气地咪一声向我招呼. 两条长凳,摆成了半圆形,几乎把炉火围了起来.我躺在一条凳子上,老母猫跳上了另一条凳子.我们两个都在打盹,不料有人来捣乱,那就是约瑟夫放下的一个木梯,它经过一个活门直通阁楼里:我猜想这就是他上阁楼之路了.他对着我拨弄起来的火苗狠狠地望了一眼,把猫从它的高座上撵下来,自己安坐在空出的位子上,开始把烟叶填进三寸长的烟斗里.我在他的圣地出现,显然被他看作是羞于提及的莽撞事儿.他默默地把烟管递到嘴里,胳臂交叉着,喷云吐雾.我让他享受安逸,不去打搅他.他吸完最后一口,深深地吁出一口气,站起来,像走进来时那样庄严地又走出去了. 跟着有人踏着轻快的脚步进来了.现在,我张开口正要说早安,可又闭上了,敬礼未能完成,因为哈里顿.恩萧正在作他的早祷,也就是说他在屋角找一把铲子或是铁锹去铲除积雪时,他每碰到一样东西都要对它发出一串的谩骂.他张大鼻孔向凳子后面溜了一眼,认为对我用不着客气,就像对我那猫伴一样.看他作的准备,我猜他是允许我走了,我离开我的硬座,打算跟他走.他注意到这点,就用他的铲子头戳戳一扇黑门,无声地表示如果我要改变去处,就非走这儿不可. 那扇门通到大厅,女人们已经在这儿走动了:齐拉用一只巨大的风箱把火苗吹上烟囱;希刺克厉夫夫人,正跪在炉旁,借着火光读着一本书.她用手遮挡着火炉的热气,使它不伤她的眼睛,仿佛很专心地读着.只有在骂佣人不该把火星弄到她身上时,或者不时推开一只总是用鼻子向她脸上凑近的狗时才停止阅读.我很奇怪地看见希刺克厉夫也在那儿,他站在火边,背朝着我.由于他刚刚对可怜的齐拉发过一场脾气,她时不时地放下工作,拉起围裙角,发出了气愤的哼哼声. ”还有你,你这没出息的......”我进去时,他正转过身来对他的儿媳妇发作,并且在形容词后面加个无伤的词儿,如鸭呀,羊呀,可是往往什么也不加,只用一个”......”来表示了.”你又在那儿,搞你那些无聊的玩意啦!人家都能挣饭吃......你就只靠我!把你那废物丢开,找点事做!你老是在我眼前使我烦,你要得报应的......你听见没有,该死的小贱人!” ”我会把我的废物丢开,因为如果我拒绝,你还是可以强迫我丢开的.”那少妇回答,合上她的书,把它丢在一张椅子上.”可你就是咒掉了舌头,我也是除了我愿意干的事以外,别的什么我都不干!” 希刺克厉夫举起他的手,说话的人显然知道那只手的份量,便马上跳到一个较安全的远点的地方.我无心观赏一场猫和狗的打架,就轻快地走向前去,好像很想在炉边取暖,完全没理会这场中断了的争吵一般.双方都还有足够的礼貌,总算暂时停止了进一步的敌对行为.希刺克厉夫不知不觉地把拳头放在他的口袋中.希刺克厉夫夫人噘着嘴,坐到远远的一张椅子上,在我待在那儿的一段时间里,她果然依照她的话,扮演一座石像.我没有待多久.我谢绝与他们共进早餐.等到曙光初放,我就抓紧机会,逃到外面的自由的空气里,它现在已是清爽.宁静而又寒冷,像块无形的冰一样了. 当我还没有走到花园的尽头时,房东喊住了我,他要陪我走过旷野.亏得有他陪我,因为整个山脊仿佛是一片波涛滚滚的白色海洋.它的起伏却看不出地面的凸凹不平:至少,许多坑是被填平了;而且整个蜿蜒的丘陵......石矿的残迹......都从我昨天走过时在我心上所留下的印象上抹掉了.我曾注意到在路的一边,每隔六七码就有一排直立的石头,一直延续到荒原的尽头.这些石头都竖立着,涂上石灰,是为了在黑暗中标志方向的;也是为了在像现在这样一场大雪把两边的较坚实的小路弄得混淆不清时而设的.但是,除了零零落落看得见这儿那儿有个泥点以外,这些石头存在的痕迹全消失了.我以为我是正确地沿着蜿蜒的道路向前走时,同伴却时不时地需要警告我向左转或向右转. 我们很少交谈,他在画眉园林门口站住,说到这儿就不会走错了.我们的告别仅仅是匆忙一鞠躬,然后我就径向前去.相信我自己有能力,因为守门人的住处还没租出去.从大门到田庄是两英里,我相信我给走成四英里了......由于在树林里迷了路,又陷在雪坑里被雪埋到齐脖子......那种困难景况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领会得到.总之,不论我怎么样的乱闯,在我进家时,钟正敲十二下.这指从呼啸山庄顺着通常的道路回来,每一英里都花了整整一个小时. 出来欢迎我的是那坐在家里不动的管家和她的随从们.他们七嘴八舌地嚷着说她们都以为我是没指望的了,人人都估计我昨晚已死掉了.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出发去找我的尸体.现在她们既然看见我回来了,我就叫她们安静些,我也快要冻僵了.我吃力地上楼去,换上干衣服之后,踱来踱去走了三四十分钟才恢复元气.我又到我的书房里,虚弱得像一只小猫,几乎没法享受仆人为恢复精力而准备下的一炉旺火和热气腾腾的咖啡了. $$$$第四章 我们是些多么没用的三心二意的人啊!我本来下决心抛开所有世俗的来往.感谢福星高照,终于来到了一个几乎无法通行的地方......我,软弱的可怜虫,与消沉和孤独苦斗直到黄昏,最后还是不得不挂出降旗.在丁太太送晚饭来时,我装着打听关于我的住所必需的东西,请她坐下来守着我吃,真诚地希望她是一个地道的爱唠叨的人,希望她的话不是使我兴高采烈,就是催我入眠. ”你在此地住了好多年了吧”我开始说,”你不是说过有十六年了吗” ”十八年啦,先生.我是在女主人结婚时,就跟过来伺候她的.她死后,主人就把我留下来当他的管家了.” ”哦.” 接着一阵静默.我担心她不是一个爱唠叨的人,除非是关于她自己的事,而那些事又不能使我发生兴趣.但是,她沉思了一会,把手放在膝上,她那红红的脸上罩着一层沉思的云雾,突然失声叹道: ”啊,从那时起,世道可变得多厉害呀!” ”是的,”我说,”我估计你看过不少变化吧” ”我见过,也见过不少烦恼哩!”她说. ”啊,我要把谈话转到我房东家里来了!”我寻思着.”谈这题目倒不错!还有那个漂亮的小寡妇,我很想知道她的历史.她是本地人呢还是更可能的是一个外乡人因此这乖戾的本地居民就跟她合不来.”这样想着,我就问丁太太,为什么希刺克厉夫把画眉田庄出租,宁可住在一个地点与房屋都比这差得多的地方.”他难道还不富裕,不能把产业好好整顿一下吗”我问. ”富裕啊,先生!”她回答.”他有钱,谁都不知道他有多少钱,而且每年都增加.是啊,是啊,他富得足够让他住一所比这还好的房子.可他有点......吝啬.而且,假使他有意搬到画眉田庄的话,” 第四十九章 卫倾城期期艾艾地说:“就是……就是南巡……” 没等到她把话说完呢,皇帝已经笑着开口了,道:“朕正要等你今日来朕跟前当值,亲口告诉你呢,这一回南巡,司衣司随驾的宫女里面就有你。所以,今日当值了回去就把换洗衣裳收拾收拾吧,明日随着朕南巡。” “啊!”卫倾城惊讶出声,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跟着皇帝去南巡,而且她直觉南巡对自己来说恐怕不太妥当,她也不傻,自然想得到南巡的过程中,会跟皇帝朝夕相处,那样一来…… 她咬咬唇,就算重活一世后,皇帝已经有所改变,可她就是怕这是暂时的,以后皇帝还会恢复荒淫无道的样子,而自己要是心软答应跟了她,恐怕将来自己还是会落到凄凉的下场。倒不是怕再被虎吃,而是怕再被女皇厌弃,她无法再一次忍受那种心碎和伤痛。 “陛下,奴婢能不能不去,对了,奴婢的同伴儿杨大妞十分想去,可不可以让她顶替我的名额随着陛下去南巡?”卫倾城问皇帝。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皇帝几不可见的抽了抽嘴角,这南巡少谁也不能少小宫女啊。须知,这一次南巡多半的原因还不是为了她。 不过,卫倾城此时是微微低着头的,她看不到皇帝这样的小动作,所以皇帝很快敛了笑,板正了面孔说:“这可是崔尚宫定下来的人,朕也不能随意更改呀,不过,要是你愿意去的话,朕倒可以让林保去跟崔尚宫私下打个招呼,让她再把杨大妞给加上去,这样一来,南巡的路上你也有个伴儿说话了,你看如何?” 卫倾城低着头撇了撇嘴,心道,她还问我如何呢?明明就只有按照她说的做才行,好吧,既然能让杨大妞去,那自己也就舍命陪君子算了,少不得走一趟了。 她抬眸,看了眼板着面孔,正人君子摸样的皇帝,轻声道:“奴婢多谢陛下为奴婢考虑得如此周全。” “那你是答应了?”皇帝按捺住激动问。 先前一直没有告诉小宫女这个消息,皇帝是真怕她反对,然后顽固地坚持不去。到时候,说不定要强行绑着她去,因为这一趟南巡去巡视河工海防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她这个皇帝想要跟自己爱上的人一起朝夕相对,赏玩江南胜景,培养感情,想要小宫女也喜欢上自己,接受自己的情意。要是小宫女不愿意去,而非要动用强制手段绑着她去,肯定会闹得不愉快,小宫女在船上发脾气,不理会自己,那自己这个皇帝一定会觉得南巡毫无乐趣的。好在,小宫女先就提出来了要想让她那个同伴傻大妞去,这么一来,自己随便说个理由满足她的请求,她也没办法不去了。 其实,小宫女不提这个要求,皇帝也会上崔尚宫拟出的司衣司随驾人员的名单上添上杨大妞的,主要是想着杨大妞虽然人傻又贪吃,但是,跟小宫女还能说得上话。自己虽然想时时刻刻跟小宫女腻在一起,但是这会儿小宫女不是没有喜欢上自己吗,就暂时让傻大妞陪着她打发时间吧。等到自己赢得美人心,杨大妞自然靠边站了。 卫倾城点点头:“奴婢愿意……” 这真是违心之言啊,但是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卫倾城觉得自己对未来已经不敢去规划了,走一步看一步就是她唯一能做的。 皇帝说了声:“很好,那你回去告诉杨大妞吧,你们今日收拾收拾,明儿李司衣会来带你们走。” 卫倾城看皇帝一眼,见她脸色如常,但眼里明显有笑意,莫名觉得自己这是自己个儿踩到坑里去了? —— 回到鸾仪卫的住处,卫倾城语气平淡地告诉杨大妞,明日皇帝南巡,她和自己都要随驾。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杨大妞一听就高兴地蹦起来了。 “没听错。” “太好了!倾城,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要是将来出宫我成了亲,有了孩子,让他们认你做干妈行不?” 这算是什么样的感谢?卫倾城被杨大妞的话逗笑了,不过,她明白杨大妞的意思,她要让她的孩子们跟自己亲,这种感谢比什么吃的,银子来说,带着更深的情感。 自己要是留在宫里,注定一辈子是没有孩子的,而杨大妞出宫嫁了人生了孩子,认自己做干妈其实也挺好的。 “好吧,我接受。”她淡淡笑道。 杨大妞蹦过去,搂住卫倾城的脖子,在她脸上狠狠吧唧了一口,哈哈大笑道:“太感谢了!” 卫倾城o(╯□╰)o,口水那么多…… 她狠狠擦了下脸上的杨大妞吧唧一口留下的口水,推开杨大妞,非常不习惯这样的亲密。 那边厢,皇帝要出宫南巡了,需要去跟皇太后辞行,一起吃个饭。然后还要去一趟景福宫,见皇夫,再叫上孩子们一起吃个饭。所以,这午膳和晚膳就分别这样交待了。 午膳是跟皇太后一起吃的,皇太后切切地叮嘱她,出行在外,要注意安全。 皇帝就说:“有那么多御前侍卫,锦衣卫随驾,儿臣安全得很。” 皇太后摇摇头:“不尽然,此去江南路途遥远,疏忽不得。还有,坐车坐船,上上下下也要仔细。” 皇帝笑:“儿臣多大了,母后还操心这些。” 皇太后:“你多大也是我女儿,即便五十了,我这当娘的还是要操心你。再说了,你可是皇帝,你的安危跟我这当娘的过得好不好息息相关。” “儿臣记住了。”皇帝敛了笑,低下头诚恳道,她觉得母后说得不错。 皇太后咳嗽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在外不要贪花好色,外头的那些女人不干净。” 这话让皇帝一愣,忙分辩:“儿臣此一去可是去巡视河工海防的,怎么会做那种事情?” 皇太后睨了皇帝一眼,说:“知子莫若母,您的小心思别想瞒过母后,据我所知,这一趟你连后宫里头的一个贵人都没有带,去南巡三四个月,你受得了?” “咳咳咳……”皇帝也轻咳了几声,掩饰她的尴尬,“多谢母后关心,儿臣最近操心国事,在那上头淡了许多。” 这似乎算是个理由? 皇太后想起来她得到的消息,就是皇帝最近这一个月多没有召幸过女宠,而且非常勤政,这个月上朝的日子都超过了二十日,这可是比最近两三年来加起来的日子都更多。对于因为勤政操心国事,在对床笫之事兴趣变淡这一点儿,皇太后觉得也有可能。 于是她抿了抿唇说:“那皇帝也不要太过辛苦了,依我说,就挑几个后宫里的贵人带上吧,趁着巡游江南,好好纾解纾解。” “儿臣知道了。”皇帝对于母后如此关心自己,当然是不能拒绝,只能打马虎眼儿,说她知道了。知道了,但不一定照办,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况且,明日就要走了,皇太后即便知道她没带走后宫里的任何一个贵人,也没办法把她追回来,让带走她们了。 皇太后点点头,继续跟皇帝一起用膳,吃完午膳,母女两人吃了会儿茶说了会儿闲话,皇帝伺候着母后去午睡,她则是出来摆驾回了乾清宫。 把林保叫来,又跟他说了些关于如何建立新衙门西厂的事情,到下晌就去了皇夫李子琰所在的景福宫。 女皇到的时候,一双儿女早已经在景福宫候着了。见到她来,李子琰就带着他们上前来向女皇行礼问安。 “母皇,明日您就要走了,女儿舍不得您走……”安国公主纪凤芷一请安完毕,立即就蹦上去牵着女皇的手道。 女皇摸一摸女儿的头,笑着说:“凤芷太小了,否则朕也会带你去,这样吧,朕叫你皇兄给你带许多江南的别致的玩意儿回来给你玩可好?” “皇兄早就这么说过了。哼!” “哦……那,朕亲自去挑选些好东西给凤芷带回来如何?” “好吧,那么母皇带的东西一定不要跟皇兄一样。” “一定。” 女皇安抚完撒娇的女儿便去南窗下的炕上坐下来,李子琰立在一旁,吩咐伺候的太监上茶。 “子琰,你坐下吧,陪朕下一下棋,反正到晚膳还有会儿。” “是,陛下。” 李子琰在女皇对面的炕上坐下的时候,心里有些小欢喜,因为这算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最近五六年,自从女皇开始宠幸那些男宠和女宠后,到了景福宫来从来都是坐一会儿就走,根本不会跟他对坐下棋。 两人成亲这么多年,也只有刚成亲的那几年,女皇跟他对坐下过棋。 说起来,女皇的棋艺不差,跟他相当,算是棋逢对手,两人对弈也是件趣事。 安国公主和皇太子见母皇和父亲要下棋,就分别站到了两人身边,看两人下棋。皇太子还好,看棋安安静静地不言语,安国公主人小,又不太懂,就老是在一边说啊说的。最后,其兄看不下去了,直接把她给拉走了,说两人一起去外面跟小雪儿完,不要再打扰母皇和父亲下棋。 “去吧,小林子抱了小雪儿来,凤芷和恩成出去玩吧,让朕和你们父亲下完这局棋。” 女皇和声对一双儿女道。 第五十章 皇太子带着安国公主出去后,女皇又落下了几子后就开始说话了:“子琰,你有没有想过出宫居住?” 李子琰一愣,不解地看向女皇。 女皇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李子琰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样,继续说:“这些年来,朕觉着因为你皇夫的身份桎梏了你,你既不能做官,也不能逍遥自在地活着,朕实在觉着亏欠你颇多。而朕觉着你跟朕也不能回到刚成亲那几年了。与其朕收许多男宠和女宠戳在你眼里,朕想你还不如出宫去住。当然,你可以经常回宫来看望下恩成和凤芷,你意下如何?” “这……”李子琰手里攥着棋子,低下了头,心绪起伏得厉害。 其实他很明白女皇的意思,那就是女皇对他的感情已经淡了,这从这几年来甚少来到景福宫就可以看出来。犹记得当年,先帝下旨让他尚主时,他爹爹就说这对李家来说是一场祸事,真后悔自己的儿子去考了进士,并且得中状元郎,宁愿他生得蠢些笨些都好。 可当时的他在金殿上见到女皇的一刹那,就钟情于她了。 于是他对父亲说,成为女皇的皇夫也没什么不好,顶多就是不做官了,其实人生一世,齐了家对他来说已经足够。至于治国嘛,女皇比他更能干,由她去做不是更好吗? 他爹爹当时听了他的话,直骂他是傻子,说真要成了女皇的皇夫后,不一定有他想得那么好,因为他的妻子是皇帝,不是平常的女子,做女皇的丈夫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 、 不过,他爹爹抱怨归抱怨,最后还是乖乖地让他成为了女皇的皇夫。 刚成亲那几年,女皇对他不错,他也认为爹爹说得那些太武断,不过,在女皇生了第二个孩子,而先皇也驾崩之后,女皇就变了,对他日渐冷淡,最后还大收男宠女宠,丝毫不顾忌他这个皇夫的感受。 他不快是不快,但是他也知道他想要女皇这个妻子忠于他一人想法是多么幼稚和可笑。那个时候,他想起了他爹爹曾经说过的话,开始有一丝后悔了,他想,当时要是他抗旨不愿意成为女皇的皇夫,先帝顶多不让他在朝为官,也不会要他的脑袋。甚至牵连到他爹做不成国子监祭酒,那回老家就是,做个富足的乡绅还是可以的。 不过,谁叫他对女皇一见钟情了呢,这是命中的劫数,逃不掉的。 成为女皇的皇夫,他这个男人就必须对女皇忠诚,而女皇呢,尽管是女人,但她是皇帝,当然可以享有宠幸许多人的权利。这必然使得他这个男人难堪不快,但又必须接受。所以,这些年来他都在不断地说服自己要接受女皇做的那些收男宠和女宠的事情。到最后,他不介意了,接受了女皇所做的一切,绝对不会在女皇跟他同床时膈应女皇的这具身体不贞。只可惜,他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女皇却再也没有跟他同床过。 他也是正常的男人,这些年来被女皇禁锢在景福宫,没有女皇相伴,他非常寂寞和难捱。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过来的。 每当他的家人进宫来探望他的时候,他还要强颜欢笑应付他们。 自从成为女皇的皇夫入住景福宫,他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自己的家,女皇也没有下旨让他省亲过,他曾经有多么想回家,再在他的书房里看窗外的榆钱树在春天长出翠绿的榆钱,吃一碗母亲做的冷浇面,还有跟父亲在他的充满墨香的书房里下棋聊天。可是,他知道这些都是已经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成为女皇的皇夫,并且跟她生儿育女,他就被钉死在这皇宫里。 当女皇说出他可以出宫的话时,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是在做梦,但仔细听清楚之后,他知道这不是做梦。有一瞬间他是极端高兴的,不过,很快他就又难过了,并且非常吃惊。 吃惊于这几年越来越冷酷的女皇变得通情达理起来,她竟然主动提出让他出宫去住,他当然想很快答应她。只不过,他也想到这应该是女皇彻底厌弃他了,所以才有这样的不符合规矩的提议。本来,他作为女皇的皇夫,就算女皇不喜欢他,厌弃他了,他死也该死在宫里,不能出宫的。就像是大夏前面的那些帝王们的皇后和妃嫔们进了宫就没有出宫回家的理,作为皇帝的女人,她们被厌弃打入冷宫后,也是死也要死在宫里的。 这会儿他虽然是皇夫,当作为皇帝的丈夫,似乎也该遵循这样的规矩。 “陛下,难不成您不怕朝臣们会上折子抨击您让微臣出宫回家去是违反祖宗规矩的?”李子琰担心地问女皇。 女皇的手指在几案上轻轻敲着,轻松地说:“这个不用你来担心,朕既然能向你提出来,自然是不怕那些御史们的折子。只是,朕有一条要你必须遵守,那就是你虽然出宫居住,但是要由朕指派的太监服侍你……” 李子琰明白,所谓的服侍不过是监管罢了,就像是在景福宫里一样,到时候只不过换个地方,变成家里。但即便这样,李子琰也觉得能够跟日渐年迈的父母相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反正,他早已经被皇帝厌弃了,现在只不过是厌弃的更彻底而已。 于是,便见他随后苦笑道:“那微臣多谢陛下隆恩。” 女皇嗯一声,落下一子,再指一指棋盘:“子琰,该你落子了。” 对于如何处置李子琰,这是女皇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让李子琰时不时可以出宫回家去住,这算是她最大的让步了,而且她还会让林保派太监监管李子琰,让他即便出宫也不能够做些出格的事情。比如说跟其她的女人发生关系,这是女皇绝对不能容忍的,她觉得自己对李子琰已经足够好了。按理说,李子琰就算自己冷淡他,他死也该死在宫里的,至于顾忌到李子琰享受不到女人,这是女皇想一想就觉得可笑的地方。试问,大夏的先皇们谁可以容忍自己的嫔妃给自己戴绿帽子,还有自己占有过的女人跟其他人发生关系?李子琰就算是男人,但他是皇夫,而自己是皇帝,他当然要对自己绝对忠诚,生是自己的人,死是自己的鬼。不然,她这个皇帝岂不是要被所有的天下人笑话? 下了一局棋后,就到了晚膳时间,女皇和皇夫,还有皇太子以及安国公主,一家人在一起安静地用完晚膳,女皇又交代了几句话,就摆驾回了乾清宫。 次日,女皇带着庞大的随行队伍出宫,先是坐着玉辇到达京东的大通桥,接着就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御船,沿着运河南下。 南巡的第一站是山东临清。 卫倾城跟杨大妞作为司衣司随驾的宫女,被皇帝安排到了第一艘船上,跟她同船。第二艘船上是太子纪恩成,第三艘船上是乐平长公主,至于司礼监掌印孙元杰则是坐在第四艘船上,还有些随行的官员,锦衣卫,太监等人则是坐在后面的船只上。在运河两岸的陆路上,沿河都有大批骑马的锦衣卫护驾。 四月初的天气十分晴好,女皇坐在船首金顶龙亭的一把金丝楠木的宝座上,身边由小林子伺候着,一边喝茶一边吹着清爽的河风,欣赏河两岸的风景,不时和站在另一边的卫倾城说话。 一到了御船上,女皇就自在了,她只安排了包括了小林子在内的少数几个太监伺候她,剩下的是一些锦衣卫的侍卫给安排在船尾护卫,最后她只叫上了卫倾城跟杨大妞两个宫女跟她同船。其她的那些伺候她的宫女们都在后面的大船上呢,只有女皇需要她们一些人来服侍的时候才会让小林子去传旨,让她们坐了小船过来。 所以,这艘皇帝坐的御船前面非常的安静,这会儿就只有三个人,那就是女皇,小林子,还有卫倾城。杨大妞跟几个太监也在御船后舱候着,皇帝吩咐他们上前来服侍他们才会上来。 而从船尾到船头有好几十米远,女皇在前面跟卫倾城说话他们也听不到。 运河两岸的杨柳成行,被暮春的风一吹,吹起漫天柳絮,飘飘荡荡直往御船上扑来。本来金顶龙亭四面的湘妃竹帘是卷起的,那些柳絮太多,沾得女皇的龙袍上到处都是,有一些则是落到了她端着的云龙纹的茶盅内。 小林子见状,就在一边建议道:“万岁爷,奴才把竹帘子都放下来吧,再替万岁爷换一盏茶。” 女皇道好。 小林子就上前去将金顶龙亭三面的湘妃竹帘给放下,这下子那些薄云一样的柳絮就扑到了竹帘子上,进不来了,只不过,放下竹帘后,皇帝的视线也被遮挡了,看不太清楚外面的景物了,这让皇帝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她想着这才开始南巡,才第一日,以后有的是机会看两岸风景,用不着着急。 在观看两岸的美景时,她的眼角余光也不时悄悄地瞄一瞄站在身边的小宫女,见她一开始似乎有些表情板正,后面却是放松了,望着沿河的风景,脸上也露出了些微的笑。这让女皇觉得舒心,心想,自己这主意果然不错,看来出来南巡是对了!在这样轻松惬意的环境中,小宫女一定会慢慢地向自己敞开心扉吧? 第五十一章 卫倾城手里拿着一把软毛刷子轻轻地替女皇刷着龙袍,将龙袍上沾着的那些柳絮给刷下来,团在一起,最后扔掉。 女皇呢站直了,看着小宫女躬着身子在那里忙活,她觉得被小宫女如此服侍着简直比看沿河的风景还让她感觉惬意。 等到小宫女忙活完了,女皇想了想回舱房了,御船的舱房都是按照女皇的乾清宫东西暖阁的样式建造的,只是比较小一些而已。 她回舱房,不忘招呼卫倾城跟上。 卫倾城顺从地跟在后面进了女皇所在的那间按照西暖阁改造的舱房,小林子捧着茶盘进来将一盅重新沏的六安茶放在皇帝坐着的临窗下紫檀罗汉床的紫檀小几上。皇帝命又小林子重新去煮一壶梅桂泼卤瓜仁泡茶进来,再拿两个茶盅,另外上些果仁果脯之类的吃食来。 “是,万岁爷!”小林子干脆地答应了,退下去的时候不由得溜了在皇帝身边站着的卫倾城一眼,他很明白这是万岁爷要招待那个清丽的小宫女喝茶吃东西呢。在顶替师傅林保的这近身伺候万岁爷的差事之前,他师傅可说了,这位叫卫倾城的小宫女可是万岁爷心尖上的人,别看她现如今还是个宫女,可以后定然是冠宠六宫的贵人,必须要好生伺候着。 当时他听了师傅的话,还半信半疑呢,觉得万岁爷心尖上的人长得也不算国色天香啊,只不过是有点儿清丽而已,据他所知道的,就是那个万岁爷的比较宠爱的女宠宝珠容貌也比卫倾城漂亮,但师傅居然说这个才是万岁爷心尖上的人,他实在是弄不明白。 不过,这次万岁爷南巡出宫,竟然一个后宫里的贵人都没带,可却是带上了卫倾城,并且一上了御船,就让她一个人在跟前伺候着。方才他可瞧见了,万岁爷坐在船头看沿岸风景的时候,那眼角余光可是不断在往卫倾城身瞄,可见是真正上心她。末了,又是叫卫倾城拿把软毛刷子替她刷粘在身上的柳絮,就在卫倾城忙活的时候,万岁爷不错眼地瞧她,唇边含着笑,别提多惬意了,这些还真印证了师傅说得话,卫倾城的确是万岁爷心尖上的人啊。 于是,小林子立即对卫倾城恭敬起来,偶尔搭上句话满脸都是笑。 这会儿女皇吩咐他去端茶端吃食上来招待卫倾城,他立即麻溜地去了。 女皇等到小林子出去了,这才温声对卫倾城说:“丫头,朕心疼你一直站着,又替朕沾那些柳絮,所以进舱房来,一会儿小林子端了茶和吃食进来,你也坐下吧,陪朕一边说话,一边吃点儿东西可好?” “奴婢……奴婢多谢陛下如此体贴,只是奴婢身份卑微,不值得陛下如此对待……”卫倾城低头道,她说得是真话,跟女皇一起坐着喝茶说话,按照她现在的身份的确是僭越了。 “朕说你可以坐,就可以坐,还有你跟朕私下一起的时候,不要一口一个奴婢,朕不喜欢听。” “……”卫倾城抬起头,不解地看向皇帝,“那奴……” “不是说不要自称奴婢了吗?” “……” 女皇看着小宫女依旧发懵的样子,便告诉她:“以后在朕跟前,朕特许你说‘我’字或者以‘倾城’自称。” “……好吧……”卫倾城点点头,在这种小事情上头,她就顺从女皇好了,只不过她怕说顺口了,以后在外人跟前也那么说的话,就是对女皇大不敬了。 女皇见卫倾城答应了,脸上有了笑意,接着说起了这一趟去南巡要经过哪些地方,还有那些地方又会有什么样的漂亮的风景,以及沿途接驾的地方又会呈上什么样的地方美食,然后让卫倾城一起品尝,并且记下最爱吃什么,回京以后让御厨做等等的话。 卫倾城当然心向往之,但又觉得女皇对她这样好,让她越来越有压力。 就在女皇说话间,小林子又端着茶盘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捧着朱漆描金花鸟纹攒盒的小太监。 将那壶梅桂泼卤瓜仁泡茶放到紫檀小几上,又将两个黄地堆花绿龙纹的茶盅放下,接着一挥手让身后的小太监把那个朱漆描金花鸟纹攒盒捧上来,恭恭敬敬地放到了紫檀小几中间,接着小太监揭开攒盒的盖子,最后拿着这盖子跟小林子一起恭敬地退出去,再随手将舱门关上。 “丫头,坐下吧。”女皇指了指铺着明黄色龙纹的锦垫的紫檀罗汉床的另一边,并且加了一句,“就像在自己个儿家里一样坐着。” “哦。”卫倾城有些拘谨地按照女皇的吩咐坐了下去,不是侧坐,是满坐。 女皇接着笑眯眯地拿起黄地云龙纹的茶壶给卫倾城面前摆着的茶盅里倒了一盏梅桂泼卤瓜仁泡茶,接着又叫卫倾城吃茶。 这种梅桂泼卤瓜仁泡茶,是在煮沸的茶里面加了玫瑰酱和桂花酱以及瓜子仁,口味比较香甜,乃是宫外的百姓们比较喜欢的一种茶。这种茶最受女人们喜欢,女皇知道自己的那些女宠们有许多从民间来的大多数都喜欢这么吃茶,所以猜测卫倾城大概也是喜欢这样吃茶的。这种茶和女皇以及女皇的臣子们以及一些文人雅士吃的茶是不一样的,他们比较喜欢冲泡茶,就跟后世的吃茶方法一样,喜欢茶叶里面本来的那些苦涩的茶味儿,也就是说他们是吃清茶的,跟外头那些小民百姓吃的茶不一样。并且他们认为,外头小民百姓的吃茶法掩盖了茶叶真正的味道,反而不美。 不得不说女皇真得猜到了小宫女的喜好,卫倾城的确是不习惯喝女皇喝得那种清茶,尽管那茶是天底下最好的贡茶,可她就是喝不来,她喜欢喝的就是外头小民百姓们喝的那些加了各种酱,咸樱桃,瓜子仁,花瓣之类的茶,其实那样的茶叫粥比较合适。因为茶叶会被制成茶粉儿,在水里煮了,加上各样的花瓣果仁之类的制成茶汤,这种茶汤有点儿像粥,吃一碗肚子里会有饱的感觉。以前没进宫之前,卫倾城家里常常吃这种类似于粥的茶汤,就着几个饼子馒头之类的当早饭吃。并且这样的茶汤也不都是甜的,还有咸味儿的,就像后世的胡辣汤。配着饼子馒头吃再合适不过。 只不过卫倾城在外面吃的那些茶不能够跟女皇让小林子煮的这梅桂泼卤瓜仁泡茶相比,主要是皇宫里准备的煮茶的料,不管是各种花瓣制造的酱也好,还是各种果仁瓜子仁也好,都是最好的,吃起来的口味儿比外面当然会强多了。 就像女皇这会儿给卫倾城倒的茶,才一从茶壶倒进茶盅里,一股子馥郁的甜香味儿就扑进了卫倾城的鼻子中,让她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动了起来。这让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心情还是愉悦的,唇角不免上翘。 “哈哈哈哈!”坐在卫倾城对面的女皇见状不由得高兴地笑出了声,接着连连招呼她:“丫头,趁热吃,香!” 卫倾城抿抿唇,看看对面坐着手拿执壶的人,眉眼飞扬,窗外春光倾泻在她侧脸,无比生动,让人被她的情绪感染,心里一下子敞亮起来。 她注意到女皇手拿执壶的手背,那八个浅淡的牙印儿,想起来直到上了御船,进了船舱,女皇才将那张裹住手的帕子解开放到一边儿,心里说不上为什么泛起淡淡的感动。 其实,自从重生之后,女皇对她真得非常好,而她自己觉得要说感谢女皇的地方越来越多,这样下去,她肯定是无法还清所欠的情了吧,这也是她暗自觉得她无法如同杨大妞以后将来能够出宫的原因。 前世今生都和眼前这个人牵扯不清,刚刚进宫之时,她还想着要逃离,结果呢,她发现命中注定一样逃不了。 但又无法心甘情愿地享受女皇对自己的好,总会有忐忑。 就像是一只脚踏入沼泽的人,一只脚落下去了,接着是另一只脚,最后是整个身体,等待她的将会是另一场灭顶之灾? 她有时候也想,干脆就向命运投降好了,总好过自己如此纠结,既然无法掌握命运,便顺其自然好了。 “呼……”卫倾城轻轻吁出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摇掉了那些纷乱的想法,然后端起了那盅女皇给自己倒的梅桂泼卤瓜仁泡茶,轻轻啜饮了一口,馥郁的香甜味儿在口中蔓延过来,让她一下子感到了极大的满足,粉唇上翘的弧度更大。 坐在对面的女皇见到白而耀眼的春阳从窗外倾泻而入,打在小宫女侧脸,让她的乌发,让她的眉睫都在闪闪发光,整个人似乎融在了春光里,说不出的清新美好,她不禁心跳如雷,似乎自己也整个融入了春光里,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那一团白色的光里飘飘荡荡,想永远沉溺在其中。 第五十二章 一连行船好几天后,到达了临清,傍晚的时候,御船停泊到岸边,临清当地的地方官员早就准备好了迎接皇帝一行人,以及安排他们的食宿。 到达临清后的晚膳,是由皇太子和乐平长公主陪着皇帝用的,边上伺候的是小林子以及其他一些太监和尚食局的宫女们。 皇帝一早就吩咐了小林子,让他叫当地官员准备一些食盒,将当地特产做成的食品装在里面。小林子麻溜去照办了。这是因为皇帝曾经对卫倾城说过,要和她一起品尝各地的美食的,只是这会儿卫倾城也不是女皇的女宠,没有名分,不好带着她在众人面前一起用膳。所以,她让小林子去把那些当地为了迎接她做的美食挑选一些用食盒装起来,等到晚上,小宫女到她跟前来伺候时再给她吃。 吃完晚膳,当地官员恭请皇帝去驻跸之地歇息,这时候卫倾城和杨大妞等司衣司的宫女才进去伺候皇帝沐浴更衣。 本来皇帝有专门的宫女伺候她沐浴,但她这一趟出来都没多带人,所以这活儿就落到了卫倾城等几个司衣司的宫女身上,只不过到最后,伺候皇帝沐浴这一环节,皇帝却只是留了卫倾城一人在身边。 这是卫倾城重生后第一次见到皇帝不着一缕的身体,前世,她迷恋这具身体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一世嘛,她却觉得手足无措。 本来以为再也不会对女皇的身体有任何感觉,但是现实是,在雾气氤氲的浴桶中坐着的皇帝,叫卫倾城过去给她搓洗身体时,她的眼睛无法不看皇帝的身体,看到之后心也砰砰乱跳。手触碰到皇帝的肌肤时,心跳得更加厉害。 皇帝看起来倒是淡定得很,可是谁知道她的心里又是什么样的滋味儿呢,不过,等到她洗浴完出了浴桶之后,卫倾城替她穿上寝袍之时,看到了皇帝原本那张白皙的丽颜竟然如同煮熟的大虾那么红。于是猜测这沐浴的水是不是太烫了,所以皇帝是给热得脸红成这样? 于此相对应的是,皇帝看到小宫女的脸也非常红,当然她不觉得小宫女是热的,而是她意料中那样见到自己不着一缕的身体羞的。 若是这样的话,皇帝可就放心了。这也是她早就想好的试探之一。 因为她想知道小宫女对自己这具女人的身体到底有感觉没有? 尽管答应过小宫女,在没有得到她同意前,绝对不会碰她,可是,这不代表她这个女皇就不能用自己的身体去诱惑她啊。 要是小宫女见到了自己不着一缕的身体有所触动的话,那么她就可以做一些诱惑她的事情了。那样一来,小宫女若是把持不住,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提前一亲芳泽呢? 女皇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用自己的美色引诱谁的事情呢,可现在她却对卫倾城用上了,还做得那样坦然,这让她自己都觉得惊奇并且忐忑。若是她使用了美□□惑卫倾城,可人家却毫无所动,那么她这样子是不是很丢脸。只不过,和能尽早得到卫倾城的诱惑想比,在卫倾城面前丢脸女皇也不在乎了。 之前在宫里,因为有专门的伺候她沐浴的宫女,她倒不好让卫倾城连那份儿差也顶替了。可如今南巡出行,她没有带上那些人,那么诸如近身伺候她沐浴穿衣这样的活儿当然就落到了卫倾城和杨大妞这些随行的司衣司宫女的头上。本来这些活儿还需要专门学一学才能上手的,但是皇帝不讲究也不挑剔,卫倾城只需要按照一般给自己洗浴的方式用到皇帝身上就行了。 只不过,卫倾城对于给皇帝洗浴也是一下子就上手了,简直出乎皇帝的预料,本来以为她会完全做不来的。没想到她一开始犹犹豫豫羞涩的样子,最后一拿起毛巾给自己洗浴时却好像是做惯了这种活儿的那几个宫女一样。 皇帝好奇得很,当时就想问的,但是当时净室内的气氛有点儿诡异的安静,她怕自己一开口会打破这种安静,想一想,最后还是忍了。而且,她还被眼前拿着毛巾替她洗浴的小宫女红着脸忙活着的样子给吸引了,她看到小宫女替自己洗着胸前时,那手一碰到自己胸口双峰,明显地抖了一下子…… 对于自己的身体,女皇一向自信得很,她一直认为若论美貌和身材,这后宫里的女宠们要胜过她的寥寥无几。其实,有时候她会想,像宝珠那样的女宠们在被自己临幸的时候,她们似乎也在享受自己的身体? 这样乱想的结果就是她泡在温热水里的身体热得厉害,一个多月禁欲的日子,让她的*很容易就被一些绮丽的回忆里的场面给撩拨起来,身体里的那股热不断翻涌。 “哗啦”一声,她从浴桶里站了起来,道:“朕不洗了。” 卫倾城正站在女皇身前,替她擦洗着胸前呢,她这么突然一站,胸口意外碰到了卫倾城的脸,卫倾城惊得心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小小的发出一声惊讶之声后,卫倾城有些嗔怪地看了女皇一眼,女皇见了,只得弱弱地解释:“朕觉着热,所以不想洗了……” 再次把皇帝的身体给看光了,跟前世皇帝的身体留在她记忆里的画面重合,而且是那些绮丽的画面重合,要说卫倾城不触动是不可能的。她也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发热,这种发热的感觉她当然是明白因何而起,一下子不由得慌了红了脸。 所以,皇帝出浴时,两个人落在对方眼里的都是一张大红脸,可自己却不自知。 卫倾城拿着一块大毛巾替女皇擦拭身体,尽管隔着毛巾,眼睛也尽量不往女皇身上看,只不过,透过毛巾,她的手还是将女皇身体的曲线给描绘了一遍。女皇有一副好身材,该瘦的地方瘦,绝对没有一丝赘肉,她都生了两个孩子了,可身材却并没有因为生了孩子而走形。可能这和她的两个孩子都是非常年轻的时候生下来的有关,再加上她也不是个只喜欢呆在宫里的皇帝,一年四季,女皇都会去皇家的围场行猎。平常锻炼得好,产后又有专门的人负责女皇身材的恢复,所以她的身体结实,身材适中。当然,女皇身体该有肉的地方也很饱满而富于弹性。她的身体没有少女的青涩,和卫倾城大不一样,带有更多的女人的性感和魅惑。这也是前世,作为少女的卫倾城如此迷恋女皇的原因之一。不同的人总是更容易被对方吸引的,不管是容貌还是性格也好,女皇强势霸道,卫倾城温柔乖顺,两个人的身体也完全不同,这种对彼此的吸引力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都同样存在。 满意地看到小宫女对自己的身体有触动,女皇心中暗自欣喜。待到卫倾城替自己穿好寝袍,她伸出手去拉她的手,放柔了声音道:“走,随朕去吃点儿夜宵,沐浴完了有点儿饿,想必你也饿了。” 卫倾城这一次说不上来为什么没有把手从女皇的手里挣脱出来,而是乖乖地由女皇牵着,跟在她身后出了净室。 女皇牵着卫倾城的手喜滋滋地走进了卧房,然后让小林子把一早吩咐他准备的那些当地官员用特产做的食物端进来。 小林子带着几个太监进来把好几个食盒揭开,从里面将当地的一些特产做的食物端出来放在房中的圆桌上,再摆上碗筷。 皇帝和卫倾城一起在桌旁坐下,然后叫小林子介绍一下这都些什么菜。 小林子随即一边指着桌上的菜,一边用细而尖的声音愉快地介绍道:“这是核桃仁煨鸭,这是冬瓜煨手撕鸡,这是海参煨肉……那是甜酱肘,那是松仁烧豆腐,兰花豌豆,炙鲤鱼,梨煨羊肉……还有莲子糕,葡萄糕,山药糕…… 他一口气介绍了十好几样,最后皇帝见差不多了,就让他退下,退下之前不忘了让他去拿些甜酒上来佐餐。 卫倾城不禁问:“陛下,这会儿还喝酒?” 皇帝笑着说:“这也不晚嘛,当然在宫里这个时辰是该歇下了,只不过这是在宫外,朕知道宫外的百姓们这时候还没有睡呢,特别是那繁华之地的百姓们这时候正在外面逛着夜市,所以,咱们入乡随俗,既然出来了,就跟外面的百姓们一样吧。” “哦……”卫倾城点点头,她承认女皇说得不错,她家就住在皇城边儿上,夜里这时候还有不少百姓们在外面的夜市上逛着买卖东西,吃夜市上的那些小吃。 等到小林子拿了壶甜酒并两个酒杯上来后退下了,女皇正要拿起酒壶给卫倾城斟酒,卫倾城已经抢先一步拿起来了酒壶,并且说:“倾城不能老让陛下动手,不然我成什么人了。让倾城给陛下斟酒吧。” 皇帝一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连声道好,她很喜欢听到卫倾城不再自称奴婢,还如此主动地给自己斟酒,只是她说了,要让卫倾城也要喝。 卫倾城答应了,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说:“那我就陪陛下喝几杯吧,只是我的酒量浅,恐怕不能陪陛下尽兴。” 皇帝温声道:“只要你尽兴了,朕就尽兴了。” 说罢,端起了酒杯,再朝着卫倾城举起:“来,丫头,咱们喝酒,务必尽兴,别辜负了好菜,好酒,好风,好月……还有好人……” 第五十三章 一开始,卫倾城还有点儿拘谨以及一些顾忌,不过,陪着女皇喝了三杯甜酒后,酒劲儿上来,她慢慢也就放松下来了。就像她自己说的,她的酒量浅,喝不了多少。 此时的她,脸颊酡红,映着房中烛火,分外的秀丽娇媚。 女皇不时给她夹菜,要她多吃点儿,卫倾城便说:“陛下每次都要我多吃,这么下去,该要长胖了……” “你一点儿都不胖,依朕看,还是瘦了些。”女皇从上到下扫一眼卫倾城笑着说。 卫倾城抬起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先说似乎脸上肉都多些了,又忽然惊叹自己的脸好烫,接着问女皇她是不是上脸了。 女皇说:“是啊,比抹了胭脂还好看。” 于是卫倾城忙说她不能再喝了,可女皇固执地给又斟了一杯酒,道:“这就跟甜水儿一样,再喝两杯也没有事儿,丫头,陪朕再多喝两杯吧。” “这酒虽然好喝,可喝醉了怎么办?”卫倾城犹豫地问,她就是个不善于拒绝别人的人,面对殷勤的女皇尤其如此,再加上眼前这个人到底是她前世深深爱过的人,当酒意上头,她的那些理智和警觉消退了后,她真是鼓不起勇气拒绝女皇劝酒。 “喝醉了就好好睡一觉,反正朕南巡也不用早朝,你尽管睡,睡醒了咱们再走。” “这样……” 卫倾城醉眼迷蒙地看向皇帝,烛火掩映下,她的凤眸里溢满柔情,灼灼发光,让人看了不觉在心中赞叹女皇好生美貌,心里喜欢。 女皇见卫倾城仔细审视自己,以为她又在想自己会不会趁着人家酒醉,对人家动手动脚,占人家的便宜,随即赶忙分辩说:“你要醉了,朕一会儿叫杨大妞来扶着你回去睡觉,所以,你放心,朕说过的话算数。” 卫倾城完全没想到皇帝会向自己这么解释,不由得轻笑出声,自己完全没有考虑到那些好吧。皇帝在她心中尽管好色荒淫,但还是个说话算数,一言九鼎的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所以,自从上次她差点儿被皇帝侵犯,皇帝向她发誓之后,她不再担心在自己反抗和不愿意之下,皇帝会想要碰她。 “你笑什么?”皇帝问,接着微微紧张地说,“你不相信朕?” 卫倾城摇头,又点头。 看皇帝越发糊涂的样子,遂解释道:“倾城没有不相信陛下,倾城相信陛下说的……” 哎,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卫倾城说完才觉得大概自己是真喝醉了,这样说话不清。 女皇听她说话打结,不禁笑了,说:“好了,朕明白你说的话了,你不用再解释了。朕也不要你多喝了,就把手边这杯喝完就回去睡吧。就算朕有说不完的话要和你说,不是还有明日,后日吗?南巡这一路上,朕身边都有你陪着,不在这一会儿。” “多谢陛下|体恤。”卫倾城端起了手边的酒,皇帝举起酒杯跟她轻轻相碰,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慢慢喝吧。”卫倾城喝了一小口笑着说,皇帝自顾自地给自己又斟满了一杯酒,然后说,“朕喝一杯你喝一口如何?” 卫倾城点头道好。 等到卫倾城把手中端着的那杯酒喝完,皇帝已经喝下去了七八杯,脸上同样泛起了酡红色,她也有点儿酒意上头了。 女皇的酒量虽然比卫倾城好,可是小半个时辰内连着喝下去了七八杯酒,加上先前喝下去的也有十来杯了,是卫倾城喝的三倍还多,自然会醉。 “陛下,您醉了……别喝了……”卫倾城见女皇凤眸迷迷瞪瞪的,知道她醉了,便劝她道。 “好,朕不喝了。”女皇依言放下了酒杯。 “陛下,我扶您去躺着把。”卫倾城站了起来,走过去扶起已经有了醉意的女皇。 两人原先在驻跸的府邸的正厅内喝酒,而女皇睡觉的卧房在东次间,卫倾城便把皇帝往东次间扶。东次间家具的摆设对于卫倾城和女皇来说是陌生的,绕过六扇描金花鸟屏风时,踉跄走着的皇帝踢到了一个放在床榻前的绣墩,一下子就摔了下去,连带着扶着她的卫倾城跟着跌倒。 好巧不巧的是,卫倾城跌在仰躺在地的女皇的身上,并且嘴巴还碰到了女皇的嘴巴。 女皇才将还在头晕呢,但这会儿可不晕,她张张嘴,慌着欲向卫倾城解释她不是故意这样的,可这一张嘴,就把发愣的卫倾城的唇瓣包到了嘴中。非常自然地她不自禁地吸吮了下小宫女美味的花瓣一样的唇瓣,这样的美味只不过品尝了一下,她就控制不住上瘾了,开始贴合着身上人的唇瓣细细密密地吻她。 也许是喝了酒,卫倾城无论是身体还是理智都有点儿疲软,尽管她心里明白这样是不行的。就像是个河堤,女皇的吻就如同是河堤上的蚂蚁洞,别看小,但河水灌入之后,会出现裂缝,最后溃堤…… 但女皇的吻是如此温柔,而且她的唇瓣也是那样湿润而又有弹性,还有女皇鼻中口中的带了酒味儿的气息,都让卫倾城本能地喜欢。 所以,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一样,呆愣着让女皇品尝着她的粉唇。 女皇心中不免窃喜,刚才摔倒的时候她还怕小宫女怪她呢,可是倒地后,小宫女的嘴巴却对着了她的嘴,张嘴解释,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吮吸和亲吻。她的心飘飘荡荡,享受着小宫女粉唇的润滑和美好,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可却压制着,不让那火放肆地燃烧,害怕一下子触动小宫女,让她像以前那样咬自己一口。所以,她每一吻都小心翼翼,若是小宫女一挣扎反抗,她就会立即停下来,再向她道歉。因为,曾经对她发过誓,要是得不到小宫女的同意,就绝对不会强行碰她的。 但可喜的是,她无比温柔细细地吻着小宫女时,小宫女就像是一只呆呆的小鹿一样,趴在她身上,任由她“啃”。 她不才不管小宫这是因为发呆让自己吻,还是因为喜欢让自己吻,她只知道这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要是不把握住可要后悔死。 细密而温柔地吻了小宫女的唇瓣之后,女皇心里面跃跃欲试,想要更进一步地跟小宫女亲密,于是试着伸出舌尖去撬开对方的贝齿。 小宫女迷迷糊糊地毫无防备,女皇竟然轻易就得逞了,然后小宫女被触碰到才霎时一惊,清醒过来,就想抵抗。谁知道她一抵抗,却正好碰到了女皇的舌尖。 女皇和小宫女都齐齐一颤,小宫女羞涩不已,女皇却是激动不已,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女皇包裹住小宫女,将自己的热情和灼热都度给对方。 小宫女不一会儿就沦陷了,毫无招架之力,到最后甚至什么时候被女皇翻过身压在身下亲吻都不知道。 女皇不只是亲小宫女的嘴,还在她耳朵和脖颈流连,这些地方当然是比嘴更敏感的地方,小宫女甚至如同小猫咪一样发出了轻声的娇吟,听到这样的声音,女皇更加激动,手就开始不老实起来,状作无意地在小宫女身上抚过。 卫倾城忍不住颤抖,前世种种熟悉的跟女皇亲密时的感觉在她身体里面死灰复燃。明知道女皇带给她的这种感觉会像毒|药,让她上瘾,也会让她最终走向死亡,但她就是不由自主的喜欢,甚至沉溺。 地下虽然铺着缠枝牡丹的地衣,暮春的晚上也不冷,可是女皇不想在地上就要了她一直渴望和爱着的人。 于是在卫倾城陷入沉溺中时,女皇站起来,弯腰去把纤柔的卫倾城抱了起来,抱上了屋内的那架黄花梨的拔步床,将卫倾城轻轻放了下去。再像刚才一样亲吻和爱抚小宫女。 没有退散的火焰重新又燃起来,卫倾城的身体越来越烫,呼吸也越来急促。 女皇的鼻息则是越来越重,她的手已经伸入了小宫女的衣裙中四处点火。 小宫女抖得越来越厉害,她似乎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和不安全,于是伸出手想要攀扯住什么。 双手一伸,她就抱住了身上的女皇的脖子,脸贴着女皇的脸,一面抖着一面低声喃喃道:“陛下,我怕,我怕……” 女皇听到了,喘息着含糊安慰她:“别怕……朕会一世爱你,宠你,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朕给你顶着……除非朕死……” 皇帝提到死,卫倾城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前世在虎园被老虎噬咬的画面,这让她陡然清醒,头顶上就像是炸响了个惊雷,又像是裂开一道闪电。她打了个激灵,全身的火焰就如同是被冰水给浇了一样,瞬间就浇灭了,身体发冷…… 卫倾城原本抱住女皇脖子的手滑落下来,放到了女皇的肩膀,然后使劲儿推开她。 女皇不解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看向身下的人,迟疑地问她:“丫头,怎么了?” “让我起来。”卫倾城冷声道。 女皇咬了咬唇,虽然失望,可还是听话地从卫倾城身上下来,想了想她说:“朕明白在这外头要了你有些草率,所以,朕一直犹豫,你不喜欢在外面,那么等咱们回宫去,朕会正正经经地跟你在乾清宫寝殿……” 小宫女坐了起来,将自己大开的衣襟拉拢,再找到被女皇解下扔在一边的宫绦系在了腰间,又抿了抿自己散乱的头发,她抬眸看向女皇,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明黄色的寝袍有一半都滑了下去,露出半边弧度美好的圆润的香肩,她的脸绯红,看起来是那么的美丽诱人。 “陛下,我……我没想好……”吞了一口口水,她自觉歉意地躲闪开女皇那可怜兮兮的眼神道。这句话倒是真的,她还没有下定决心在这一世重新成为女皇的人。 “丫头,你想朕怎么做?你对朕说,朕保管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跟朕一起。”女皇看向卫倾城切切地问。 第五十四章 卫倾城沉默着望向女皇好一会儿才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明知道女皇根本不可能做到,可是她还是说了出来,如果女皇知道做不到就此罢手,自己能做回一个普通的宫女,那样也很好吧? “一生一世一双人……”女皇喃喃着重复了一遍卫倾城的话,然后蹙起了眉头。 卫倾城见了就想,这果然对女皇来说是为难的事情,用对一个普通百姓的要求来要求她,她一定做不到吧。 原来丫头是要自己从今以后独宠她一人?这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遣散那些后宫的女宠以及男宠就行了,至于皇夫嘛,还真是一个不好处置的人,要是他没有跟自己生下一双儿女,也许就要好处置多了。不过,离回宫还有好几个月,也许能够想出更好的办法处置他呢。 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女皇抬起头,看向卫倾城笃定道:“好,朕答应你。从今以后到朕老去,朕都只宠爱你一人。而且,丫头,就算你不这么要求朕,朕要真得到了你,也打算这么对你。” “……”卫倾城微微张口,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她完全想不到在自己看来女皇完全不可能答应和做到的要求,皇帝居然答应了,她说,她要从今以后只宠爱自己一人。这?不是幻听吧? 似乎明白小宫女心中所想似的,女皇再次说:“丫头,你听好,朕一言九鼎,朕说了,从今以后,朕就只爱你一个人,等回宫后,朕会遣散后宫里的那些贵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朕就只想和你一起过完后半生。朕前面没有遇到你,所以无法给你一个像你一样的朕,朕有皇夫,有儿女,还有过那么多的女宠和男宠,朕荒唐了好多年。不过,朕现在遇到你了,所以,朕不想要如同以前那样过了……” “陛下……”小宫女听完皇帝那诚挚的真心话后,感动不已,一张口,秀丽的脸庞上已经滑下两行泪来。 女皇伸出手去握住她一只手,另一只手抬起去为她擦拭眼泪,一面柔声道:“丫头,你别哭,你一哭,朕就心疼……” “哇……”小宫女却哭得更加厉害了,她直接扑进了皇帝的怀中,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她怎么能不哭呢,前世她是多么深爱这个人,那个时候,她想得是在女皇后宫里面的众多女宠里,她能够跟其她人一样常常看到女皇就好,就别提被她宠幸了。为了女皇,她前世遭了多少罪啊,到死她都还爱着女皇。 重生一世后,她害怕重蹈覆辙,所以才远着女皇。就在刚才,女皇亲吻她爱抚她时,她才明白自己的身体里潜藏着的对于女皇的爱和渴望原来一直都在,她无法自欺欺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对她深爱着的女皇来说,明明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她早就有了准备,承受失望的结局。 但谁想到女皇答应了她。她不是在做梦吧,不是幻听了吧? 结果皇帝再一次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她绝对不是在做梦,女皇甚至说出来了她的打算。要是,真能够跟女皇一双一世人,白头到老,卫倾城觉得,自己两世为人,所有的那些痛苦和心酸都得到了补偿。老天爷对她真是不错,能够让自己两世都爱着的人也爱上自己,并且承诺以后都会只爱自己一人。 这种巨大的幸福感和前世为了女皇所受的痛苦和心伤两相对比,那幸福感来的尤其强烈这才让卫倾城嚎啕大哭。 女皇紧紧地抱着卫倾城,心里是既激动又感动,不过,她还是不断安慰卫倾城,让她放心,让她别哭了,自己会努力做到刚才对她所说的那些话。 卫倾城的泪水把女皇寝袍的前襟都给哭湿了一大片,女皇则是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断在她耳边说些安慰的话。 好一会儿,卫倾城才哭得小声些了,她也哭累了,便啜泣着靠在女皇的胸前,伸出手环抱住女皇,闭上眼,放心的享受在自己深爱的人怀中那种安逸和舒服。 女皇低头,拿嘴唇去替怀中的人擦拭眼泪,那沾满了她嘴唇的眼泪偶尔有一些进入她的嘴中,她品出了那眼泪是咸的味道,心里却觉得无比的甜。 “丫头,想睡了么?”感觉到怀中的人渐渐不哭了,只是依偎着自己不动,女皇遂温柔地问她。 卫倾城“嗯”了一声,她是想睡了,往常这个点儿她早就睡了,而且今晚又喝了酒,情绪又激动,她这会儿靠在深爱的人的胸前,耳朵里听到她有力的心跳声,更是催眠。她觉得好舒服,根本不想动。 其实她也想到是该离开女皇回去睡觉了,但她贪恋此刻靠在女皇胸前的那种安逸和温暖,还有女皇衣襟上的她无比喜欢的混合了女皇体味的龙涎香气都让她不想动弹。 “那朕抱着你睡吧,今晚不回去了好么?”女皇低声建议道,接着她又赶忙补充,“你放心,朕不会做那些过分的事情,等咱们回宫,朕要和你在一个好地方,才对得起你。” 听了这个话,卫倾城睁开眼,微微抬眸,对上女皇溢满柔情的凤眸,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女皇。两个人现在就开始同床,明日早起,所有跟随女皇南巡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尽管女皇对她说要回了宫才会要她,但两人同床过夜了,在外人看来,自己就是她的人了啊。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女皇又说了:“朕这一个多月都是独宿,觉得怪孤单的,真想要你陪朕,什么也不做,就是挨着朕睡觉就行。” 卫倾城闻言,心中一窒。 她想到一件事情,难不成女皇这么久以来一直独宿都是为了自己,于是她问女皇:“陛下难道是为了我才……” 女皇轻笑,道:“是啊,自打朕见到你那一日开始,朕就决定,朕的龙榻上只能是你陪着朕。” 卫倾城心中巨震,她不自主抱紧了皇帝,她问皇帝:“为什么陛下会钟情我这么个卑贱又不美的女子,宁愿一直独寝?” “朕不许你这么说自己。”顿了顿,女皇又说,“朕啊……朕也想尝一尝跟人相爱的滋味,朕觉着你就是那个真心爱朕的人,朕呢,唯有觉得爱你才会达成朕的心愿……”女皇没有把前世卫倾城跟自己的那些事情这就说出来,她真怕吓着卫倾城,所以只对她说出了另一些真话。 “陛下……” “知道了这些,丫头还愿意留下来陪朕么?” 卫倾城用行动告诉了女皇答案,她直起身子,主动去亲吻女皇。 女皇微觉意外,不过,心中当然欢喜,她接受了卫倾城的吻,并且配合她。 卫倾城当然不是全无接吻的经验,就算隔了一世有些生涩,但刚才被女皇吻着的时候那些经验又回来了,这会儿主动亲吻女皇,那些经验就起了作用,让她很快娴熟起来。她的吻和女皇不同,女皇如果是火,那么她就是水。细密温柔,密密包裹着女皇,女皇觉得自己简直要在她的吻里溺死了。这样的吻对女皇来说也是巨大的幸福,小宫女从一开始冷冷地拒绝她,到中间还咬了她,她都不敢奢想这幸福来得这样快。 她非常喜欢小宫女主动吻她,带给她无比的温柔和体贴之感。虽然她是高高在上至尊无比的皇帝,她在几乎所有人面前都是强势的,包括在龙床上,但是她也是一个女人,内心里当然也渴望有人可以温柔体贴的爱她,宠溺她。并且这人最好是女人。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她的那些女宠们在龙床上也是一直把她当成皇帝的,对她尊敬有余,爱恋不足。她们也习惯于女皇在龙床上还是如同皇帝那样强势,她们雌伏于她的身下。 其实这是爱与不爱带给人不同的感觉而已。女宠宝珠也曾经温柔主动地吻过皇帝,但是皇帝却没有这种要溺死的感觉。因为女皇对宝珠只是喜欢,而对卫倾城却是爱,做同样亲密的事情,却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觉。 女皇急促地喘息,全身发热,小腹那里也盘踞着越来越旺的火焰。 她拉起卫倾城的手,从她已经滑落了一半的寝袍的领口探入。 卫倾城的手抖了一下,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女皇的渴望,开始爱抚起她来。一开始她吻着女皇,周身的血只是稍微多了些热度,但这么一爱抚女皇那极具诱惑力的身体,她的血也开始变得滚烫了,并且气息越来越重。女皇的喉间甚至发出了一些细碎的吟哦。这样的声音激得卫倾城头皮发麻,背脊过电,然而内心里却冒出一个小恶魔,让她去做更坏的事情。 她开始不止吻女皇的嘴,而是顺其自然滑下,去吻女皇的脖颈下方,还有锁骨那些地方。女皇不自觉地发抖。 卫倾城轻轻拉扯下了女皇挂在半边肩膀的寝袍,视线流淌爱抚女皇的身体,清澈的眼中浮现出越来越多的迷醉。 埋头。 她在那些玉山之间行走欣赏胜景。 第五十五章 他走进来了,叫着不堪入耳的话,刚好看见我正把他的儿子往厨房碗橱里藏.哈里顿对于碰上他那野兽般的喜爱或疯人般的狂怒,都感到恐怖,这是因为在前一种情况下他有被挤死或吻死的机会,而在后一种情况下他又有被丢在火里或撞到墙上的机会.他的惊恐倒使我可以随意把他放在任何地方,这个可怜的东西,总是不声不响的. ”我到底发现啦!”辛德雷大叫,抓着我脖子上的皮,像拖只狗似地往后拖.”天地良心,你们一定发了誓要谋害那个孩子!现在我知道他怎么总不在我的面前了.可是,魔鬼在帮助我,我要让你吞下这把切肉刀,耐莉!你不要笑,我刚刚把肯尼兹头朝下闷到黑马沼地里,两个一个都一样......我要杀掉你们几个,我不杀了你们就不安心!” ”可我不喜欢切肉刀,辛德雷先生.”我回答,”这刀刚切过熏青鱼.要是你乐意的话,我情愿被枪杀.” ”你还是遭天杀吧,”他说,”而且你将来也非遭天杀不可.在英格兰没有一条法律能禁止一个人把他的家弄得像点样,可我的家却乌七八糟!......张开你的嘴!” 他握住刀子,把刀尖向我的牙齿缝里戳.而我可从来不太害怕他的主意.我唾一下,肯定说味道很讨厌......我无论如何不要吞下去. ”啊!”他放开了我,说,”我看出那个可恶的小流氓不是哈里顿......我请你原谅,耐儿......要是他的话,他就应该被活剥皮,因为他不跑来欢迎我,而且还尖声大叫,倒好像我是个魔鬼.不孝的小崽子,过来!你欺骗一个好心肠的.上当的父亲,我要教训教训你.现在,你不觉得这孩子头发剪短点能更漂亮些吗狗的毛剪短些还可以显得凶些,我爱凶的东西......给我一把剪刀......凶而整洁的东西!而且,那是地狱里才有的习惯......珍爱我们的耳朵是魔鬼式的狂妄,......我们没有耳朵,也够像驴子的啦.嘘,孩子,嘘!好啦,我的乖宝贝!别哭啦,擦干你的眼睛......这才是个宝贝啦.来,亲亲我.什么!他不肯亲亲我,哈里顿!该死的,亲亲我!上帝呀,好像我乐意养这么个怪物似的!我非把这臭小子的脖子拧断不可.” 可怜的哈里顿在他父亲怀里拚命地又喊又踢,当他把哈里顿抱上楼,而且把他举到栏杆外面的时候,他更加劲地喊叫.我一边嚷着他会把孩子吓疯的,一边跑去救他.我刚走到他们那儿,辛德雷在栏杆上探身向前倾听楼下有个声音,几乎忘记他手里有什么了.”是谁”他听到有人走近楼梯前,便问道.我也探身向前,为的是想作手势给希刺克厉夫,我已经听出他的脚步声了,叫他不要再走过来.就在我的眼睛刚离开哈里顿这一瞬间,他猛然一窜,便从那不当心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掉了下去. 我们只顾看看这个小东西是否安全,简直没有时间来回忆那尖锐的恐怖感觉了.希刺克厉夫正在紧要关头走到了楼下,他下意识地接住孩子,并且扶他站好,抬头看是谁惹下的大祸.即使是一个守财奴为了五分钱舍弃一张幸运的彩票,而第二天发现他在这交易上损失了五千镑,也不能表现出当希刺克厉夫看见楼上的人竟是恩萧先生时那副后悔的神气.那副神气比言语还更能明白地表达出那种极其深沉的苦痛,因为他竟成了阻挠他自己报仇的工具.若是天黑,我敢说,他会在楼梯上打碎哈里顿的头颅来补救这个错误,但是我们亲眼看见孩子得救了,我立刻下楼把我的宝贝孩子抱过来,紧贴在胸上.辛德雷从容不迫地下来,酒醒了,也觉得羞愧了. ”这是你的错,艾伦,”他说,”你该把他藏起来不让我看到.你应该把他从我手里夺过去.他跌伤了什么地方没有” ”跌伤”我生气地喊着,”如果你还没死,也会变成个白痴!啊!我奇怪他母亲怎么不从坟里站出来瞧瞧你怎样对待他.你比一个异教徒还坏......竟这样对待你的亲骨肉!” 他想要摸摸孩子.这孩子一发觉是他跟着我,就马上恐怖地放声哭出来.但是他父亲的手指头刚碰到他,他就又尖叫起来,叫得比刚才更高,而且挣扎着像要抽风似的. ”你不要管他啦!”我接着说,”他恨你......他们都恨你......这是实话!你本来有一个快乐的家庭,却给你弄到这样糟的地步!” ”我还要弄得更糟哩,耐莉,”这陷入迷途的人大笑道,恢复了他的固执,”现在,你把他抱走吧.而且,你听着,希刺克厉夫!你也给我走开,越远越好.我今晚不会杀你,除非,也许,我放火烧房子......那只是我这么想想而已.” 说着,他从橱柜里拿出一小瓶白兰地,倒一些在杯子里. ”不,别!”我求他,”辛德雷先生,请接受我的警告吧.如果你不爱惜你自己,就可怜可怜这不幸的孩子吧!” ”任何人都会比我对他更好些,”他回答. ”可怜可怜你自己的灵魂吧!”我说,竭力想从他的手里夺过杯子. ”我可不.相反,我宁愿叫它堕落来惩罚它的造物主,”这亵渎神明的人喊叫道,”为灵魂的甘心永堕地狱而干杯!” 他喝掉了酒,不耐烦地叫我们走开.用一连串的可怕的.不堪重述也不能记住的咒骂,来结束他的命令. ”可惜他不能醉死,”希刺克厉夫说.关门时,也回报了一阵咒骂,”他是在拚命,可是他的体质顶得住,肯尼兹先生说拿自己的马打赌,在吉默吞这一带,除非他碰巧遇上什么越出常轨的机会,他会比任何人都活得长,而且将像个白发罪人似的走向坟墓.” 我走进厨房,坐下来哄我的小羊羔入睡.我以为希刺克厉夫走到谷仓去了.后来才知道他只走到高背长靠椅的那一头,倒在墙边的一条凳子上,离火挺远,而且一直没作声.我正把哈里顿放在膝上摇,并哼着一支曲子,那曲子是这样开始的...... ”夜深了,孩子睡着了. 坟堆里的母亲听见了......” 这时候凯蒂小姐,已经在她屋里听见了这场骚扰,伸进头来,小声说: ”你一个人吗,耐莉” ”是啊,小姐,”我回答. 她走进来,靠近壁炉.我猜想她大概要说什么话,就抬头望着她.她脸上的表情显得又烦躁又忧虑不安.她的嘴半张着,好像有话要说.她吸了一口气,但是这口气化为一声叹息而不是一句话.我继续哼我的歌,还没有忘记她先前的态度. ”希刺克厉夫呢”她打断我的歌声,问我. ”在马厩里干活呢.”这是我的回答. 他也没有纠正我,也许他在瞌睡.接着又是一阵长长的停顿.这时我看到有一两滴泪水从凯瑟琳的脸上滴落到了石板地上.她是不是为了她那羞耻的行为而难过呢我自忖着,那倒要成件新鲜事哩.可是她也许愿意这样......反正我不会去帮助她!不,她对于任何事情都不大关心,除非是跟她自己有关的事. ”啊,天呀!”她终于喊出来,”我非常的难受!” ”可惜,”我说,”要你高兴真不容易,这么多朋友和这么少挂念,你自己还不知足!” ”耐莉,你肯为我保密吗”她纠缠着,跪在我的旁边,抬起她那迷人的眼睛望着我的脸,那种神情甚至在一个人极有理由发怒的时候也足以赶走人的怒气. ”值得保守吗”我问,感到不太别扭了. ”是的,而且它使我很烦,我非说出来不可!我要想知道我该怎么办.今天,埃德加.林敦要求我嫁给他,我已答应他了.现在,在我告诉你这回答是接受还是拒绝之前,回答应该是什么,你告诉我.” ”真是的,凯瑟琳小姐,我怎么知道呢”我回答,”当然,想想今天下午你当着他的面出了那么大的丑,我可以说拒绝他是聪明的.既然他在那件事之后请求你,他一定要么是个没希望的笨蛋,要么就是一个好冒险的大傻瓜.”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不再告诉你更多的了,”她回答时,非常气愤,站起来了.”我接受了,耐莉.快点,说我是不是错了!” ”你接受了既然这样,那么讨论这件事又有什么益处呢你已经说定,就不能收回啦.” ”可是,说说我该不该这样做......说吧!”她用激怒的声调叫着,绞着她的双手,皱着眉头. ”在正确地回答那个问题以前,有许多事是要想到的,”我说教似地讲着.”首先,最重要的是你爱不爱埃德加先生” ”谁能不爱呢我当然爱.”她回答. 然后我就跟她一问一答:对于一个二十二岁的姑娘来说,说这些话并不能算是没什么见识. ”你为什么爱他,凯蒂小姐” ”问得没意思,我爱他......那就够了.” ”不行,你一定要说出为什么.” ”好吧,因为他英俊,而且跟他在一起很愉快.” ”糟糕.”这是我的评语. ”而且因为他又年轻又活泼.” ”还是糟.” ”而且因为他也爱我.” ”那一点没什么要紧.” 第五十六章 卫倾城非得让伺候沐浴的宫女在她跟女皇之间挂起一道帘子,女皇虽然心里非常渴望能够和小宫女共同沐浴,但是她也知道要尊重小宫女的想法。既然她还在那里纠结不让自己看到她的身体,自己就不看算了。反正,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前进了一大步,比起最后得到小宫女的身体来说,女皇认为要是这一次南巡能够得到小宫女的爱慕和心的话,那对于她来说就是巨大的成功,南巡的重要目的算是达到了。 只是在洗浴的过程中,隔了一道帘子的女皇心里痒痒的,就象是有一只虫子在爬一样,她努力睁大眼,想要透过薄薄的帘子去看到小宫女的身体的轮廓,不过,净房里,雾气氤氲,她最终看不到帘子后面的小宫女。最终她沮丧地靠在浴桶边缘,一边听那边哗哗的浇水声,一边在脑子里去描绘小宫女身体的轮廓,不自禁地吞了无数口水。 卫倾城洗浴之后越发疲累,只是她洗完了没有忘记女皇那边并没有人伺候着,于是起来穿好了中衣,赤着脚走了过去,要替女皇洗浴穿衣。 女皇果然如同她想得那样,靠在浴桶边既没有洗发,也没有搓洗身体,不知道在那里想什么,她进来女皇都不知道。 “陛下,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卫倾城走到浴桶边问女皇。 “哦,你过来了啊……”女皇听到了卫倾城的声音,这才拉回了蹁跹的神思,她当然不能告诉小宫女她在想什么啦,那场面太绮丽了…… 同时,她也暗暗地想,果真自己是太好色了吗?方才已经跟小宫女欢爱了一场了啊,身体里的那些火也得到了宣泄,怎么一在脑子里描绘小宫女的不着一缕的身体,立刻就又有了欲念呢。果然,还是对小宫女穿着中衣跟自己欢爱不满意,没有肌肤相亲,总觉得是有欠缺,不够完美。哎,什么时候才可以彼此裸裎相对呢? 卫倾城见女皇的情绪有点儿不高,就一边拿起软巾替她擦洗身体,一边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还有就是她必须给女皇洗快点儿,不然泡久了,水凉了,女皇会受寒生病的。别看是夏日,可过了子时,下半夜也会有寒气的。 女皇想了想,道:“丫头,一会儿洗完了,别回去成吗?朕今晚想抱着你睡觉,不然朕一定睡不着,朕再不想孤孤单单一个人独寝了,朕保证什么也不做,你答应朕好不好?” 卫倾城看此刻的女皇说话,简直就像是个要糖的孩子,凤眸里带着渴求,脸上又显现出忐忑,这样的她,直撞进自己的心里,于是她的心里柔软成一片。心想,原来,女皇情绪低落是想要自己陪她,又怕自己不答应,所以…… 微微摇摇头,她简直想不到至尊无上的女皇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不过,这样的女皇却是激起了她的母性,她想无比温柔的对她,就像是母亲对孩子那样。也许,这也和她方才宠爱了女皇相关,她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她,只想得到女皇的宠爱,想要靠在女皇的肩膀,想要伏在女皇怀中。女皇给她安全感,让她得到身为女人的一些本能的快乐。 现在的她,也想用自己瘦弱的肩膀给女皇靠一靠呢?她也想拥女皇在怀中。 “……好,我答应陛下,陪着陛下一起歇息。”卫倾城点头道,续又说,“让我服侍陛下快点儿洗吧。” 女皇高兴地说好。 帮女皇洗了头和身体,并替她擦干头发和身体后。女皇穿上干净的寝袍,拉着卫倾城的手,两人并肩返回了卧室。 此时月上中天了,万籁俱寂,两个人上了床,卫倾城睡外面,女皇睡里面。女皇伸手非要让卫倾城枕在她手上,等到卫倾城躺上去后,她就一拉,将她拉入怀里,再一翻身睡到外面。 卫倾城问她为何要跟自己换位置,要是晚上想要喝水什么的,岂不是不方便,因为自己在里面不方便下床去替她倒水。 女皇说:“从今以后朕跟你一起,由朕来给你倒水,而且,朕在外面可以保护你。” 卫倾城笑:“难不成还有谁敢摸到陛下身边来欲对我做不轨之事?” 女皇:“谁知道呢?你在里面睡,就如同枕在我手上,在我怀中一样,让我觉得安心。” 说完,将卫倾城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头上,温声道:“天晚了,咱们睡吧。” 卫倾城“嗯”一声,闭上了眼,嗅着女皇寝袍上那混合了体味的龙涎香味儿,还有让女皇拥着,真是无比合乎卫倾城需要一个给她安全感的怀抱的需求,这对卫倾城来说真是最强烈的安眠药。她才闭上眼没多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因为今天做了太费体力的事情,她非常疲累,一睡着居然打起了小呼噜。这让女皇听到,不免暗自发笑。 勾起唇,无声地笑了一会儿,女皇也闭上了眼,怀中拥着她深深爱上的小宫女,她也觉得无比安心和惬意,很快也睡着了。 这一觉两人睡得无比香甜,直到日上三竿了,卫倾城和女皇才相继醒来。 从帐子外投进来的日光告诉两人这时至少是辰时已过了。 “啊,这么晚了!天啦!”卫倾城一看这天光把残余的一点儿瞌睡都给吓没了,赶忙就想爬起来。 女皇却一伸手将她按住,说:“慌什么,这也没有在宫里,朕也不用上早朝,而且你司衣司的活儿就是伺候朕。朕在你跟前,直接免了你的差事,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晚起就晚起,朕出来南巡,想多晚起都行。” 卫倾城听了一想,觉得女皇说得也对,她的确是不用着急爬起来,她伺候的人就在跟前呢。 只不过,想了一想,她还是觉得应该快点儿起来,因为都这个时候了,她跟女皇都还不起来,外面的那些候着的人会想些什么啊,她随便一想也能够想到。一定会有人说她是狐狸精,缠着皇帝,欲求无度,女皇被美色所惑,两个人颠鸾倒凤太过,以至于这会儿都还没起来。女皇好不容易在群臣心中改善了的勤政明君的形象这下子又得往荒淫无道上滑过去了吧。 “陛下,你听我说……” 于是,她把自己刚才想到的说给了女皇听,末了建议还是赶紧起来吧。 女皇却笑着说:“他们不知道,朕才是那只狐狸精,缠着丫头呢……” 一边说,她拉起卫倾城的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胸,红唇也朝着卫倾城的粉色唇瓣凑过去,甚至她说的话里都隐隐带了些火热。 卫倾城看她的凤眸,已然眸色加深了。 女皇想要做什么,她的心里当然明白,所以立即红了脸,将脸别开,低声道:“陛下,不行,这会儿都这个时辰了。” 女皇继续追逐小宫女的唇瓣,哑声道:“可朕一觉睡醒后,特别想要,丫头,你就……就成全了朕好么?” 每次女皇一用这种撒娇的语气暗哑说话,她的请求就像是一把软毛刷子刷过卫倾城的心,让她的心瘙痒不已,欲念也会紧跟着蠢蠢欲动。 她还在犹豫的时候,女皇炽热的红唇已经噙住了她的粉嫩唇瓣,女皇那些滚烫的呼吸也跟着侵入她的口鼻之中。 卫倾城轻叹一声,心中不自禁地抖了抖,于是,她的理智构筑的河堤不一会儿就在女皇的热烈缠绵的吻中溃堤了。 女皇抓住她的手,去要求她做了昨晚做过的那些事情。 这一次跟昨晚不同的是,卫倾城的动作更加娴熟,还不同的时候,在两人缠绵的过程中,她嫌弃热,脱掉了外面的中衣,只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绣了花鸟的肚兜。 于是女皇炽热和迷醉的目光就在她的锁骨,她圆滑的双肩,还有她胸前那小小的花苞上流淌。 女皇显然是被眼前的视觉刺激到了,这一次,她完全没有像昨夜那样需要卫倾城宠爱那么久她才登顶,只不过小半个时辰之后,她就攀到了顶峰。 攀上顶峰之时,她紧紧地抱住卫倾城,一只手在小宫女满是汗珠的光滑的脊背上抚过,带着哭声在卫倾城耳畔说:“丫头,我爱你,爱得无以复加,一辈子都陪着我吧,好不好,好不好……” 卫倾城注意到女皇激动之下,连“朕”都没有说,她自称“我”,这无形中让卫倾城觉得女皇是想要降低她那高高在上的身份,平等地对待自己。 她也颇为感动,一下子就脱口而出:“好。” 直到这个“好”字出口,卫倾城才明白原来自己所有的曾有的坚持都离开了,她已经承诺了要陪着女皇一辈子。女皇的爱和柔情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拉着她跟过去割裂,她想明白了,原来这世上只有爱才能治愈痛苦恐惧以及绝望。为所爱的人去死,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没有所谓的值得不值得。 第五十七章 按照行程安排,女皇本该是在临清驻跸之所用完早膳后就登船继续南巡的,所以乐平长公主和皇太子等人都是早早地起来吃完早饭,等着女皇起来用完早膳后登船。不想他们一等却是等到了将近午时,女皇都还没露面。 乐平长公主抓住了在女皇跟前伺候的小太监小林子问:“陛下昨儿晚上是不是召了哪个随行的宫女儿侍寝啊?” 小林子恭敬回答:“回长公主殿下的话,昨儿晚上万岁爷没有召谁侍寝,只不过叫了个宫女陪着她一起吃宵夜。” “吃宵夜?”乐平长公主用一种“我懂了”的表情笑着问了一句。 一旁的皇太子纪恩成还是个半大小子,对他这位长公主的小姨说的话不甚清楚明白,随即问:“难不成是母皇昨儿晚上喝了酒,所以一夜宿醉,这会儿还没起来?” 乐平长公主“呃”了一声,搓一搓鼻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外甥的话,想了想,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或许吧。” 其实心里却在想,等会儿等你母皇出来,最迟过不了几日,你就应该知道昨儿晚上你母皇可不是只是吃宵夜和喝酒那么简单了。 乐平长公主对于她那个风流好色的皇帝姐姐的脾性那是最了解的,这种时候都还没见她起来,自然是把昨儿晚上那个陪她吃宵夜的宫女给临幸了,并且还不止临幸一次,说不定这个时候还在颠鸾倒凤呢。 之前,她的这位皇姐勤政了一段儿,还收敛了纵情声色,据她宫里的眼线报告,女皇甚至一直在独寝,后宫里的那些贵人们她一个都没有召幸,甚至还对皇夫李子琰比以前好。这让乐平长公主几乎不太敢相信听到的消息,以为她的皇姐是不是良心发现,以前过得太荒唐,现在要改变,变成以前那个勤政的明君了? 哪想到就要这么认定的时候,出来南巡没几天,女皇终究还是开始恢复到她一个多月前的样子,开始宠幸随行的宫女了,而且还让随行的大臣官员们等到将近午时。 乐平长公主早已经听到了在庭院里站着的那些身穿官服的官员们的低声议论,议论的内容不过是皇帝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有露面,更有人说到了女皇大概昨儿晚上被狐狸精缠上了…… 狐狸精?这个说法倒是……贴切? 对于什么样的狐狸精可以迷惑自己的皇姐到这样日上三竿都还不起床的地步,乐平长公主也挺感兴趣呢。因为,她跟她皇姐喜欢的女人的口味儿都差不多。 于是她往旁边走了几步,招呼小林子过去低声问他:“小林子,昨儿晚上陪着陛下吃宵夜的是谁,这个你总晓得吧?” 小林子点头:“晓得,就是司衣司的一个叫卫倾城的宫女,万岁爷南巡后都是点名叫她还有奴才在万岁爷跟前伺候的。” “卫倾城?是不是那个进宫之后惹得陛下不高兴,然后罚她在陛下跟前当差,我记得,在漱芳斋听戏那一回,有个宫女叫卫倾城,被罚站,是不是就是她?” “是,就是她。” 小林子这么一肯定回答,乐平长公主心里就有谱了,她回想起南巡的这几日,偶尔会看到一个清丽的小宫女在女皇跟前伺候,她还觉得眼熟呢。 因为她并没有跟皇子坐一艘船,到驻跸之地吃饭时,小宫女也不陪着皇帝,而皇帝南巡以来也不招呼乐平长公主跟她同船,所以乐平长公主也是偶尔远远地看到卫倾城一眼,并不留意。这下听了小林子的话,可算明白了。原来她的皇姐在宫里就应该喜欢上那个小宫女了,这一次南巡,别的后宫的女宠都没带,就带了那个小宫女,这会儿终于临幸了人家,得偿所愿了。 说实话,在乐平长公主心里,认为那个这出来南巡被其皇姐临幸的小宫女姿色不过中等偏上而已,一眼看上去并不让人惊艳,可看这日上三竿还不起的情况,想必其皇姐是非常中意她的。容貌只算秀丽,难不成是身材诱人,回想了下,乐平长公主也否定这种想法,因为卫倾城的身材很纤柔青涩,女人的那些诱惑的曲线在她身上根本无影踪。最后也就只剩下肌肤如雪这一条了,不过,乐平长公主认为光凭这一条,要吸引其皇姐也是很困难的。她皇姐后宫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肌肤如需只不过是那些得到其皇姐宠爱的女宠最基本的条件而已。 想来想去,乐平长公主得出一结论,有可能是因为她的皇姐太久没有临幸女人,馋着了,这才在醉后把一个姿色一般的小宫女给幸了。也许这样才能解释得通,想到此,她微微摇摇头,觉得她皇姐这个人终究是本性难移,就像她母后说得,贪花好色。她预测,临幸这个叫卫倾城的小宫女只是开始,接下来女皇大概要夜夜笙歌了。并且,南巡途中,沿途的地方官员知道了皇帝的这个爱好,是不是会不断往女皇跟前塞人呢,只是为了让皇帝一高兴,就容易加官进爵,飞黄腾达? —— 卫倾城被女皇引诱,又一次宠爱了她后,虽然累,可她却是再不敢睡了。外面已经日上三竿了,所以,歇了会,呼吸均匀之后,她坚决要求起床,皇帝尽管眷恋她,本来还想拥着她躺一会儿的,可小宫女固执要起床,女皇也只能依着她。 “陛下,你想洗一洗吗?我去要水?”卫倾城起了床,穿上衣裙后问女皇。 她不敢让皇帝再去要水了,昨儿晚上皇帝起床开门去要水,她都觉得是自己犯懒,外面守着的宫女和太监一定会议论她了吧,居然让皇帝伺候她,这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自然是要洗的,你也洗洗,我看你出了一声汗。”皇帝应道。 “我擦一擦就行了,陛下洗吧。”卫倾城提前拒绝了皇帝有可能要她同浴的提议,实在是她怕一会儿真同浴了,又出状况怎么办? 那样的话,说不定到晌午也出不去。 经过昨夜,卫倾城深刻了解到女皇有多么诱人和缠人,她的理智构筑的堤坝一被她引诱,很快就会溃堤。她已经领教了两回了,每次真是情不自已,会沉溺于跟女皇的欢爱之中,她爱女皇的身体,每一处,都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女皇听到她这样说,不由得勾唇一笑,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这样也好,朕和你同浴,就算隔着帘子,也会想入非非想你的身子,然后火大……幸好,昨儿晚上你替朕灭了火,不然……朕会难受死……” 卫倾城听她这么说,不由得脸一红,她实在是好想问女皇一句:“那你这会儿舒服了吗?” 可她又想到,这么说实在有调戏女皇的意味,还是不说算了。不能因为跟女皇换了下角色,就说这样调戏她的话啊。也许等多几次,再这样说好了,而且是在她耳畔说这种话,带着绵绵的情意…… 光是脑袋里浮现出这样的场景,卫倾城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 “丫头,你的脸红了,在想什么羞羞的事情呢?”女皇留意到卫倾城脸红后,就盯着她问。 卫倾城忍不住凑过去,在她眼睫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想你……” 女皇一伸手抱住她,卫倾城的唇顺着滑下去,两人自然而然又是一番缠绵亲吻。 直到两个人的气息又开始急促齐来,卫倾城感觉的了那快要沉溺的危险,不由得一狠心推开她,站起来急急往外走:“陛下,快起来,我去要水去,外面好多人还等着呢,再不能这样了。” 哎……知道了,朕……朕这就起……”女皇无奈的叹息一声道。 卫倾城回头:“要我替你穿么?” 女皇笑:“不了,今晚你替朕脱就好了。” 卫倾城抬起手,用一只手指在脸上滑了两下,做出一个羞她的动作,看到女皇唇边笑意更大,这才重新走出去开了门要水。 等到两人洗漱完毕,已经是午时了,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女皇让人传膳,并且留下了卫倾城,让她跟自己一起用膳。这是成为了女皇的女宠以后的待遇,只有成为了女皇的女宠后才有资格跟女皇坐在一起用膳,如同前朝的皇帝的嫔妃。 卫倾城没有再拒绝,她明白要再拒绝就是太侨情。都已经跟女皇同床共枕了,而且她还对女皇做了那样亲密的事情,难道都这样了还要否认吗?虽然女皇还没有要她,但是两人可是吻了又吻,肌肤相亲了。最关键的一点时,卫倾城身体里面潜伏的对女皇的爱死灰复燃,她深深爱着女皇,根本不想离开她,跟女皇一样的心思,她也随时都想跟女皇腻在一起,看不够她,说不够情话。 于是,两人相对而坐,一起用膳。 这一顿饭,女皇胃口大开,吃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食物,最后用完了膳,心情愉悦无比,传了小林子进来,让他去赏赐当地提供食物的官员,说他们备下的膳食很不错,她跟贵妃都用了不少。 “贵妃?”小林子本来哈着腰的,听到皇帝这么说就抬起了头,开口疑惑地喃喃问道。 他敢肯定自己没有听错,皇帝说的是贵妃,而不是贵人。 女皇继续道:“从即日起,朕封卫倾城为朕的贵妃,回宫去就赐金册,正式册封。” 第五十八章 “陛下!且慢!”卫倾城愕然之际顾不得当着小林子的面拂了皇帝的好意,大声出言阻止。 皇帝不解地看向她,问:“为何?” 卫倾城看小林子一眼,皇帝立即明白卫倾城有些话不想让外人听到,于是她挥一挥袖,让小林子先退下。 小林子答应了,躬身迅速退了出去。 退出去后,他这才咋舌,一是感叹皇帝对那个叫卫倾城的宫女有多宠爱,竟然想要册封她为贵妃,这实在是让人吃惊。毕竟皇帝有女宠和男宠算是公开的秘密。但是要是真正地册封卫倾城为贵妃,并赐予金册,那就是正式的妃位,仅次于相当于皇后位的皇夫了。并且皇夫虽然是女皇正式的伴侣,但是女皇都没有正式赐给皇夫一个金册承认他的地位。可是轮到这个卫倾城,女皇竟然要正式册封她为贵妃,这可是后宫第一人啊。而且这么做,必定会引起朝廷内外的侧目,毕竟男宠和女宠不册封,那就是些可有可无的人。一旦册封,就会将被册封的人推到前面,从而宣示女皇格外不一样的爱好,必定会引起百官和百姓的非议。 大夏历代以来的皇帝同时有男宠和女宠的有不少,大臣们和百姓们也能接受这种不公开的性向爱好。可是要将这种爱好变成大张旗鼓的存在,一定会招致不少人的反对。皇帝和被册封的贵妃将会一起陷入风暴之中,这样的风暴对两人可都没有好处。随便都能想到,这有损于皇帝的威名,也会对被册封贵妃的卫倾城造成困扰,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恨她刁难她。这不是将卫倾城架到火上烤吗? 皇帝这样的宠爱实际上会害了卫倾城。 这是小林子得出的结论。 至于第二让他咋舌的是皇帝刚刚说出要册封卫倾城为贵妃的话后,卫倾城立即就表示反对了,看来卫倾城倒是个头脑清楚的女子,知道这册封贵妃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没有被这样的荣耀晃花了眼,也感觉到了册封这样一件看起来风光无限的事情之后隐藏的危险。 小林子暗想,但愿卫倾城能够说服皇帝,让皇帝能够放弃这样的想法。 此时,卫倾城也在做着小林子希望的事情,她说给女皇听的也是小林子想到的那些。 没想到女皇却说,这些卫倾城说的话,她早已经想过了。她说自己是天下至尊无上的帝王,爱一个人,当然要给她荣耀,要让她站在阳光底下,让她们的爱被别人看到,让自己的爱人被人尊重。为了这个,她不怕跟周围所有反对的人斗。 卫倾城却说她认为这些都没有两人在一起平静地享受幸福重要。那些给外人看的荣耀会让自己和女皇卷入风暴之中,她害怕经历那样的事情。虽然她也明白,女皇这样做,是为了表示她对自己的爱,她也感谢女皇这样看得起她,而且听女皇要册封自己,也是非常高兴和激动的。但是这些所有的一切,比不上她跟女皇平静度日重要,她也想跟女皇白头到老,她认为,唯有低调一些才可以。其实,女皇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力去跟将来那些反对的臣民们斗。 “朕多想你被天下臣民知道,你是朕衷心所爱之人,多想每年元日,你可以在宫中接受内外命妇们的朝拜,朕还想能和你并肩一起去太庙祭祖……而唯有正式册封了你,才能让朕所想变成现实……”女皇望着卫倾城动情地说,“要是朕是男子,你就能够光明正大地做朕的贵妃,甚至是皇后。” 提到皇后,卫倾城想起了皇夫李子琰,一直以来,关于这个人,卫倾城都挺同情他的,只是以前她没有想到过会和女皇的关系变得这么亲密,也没有想到会再和她在一起,当然就不适宜去问女皇怎么处置李子琰的事情了。这会儿,既然女皇提到了皇后,她呢,也想到了对于女皇来说,相当于皇后地位的皇夫李子琰,她就忍不住开口问了:“陛下,我想知道您会如何安置皇夫?” 女皇一愣,不过,随后她就如实地告诉了她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她已经让皇夫李子琰可以出宫回家跟其父母常常团聚,除了他不能跟其她的女人有任何关系外,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做。这也算是对他仁至义尽了,毕竟她是皇帝,皇夫只能忠于她一人,尽管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有点儿残忍,特别是自己后面对他没有了感情,也没有了*之后,这一辈子皇夫都只能孤单一人过日子。但谁叫他是皇夫呢,既然他跟自己生儿育女,那就得承受这样的后果,试问要是自己对他仁慈,让他出宫去后,他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后,那孩子不是跟太子和公主是血亲吗?如此一来,必定会造成混乱,还会有人利用这一点儿来做文章,将来会对大夏的统治造成冲击。 所以,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陛下,有一天,若是你对我也没有了情和欲,可否放我出宫,让我去过上跟家人团聚的日子?”理解了皇帝对于如何处置李子琰一事的想法后,卫倾城联想到了自己,若是将来有一日也像前世那样被皇帝厌弃,是不是能跟前世那样悲惨的遭遇说再见。这并不是杞人忧天,女皇既然能厌弃李子琰,厌弃别的男宠和女宠,当然自己也有可能有那一天。说白了,卫倾城对于这一世的女皇还是没有信心,认为她会一心一意爱自己,直到老去。 两人到今日如此亲密,只不过是因为女皇引诱了她,让她不自主地和她有了关系。然后她陷落了,只是这一世的卫倾城虽然像前世那样深爱女皇,却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单纯,认为女皇的爱会陪伴自己一生一世。 这世上最不可能一心一意对人的就是皇帝。 女皇是皇帝,当然也是如此。 “怎么会,丫头,朕会一辈子都爱你,朕已经决定从此以后只和你在一起,只有你陪伴朕,直到朕老去。”女皇一把抓住了卫倾城的手,拢在手里,切切地说。 卫倾城看着女皇明媚动人的脸,还有她凤眸里盛满的深情,并不怀疑女皇的这话是来自内心,她是真诚的。 可是,她还是再次问女皇:“陛下,你回答我,若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你会放我出宫吗?” “不可能有那一天,朕不可能不爱你。” “假如,假如不爱我了,我就想知道,毕竟世事无常,谁知道……” “……”女皇锁定卫倾城的眼,良久点头,“若真有那一日,你不爱朕了,朕会送你出宫。” “我说得是陛下不爱我了,你怎么说我不爱陛下了?若陛下不会抛弃我,我绝不负陛下的。” “这话也是我想对丫头说的,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啊。” “那,陛下就听我的劝,不要册封我做什么贵妃好吗?” “……好,朕什么都听丫头的。” 接下来,两人继续用膳。用完膳,女皇因为还要见当地的官员和乐平长公主等人,便让卫倾城先回临清当地给司衣司宫女的临时住处收拾一下,一会儿登上御船后,她就搬到自己御船上的一间舱房里来,作为陪伴自己的贵人在身边伴驾。随后她又下了旨意,让小林子陪着卫倾城走一趟,顺便挑两个宫女来伺候卫倾城。 小林子随后就陪着卫倾城从皇帝的驻跸之所出来,往这处宅邸的司衣司的临时住处去。 一路上,小林子都在哈着腰向卫倾城道贺,说她将要被册封为贵妃了,这可是阖宫里的头一份儿。 “别胡说,我已经劝陛下收回成命了。”卫倾城道。 “那……奴才恭喜姑娘成为卫贵人。”小林子笑着改口道。 这下子他的担心都没了,对卫倾城却油然而生敬佩之心。 卫倾城回到了司衣司宫女的临时住处,杨大妞等几个人见她回来,就都迎了上来围住她,向她道贺,说恭喜她成为了贵人。 这让卫倾城红了脸,她知道昨儿晚上女皇要水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这驻跸的宅邸上下,她无法再否认了。 杨大妞原先以为卫倾城会否认的,不过看她现在这害羞的样子,便知道这传言是真了,一时之间,嘴里五味俱全。 小林子跟着进来,便对杨大妞说:“看你和卫贵人要好,就赶紧帮着她收拾收拾吧,万岁爷说了,一会儿登船以后卫贵人就得搬到御船上去在万岁爷身边伺候着了。对了,万岁爷还让咱家挑选两个宫女去伺候卫贵人呢,你要是想去伺候卫贵人,咱家就给你留一个名额,你意下如何啊?” “啊?这……”杨大妞实在想不到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小林子会说这个,她犹豫了一下,很快就做了决定,“我愿意,我愿意去伺候卫贵人,多谢林公公这番好意。” “这不好吧?大妞,我怎么能让你伺候?”卫倾城却觉得让杨大妞伺候自己不太适应,所以这么说。 小林子:“没什么不好的,这富贵自有天命,要我说,杨大妞能捞着伺候卫贵人也是她的福气。” 杨大妞低声对卫倾城道:“你走了,我连个说上话的人也没有了,还不如做你贴身伺候的宫女,彼此有个伴儿。所以,倾城,你就答应让我跟着你吧,行不行?” 第五十九章 卫倾城能说不好吗? 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给谁这个差不是给,只不过她自认跟杨大妞关系比较好,要是让她伺候有点儿尴尬而已。但就像杨大妞所说的,由她做自己的贴身伺候的宫女,也是一个可以说话的伴儿,在女皇不在自己身边时。重生后,她完全明白女皇这会儿跟她热络,但时间一长,女皇不一定还会像现在南巡一样,时时陪着自己,女皇有很多的政事需要处理。毕竟皇帝治理好了国家,政权稳定,她这个做女皇的伴侣的人才会觉得安心。 想起政权的稳定,卫倾城就想起了前世皇太子夺位的事情,她觉得有必要在适当的时候跟女皇聊一聊朝政,当然会用比较隐晦的语言提醒她要勤政,不要太相信某些人。不过,她绝对不会明确地提出来要注意皇太子,因为她觉得这么说很大可能会惹得女皇不快,毕竟皇太子是女皇的亲生儿子,而自己就算被女皇所爱,可是那么说也有挑唆母子不和之嫌。再说了重生一事,可能在绝大多数人看来那就是做了个梦而已。梦里的面见到的事情能够当真吗?她相信自己真要按照梦中所见对女皇说了,女皇也不大可能相信,既然这样,又何必去说。 “好,我答应你。小林子,就让杨大妞来我跟前伺候吧。”最终,卫倾城答应了杨大妞的恳求。 小林子让杨大妞帮着卫倾城收拾几件换洗衣物,打好包袱,在屋子里等着,一会儿皇帝见了当地官员和乐平长公主等人,就要登上御船继续南巡,估摸一个半时辰之后,卫倾城就可以跟杨大妞一起到皇帝跟前来了。到时候她们会跟着皇帝一起上御船。至于另外的伺候卫倾城的宫女,他心里已经有个人选了,一会儿就带去船上。 等他离开,司衣司其她的宫女们就围了上来,各个和卫倾城套近乎,让卫倾城以后富贵了也提携提携她们。 卫倾城讪讪地应付着她们,最后,还是杨大妞把她们给赶开了,说卫贵人要歇息一会儿,昨儿晚上伺候了陛下一定是累了,让她们别打扰卫倾城休息。 老实说,杨大妞说的话的确是真话,卫倾城昨晚跟今早都“伺候”了女皇,体力大大地透支。当时她能撑下来,估计也是因为身体里面的那股兴奋劲儿在起作用。等那兴奋劲儿一过,疲倦就像涨潮的水一样越漫越高,简直要把她给淹没了。比如,这会儿,虽然她坐在床边在跟杨大妞一起叠衣裳,但眼皮子就像是坠了千斤重物一样,不住往下坠,一会儿功夫,哈欠都打了好几个。 只是,杨大妞说了那种“真话”以后,一下子就把她给羞醒了,狠狠地瞪了杨大妞一眼,低声不满道:“大妞,你少胡说!” “我才没胡说呢,你不知道,昨儿晚上你没回来,她们唠嗑,说后宫里面侍寝的贵人们头一回伺候陛下的,很多人回去都要连着睡几天才能恢复呢……倾城,你说,陛下真那么厉害吗?”杨大妞眨着眼煞有其事地望着卫倾城低声问。 卫倾城给杨大妞问得脸更加红了,她垂下眼眸,再次急切否认:“都是胡说八道!你别信!” “可我瞧你回来这一会儿功夫老是打哈欠,一副很困的样子,显见昨儿晚上是没睡好?平常我可没瞧见一次这样困过。好倾城,你跟我说一说嘛,陛下都是怎么宠你的?”杨大妞压低声促狭笑着问。 “你个讨厌鬼,好奇心忒大,这是你该问的么?再瞎问,我就不让你做我贴身伺候的宫女了。”卫倾城红着脸瞪了杨大妞一样道。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我就只问你一句,陛下好吗?”杨大妞八卦之心不死继续问道。 “你还有完没完?” “说说嘛,倾城,说说……” 卫倾城简直给她闹得头大,末了,只能点头说:“陛下很好。” 杨大妞抱着她的肩膀笑得开心:“这不就结了,你爹娘要是晓得了你成了贵人,肯定高兴。哎,哪像我,老是惹祸,多亏了你帮忙,这才继续领着差事。” 卫倾城怅然:“可我还羡慕你呢,在宫里再当几年差,就能出去跟你虎子哥成亲了,生儿育女,这一辈子多圆满。哪像我,这就要在这宫里耗尽一生了,直到死都出不了宫了。” “这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死字,呸呸呸!成为陛下的女宠,是这后宫里多少宫女盼望着的事情啊,到你嘴里就这么不情不愿?你觉着成了亲生儿育女就圆满了啊?你不是没瞧见多少女人嫁了人,一辈子地里屋里都要干活,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到老来成一个黄脸婆,还不招男人待见。年轻时候的卿卿我我,早变成了柴米油盐。我有时候想,做女人真亏啊,一辈子都是为别人活了,花朵儿一样的年华就那么几年。做了陛下的女人,荣华富贵跑不脱,家里人还能捞着好处,父兄升官,姐妹们有钱置办嫁妆,挑个好女婿,这是利人又利己,两全其美的事。尤其咱们当今的陛下又年轻,人还生得好,能伺候她,想一想也觉得是美事儿……” 杨大妞一边说一边傻傻地笑了。 卫倾城看她说着这些话时,眼神都有些飘忽,不由得伸手给了她额头一指头,取笑她:“你还有良心没,你虎子哥要听见你这些话,得找别的姑娘了。” “我这不是跟你说私房话儿么,他能听见?我就是一个黄脸婆的命啊,以后倾城你大富大贵了,也别忘了我这个傻子,指头缝里漏点儿好处给我,我感激不尽。”杨大妞一脸讨好的表情。 “好了,好了,知道了。别废话了,快些收拾完,我得躺一躺。陛下见完那些官儿们,就得离开临清。你也趁着还有会儿才走,去躺一躺吧。对了,一个时辰之后叫我。”卫倾城又打了个哈欠道。 “我不睡,昨儿晚上睡够了。我帮着你收拾完,去跟她们唠会儿。你放心睡吧,一个时辰之后我叫醒你。”杨大妞道。 —— 女皇见了临清当地的官员之时,乐平长公主和皇太子以及孙元杰都在跟前。 临清当地的官员们拍了皇帝一通马屁后,皇帝问了临清的河工诸事,临时起意要去看一看河堤的工程。 这不在女皇一早定下的行程之中,颇让人意外。 不过,女皇要去看河防工程,谁也不敢拦着。 皇帝让乐平长公主留守,她则是带上皇太子还有孙元杰,叫临清当地的官员领头出了驻跸之所,连辇车都不坐,骑马去踏看河防工程。 她这一去,必定要挺晚才会回来了,反正今日是不能坐船离开临清了。 乐平长公主送走女皇一行人之后,就回来在女皇临时办理政事的书房里坐着,看书画画,等着女皇回来。若是临时有什么事情需要女皇处理的,她就代为处理一下。 时间过得很快,卫倾城睡了一个时辰后,被杨大妞叫醒了,她起来洗了脸梳了头,换了身宫女穿的干净衣裙,由杨大妞提着小包袱,两个人往女皇所在的那雕梁画栋的大屋子里去。 穿过回廊,四下静悄悄的,走到女皇所在的大屋前,卫倾城便上前让门口伺立的小太监进去传唤,说她来见皇帝了。 谁知道,那门口伺立的小太监说:“万岁爷一个多时辰前已经由临清的那些官儿们陪着去踏看河工了,怕是很晚才会回来。” 卫倾城“哦”一声,就转身对身后跟着的杨大妞说:“那咱们回去等着吧,今日可能不能登船离开临清了,怕是还要多耽搁一日。” 杨大妞本来对于见到女皇,并且跟着女皇一起登上御船十分期待的,这会儿听到卫倾城如此说,不由得十分失望,只能噘嘴答应:“那好,咱们回去等着吧。” 两人话毕,随即转身,刚迈出去一步,只听得东边次间的支摘窗边传出来一个清越的声音:“让卫姑娘进来说话。” 这突然从皇帝的屋子里传出来的说话声把两人吓了一跳,两人随即往那传出说话声之处看过去,只见一张俊美的面孔在那窗下,正往这边看呢。 因为只露着一个不大的窗缝,隐约只看到那人的脸的一部分,看不真切到底那人长什么样,杨大妞就低声问卫倾城:“那是谁在陛下的屋子里?” 卫倾城摇头,她哪里知道那人是谁,而且那个人还要她进去说话。 此时,便听两人身后原先跟她们说话的那小太监道:“那是乐平长公主殿下,万岁爷走之前,留了乐平长公主殿下在这里留守。您二位,谁是卫姑娘,乐平长公主殿下叫卫姑娘进去说话呢。” “啊!”卫倾城大大地吃了一惊。 她一时之间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见乐平长公主。 要是以前,她跟皇帝之间没有那样亲密的事情发生,她会立即按照乐平长公主的要求进去见她。可这会儿,乐平长公主要是一个人在里面的话,她总觉得有点儿尴尬。 就在她犹豫时,在她身边的杨大妞拿手肘一捅她,低声道:“乐平长公主殿下叫你进去呢,你傻了啊?” 在两人身后的小太监听见了杨大妞的话,便看向卫倾城,说:“原来您就是卫姑娘,请吧您,别让乐平长公主殿下久等。” 这小太监是今早来换班的,并不知道卫倾城昨儿晚上留在这里伺候了皇帝,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司衣司的宫女呢,所以,出言催促。 卫倾城不得已,只能勉勉强强,转身跟在那小太监身后往屋子里走。 第六十章 “卫姑娘,麻烦你来帮本公主磨一下墨,你瞧砚台里的墨都干了,本公主抽不出手来磨墨啊。”身着一袭香色四团龙亲王道袍,一手捏着袖子,一手执着紫毫笔的乐平长公主见到卫倾城进来,便笑嘻嘻地招呼她到跟前的紫檀大案跟前来帮她磨墨。 “是,长公主殿下。”卫倾城答应道,她起先还有点儿忐忑,不知道这位宛如芝兰玉树般洒脱俊逸的长公主殿下叫自己进来做何事呢,这会儿听她如此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即便如此,卫倾城也有疑惑,那就是里外那么多太监,乐平长公主偏要叫自己进来给她磨墨? 疑惑归疑惑,但不耽搁卫倾城顺从地走到那张紫檀大案前,拿起上好的松香墨锭,在一块澄泥砚台里开始磨起墨来。 她还是没有适应新身份,总当自己是个小宫女,上位者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她在早起的时候没有阻挡女皇要册封她为贵妃,那么她现在也就不会在这里给乐平长公主磨墨了。而那册封的旨意传出去,也没有人敢让她磨墨,至少皇帝册封的旨意会让所有人都会认为皇帝是把卫倾城当回事,是看重她的,而不是像那些没有任何名分的后宫的女宠一样,不过是个皇帝喜欢了就玩一玩的玩意儿,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地位可言。自然,这样的人,乐平长公主也不会给予太多的尊重。 所以,有名分和没名分是大不一样的。 有了名分或者会面对很多的嫉恨,会面对很多的反对,生活不会平静。 但是没有名分也不代表你能过上称心如意的平静的生活。 就像现在这样,乐平长公主在书房里的支摘窗边看见卫倾城这个昨儿晚上侍寝的司衣司宫女后,一时兴起,让她进来伺候笔墨的原因。 乐平长公主有自信,即便她叫刚成为了皇姐女宠的卫倾城进来伺候笔墨,皇姐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一个女宠哪里能跟她这么个天潢贵胄相比,不过一笑了之罢了。 她就是想趁着叫卫倾城进来伺候笔墨的时候,仔细瞧瞧这姑娘到底有什么出色之处,自己的皇姐特地带了她出来南巡,然后临幸她。一定程度上,这可算是相当浪漫,而且皇姐显然很心仪她,不然也不会后宫里的其她女宠都没有带了。 乐平长公主一边笔走龙蛇,一边悄悄打量身边磨墨的卫倾城,发现她是个乌发白肤的清丽少女,眼睛圆圆的,还没有脱掉少女的青涩,因而表现出那种青色葡萄一样的可爱来。整体来说,她如同清泉一样,静水流深的气质就那么汩汩地冒了出来。 就在书房里卫倾城磨墨,乐平长公主写字的这一会儿功夫,乐平长公主已经感觉到了她的美好。 “对了,卫姑娘,我们是不是在漱芳斋见过,就是我皇姐请我母后还有我来看戏的时候?”乐平没话找话说。 这个时候卫倾城也磨了不少墨了,就停了下来,垂着头回答:“是,见过。” 乐平长公主“哦”一声,她忽地想起了那一日卫倾城偷瞄自己,被自己发现了,然后脸红垂头局促的摸样,这会儿想起来就想笑。 她忽然想跟卫倾城开一个玩笑,遂问:“卫姑娘,要是本公主记得不错的话,当时你貌似在偷看本公主,本公主脸上难不成有什么东西么?” “……”卫倾城没想到乐平长公主当着自己的面重提那一日的尴尬事,一时之间脸是彻底的红了,比那一日更加局促,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乐平长公主,只是把头埋得更深。这样一来,乐平长公主就看到了她从右边侧脸到颈侧那些白腻的肌肤统统染上了粉色,而且还看到卫倾城两只手绞着,异常局促的摸样。 她这种摸样落到乐平长公主眼里,无端平添了几分诱惑。 乐平长公主也是风月场中老手了,都被这样的她弄得心痒难耐了。 此时书房中静寂,只有外面院子里的树木上偶尔传出来的一阵蝉鸣声,两相对比,更显得书房中的气氛凝滞,卫倾城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她虽然埋着头,但是似乎感觉到了乐平长公主的眼睛一直黏在她身上。 乐平长公主抿了抿唇,盯着卫倾城问:“不知道卫姑娘可会写字?” 卫倾城答:“不会,奴婢自小只学过如何写自己的名儿。” “哦,那劳烦姑娘写给本公主瞧一瞧可好?”乐平长公主笑着发出了邀请。 卫倾城赶忙拒绝:“奴婢,奴婢写得不好,不敢写出来污了长公主殿下的眼。” “本公主的字在全大夏,也足以排进前十,卫姑娘今日可是个大好机会哟,本公主可以指教你如何把你的名儿写得漂亮些。来,快写给本公主看一看!”乐平长公主虽然还是笑着说话的,但是任谁也听得出她的话里带着不可拒绝的强硬。 卫倾城当然也听出来了,她在心里快速地思忖,是不是要顶着压力拒绝乐平长公主的这个提议。但是想了一想,她认为乐平长公主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写个字而已,而且还说了要指点自己,自己何苦拒绝她,惹得不高兴呢。 写个字也不会怎么样。 于是她下一刻便点头答应了,走到那张紫檀大案后面,乐平长公主退开两步,让她站到自己原先站的位置,然后将蘸了墨汁的笔递给卫倾城,又指了指案上铺着的纸张空白处:“喏,写到那里吧。” 卫倾城拿起笔,认真地一笔一画写下她的名字。其实,她的字也不是多差,勉强算得上工整,当然,和乐平长公主这种书法高手比,那是太差劲儿。 就在她写下自己名字的最后一撇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乐平长公主忽然上来,站在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握住她写字的手,说:“让本公主来教你写这三个字,你看你这凡是竖画都不垂直,要这样写……” 卫倾城骤然一惊,完全没想到乐平长公主居然贴上来,站在她身后,并且握住她的手写字。 她吃惊之下,嘴中冒出一个“不”字,想要甩开乐平长公主握住她的手掌的手,然后离乐平长公主远点儿。 没想到,乐平长公主的手就像是铁钳子一样,她根本甩不掉。 而且她这一动作,乐平长公主的左手就抓住了紫檀大案的边儿,这样一来就将卫倾城圈在里面了,本来隔着卫倾城的背还有一指远的身体一下子就紧贴在了她的后背。 “卫姑娘,何必如此呢,本公主是真心想教你写字啊,你瞧,这个字比你自己写得好多了……”乐平长公主在卫倾城耳边吹气般地说着。她语调温柔,带着浓重的诱惑。 卫倾城被她嘴中呼出的气刺激得耳畔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过,却不是带电的那种,而是惊悚。 “长公主殿下,求您放手,奴婢已经是陛下的人了!”不得已,她只能急切地说出事实,这话底下的意思就是乐平长公主此时的行为是极端不妥当的,因为自己已经是皇帝的人了,成为了皇帝的人,乐平长公主这么做就是冒犯皇帝,这是大不敬。 “是吗?”乐平长公主闻言假装愣了愣,再贴着卫倾城的耳朵说,“请卫姑娘恕我莽撞,本公主并不知道姑娘已经是我皇姐的人……实在是本公主那一日在漱芳斋见了姑娘一面之后,心生爱慕之意。奈何深宫之中,又无法轻易见到姑娘,今日好不容易见到姑娘,就脑子发热,做出了不妥当之事……” 她就像是在对着情人倾诉爱慕之情一样,语调里又何来半点慌张,完全是胜券在握之感。 卫倾城对她说的这些话半信半疑,但是她不想这就弄清楚乐平长公主到底对自己是否有什么倾慕之情,她只想快点儿脱离乐平长公主的控制,结束这样极为不妥当的事情。 “长公主殿下,请您放手好吗?”卫倾城再次恳求道,一边说一边手又挣了几下。 “卫姑娘,那你原谅了我吗?”乐平长公主却钳着她的手继续追问道。 “奴婢……奴婢不怪长公主殿下了,不知者不罪。” “那么,你不会对我皇姐说我今日冒犯你了吧?” “不,不会。”卫倾城急于脱离乐平长公主的控制,说出了违心的话。说实话,她还真有向女皇告状的冲动,乐平长公主这样做,分明就是轻薄自己,虽然她以喜欢自己的名义。可是这样的喜欢,她承受不住。 要是,她没有和女皇发生了如此亲密的关系,再次重新爱上女皇,也许芝兰玉树般俊美无双的乐平长公主如此撩拨她,表露对她的爱慕,或者她会砰然心动。尽管她知道乐平长公主此举颇为轻浮,实际上根本不值得当真。 “好,我信你。”乐平长公主最后吹气般在卫倾城耳畔柔声道,然后松开了钳住卫倾城的手,抓着紫檀大案边缘的手也松了。 卫倾城赶忙放下手里的笔,像个惊慌失措的小鹿一样几步就跳开去。 她觉得自己就算得罪乐平长公主,也不能再在这个书房里呆下去了,而且,她现在还很后悔,一开始要是拒绝乐平长公主,不进到这书房里来,就不会发生刚才的事情了。 “哎,卫贵人,何须如此惊慌,你瞧,我皇姐喜欢你,本公主也喜欢你,这是好事啊。只有出色的人才会被很多人喜欢。真是可惜了呢,在漱芳斋那惊鸿一瞥,本以为会成就一段良缘的。对了,你不要为方才本公主的莽撞有任何负担,若是有一日,我皇姐厌弃了你,本公主这里,永远会为你留一道方便之门。”乐平长公主望着卫倾城幽幽道。 第六十一章 傍晚的时候,女皇刚一回驻跸之所,就有人向她禀告了她下晌去踏看河防工程之时,卫倾城进到书房里面和乐平长公主单独呆了小半个时辰的事情。 听了充作眼线的小太监的话,女皇的眉头皱了起来,直到她见到迎出来的乐平长公主,眉头都没有舒展。 两人走进屋中,待女皇坐下后,乐平长公主先就笑着问:“皇姐,今日出去踏看河防工程,情况如何?” 女皇淡淡道:“还行,如同临清当地官员所禀告的那样。” 乐平长公主却轻轻一笑,道:“意料之中。” “皇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女皇见状不由开口问道。 乐平长公主:“皇姐,你想,他们带你去,你所看到的自然是他们想要你看到的。朝廷每年拨给江淮一带的海防河工的银子可是上千万两,可这海防河工的工程也没见哪年管了用,这该决堤的每年照常决堤,该旱的照常旱,该涝的照常涝……” 女皇望向乐平长公主皱起了眉:“你是说这里头有人在贪墨海防河工的银子?” 乐平长公主展开一把洒金扇,轻轻扇起来,良久道:“若是陛下到达洪泽,归仁堤后,微服私访,不用那些官员带路,或者就能看到一些跟现下不一样的情况了。” 女皇:“看来你是知道些什么,不妨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朕听一听吧。” 乐平长公主却说,她也是听到一些回京述职的官员们的闲话,才做这样的猜测的,而且她建议女皇趁着这次南巡,好好查一下海防河工上头的猫腻,一定要揪出那些贪墨的蛀虫,否则朝廷的银子都被那些人贪了,中饱私囊。而且,她愿意做皇帝的左膀右臂,帮着皇帝彻查此事。 “好!皇妹如此忠于国家,忠于朕,朕很高兴。你先去吧,明日,咱们招了孙元杰来商议此事。这样,明日起锚后,你,孙元杰,还有皇太子都到朕的御船上来吧。”女皇含笑道。 “是,陛下,那臣妹就告退了。” 乐平向着女皇躬一躬身,接着转身洒然离去。 女皇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慢慢敛了笑,一只手在面前的紫檀大案上轻轻叩击着,若有所思。 —— 小林子在前领路,一边走一边说着他今日陪同女皇出去踏看河防工程的事情,他还问卫倾城下晌有没有好好歇息睡觉。 卫倾城道:“睡了。后来起来依照你说的时辰去见陛下,谁知道守门的小太监却说陛下带着人去看河工了,然后,我又回去了。对了,陛下什么时候回来的?今日是不是就不走了?” 小林子笑眯眯地答:“万岁爷才回来不到半个时辰,等着卫贵人去伺候她换衣裳呢。这么晚了,自然是明日再走了。” 卫倾城嘟嘴:“司衣司难不成就只有我一个人堪用了吗?都不叫别人?” 小林子闻言住了脚,回头看一眼卫倾城,摇摇头,然后说:“卫贵人,您现在可不是司衣司的宫女了,您可明白?万岁爷眼里只有你,不要别的宫女来伺候,说明什么,说明万岁爷宠你。你倒好,还希望别的宫女去伺候万岁爷更衣?奴才就想问您一句,若是万岁爷瞧上别的替她更衣的宫女了,你会高兴么?别的人要是你,巴不得一个人霸着万岁爷,你呢,还没心没肺地要让别的宫女去伺候万岁爷换衣裳。” 卫倾城瞧这个小林子跟以前那个林保一样,都是巴心巴肝为女皇好的人,嘴巴虽然利,但是心却是好的。她很明白,小林子也是为了自己好,只不过,她真得还没有生出要霸着皇帝的念头。或者潜意识里不是不想霸占,而是她明白,皇帝从来就不属于一个人,她更多的属于国家,属于臣民,像那种霸占的心思趁早歇了好,免得到时候落得一个伤心失望的下场。 为了表示自己接受了小林子的好意,卫倾城下一刻便笑着说:“好了,林公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走吧,咱们别站在这会儿磨叽了,陛下还等着我去给她更衣呢。” “卫贵人,以后你就叫我小林子吧,叫我林公公,万岁爷必然不乐意的。”小林子回身继续领路,一边道。 “这……这样好么?”卫倾城有一丝犹豫。 “当然好,您要叫奴才小林子,奴才觉着咱们亲呢。”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叫你小林子。” “这才对嘛。” 两个人在路上不时说着话,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女皇所在的那雕梁画栋的五间正房前。 门前的小太监掀开竹帘子,卫倾城和小林子先后走了进去。 女皇在西次间南窗下铺了簟席的炕上坐着正在等卫倾城呢,见到掀开珠帘走了进来,脸上立时就带了笑,点手招呼她过去,坐到她旁边说话。 跟着进来的小林子在珠帘外恭敬地回禀说:“万岁爷,奴才将卫贵人给请来了。” 女皇在里面说:“你去安排今晚的膳食,让他们做几样清爽的菜色,朕今晚要和卫贵人一起用膳。” “是,万岁爷。”小林子在外面应承了,然后却步迅速地退了出去。 等到他一走,女皇就拉了卫倾城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笑盈盈道:“丫头,今儿个出去几个时辰,心里就牵挂你得不行,直到这回来,见着你了,一颗心才落到肚子里了。” “陛下……”卫倾城心里溢满柔情,见到女皇,她莫名觉得安心。特别是今日下午在隔壁的书房里被乐平长公主轻薄后,她心里觉得无比委屈。 当时,乐平长公主说了什么等她被女皇厌弃后,会为她开方便之门时,她可是一点儿都没有领乐平长公主的情。她想,即便真有那一天,大不了就是一死,她绝对不会为了苟活投入另外一个人的怀抱。前世,那样惨烈的死法她都经历过了,这一世跳湖或者上吊,随便选一样她也不会眨眼。 后来,乐平长公主也没有为难她,让她先回去,等晚上女皇去踏看了河防工程回来后再过来。 卫倾城欠欠身,快速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一看,杨大妞还在不远处的廊下等她呢。见到她出来,杨大妞便走上来问她:“长公主殿下叫你进去做什么呢?” 卫倾城实话实说:“叫我去帮着磨墨。” 杨大妞往乐平长公主所在的那书房看了一眼,低声抱怨道:“她不晓得你是陛下的人了么?竟然叫你进去伺候笔墨,这是对陛下不敬啊。” “长公主殿下确实不知道,所以……”卫倾城咬咬唇道,她此时脸上的绯色还没褪完,杨大妞也看出来了,只不过她没有说出来而已,可能是顾忌到她要是追问卫倾城为什么脸红的话,有点儿暗指卫倾城跟乐平长公主之间有什么难言的事情发生一样。这种事情可以猜测,但是绝对不能胡说,毕竟牵扯到三个人,女皇,乐平长公主,还有她认定的好朋友卫倾城。前面两个人,是天底下最有权势,也是最有威严的人,当然也是最危险之人,胡说八道,搞不好是会掉脑袋的。杨大妞虽然是个吃货,可却并不是傻子,只不过有时候有点儿犯二。所以,她忍住了没有去乱问。 “原来如此,那咱们回去吧。幸好,没等多会儿。”杨大妞一拉卫倾城讪笑着说。 卫倾城道好,便跟着杨大妞又回到了司衣司宫女的住处。在等女皇回来的过程中,她拿出来了没有绣完的手帕继续绣着,这样,倒让她纷乱的思绪渐渐平复下来。绣了两片草叶子后,就到了日暮时分,而跟随女皇出去踏看河工的小林子也来了,请她去见女皇。 “陛下,让我来伺候您洗漱换身便服吧。瞧您,这满面尘土的样子。”卫倾城上下打量一番女皇道。 “好,就等着你来伺候朕呢。本来朕还想……想跟你亲近亲近,但这副样子怕唐突佳人。”女皇笑着答应道。 卫倾城随即叫外头人送了水进来,拧了帕子替女皇擦脸擦手,接着又去翻出来了女皇惯常穿的明黄色直身龙袍,替她换上。 女皇觉得干净清爽了,就从背后将忙着替女皇搭放衣袍的卫倾城给抱住了,抱得结结实实,紧接着便低下头去亲吻她耳侧和脖颈。 她的气息火热,才一触碰到卫倾城颈侧的白腻肌肤,卫倾城就觉得半边身子过了电,带来阵阵酥麻之感。 “唔……”卫倾城难耐地小小声出声。她本想说“不要’两个字,让女皇停下来。但是身体却本能地喜欢,这让她咬着唇,硬生生将“不要”两个字给咽进了喉间。 忽地,女皇却停了下来,她慢慢搬转卫倾城的身体,然后长眉紧锁,用力地看进卫倾城的眼中,似乎想要看到她心底一样,接着寒声问:“倾城,你可有什么事情想跟朕说吗?” 第六十二章 “……”卫倾城抬眸看向紧锁眉头的女皇,想女皇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问自己有什么事情想对她说?看她的表情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要对她说的事情让人心情糟糕。 那么今日到底有什么让人心情糟糕的事情呢? 略想一想,卫倾城立即想到了,今日唯有乐平长公主在书房里轻薄自己一件事情让自己心情不好,要是让女皇知道了,她肯定也是心情会不好的。难不成是女皇已经知道了乐平长公主今日在书房里轻薄自己的事情吗? 想到此,卫倾城咬了咬唇,垂下了眼眸,她想起了乐平长公主说的话,让自己不要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女皇,当时自己也答应了她。只不过,现如今女皇问起来,自己要是撒谎的话,就是欺骗了女皇,乐平长公主和女皇两个人在自己心目中孰轻孰重,还用说吗?闭着眼也可以分清楚。 女皇握着卫倾城的肩膀,十分担心她不告诉自己实情。虽然今日一回来,就有留在驻跸之所的眼线向她禀告了乐平长公主让卫倾城进到书房里相见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情,女皇虽然不太舒服,但她认为卫倾城根本不会喜欢自己的妹妹,而自己的妹妹也不敢在大白天对卫倾城做什么。只是,她还是非常好奇到底自己的妹妹和卫倾城在书房里见面都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什么呢。她心中存着疑惑,在见到卫倾城时,本来还想问的,后来想了下,还是作罢。她认为,卫倾城要是爱自己,一定会在合适的时候主动对自己说的,她只要耐心地等待就好。 不过,随后当她抱着卫倾城并亲|吻她颈侧肌肤时,她闻到了其妹乐平长公主身上的沉水香味,这是乐平长公主喜欢的熏香,她的衣裳还有随身佩戴的香囊里面都以沉水香为主。 这让女皇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起来,因为卫倾城身上沾染了沉水香的话,至少说明乐平长公主和卫倾城比较近地接触了。至于近到何种程度,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可又恶寒。 于是女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卫倾城了,她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不希望卫倾城欺骗她。 卫倾城沉默了半响,终于决定宁愿得罪乐平长公主,也不要对自己所爱的人撒谎。 “陛下,是这样的……”卫倾城把今日在书房里见到乐平长公主,为乐平长公主磨墨,乐平长公主还握着自己的手写字那些事情都告诉了女皇。只不过,她没有把乐平长公主后来说的那些话告诉女皇,因为她觉得那些话会让女皇非常生气。再怎么说,乐平长公主也是女皇的亲妹妹,而且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女皇的人了,所以有所冒犯,并请卫倾城原谅。自然的,她也不希望她无意中冒犯自己的事情被其姐知道,所以才会请求自己不要说出去,这都是人之常情。 卫倾城并不是一个恃|宠|而骄的人,反而是个心地善良,喜欢把人往好处想的姑娘,所以,她并不会如同许多得到女皇宠爱的女人一样自恃女皇的宠爱,添油加醋在女皇跟前告乐平长公主的状。相反,她还酌情减少了一些极容易让女皇恼怒,让两姐妹因为自己反目成仇的话。 “哼!”女皇听完一拂袖,径直走开,走到南窗下铺了簟席的炕上坐下,抿紧了唇,脸上隐有怒容,卫倾城注意到她的一只手紧握成拳放在炕几上。看得出来,她在极力隐忍。只是谁都不知道,下一刻她是否会爆发出来。 见此情景,卫倾城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着走过去,在炕沿边站定,小小声说:“陛下,你别生气了,都怪我,我没用,要是我不听长公主殿下的进书房里去,就不会……不会……” “朕没因为你生气,而是……而是气我那皇妹,她竟敢碰你!”女皇一拳砸在炕几上,几乎将炕几上放得一盅茶给震翻了。 “长公主殿下……她并不知道我是你的人啊……”卫倾城小心地解释着。 “她竟敢觊觎朕的人,什么叫不知道你是朕的人,这宫里的宫女们自古以来都是乾清宫里的真龙天子的。别以为朕是个女子,就敢随便觊觎朕后宫里的宫女。她真是大胆!”女皇寒声道。 卫倾城听了,脸色变了变,一下子情绪有些低落。 女皇说的话没错,作为皇帝,所有皇宫里的宫女们的确都是皇帝的。甭管坐在皇帝位置上的是男还是女,即便皇帝没有|宠|幸那些宫女们,但是也轮不到其他人觊觎。太多的宫女们即使孤单一人老死在宫里,皇帝也认为她们理所当然该如此。皇帝就是如此霸道,如此合法地在名义上占有宫中所有的宫女们。套句俗话就是,吃不了,烂了扔了,也不给别人吃。 “丫头,过来。”女皇生了会闷气,一抬头看见卫倾城垂着头一副受伤了的表情,心里立时一软,忙伸出手去拉她。 卫倾城顺从地由她拉着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女皇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朕方才发火一定吓着你了吧。你不要害怕,朕也是……也是因为太在乎你了,容不得别人,哪怕那个人是我亲妹妹喜欢你。话说回来,你长的如此清丽动人,是个人恐怕都会喜欢你。你知道朕方才多欢喜可以亲近你吗,可是亲近你时却闻到我皇妹独有的那沉水香味儿,朕心里当时乱极了。朕胡思乱想,越想越担心,越想越生气,所以就发火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皇帝生气了呢?原来是乐平长公主在强行圈着自己,贴近自己的身体时,她衣服上的熏香味儿粘在了自己的衣裳上头,皇帝亲近自己的时候闻到了。 果然雁过留痕,幸亏自己老实对女皇说了今日在书房里发生的绝大多数事情,不然的话,这误会产生了,可就麻烦了。 卫倾城庆幸自己没有犯糊涂,顾忌着答应了乐平长公主,就不对女皇说今天发生的糟心事儿。 “陛下……”卫倾城一伸手抱着女皇的腰,伏进了女皇怀中,“倾城一世也不会辜负你的,你放心。” 皇帝轻抚着她的背,道:“朕知道,所以,朕只是担心朕的皇妹会欺负你。你是如此柔弱善良的女子,心又好,容易被那些不|良用心的人欺负了去。你要是让朕今日一早就把册封你为贵妃的旨意发出去,就不会有今日我皇妹让你去书房伺候笔墨的事情了。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让朕越发考虑要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了。朕想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朕所爱的人,让他们都给你尊敬,让他们见着你如同见着朕一样卑躬屈膝。” 卫倾城张张口,刚想说她不需要那些人像看见皇帝那样对自己卑躬屈膝,女皇已经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道:“别说了,交给朕去办好么?一切都交给朕行不行?丫头,朕一定会守护着你,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也不让你操心任何事情,你只管每日绣绣手帕,打扮漂亮,逛一逛园子,每日高高兴兴就行。” 这种日子对天底下绝大多数的女人来说,都是最惬意的生活,有人|宠|爱,有人供养,有人守护。女人一世,大概也就是求这些吧。 但是对卫倾城来说,经历过前世那样惨痛的事情以后,她明白了一点儿,女皇嘴|巴里说的那些固然好,她自己也向往,但是那些所有的惬意都是建立在女皇爱你的基础上,要是女皇不|宠|爱你了,那么什么供养和守护都会没有了。所有,听到女皇说这些,她并没有盲目的高兴,而是抱着一份平常心。 她愿意付出青春,付出真心,陪伴着女皇。但其他的,她也有所要求,这一世要是被女皇厌弃了,她希望可以出宫,然后自食其力,过些平常的生活。 “陛下,像我这么个卑微的人,当然是相信陛下的话。只不过,陛下你能答应我,若有一天你不爱我,无法守护着我时,能够放我出宫么?我要陛下写一道一式两份儿的密旨,把其中一道给我。”卫倾城望着皇帝郑重道。 “绝不会有那么一日。”皇帝言辞肯定地说。 “这一世我对陛下再无所求,只求这一个,陛下,你答应我好吗?”卫倾城切切道。 “哎,你总是无端地担心天会塌下来……” “陛下……求你了……” 皇帝默了一会儿,最后让步了:“好吧,朕答应你,这就写这么一道密旨给你,本来朕想要回宫再写的。但是朕明白,若不给你,接下来的南巡怕是不会清静了。” 卫倾城眼中包着泪笑了。 女皇接下来果然拉着卫倾城的手去了书房,用御|用的毛笔写了一式两份儿的密旨,内容都是按照卫倾城所说的写的,写好之后,叫了保管玉玺的尚宝司的尚宫来用了印,然后一份留存,一份给了卫倾城。 卫倾城接过去细看一遍,脸上满是笑意。皇帝又让人拿了一个带锁的小匣子来,让卫倾城把那道密旨放进去锁好,钥匙拿上。 “丫头,这匣子让朕给你保管吧,朕有专人保管东西,保证掉不了。等回去后,朕赐了宫室给你住,到时候你再自己放如何?”女皇体贴地建议道。 “好。”卫倾城一边答应,一边把手里拿着的那螺钿小匣子交给了女皇。 现在她可算安心了,后半生无论怎么样,她也不会落到前世的那样悲惨的下场了。当然,她也希望永远也用不到这一道女皇写给自己的密旨,就像两人曾经约定的那样,白头到老,恩爱一世。 “瞧你欢喜的样子,朕怎么觉着你离开朕会非常欢喜呢?”女皇酸溜溜地说。 第六十三章 卫倾城在御船的一间舱房里绣手帕,隐约可以听到隔壁舱房女皇和乐平长公主以及司礼监掌印孙元杰在议事。 她一边绣着给皇帝的手帕上的草虫,不自觉想起了昨日跟女皇在临清驻跸之所的书房里说的那些话。 当时女皇说她离开,她一定会高兴,她自己则撇了撇嘴,睁着圆圆的眼睛认真地对女皇说:“我哪有,只是……对于以后有些担心而已,当然并不是不信你,而是不太信命。” 女皇呢,却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异常坚定道:“丫头,有朕在,朕会为你造一个好命。” 卫倾城此刻想到皇帝说的话,心中涌上甜蜜,想,要是作为天下最为至尊无上的人都不能给自己造一个好命,那么她就该真得认载了。不管将来会面对什么,暂且相信眼前这个爱自己,自己也爱她的人吧。 昨晚,女皇拉着她,要她陪着睡觉,一开始说了好好睡觉,不许乱动的,但是最终还是说了不算,半夜的时候缠绵了一回。考虑到次日要离开临清,皇帝才乖乖的不再缠她了,现在一陪皇帝,她就要做上面那个人,真是一件考验体力的事情啊。o(╯□╰)o 为此,她甩着手说手好酸,皇帝还取笑她,说谁让她不让皇帝动她,如果她实在累狠了,皇帝可以代替她做上面那个人,她只管躺着享受就好了。 这话是在两人头碰着头耳鬓厮磨的时候说的,满满的调笑的意味,把卫倾城的脸都羞红了,忍不住掐皇帝说她太坏了。 皇帝又加了一句:“朕保证坏得让你欲|仙欲|死……” 这种话,让卫倾城的脑子里会浮现出一些前世的画面,脸更加红得如同滴血。于是就上了嘴,侧着头去咬枕着的皇帝的肩膀,如愿听到皇帝吃痛说再不敢胡说了才松了口。可心底的那种痒却如涟漪一般荡漾开去,久久不能平复。 许是神思蹁跹,飞得太远,在皇帝推开舱门进来时,忽地一惊,手中的绣花针却扎到手指,指尖瞬间冒出血珠,口中“嘶”地一声…… “丫头,没事儿吧?”皇帝已经看到了卫倾城的手被绣花针扎了,连忙上前来抓起她的手看。 卫倾城正想说没事儿,皇帝已经抓起了她的手,捏住她那只冒出血珠的手指放入了嘴巴里头吮吸。 “你……你从哪里学得这个?”卫倾城心头一跳,皇帝的舌尖刷过她的指尖,竟然带出细线般窜出的过电感,从手指上闪电一般袭向心间。 她敏感地觉得自己血热了,脸也发烫。 皇帝为她做这样的事情,完全放弃了那高高在上的身份,就如同民间的那些恋人一样。这让卫倾城吃惊,所以开口问道。 女皇仰起头,嘴巴又吮了卫倾城的手指几下,才松了口,笑着说:“你别把朕看成一个窝在深宫里什么也不知道的天子,朕十五六岁时就带领宣府的边军跟鞑靼部的蛮子打过仗,还斩首一人。” 是了,差点儿忘了,十年前的女皇可是英明神武的,受大夏臣子和百姓们爱戴的帝王,那时候的她被称为大夏百年来文治武功可与圣祖比肩的英主。她那一次带领宣府边军大败鞑靼部的蛮子,从那以后到现在大夏西北边境一直风平浪静,鞑靼部再也没有纵兵犯境。 “……所以,朕可是看见过,士兵们受了伤,有时候没有药,就那么拿嘴去吮吸伤口的血,还有,朕领兵在一户农家歇脚时,看到过那户农家的媳妇做针线,一下子手被绣花针扎了,她男人就拿嘴给她吸吮……”皇帝继续笑嘻嘻地说。 卫倾城却嗔怪道:“你什么不看,就去看年轻的小媳妇。” “呵呵,那个时候,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就像现在,你在朕跟前,就是朕的小媳妇,朕管不住眼睛老想看你,方才在隔壁舱房和乐平长公主还有孙元杰议事的时候,心里老在想你在这边做什么呢……结果,好容易议完事,过来一看,朕的小媳妇的手被针扎了,朕是好心疼……” “陛下,你没有觉着你的嘴越来越甜了么?” “是么,那,你要不要尝一尝,当糖吃?” 女皇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欺身过来,就去亲吻卫倾城的粉唇。 卫倾城笑着闪躲,女皇哪里肯放过她,压了她在罗汉榻上,两只手捉住卫倾城的手,十指交扣,压在她头的两旁,只管噙住她的唇舌,放肆挑逗纠缠。 被皇帝吻得气喘吁吁,头脑发晕,卫倾城感觉到了下腹火焰盘踞,一种渴望油然而生。 再这么下去,她怕自己会不由自主地缠上皇帝的身体,在青天白日之下,白日宣淫了。 “不要……不要……” 卫倾城用力地摆脱了皇帝的唇舌,逼迫自己说出拒绝的话。 皇帝意犹未尽,不过,现在的她很听卫倾城的话,每当两人亲密的接触的时候,只要卫倾城喊停,她一定会压抑住自己停下来。 所以,卫倾城这么说了之后,她只能离开她诱人的莹润的粉唇,看到两人唇舌间牵扯出一丝银线,无端动人心魄。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松开了扣住卫倾城的手,抬手擦去了自己唇边的那些口水,看到自己身下的人如桃花一样的脸颊,眼眸中含着盈盈春水,还有那因为被自己使劲儿蹂|躏而变得鲜红晶亮的红唇。这样的丫头,她简直想吃得要命!想要把她剥干净,拆吃入腹,想要疯狂地欺负她,让她在自己身下讨饶…… 光是想一想,她就要疯了! “哎,丫头,朕好难受。”女皇使劲儿地咬了咬自己的唇,喘着粗气说,“你太诱人了,朕简直想这就调转船头回宫去,然后正经地在乾清宫朕的御榻上要你。” 卫倾城想说自己也难受,可是这种话说出来的后果,她当然明白会是什么。还有,这种话跟“想要”这两个字可是挂了钩,她哪里好意思说出来。 还是赶紧转换话题,免得两人都难受吧。 想到此,卫倾城推着女皇起身,两人都坐起来后,她问:“陛下适才跟长公主还有孙元杰商量什么呢?” 话出口才发觉这话似乎不该问,因为后宫不许干政,这是大夏的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如今她其实也算是女皇的后宫里的人了,问这种话是不妥当的。 于是她忙说:“我也是随口问一问,陛下不用回答。” 没料到皇帝却一揽她肩膀道:“傻瓜,你不是朕的后宫,你将会是朕这一辈子的唯一的媳妇,有什么事,你想知道,朕当然会说给你听。不管你懂不懂,只要你想知道,朕可以解释给你听。朕还知道,民间那些夫妻常常说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夫妻一体,朕有什么事也想跟你说,多说些。其实朕心里有许多的心里话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呢,如今有了你,可以说出来了。而且,朕还想,慢慢地你这个跟朕最贴心的人也能够给朕提供一些意见,现如今朝廷里的敢于直言的大臣几乎绝迹了,朕听到的多是虚假的话以及赞美之词。朕遇到事儿也想有个可以倾诉的人,可以说些真话给朕听,你说这样好不好?” “……好,当然好,我愿意做陛下的知心人……”卫倾城感动道。 她觉得这一世的自己好幸运,女皇改变了好多,变得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她前世遇到的那个皇帝了。 “那朕就告诉你,适才在隔壁的舱房里,朕跟皇妹还有孙元杰商量的是,等到了归仁堤后,朕会微服私访那里的河道工程。朕的皇妹和孙云杰会负责沿途策应和保护朕。” “微服私访?” “对,因为朕的皇妹告诉朕,说朝廷每年上千万两银子的河道工程款被底下的官员们贪墨了不少,以至于真正用到河道工程上头的还没有三成。负责修筑河堤的百姓们的工钱也多被克扣,使得不少人怨声载道。朕登位以后,在京城里所听到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粉饰太平之辞,要真正到民间去才知道百姓之疾苦。你可知道,朕在临清,那些河道官员带朕去看的都是他们早就布置好的场面,朕自然是看不出来什么。所以,朕打算这一次采纳皇妹的意见,微服私访归仁堤,看一看实际上的河道工程是什么样的。要是朕所见完全和那些河道官员们所陈述的不一样,那么朕一定会将这些贪墨河道工程银子的大小贪官们给揪出来,严惩不怠!”女皇忿然道。 “……”卫倾城愣了愣,为女皇这样算得上英明的举动而吃惊,。她自己从民间来,当然知道民间百姓们的疾苦,就像是女皇刚才说得那样,贪官不少,百姓们却除了私下抱怨毫无办法。毕竟大多数的官员都是官官相卫,结连朋党,百姓们没有告状的地方。 “陛下,大抵还真如长公主殿下所说,那些贪墨河道工程银子的官员们都是做样子给陛下看的。陛下微服私访应该能看到真实的情况,只是像陛下所说的,每年朝廷花在河道工程上的银子上千万两,这么大笔的数目,不是哪一个贪墨的官员能吃得下的,肯定牵连的人不少。要是陛下真查出来什么,或者一拉,就拉出来一串的人,恐怕整个南边的官场会地震了。我有些担心陛下到时候会不会被这些人嫉恨,对陛下不利。” 第六十四章 不得不说,卫倾城的忧虑有其道理,所以在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女皇默了一会儿,再次看向卫倾城的时候,脸上有笑意,她道:“你说得这些朕也有考虑,还会有所准备。这一趟南巡,一开始朕只是想能跟你多处一处,想让你能够喜欢上朕,不讨厌朕。若是按照这个目的来说,朕其实已经可以下令回京了。只是,既然来了,朕看不到真正的河道工程是什么样的就回去,或者继续下扬州,那就是不把祖宗传下的江山当一回事,不把百姓的疾苦当一回事,朕就是昏君……” “噗!”卫倾城听到这里突然忍不住喷笑出声,接着说,“人固有自知之明。” “好啊,你取笑朕,你说朕是昏君,看我怎么罚你。”女皇赧然道,接着就开始对卫倾城动手动脚。 卫倾城笑着跳起来,跑开,背靠舱门,继续笑着说:“陛下,有句话怎么说的,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现如今深以为然。” “朕也晓得,这些年我有些懈怠,又沉迷酒色,大臣们对朕多有怨言。朕呢,也不惯着他们,该打找打,该杀照杀,可能在许多人看来,朕跋扈了些。可是朕是天子,跋扈些又何妨?这一回,朕就好好治一治这河道工程上头,那些大肆贪墨朝廷银子的贪官们,彻底整顿官场,还我朝政治清明。即便如同丫头所说,会招人恨,也许还会有人对朕不利,那么朕就趁着这一次,把一些人的狐狸尾巴给揪出来……” 女皇颇为自信地说。 “原来陛下心里早有数了,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你只管等着看好戏就是。” —— 接下来的数日,卫倾城都能见到皇帝每日召见一些人,有乐平长公主,有司礼监掌印孙元杰,还有一些其他官员,在去归仁堤的头一天,女皇还特意召见了皇太子。她要皇太子留守,顺带着替她照顾好卫倾城。 为此,女皇将卫倾城叫到了她和皇太子跟前,切切叮嘱皇太子道:“恩成,这是卫贵人,朕这两日可能不在御船上,要去私访归仁堤的河道工程,你留在御船上,要替朕照料好她。” 皇太子听了女皇的话,自然是答应了,只不过,他还是多看了卫倾城几眼,目光非常复杂。 卫倾城跟皇太子的目光相碰,也是心绪复杂,勉强地向着他笑一笑。 对于皇太子这个人,卫倾城实在是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了。 原因有二,第一,皇太子的容貌实在是非常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若不是他脸上有那一块巴掌大的青色胎记,他应该是一个漂亮的少年。看一看女皇就知道,皇太子的容貌跟女皇相像。可惜了,就因为他脸上那块青黑色的胎记,将他的俊俏容貌完全毁了,使得看都他的人心里立即就会产生不舒适的感觉,而且因为这一块青黑色胎记的存在,也让皇太子无端给人阴暗难以揣测之感。 在前世,在大雪之中,皇太子要逼迫她的母后,也就是女皇,将她投入虎园,让猛虎将她给生吃了,卫倾城觉得这种儿子简直就是转世的魔王。试问,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儿子,竟然如此对待亲生母亲。女皇再荒淫无道,可她毕竟是皇太子的亲生母亲,皇太子可以夺了女皇的帝位,可以囚禁她,但要把亲生母亲投入虎园饲虎,这还是把女皇当母亲吗? 卫倾城认为,前世的女皇荒唐是昏君无误,可皇太子也好不了多少,他那样对待女皇,根本不配为人子,他登上帝位,极大可能也会是个暴君,天底下的人说不定比对女皇更加恨他。前世的自己代替女皇以身饲虎,皇太子以后是什么样的她并不知道,但她认为,皇太子不会有善终。 这一世的皇太子,卫倾城没有发现他跟前世有什么不同,除了年纪还小些以外,他给人的感觉还是晦暗难明,一点儿都不阳光。 皇太子之所以会多看卫倾城几眼,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母皇非常喜欢这位卫贵人。 此番南巡,一开始当他知道母皇一个后宫的贵人都没有带的时候,心里是很高兴的,再加上他的母皇最近开始勤政了,他就认为母皇很可能会以自己,皇妹,以及父亲为重了。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母皇能如同天下的母亲那样,爱自己,爱皇妹,也爱父亲。然后一家人可以如同天底下许多百姓之家一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他是一个男孩子,早早地就懂得了他的父亲被身为皇帝的母亲冷落有多难过和难堪。 特别是最近几年,母皇收了很多男,充实到后宫里面去,父亲所在的景福宫,一年之中很少踏足。其实,他觉得父亲和母皇空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这些都是因为那些用美色迷惑母皇的男们造成的。他不知道有多恨那些人。他认为,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让父亲受冷落,让自己受冷落。 潜意识里面,他觉得所有的母皇收的贵人,都是夺走自己这个儿子本应得到的|宠|爱的罪人。 他无数次想过,若是有一日他登上帝位,他一定会让母皇的那些男们受到惩罚,将他们全部打入冷宫,或者罚入辛者库,让他们做苦役到死。 只是,他的母皇春秋正盛,而他自己年纪也不大,要想实现这个愿望,不知道要等多少年,这让他经常苦恼。 是什么时候,眼前这个清丽的年轻女子成了卫贵人呢? 皇太子开始去回想,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应该是在南巡之后,母皇要这个年轻女子侍寝,然后她才成为了卫贵人。 本以为,这一趟南巡,母皇一个男都没带,他这个儿子会受到母皇比平时更多的关注和|宠|爱的。哪想到,却突然冒出来这么个卫贵人。 而且看母皇看她的眼神,以及对她的态度,还叫自己在母皇去微服私访后,好好看顾这位卫贵人来看,母皇是非常|宠|爱她的。 怪不得开始南巡后,母皇都很少召见自己呢,原来是身边有卫贵人相伴,哪里还能够想到自己这个平时很少得到她关注和|宠|爱的儿子? 皇太子突然吃起卫倾城的醋来,暗自妒忌,甚至嫉恨她陪着自己的母皇,分走了母皇本应该给自己的关注和|宠|爱。 这些以色侍人的低贱的人! 皇太子心里来气,眼神不善地扫了卫倾城一眼后,收回了视线,垂眸,看着自己的脚下,做出乖顺的样子,继续聆听女皇的教导和嘱咐。最后答应女皇,在女皇走之后,一定好好地把她交代的事情办好。 “嗯,很好,恩成,朕望着你快快长大,替朕分忧!下去吧。”女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是,儿臣告退。”皇太子躬身恭敬道,随即却步退了出去。 等他走出去后,女皇点手招呼卫倾城到自己身边来坐下。 卫倾城有些恹恹的,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女皇问:“丫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卫倾城摇摇头,说:“没哪里不舒服,只是突然心绪有点儿低落,我有点儿担心……” 也是,想起皇太子前世那凶狠残忍的作为,还有自己以身饲虎遭受的那巨大的痛苦,她的心情能好才怪。 她望向皇帝,欲言又止。她其实好想说关于皇太子的事情给女皇说,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说自己是重生的,说自己经历过皇太子夺位,残酷对待女皇,要逼迫女皇以身饲虎?怎么想,怎么觉得像是说梦话,而且还会让女皇不高兴的梦话。可是,不说呢,她又担心女皇这一世还会重蹈覆辙,经历上一世那么不堪的事情。 “陛下,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我这辈子还想和陛下白头到老呢……”卫倾城抓住女皇的手蹙起了柳眉,满腹忧心道。 女皇反握住她的手,道:“放心,丫头,朕会好好地回来,说不定还能带给你一些惊喜呢。” “……惊喜?” “是啊,你等着,一定会有的……” 当夜,两人缠|绵一番,女皇睡得极好,卫倾城倒是想东想西,半宿没有睡着。以至于天亮之后,她醒来,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了。 她忙爬起来,穿上寝袍,推开舱门出去,外头候着的杨大妞告诉她,皇帝天不亮就起身下了御船,在长公主和孙元杰的陪同下坐着一艘小船离开了。 卫倾城揉一揉额头,抱怨道:“为何也不叫醒我?” 杨大妞:“陛下说了,让你睡醒,反正今日御船也不开拔。” 卫倾城想起来了,女皇曾经说过,御船要停两日,为了迷惑前方的那些意图接驾的官员们。他们看见御船没有开拔,就不会去临时安排河道工程的现场给皇帝看。这样一来,女皇微服私访的目的才能达到。 “哎……”卫倾城长叹一口气,她回到御船的那一间作为寝房的大舱房中,叫了杨大妞和另外一个小林子替她招来的宫女瑞芳进来,让她们两人帮着她洗漱梳妆。 才收拾妥当呢,小林子跑到舱房门口来禀报:“贵人,皇太子殿下上了御船,他说,请贵人收拾妥当就出去,他要请贵人一起吃早膳。” 第六十五章 “皇太子要请我吃早膳?”卫倾城真有太阳从西方出来之感,不过,短暂的惊讶之后,她还是欣然答应,这就过去。 因为她想到了一点儿,就是如果她真要和女皇白头到老的话,那么女皇的孩子们,是她必须面对的,他们是女皇的血脉,是女皇的至亲,她一定要跟他们好好相处才行。一辈子还那么长,不可能对女皇的孩子们视而不见,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能跟他们有不错的关系。即便做不到如同他们的母皇那样爱他们,也可以如同大姐姐那样对他们。 抱着这种心思,卫倾城稍微收拾了一下,穿着平常的衣裙就去了。 皇太子在御船的大厅里等着,身边已经有不少太监宫女摆好了碗筷。见到卫倾城到来,坐在主位上的皇太子请卫倾城在他对面坐下。那里早就摆放好了一张圈椅。 “上粥菜吧。”皇太子随即吩咐道。 今日他穿了一身土黄|色四爪蟒袍,头上用白色玉簪束发,戴着黑□□巾,年纪小小,却有一番王者的风度。 卫倾城心里咯噔一声,她觉得皇太子今日看起来比往日的任何时候都真像一个无比尊贵的太子。 不一会儿功夫,卫倾城的面前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粥,点心,小菜,以及荤菜,面条等等,内容就如同女皇在的时候那样丰盛。毕竟是皇太子吃早膳,随行的御厨做出来的早膳都是按照份例来的。皇太子比女皇也少不了几样菜。 “卫贵人,请用膳。”皇太子看到随行的尚食局的宫女们上完菜后,便拿起了牙箸,指一指卫倾城面前的那些饭食道。 卫倾城这会儿早不将皇太子当个小大人看了,而是真正的皇帝的继承人。 “好,太子殿下也请用。”卫倾城拿起了牙箸,开始端起面前的一碗粥慢慢地吃起来。 跟皇太子同桌吃饭,这还是头一次,远不像跟女皇一起吃饭那样轻松随意,卫倾城吃得比较拘谨。桌上的气氛就比较沉闷,只听得到轻微的碰瓷之声。 皇太子也不说话,他吃了一碗粥,又吃了一碗鸡汤面条后,就放下了牙箸。 旁边立着的太监递上来了锦帕给他擦嘴。 卫倾城吃得慢,才吃了半碗粥,见皇太子放下了碗筷,便也不吃了。 “卫贵人不用顾及到本宫,我母皇之前让本宫好好照看着卫贵人,你要是吃不饱,回头我母皇回来定然是要责骂我了。”皇太子淡淡道。 卫倾城听到耳朵里,却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她总觉得皇太子说这个话,语调虽然平淡,可却带了些讥讽之意。 抬起头来,她放下了碗筷,接过身边杨大妞递过来的锦帕擦了嘴,说:“太子殿下太客气了,其实陛下昨日也是随口一说,太子殿下不用认真。感谢太子殿下招待我吃如此丰盛的早膳。” “好说,好说,午膳,还有晚膳,本宫也会请卫贵人吃的。本宫望卫贵人好好伺候我母皇,也能向她进一些良言。纣王曾经为一代英主,只不过因为有了妲己,最后竟然亡了国……”说到这里,他看了卫倾城一眼,住了口。 接着站起来,一撩袍子,往女皇御船上的议事的舱房里去。 卫倾城还得站起来,恭送皇太子。 御船极大,分为上下两层。卫倾城和女皇住的那当做寝殿的舱房在第二层。而女皇当做议事大殿的舱房却在第一层。 皇太子没再回头看卫倾城一眼,他被身边的太监们簇拥着进了第一层当做议事殿的舱房。 卫倾城手里捏着帕子,脸色并不好看地由杨大妞和瑞芳陪着回第二层的舱房里去。 进到舱房里后,她去床边的罗汉榻上坐下,还在为皇太子将自己比成那个让商朝亡国的纣王的|宠|妃妲己感到生气。这一顿儿饭,真是吃得郁闷。 皇太子刚才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言语里包含的意思,卫倾城是完全明白的。 她就搞不懂了,自己难不成长得像狐媚的女人,又或者自己蛊惑了皇帝做了什么对国家不利的事情,皇太子竟然拿自己跟妲己相比。 “大妞,你说,我长得如何?”卫倾城皱着秀眉问杨大妞。 “长得好看。”杨大妞直接道。 “有多好看,像不像狐狸精?” “啊?不,不,不,你不是那种路数的女人。若说宫里谁是那种女人,我倒是想起一个。倾城,你记得宝珠么?就是她那样的才像狐狸精。” 一旁的瑞芳噗嗤一声笑了,她插话道:“贵人一定是为着方才皇太子殿下说得那话计较吧?要我说,您不必在意,皇太子殿下不喜欢陛下所有的男,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据说,有一回碰到宝珠,皇太子殿下说的话更难听。” 杨大妞八卦地问:“他都说什么了?” 瑞芳:“他说宝珠是不是前世是庵堂里的姑子。” “这是什么意思?”卫倾城也好奇地问。 “庵堂里的姑子戒色,可却有许多明面上看着是姑子,实则是娼妓……” “啊!”卫倾城以手捂嘴,对皇太子这样说女皇曾经的女|宠|宝珠感到吃惊。 “宝珠没有去向女皇告状么?皇太子这么说她。”杨大妞追问道。 瑞芳:“这种话怎么能向陛下去告,而且陛下即便知道了,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宠|呵斥皇太子殿下的。不然的话,天底下的人会怎么说。搞不好,宝珠告不到皇太子,还会得罪皇太子,甚至得罪皇太后。所以,最后,宝珠只得把这话给生生咽下了,没有去说给皇帝听。奴婢跟她宫里的宫女小荷花相识,所以知道这个话。” “哎……也难怪,皇太子是金尊玉贵的人,是储君,将来可要继位为皇的,哪会看得起如同玩意儿一样的陛下后宫的女|宠|们。”为卫倾城叹一口气道。现在,她不那么郁闷了,因为她知道了,皇太子的好恶,他说不好听的话,也不是针对自己一个人。看来,她的一番好心是要触到铁板了。一开始,她还想跟皇太子搞好关系,善待女皇的儿女们,但是在女皇的儿女们眼里,像自己这么个身份卑微的女|宠|,他们又哪里瞧得上。可能,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就是争夺分走他们母皇|宠|爱的人,是他们天然的对手。 看来,要跟女皇的子女们搞好关系,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了,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的。 “倾城,你别自怨自艾啊。你已经比我们这种宫女的命好太多了。我们都看得出来,陛下好生|宠|爱你。我曾经听小林子私下说,他师傅说,陛下在南巡之前曾经想要册封你做贵妃的,可你却给拒绝了。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什么这么做?要是你册封了贵妃,那皇太子也不敢随便说什么妲己的话了吧。什么尊贵低贱,只要陛下让你尊贵,你就尊贵了。而且,你要成为了贵妃,就成为了后宫之主,所有人见到你都不会再说你是个身份低贱的女|宠|了。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所谓的尊重不是别人给你的,是自己给自己的。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人自己有本事,人家才会尊重你。”杨大妞一激动,把练习了好几天的称呼卫倾城为贵人,以及自称自己为奴婢都给忘了。 她哔哩啪啦一通说完,瑞芳也在一边点头,说:“大妞的意思就是贵人非常有必要做贵妃。虽然做了贵妃,会引得天下人侧目,可能有许多人反对。不过,这前程和尊重从来都是自己争取来的,贵人难不成不想正大光明地站在陛下身边么?还有,有了名分,皇太子还有安国公主才会正经地对贵人行礼,把贵人当回事。” 卫倾城被她们这一番说辞给说动了心,再加上先前的乐平长公主在临清驻跸之地的书房里轻薄她的事情,以及刚才皇太子在吃早膳时说得那看不起讥讽她的话,她突然领悟了一些事情。 那就是她绝对不能够再像前世那样活。 前世的她,与世无争,活得隐忍萎缩,在皇帝的心里,也许她就像是一朵清纯的小白花。采摘了她的清纯之后,她的白就变成了毫无特点。既然两个人之间没有爱情,那日子一久,皇帝就不会在她身边停留,那是太正常的事情。当一人要求另一个人忠诚时,是否会想到,自己也要有那让对方忠诚的魅力存在。让自己活得更加自信,更加有魅力,遇到困难不退缩,迎头而上,从而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这才是重活一世的意义吧? 卫倾城只觉自己好像醍醐灌顶一样,面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了。那些心烦,那些忐忑,还有对未来的担心一下子都消失无踪了。 她决定,绣完了手上一早答应给皇帝绣的手帕之后,就不再碰绣花针了。她想要学一学琴棋书画,找一找宫中有才学的女官来教自己,她希望可以跟女皇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她也会答应做女皇的贵妃,跟女皇一起面对未来的那些反对和困难。她不想偷偷摸摸地爱女皇,她要把自己的爱显露在阳光之下,就像是女皇希望的那样。 第六十六章 卫倾城在御船上等了三天,女皇终于回来了。 这几日她一直心里忐忑,虽然女皇对她说过她有许多人护卫,不会出什么事,可她还是莫名的担心。 见到女皇平安回来,卫倾城就像是一只小鸟一样飞了过去,扑进了她的怀里。 女皇也给了她一个用力的拥抱。 然后揽着卫倾城的肩膀往御船二楼的属于两人的舱房里走。 “陛下,你终于回来了,这几日你不在我身边,我好担心你。”卫倾城一进舱房就将头埋入女皇胸前,紧紧抱着她道。 “丫头,朕这几日在外边甚是想你……”女皇动情地说,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去寻找着卫倾城的粉唇,找到了,噙住她,就是一阵子狼吻,一边吻一边手还不老实,就在卫倾城纤细的腰上抚摸流连。然后慢慢往上,从肩背一直到胸前。 她的手过境之处,点燃了一路火焰。 卫倾城想说别这样子,还想说女皇都没洗一洗呢。 但是两人之间小别之后,重新见面的时候,谁的身体里都有一股子欲|火,理智的水花太小,都没法子扑灭火焰。 最终两人相拥着倒在了舱房里那张紫檀拔步床上,一会儿工夫两人就“坦陈相见”了。 女皇虽然答应了卫倾城一定会在宫里布置好一个类似新房的宫殿中才会正儿八经要她的,但是这儿情热之时,就有点儿控制不住,跃跃欲试。 卫倾城紧张地不行,尽管她已经在前世不知道跟女皇滚了多少次床单了,也熟悉女皇宠爱自己的时候那些习惯,但是这一次,她直觉自己恐怕控制不住自己,也制止不了女皇。 两个人的情火燃烧得实在太厉害了,她的身体强烈地想要。 只是临到最后关头,女皇还是让卫倾城吃惊了。 她并没有用手,而是用嘴,用舌…… 就像女皇常常开玩笑说的那样,她要把卫倾城拆吃入腹。 这种刺激是卫倾城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想过,没有尝试过的。 女皇刚刚这么做,她就羞涩得不行,而且感觉尊贵无比的女皇怎么能够用唇舌去接触自己的那里呢。 “不,不要,陛下……”她虚弱而羞涩地想要阻止女皇那么做。 但女皇却强势地桎梏住她,从一开始的生涩到最后的熟稔。 卫倾城羞死了,也几乎要舒服死了…… 事后,杨大妞等人进来服侍卫倾城沐浴,换下那床上的床单时,也被那上头大片的水渍给震了一把。 她们见到皇帝回来后,揽着卫倾城的肩膀进了那间类似于寝殿的舱房,并且足足两个时辰才叫人进去伺候,就明白肯定皇帝一回来就要临幸卫倾城,两个人定然在里面“激战”。 后来皇帝穿上龙袍出来让人抬水进去,她跟卫倾城一起沐浴了,去了隔壁的书房,杨大妞等人才重新进来伺候卫倾城。 偷偷瞄了瞄沐浴后更换了宫装的卫倾城,杨大妞发现她面如桃花,眉间都是春|色。再联想到那有一片水渍的床单,杨大妞开始在脑子里去描摹到底刚才这舱房里是如何的一片春景,想一想她也脸红了。 “大妞,你愣着做什么呢?还不来帮我梳梳头。”卫倾城坐在嵌螺钿的精美的镜台前一边梳头,一回头见到杨大妞呆在那里,不由得好奇地开口问。 听到了卫倾城说话,杨大妞才回过神来,忙答应了,走到卫倾城跟前,拿起一把象牙梳子替卫倾城梳起头发来。 一边梳头,杨大妞忍不住低声问卫倾城:“贵人,陛下回来了,你累不累?” “累啊……”卫倾城想起刚才的那一阵缠绵,羞涩地回答。 女皇让她连续到了好几次顶,也让她的身体失水严重,不过身体虽然累,但是精神却是亢奋状态,看起来容光焕发的摸样。 “贵人,奴婢发现你越来越好看了。”杨大妞又加上了一句。 “真得么?”卫倾城对着镜子仔细看,却看不太明白。 这时候皇帝从隔壁的用作书房的舱房里走了进来,听到这句话,就在她身后笑着说:“贵妃,你真得是越来越好看了。” 杨大妞听皇帝这么说,立即就向卫倾城躬身行礼,恭喜她成为了贵妃。 原来,卫倾城刚才跟女皇缠绵完毕之后,说了她愿意成为女皇的贵妃,想要和她一起面对一切的话。女皇听完非常高兴,说起床之后就要去写一道诏书,用上玉玺,宣布册封卫倾城为贵妃,以后的南巡之路上,沿途的官员的家眷就会来拜见她这位贵妃,向贵妃道贺并奉上贺礼了。并且,所有的人也会给卫倾城尊重。 “贵妃,你看,这是朕写的诏书,朕这就宣尚宝司的尚宫拿来玉玺用上印,即日起,你就是朕的贵妃了。朕要天下所有的人都给你尊重。”皇帝将写好的圣旨展开给卫倾城看。 卫倾城略微有些激动地看着,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站了起来,向着皇帝盈盈行礼,口中道:“多谢陛下宠爱。倾城这一生都会爱陛下,陪伴陛下。” 皇帝伸手将她扶起来,笑道:“朕也如同贵妃一样的心思。朕这就让人传尚宝司的尚宫来,这道册封的旨意先下,等回了宫,朕再赐你金册。” 尚宝司的尚宫不一会儿就捧了玉玺来,皇帝在圣旨上用了印,然后让小林子来将这道圣旨即刻颁布下去。 等到跟前都没人了,皇帝拉着卫倾城的手去御船的窗边坐下,江上的夕阳正在徐徐落下,两人欣赏落日美景,看江边的农人拉着耕牛回村,看村落之间炊烟袅袅…… “陛下,要是我们也能像那些农人一样男耕女织,过些粗茶淡饭,但却平静安乐的日子该多好。”卫倾城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羡慕地感叹道。 皇帝却说:“也不一定呢。要是朕没有去归仁堤看到那些民夫过的日子有多苦,那么朕也跟你一样羡慕那些百姓过的自食其力,自耕自足的生活。虽然辛苦一些,可却平静安乐,没有那么多争斗。可是没有了争斗,却有了欺压,甚至连命也保不住。要是那样的话,朕觉得还不如朕现在这样,手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尽管要随时防着人背叛和夺|权,可也活得恣意一些。” 卫倾城问皇帝:“陛下此一趟去归仁堤微服私访,可是发现了些什么?” 皇帝皱起了眉头,说:“是呢,果然朕发现那些修河堤的官员们克扣修河的民夫的工钱,还有修筑堤岸的石材等也是以次充好。工地上的工头更是雇佣的当地的无赖监工,民夫们稍微慢一些,那些监工的皮鞭就落下来了。那些民夫还要把到手的少量的工钱分些给那些无赖监工,这样一来,养家的就养不起家,生病的看不起病,民夫们有苦难言,怨声载道啊……” “原来陛下果然有所发现。那么,接下来还要往苏杭去,陛下是否还要微服私访呢?要是我所猜不错的话,苏杭一带的河防海防工程应该和归仁堤也有相似之处,陛下真要去微服私访,恐怕还要有所发现。陛下这些年在深宫里面不理朝政,底下的臣子们也是肆意妄为,大肆搜刮贪墨。您要是这么查下去,不知道还要查出来多少人,我就怕牵扯的人太多,到时候会对陛下不利。” “苏杭两地,朕当然还是要微服私访去看一看,对于那些贪墨朝廷银子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员们,朕绝不手下留情。朕决意整顿江南官场,还百姓们一个安稳日子!不过,朕也没那么傻,只需要去看两三处就行了,到时候朕会把这些事情交给锦衣卫做,朕还会效仿先帝,让百姓们可以告官。只是朕也知道,不能牵连太广,免得触犯众怒,朕会将那些头目绳之以法的……” 卫倾城当然相信皇帝有的是手段,作为大夏历史上登基被称为少年英主的皇帝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以前的几年,她沉迷酒色之中,以致朝政混乱,贪官横行,百姓们苦不堪言。可这会儿她清醒了,当然可以还百姓们一个朗朗青天。 “陛下,你就大胆去做吧,我会支持你。” “好。” 皇帝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停了停又问了她一些这几日自己走了,卫倾城是怎么过的。 卫倾城就把皇太子每日请自己吃饭的事情对皇帝说了,皇帝笑道:“朕走之前,可是吩咐了他要好好看顾你的。朕的儿子今年已经十岁了,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应该将你当做姐姐尊敬的。” “不过,他好像挺不喜欢我霸占了他的母皇。”卫倾城嘟嘴道。 “哦,他说什么了,可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要真是这样,朕定当教训他。” “我之前不过是陛下的女宠,他可是金尊玉贵的太子,能够有多尊重我?陛下也不要教训他了,他还是孩子。相信陛下册封了我为贵妃之后,他应该会尊重我一些了。其实,我挺喜欢小孩子的,也想和陛下的孩子们好好相处。” “他一定是说了什么话,所以才刺激你要做朕的贵妃了吧?”皇帝看进卫倾城的眼底,探询道。 第六十七章 又过了一个星期......健康和春天离我更近了!我现在已听完了我的邻人的全部历史,因为这位管家可以从比较重要的工作中腾出空闲时间常来坐坐.我要把她自己的话压缩一点继续讲下去.总的说,她是一个讲故事的能手,我可不认为我能把她的风格改得更好. 晚上,(她说):就是我去山庄的那天晚上,我知道希刺克厉夫先生又在附近,就像是我看到了他;我不出去,因为我还把他的信搁在口袋里,而且不愿意再被吓唬或被揶揄了.我决定现在不交这信,一直等到我主人到什么地方以后再说,我不知凯瑟琳收信后会怎样.结果是,这信过了三天才到她的手里.第四天是星期日,等到全家都去教堂后,我就把信带到她屋里.还有一个男仆留下来同我看家.我们经常在做礼拜时把门锁住,可是那天天气是这么温暖宜人,我就把门都打开,而且,我既然知道谁会来,为了履行我的诺言,我就告诉我的同伴说女主人非常想吃桔子,他不得不跑到村里去买几个,明天再付钱.他走后,我就上了楼. 林敦夫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衣服,和往常一样,坐在一个敞开着的窗子的凹处,肩上披着一条薄薄的肩巾.在她初病时她那厚厚的长发曾被剪去一点,现在她简单地梳梳,听其自然地披在她的鬓角和颈子上.正如我告诉过希刺克厉夫的一样,她的外表是改变了;可是当她是宁静的时候,在这种变化中仿佛具有非凡的美.她眼里的亮光已经变成一种梦幻的.忧郁的温柔;她的眼睛不再给人这种印象:她是在望着她周围的东西;而是显现出总是在凝视着远方,遥远的地方......你可以说是望着世外.还有她脸上的苍白......她恢复之后,那种憔悴的面貌是消失了......还有从她心境中所产生的特别表情,虽然很凄惨地暗示了原因,却使得她格外令人爱怜;这些现象......对于我,我知道,对于别的看见她的人都肯定会认为......足以反驳那些说是正在康复的明证,却标明她是注定要凋谢了. 在她面前的窗台上摆着一本书,打开着,令人感觉不到的风间或掀动着书页.我相信是林敦放在那儿的:因为她从来不愿读书,或干任何事,他得花上许多钟头来引她注意那些以前曾使她愉快的事物.她明白他的目的,在她心情较好时,就温和地听他摆布;只是时不时地压下一声疲倦的叹息,表示这些是没有用的,到最后就用最悲惨的微笑和亲吻来制止他.在其它时候,她就突然转身掩住脸,或者甚至愤怒地把他推开;然后他就小心翼翼地让她自己呆着,因为他确信自己已是无能为力的了. 吉默吞的钟还在响着;山谷里那涨满了的水溪传来的潺潺流水声,非常悦耳美妙的声音,代替了现在还没有到来的夏日树叶的飒飒声,等到树上生了果子,这声音就湮没了田庄附近的那种音乐.在呼啸山庄的附近,小溪在风雪或雨季之后的平静的日子里总是这样响着.在凯瑟琳倾听时,那就是,如果她是在想着或倾听着的话;她所想的就是呼啸山庄!可是她有着我以前提到过的那种茫然的.捉摸不透的神气,这表明她的耳朵或眼睛简直不能辨识任何外界的东西. ”有你一封信,林敦夫人,”我说,轻轻把信塞进她摆在膝上的一只手里.”你得马上看它,因为等着回信呢.我把封漆打开好吗””好吧,”她回答,没改变她的目光的方向.我打开它......信很短.”现在,”我接着说,”看吧.”她缩回她的手,任这信掉到地上.我又把它放在她的怀里,站着等她乐意朝下面看看的时候;但是她总是不动,终于我说...... ”要我念吗,太太这是希刺克厉夫先生写来的.” 她一惊,她竭力使自己因回忆而苦恼的神色镇定下来.她拿起信,仿佛是在阅读;当她看到签名的地方,她叹息着;但我还是发现她并没有领会到里面的意思,因为我急着要听她的回信,她却只指着署名,带着悲哀的.疑问的热切神情盯着我. ”唉,他想见见你,”我说,有一个人向她解释是十分必要的,”这时候他在花园里,很想知道我将给他带去什么样的回信呢.” 在我说话时,我看见躺在下面向阳的草地上的一只大狗竖起了耳朵,仿佛正要吠叫,然后耳朵又向后平下去.它摇摇尾巴算是宣布有人来了,而且它不把这个人当作陌生人看待.林敦夫人向前上气不接下气地探身倾听着.过了一分钟,有脚步声穿过大厅;这开着门的房子对于希刺克厉夫是太有诱惑力了,他不能不走进来:大概他以为我有意不履行诺言,就决定随心所欲地大胆行事了.凯瑟琳紧张地热切地盯着她卧房的门口.他并没有马上发现应该走进哪间屋子:她示意要我接他进来,可是我还没走到门口,他已经找到了,而且大步走到她的身边,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了. 有五分钟左右,他没说话,也没有放松他的拥抱,在这段时间我敢说他给予的吻比他有生以来所给的还多:可是是女主人先吻他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由于真正的悲痛,简直不能直瞅她的脸!他一看见她,就跟我同样地确信,她是没有最后复原的希望了......她命中注定,一定要死了. ”啊,凯蒂!啊,我的命!我怎么受得了啊”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那种绝望是声调掩饰不住的.现在,他这么热切地盯着她,他的凝视是这么热烈,我想他会流泪的.但是那对眼睛却燃烧着极度的痛苦:并没化作泪水. ”现在还要怎么样呢”凯瑟琳向后仰着说,以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回答他的凝视:她的性子不过是她那常常变动的精神状态的风信标而已.”你和埃德加把我的心都弄碎了,希刺克厉夫!你们都为那件事来向我哀告,好像你们才是该被怜悯的人!我不会怜悯你的,我才不!你已经害了我......而且,我想,还因此心满意足吧.你很强壮,我死后你还可活许多年呀!” 希刺克厉夫本来是用一条腿跪下来搂着她的.他想站起来,可是抓住他头发的手又把他按了下去. ”但愿我能抓住你不放,”她辛酸地接着说,”一直到我们两个都死掉!我不该管你受什么苦.我才不管你的痛苦哩.你为什么不该受苦呢我可在受呀!你会忘掉我吗等我埋在土里的时候,你会快乐吗二十年后你会不会说,'那是凯瑟琳.恩萧的坟.很久以前我爱过她,而且为了失去她而难过;但是这都过去了.那以后我又爱过好多人:对我来说我的孩子比她可要亲多了;而且,到了死的时候,我不会因为我要去她那儿就高兴:我会很难过,因为我得离开他们了!,你会不会这么说呢,希刺克厉夫” ”不要把我折磨得跟你自己一样地发疯吧.”他叫着,扭开他的头,咬着牙. 在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看来,这两个人形成了一幅奇异而可怕的图画.凯瑟琳很有理由认为天堂对于她就是流放之地,除非她的精神也随同她的*一起被抛开.在她现在的面容上,那白白的双颊,没有血色的唇,以及闪烁的眼睛都显出一种狂野的要复仇的心态;一把头发还留在她紧握的手指之间.至于她的同伴,他一只手撑住自己,一只手紧握着她的胳膊;他对她那种温存,对于她当时的健康状况是很不合适的.在他松手时,我看见在那没有血色的皮肤上留下了四条清清楚楚的紫痕. ”鬼是不是缠住你了,”他凶暴地追问着,”在你要死的时候还这样跟我说话你想没想到所有这些话都要烙在我的记忆里,而且在你丢下我之后,将要永远更深地啮食着我你明知道你说的我害死你的话是说谎;而且,凯瑟琳,你知道我无论如何不会忘掉你!当你得到安息的时候,我却要在地狱的折磨里受煎熬,这还不够使你那狠毒的自私心得到满足吗” ”我不会得到安息的,”凯瑟琳哭着,感到她身体的衰弱,因为在这场过度的激动下,她的心猛烈地.不规则地跳动着,甚至跳得让人能觉察出来.她说不出话来,直到这阵激动过去,稍微温和一些了才又接着说. ”我并不希望你受的苦比我受的还大,希刺克厉夫.我只愿我们永远不分离:如果我有一句话使你今后难过,想想我在地下也会感到一样的难过,看在我的份上,饶恕我吧!过来,再跪下去!你一生从来没伤害过我.是啊,如果你生了气,那今后你想起你的气愤就要比想起我那些粗暴的话更难受!你不肯再过来吗来呀!” 希刺克厉夫走到她的椅子背后,向前探身,他那因激动而变得发青的脸,她是看不到的.她回 不久,我看见一群仆人走过大路,向厨房那边走去.林敦先生在后面不远;他慢慢走过来,自己开了大门,大概是要享受这风和日丽.宛如夏日 第六十八章 京城和江南官场如女皇预料的那样开始地震时,她却携带着她的贵妃去西苑住下来了。自从回了宫,西苑的那些男宠也被女皇遣散了,发落他们入寺院落发为僧。至于后宫里的那些女宠们,皇帝一道诏书下去,让她们全部进入了一座皇家尼庵落发为尼,连她曾经最宠爱的女宠宝珠也是一样的待遇。于是整个后宫里就只剩下了卫倾城这么一个住在坤宁宫的贵妃。 女皇用这种方式对卫倾城宣示,她这一世就只会宠爱卫倾城一个人。 只是卫倾城也明白因为自己,那些被皇帝遣散的男宠和女宠们怕是恨死了她,故而在被皇帝独宠时也颇为不安。 女皇如此独宠卫倾城一个人,宫中宫外都不禁为之侧目。 一般人还好,皇夫李子琰就非常难过和难堪了。 女皇南巡回宫后,甚至都没有去见过他一面。而且卫倾城虽然是贵妃,可是却是入住坤宁宫,这让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在女皇心中,卫倾城才是她真正的另一半,可以跟她并肩的另一半。这么一来,皇夫李子琰的地位就非常尴尬了。 李子琰在景福宫里呆了十来天,这期间他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谁都不见。 九月底的时候,李子琰终于从景福宫里出来了,他径直去了西苑求见女皇。 女皇那日正和卫倾城一起登高赏菊,赏玩秋景。 听到太监来禀告说皇夫李子琰求见,想了想,到底还是见了他。只不过她却并没有避开卫倾城。 女皇跟卫倾城坐在小山上的亭子里,看到太监带着白衣飘飘的李子琰从小山的石阶上迎风走来,便坐直了身体,敛容正坐。 等到李子琰走上来向她躬身行礼,口中一如往日那样说:“微臣见过陛下。” “起来吧。子琰,你今日来求见朕可有何事?”女皇淡声问。 李子琰直起身来,深深看了眼女皇,顺带着瞄了一眼坐在女皇身边千娇百媚身着大红鞠衣的贵妃,心中无比苦涩。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把早已经想好的话说了出来:“微臣这些年来蒙陛下不弃,和陛下一起生育了太子和公主,微臣觉得幸甚。只是,花无白日红,人无百日好,微臣觉着是到了微臣离开的时候了。” 女皇闻言一愣,她倒是没想过这一日来得这么早,皇夫李子琰居然主动说出要离开的话来。 自从南巡回宫之后,她颁赐了金册给卫倾城,并让她以贵妃之位入住坤宁宫后,故意一次也没去见皇夫李子琰。其实,她就是想要跟皇夫李子琰有个了断,或者说跟她自己的过去有个了断。既然那些男宠和女宠们她已经遣散了他们,剩下来的皇夫李子琰,他是如此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办。 “好,你说一说你想去哪里呢?”女皇平静地看向李子琰问道。 “微臣已经看破红尘,决意今生落发为僧,侍奉我佛。”李子琰垂下眼眸,颇为平静道。 听得出来,这话他已经想过无数次,说出口时都没有带一丝的抖动,可见他是深思熟虑过的。 女皇的男宠和女宠们纷纷落发为僧,或者落发为尼,这对皇夫李子琰来说也是一种启示吧。只有这条路是一条算得上平坦的路,无论是女皇,还是李子琰来说都可以接受的。 李子琰深思熟虑过了,与其这样拖着,受尽女皇的冷淡,十年如一日的忍受孤寂和痛苦,那还不如做出了断。 也许常伴青灯古佛旁,也是一种孤寂,可他却会觉得是一种解脱,能够让他真正的放下许多心结,获得新生。 在景福宫里自己把自己锁起来,关了十来天,他迫使自己放下太子还有女儿安国公主,认为他们没有他这个父亲,也一样可以在皇宫里平安长大。他们有一个如此强大睿智的母皇。自从女皇南巡回来后,又变回那个他一开始钟情的英武睿智的皇帝后,他就放心了。 他看得出来,女皇的这些变化都是因为拥有了贵妃卫倾城,所以,贵妃能带给女皇真正的幸福。一个人幸福了,她才会安静,才不会胡乱折腾。会满足于过正常的日子,会为将来打算。 要是女皇不折腾了,又变成那样一个英武睿智的明君,这对全天下的百姓们来说都是好事情。 从这方面考虑,他拿自己跟卫倾城相比,那是真得自愧不如。 他想明白了,自己并不是那个可以让女皇更好的人。跟女皇成亲之后没到三年,女皇就变成了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他也无法劝诫她,无法阻止女皇胡乱折腾。女皇跟他一起,变成了一个更坏的人。这是不是他这个皇夫失职呢,又或者说没有一点儿能让女皇改变的魅力呢? 凡此种种,李子琰想了很多,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女皇望着李子琰好一会儿,最后她点点头,说:“好,朕准了你所求。这样吧,朕会让林保去西郊替你选一座风景甚好的皇家寺院出家,你就在那里落发为僧,了断尘缘吧。至于太子和公主,朕会让他们常常来瞧你的。” “陛下,请不要告诉太子和公主我出家之寺院,我也不想再见他们。我觉着他们有你这个母皇已经够了。微臣是个无用之人,也不能教给他们有用的东西。况且,既然我已经决意了断尘缘,那么儿女之缘当然也要斩断。我只想余生能重归于平静,就如同我在幼时家里的书房里过得的那样平静而满足的时光。我想,我佛一定能够归还我那样的时光……” “那你爹娘呢,也不告诉吗?” “也不用告诉他们。” “那朕怎么说?” “我会说,我去云游天下名山名寺了,至于归期,无法确定。这里有我写的三封信,请陛下转交给恩成和凤芷,还有我爹娘。” 李子琰说完,从怀中摸出了三封书信,走上去几步,递向女皇。 女皇慢慢伸出手去,接过了书信,待要张口说上几句话,可张张嘴,却是说不出来。 李子琰所求完全是符合她心中想要的结果,她也不可能假意挽留。 眼前这个俊逸出尘的男子自此将会走出她的视线,远离她的生活。 青灯古佛,暮鼓晨钟,景色优美的山间禅寺,是李子琰最佳的归处。 也是女皇满意的归处。 毕竟曾经跟眼前这个人做了超过十年的夫妻,生育了一双儿女,女皇最终歉然道:“朕对不住你,子琰。可是,朕没有法子,朕管不住自己的心。望你不要怨恨朕,自古帝王家总是无情。要怪,只怪命吧。朕,朕……” 女皇想起过往岁月,忍不住心绪起伏,后面有些哽咽了。 李子琰抬起头来,再次深深地看了女皇一眼,温言道:“情之一字,没有谁对不住谁。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好便一起,不好就分开,我从来没有怨恨过陛下,保重……” 话毕,转身洒然离去。 女皇在他身后问他:“你这就走么?我还没让林保给你挑一座寺院呢?” 李子琰并未转身,也未停住脚步,只是朗声道:“让林保随我同行,出得宫去,走到何处,哪里有野寺荒庙,能让我容身,就在何处吧。” 女皇:“好吧,朕这就让人传林保送你出宫。” 接下来,女皇吩咐小林子立即去找他师傅,让他陪着李子琰出宫,至于李子琰在何处出家,那是一个必须严格保守的秘密,只能林保一人知道,回宫后再禀告给自己。 小林子麻溜地去了。 看到李子琰飘逸的身影最终消失在石梯的尽头,女皇若有所失,不免情绪有些低落。 良久,身边坐着的卫倾城推了推她的手臂,柔声唤她:“陛下……” 女皇回过神来,看向卫倾城,拍了拍她的手,努力一笑:“倾城,朕没事儿,没事儿。” “陛下心里不好受,倾城都明白,毕竟皇夫跟陛下做了超过十年的夫妻,还养育了太子和公主……” “过去的就过去吧。他这样走了也好,成全了朕和你,未必不是成全他自己。朕终于可以和你一双一世一双人了。朕前面几十年没有遇到你,荒唐了那么多年。从今以后,朕的后半辈子就交给你了。” “陛下……”卫倾城的眼中浮现水雾,心下感动不已。 所以,这一世自己终于是得到补偿,所有前世遭的罪都换成了福吗? 女皇看向手上的那三封信,不免想到太子和公主看到李子琰留下的书信时,会不会痛哭流涕?他们两个孩子今生再也不会和父亲相见了,今日便是永别。 第六十九章 ”你有一位好心肠的舅妈,还有表兄弟姊妹.” 我顿住了.接着又笨嘴笨舌地说: ”可约翰.里德把我打倒在地上,舅妈又把我关进红房子受罚.” 劳埃德先生又一次掏出鼻烟盒,吸了一下. ”你不认为盖茨黑德府是座漂亮房子么”他问,”你不感激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这不是我的家,先生.而且艾博特说我还不如仆人有权利住这儿.” ”呸!你总不至于傻到愿意离开这么个好地方吧” ”只要还有别处可去,我愿意离开这儿.可是不长成大人,就没办法离开盖茨黑德.” ”也许能行......谁晓得除了里德太太,你还有其他的亲戚么” ”我想大概没有了,先生!” ”你父亲一个亲戚都没有吗” ”不知道.我要问过里德太太一次,她说我可能还有什么姓爱的又穷又贱的亲戚,可对他们的情况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要有这种亲戚,愿不愿去跟他们住” 我想了想.贫穷对大人来说很可恶,对孩子更如此.孩子还不大理解勤勤恳恳值得尊重的贫穷,他们只把贫穷与穿破衣.饿肚子.没火烤.举止粗鲁.行为恶劣等联系起来.对我来讲,贫穷就意味着堕落. ”不,我不愿意去住穷人家.”我回答. ”即使他们对你很好也不去” 我摇摇头,不明白穷人有什么办法对我好.又想到学穷人的样子说话行事,没有知识,长大了跟有时见过的那些穷女人一样,在盖茨黑德村中的茅屋门前哄孩子.洗衣裳.不,我还没那么勇敢到以社会地位的代价来换取自由. ”难道,你的那些亲戚真那么穷么都靠干活儿为生” ”不知道.里德舅妈只说就算我有亲戚,他们也一定是群叫化子.我可不想讨饭.” ”愿意上学么” 我又想想.对于学校,我几乎一无所知.贝茜有时说那种地方年轻姑娘们戴着足枷,背着脊骨矫正板,穿着文雅和刻板.约翰.里德痛恨学校,还辱骂老师.不过他的看法并不是我的章程.贝茜关于学校纪律的那些话(来盖茨黑德前,她从另一家的年轻小姐那儿听来的)骇人听闻.不过她细数的那些小姐们所习得的本领,我觉得也同样迷人.她夸奖小姐们会画美丽的风景和花卉,会唱歌会弹曲,能编钱包,翻译法文书,听得我怦然心动,跃跃欲试.再说,上学能彻底换个环境,意味着与盖茨黑德一刀两断,开始新生活. ”我愿意去上学.”想着想着我脱口而出. ”好啦,好啦,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劳埃德先生起身道,”这孩子该换换空气,换换环境.”他自言自语道,”神经不大好嘞.” 贝茜回来了,同时卵石道上响起马车滚动的声音. ”太太回来了么,保姆”劳埃德问,”在我走之前我想和她谈谈.” 贝茜在前面带路,带他去餐室.接下来他与里德太太的谈话,我是从以后的事中推测出来的.药剂师冒昧地建议把我送去上学,而这建议不消说立刻被欣然接受.一天晚上,艾博特跟贝茜在育儿室做活计,我那时已上了床,她们以为我睡着了.艾博特说:”我看太太巴不得快点打发掉这么个讨厌兮兮.心术不正的孩子.她好像总是盯着大伙儿,背地里要捣什么鬼似的.”我想,艾博特把我抬举成小盖伊.福克斯了. 那天,从艾博特小姐告诉贝茜的消息中,我还头一回得知,父亲是个穷牧师,母亲不顾亲友们的愿望嫁了他.亲友们都认为这门婚事有失她身份,里德外公对女儿的忤逆更是勃然大怒,一气之下跟她一刀两断,并不给她分文.母亲嫁给父亲一年后,父亲染上了斑疹伤寒.他在所住教区的一座工业城镇奔波访问当地穷人,而当时那地方正流行这种病.母亲也被父亲传染,结果一个月内双双撒手尘寰. 贝茜听完叹口气:”可怜的简小姐也让人同情呀,艾博特.” ”不错,”艾博特道,”她要是讨人喜欢,长得漂亮,人家还会可怜她孤苦伶仃.可是谁会喜欢她那小癞蛤模样.” ”是不太招人喜欢,”贝茜附和着,”至少,一样境况的话,乔治亚娜小姐会更招人疼爱.” ”对,我就喜欢乔治亚娜小姐,”艾博特热烈的喊道:”小宝贝......卷卷的长头发,蓝蓝的眼睛,皮肤那么好,真象画上的美人儿!......贝茜,晚饭我想吃威尔士兔子.” ”我也是......再加烤洋葱.走,下楼去吧.”她们离开了. $$$$四 与劳埃德先生的谈话,还有上述贝茜与艾博特悄悄的议论,使我重新获得希望,成为希望自己好起来的动力.变化似乎不远了......默默地盼,悄悄地等.然而,它迟迟不至.一天天,一周周过去,我恢复了健康,但苦苦盼望的那件事却不见人们再提.有时里德太太用严厉的眼光打量我,却极少跟我说话.自我生病,她就把我和她的宝贝们更加截然分开,要我单独睡在一个指定的小房间,要我单独吃饭,而且整天待在育儿室,而表兄妹们却常常待在起居室.并且,对送我上学的事,她不透一丝口风.可我本能地断定,她不会容忍我再住在同一所屋檐下了,因为如今她扫视我的目光,露出更加无法克制的根深蒂固的厌恶. 伊丽莎与乔治亚娜显然受到了吩咐,尽量不理睬我.约翰无论何时碰到我都吐舌头扮鬼脸,有时还想动手打人.可我跟上次一样,立即反抗,怒火中烧,不顾一切,铤而走险.他觉得还是避开为妙,就边骂边逃,还赖我打破了他的鼻子.我是朝他那突起的地方用力狠狠地给了一拳,见他被这一拳或是我的目光给吓慌了,我真想乘胜追击达到目的.但他已逃到他妈身边了,听到他哭哭啼啼地说”那个可恶的简.爱”如何如何像只疯猫扑向他,但突然被他妈喊住了...... ”甭跟我提起她,约翰.跟你说过别沾她的边儿,她不值的一提.我不要你和你妹妹跟她来往.” 听到这里,我倚着栏杆不假思索地突然大喊...... ”他们才不配跟我来往呐.” 里德太太身体粗壮,她一听这突如其来的大胆宣告,就登登地跑上楼,旋风般把我拖进育儿室,按倒在床沿上,恶狠狠地骂着,说看我还敢不敢开一句口. ”里德舅舅要还活着会怎么样”我毫不犹豫冲口而出.脑子还没想,话就已出口,根本不受控制. ”什么”里德太太低声挤出,平时冷漠镇定的灰眼睛露出恐惧.她放开我胳膊,死死盯住我,仿佛拿不准我是小孩还是魔鬼.我继续说道: ”里德舅舅在天堂,你的所做所为,他都看得见,爸爸妈妈也看得见.他们知道你如何成天关着我,还巴不得我死掉.” 里德太太很快就定下神,拼命地摇我,还抽我耳光,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贝茜趁空又指责我一个钟点,证明我毫无疑问是这家养大的最坏最任性的孩子.我半信半疑,因为我觉得自己胸膛里的确翻腾着恶意. 十一月,十二月,正月的一半,都转瞬即逝.盖茨黑德府以往常的喜气庆祝了圣诞和新年.举行晚餐晚宴,交换礼物.所有这些事,当然都不许我参加.我的那份快乐就是天天看着伊丽莎和乔治亚娜盛装下楼去客厅,看她们的薄纱裙,红腰带,精心梳理的卷发.然后再倾听楼下的钢琴声.竖琴声,男管家和仆人们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上饮料时玻璃杯.瓷杯叮叮咚咚,客厅的门开了又关上,传出一阵人们嗡嗡的谈话.我对这些腻味了就从楼梯头回到冷冷清清的育儿室,在那儿虽有些悲伤,却并不难过.实话说,我一点儿也不想去凑热闹,因为就是去了,也不会有人注意我.即使贝茜和善友好,宁可跟她共度宁静的夜晚,把这当成难得的享受,也不愿去那间到处都是先生太太的地方,去里德太太令人生畏的目光下面.可是贝茜一给小姐们打扮好就总是到厨房和女管家的屋子凑热闹去,还老把蜡烛也带走.我只好独自枯坐,把玩偶放到腿上,直到炉火越来越暗.偶而扫视四周,想弄清楚除了自己的影子,还有没有更坏的东西在幽暗的屋里徘徊.等到余火烧成暗红,就马上脱衣裳,使出浑身力气,钻进小床,躲开寒冷与黑暗.而且总把玩偶也带上小床,人总得爱点儿什么,找不到更值得爱的东西时,只好喜欢一只褪色的小木偶,破破烂烂,就像只小稻草人.我如今想来还奇怪,当初对于这件小玩具庞爱的有点荒唐.想象它是活的,有血有肉,只要它躺在床上,就平静暖和,心里快活,坚信它也同样快活. 我非常想听到楼梯上响起贝茜的脚步声,可是等待客人离开的时间好像特别长.有时她会上楼来拿顶针或剪刀,或给我送点儿东西当晚饭......一只小圆面包或一块乳酪饼......我吃的时候 第七十章 女皇无奈地笑一笑说:“方才哭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把她哄住了。” “她为啥哭?” “朕把她爹爹留下的信给她还有她皇兄看了。她皇兄先哭闹起来,逗得她也哭了。” “哦……那,快把小公主抱进去到我床上去睡会儿吧。” 女皇点点头,随即把安国公主抱进去放到坤宁宫里面属于卫倾城的那张大的拔步床上。 帮女儿盖上薄薄的锦被之后,女皇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小公主的睡颜,卫倾城也低着头看,嘴中还说:“凤芷好漂亮。” “哎……她越漂亮,朕越不放心。” “陛下为何这么说?” 女皇抿抿唇,站了起来,对卫倾城道:“丫头,随着朕到外面去坐一坐吧?” 卫倾城应声好,跟在女皇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到外面的一张紫檀罗汉榻上坐下,卫倾城去倒了杯茶给女皇。 女皇喝了两口才把今日在乾清宫里面皇太子看了李子琰留下的信后怎么哭闹,以及如何说得一些过分的话说给了卫倾城听。 最后她说:“朕真想废掉太子,可看到芷儿长得如此玉雪可爱,又不想让她做皇太女,以后做女皇,太累了,朕舍不得让她像我一样。” “陛下,你很累吗?”卫倾城凝注着女皇问。 女皇苦笑:“天下人看着朕,都以为朕是这天底下最洒脱的人,最随心所欲的人。可是他们不晓得,朕长这么大,都没有一日真正安眠过,直到遇到你,我最近才睡了些安稳觉。你一定也跟他们那些人一样觉得奇怪吧,为何朕会睡不安稳呢?朕今日可以告诉你,因为天下人觊觎这皇位的多得很,稍有不慎,朕就会落不下好下场。前朝的朝臣们会算计着,骗取荣华富贵,后宫的那些贵人们也会算计着荣宠,做皇帝得防着这些算计,还要给他们算计,皇帝就真得是孤家寡人。况且天家无情,做了皇帝在人伦亲情上也淡薄,更难以碰到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男子还好,毕竟男子不是以情为一切的,做皇帝还可以马虎应付。可是女子大多数却是以情为一切的,没有情,她们会觉得没有一切,会不满足。朕前些年那些折腾,那样荒唐,就是为了这个。” “那陛下你是不想做这个皇帝了吗?”卫倾城听完了问。 “哎……朕不做能行吗?皇太子如此让朕难以放心,凤芷又小。即便朕要传位给两兄妹中的任何一人,也要等到他们长大。而且,坐到了皇位上,你就会明白,权势这东西虽然桎梏了你的自由,把自己困在宫城之中。可权势能够保证你的命在自己手里,不会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一样,任由别人宰割。朕看史书,实在是看到了太多的皇帝一从皇位上退下来,没有几个是过得好的。还有一点就是,做着皇帝,才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才能够让自己喜欢的人过得好。单单为了这最后一条,朕就要继续做皇帝,还要坐稳皇位。”女皇望着卫倾城道。 卫倾城听了女皇的这一席话,实在是很感动。 这些话,女皇从来就没有对她说过。 “陛下,倾城愿意一世陪在你身边,不管你做不做皇帝。”卫倾城动情道,接着靠到了女皇的肩膀上。 女皇伸出手去搂着她,在她发上落下轻轻的吻,接着是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是嘴唇。 可能今日在乾清宫里面太憋闷了,女皇此刻和卫倾城一吻上,就是一番热吻。 “母皇……”忽地一个娇糯的声音在飞罩下的明黄色帐幔边响起,一下子就打断了女皇跟卫倾城的热吻。 “凤芷……” “公主……” 女皇和卫倾城转脸去看,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明黄帐幔边搓着眼睛的小公主,看样子似乎还没睡醒。 这下子两人齐齐出声后,脸刷地就红了。 两个人都有点儿头大,觉得被小公主看到两人亲热有点儿害臊。 女皇忙站起身,快步走到小公主身边,再一下将她抱起来,问她:“凤芷你什么时候醒的?” “才醒,没看到母皇,又在一个陌生的宫殿里面,芷儿害怕,就来找母皇了。”小公主抱住女皇的脖子道。 女皇“哦”一声,不知道是继续把她抱到里面去,让她再睡一会儿,还是将她抱去卫倾城跟前,让她跟卫倾城说一说话。 要是没有发生刚才被小公主看到自己跟卫倾城热吻那一幕,那她一定大方地把女儿抱到卫倾城身边去了。 正在踌躇的时候,小公主说话了:“母皇,我们过去跟贵妃娘娘说一会儿话好吗?女儿还有话想问她呢。” “……哦,好。”女皇抱着小公主往卫倾城身边走。 卫倾城这会儿脸绯红,她甚至因为小公主被女皇抱过来了而十分忐忑。 面对小公主清澈无比的眼,她有些害羞,才跟小公主的母亲忘情热吻,要是孩子问起来,她刚才在跟女皇做什么,她该怎么说。 女皇抱着小公主重新在卫倾城身边坐下,然后有些不自然地看了卫倾城一眼。 估计她也想到了卫倾城想到的问题。 “贵妃娘娘,你今年多大了?”小公主坐在女皇的腿上,看向卫倾城脆声问。 “啊?这……”卫倾城不明白小公主问这个问题是有什么意思,有点儿发懵,不自禁地看了女皇一眼。 女皇微微一笑,说:“你就回答她吧。” 卫倾城随即道:“哦,我今年十六了。” “十六,芷儿今年七岁,那十六减去七,也就是说还有九年,芷儿才能够再次见到爹爹。母皇,芷儿算得对吗?”小公主一边算一边问女皇。 女皇忙道:“对,对,芷儿说得不错。” 趁着女儿看向自己时,她又对卫倾城使了个眼色。 卫倾城立即明白女皇这是要自己配合她哄小公主的话,便又赶忙补充上一句:“小公主算得很对。” 她一说话,就再次引起了小公主的注意,于是转回头仔细打量了卫倾城几眼,然后皱着眉头说:“贵妃娘娘,你长得很好看。是不是这样,我母皇才喜欢你,方才我看见她在亲你。母皇亲我都只是轻轻在我嘴上或者脸上亲两下,可她刚才抱着你亲了那么久,芷儿心里一点儿也不好受……” 汗,这真是童言无忌呀。 先前卫倾城最担心小公主问的话,还是被这样毫不掩饰地说出来了。 她能够向小公主解释什么呢,说女皇其实更爱的是小公主,还有劝小公主不要担心,自己绝对不会夺走她母皇对她的爱的。 “我……”卫倾城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脸憋得飞红,然后向女皇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女皇也是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接着说:“芷儿,母皇很爱你,也很爱贵妃,你们两个朕都爱,你不要胡思乱想。贵妃是个好人,她跟朕一样爱你。” 小公主眨着眼睛又看了卫倾城一会儿,突然说:“我太子哥哥跟我说,因为有了贵妃娘娘,我爹爹就什么都不是了,我爹爹天天把自己锁在景福宫里,有一次我去景福宫找爹爹,在门缝里听到他在哭。” 卫倾城的脸这下子又由红变白,她低下头,不敢再看小公主了,而且,她更不知道如何跟小公主解释这件事情。 女皇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立即说:“你皇兄胡说,你别信他的。你要再听他的,朕就不喜欢芷儿了。很多事情,等你大了就会明白了。朕相信,等你长到贵妃娘娘那么大,就什么都明白了。” 现在跟女儿解释她这个母皇并不爱她爹爹,小公主肯定是不能明白的。所以,女皇索性直接强硬地告诉小公主,要相信自己这个母亲的话,不许听她皇兄的,否则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可就不爱她了。 这话还是比较有用的,小公主听到女皇那冷硬的话语后,很快就承认错误,说自己不会再听皇兄的胡说八道了。 女皇拍一拍小公主的小脑袋,道:“这就好。凤芷,你还想睡么?” 小公主说她不想睡了,只不过她要女皇陪着她在坤宁宫里转一转,这座宫殿她还从来没有来过呢。 也难怪,坤宁宫在女皇登基之后,这里面就一直空着,被锁着,安国公主从来没有进入过坤宁宫。 于是女皇牵着小公主的手,卫倾城在一边陪着在坤宁宫里走走停停,小公主感概这座宫殿真大,比别的宫殿都大,而且挨着女皇的乾清宫最近。走了一会儿她的问题又来了,那就是住在坤宁宫里的人是不是就是皇后了?因为她在宫里也听过,说只有皇后才可以住进坤宁宫,而且她皇祖母说过,当年作为皇后的皇祖母也住过坤宁宫。只不过,她母皇登基为帝,就没有皇后了,所以坤宁宫没住人。而这会儿坤宁宫里面住进了贵妃娘娘,那她是不是就是皇后了。 “这个……说不是也是,说是也不是……”女皇只能用两口话回答她。 “……”小公主仰面望着皇帝,不解道,“母皇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女皇:“等到芷儿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小公主:“还要九年?九年后我就什么都明白了?爹爹也会回来?” “可能吧。”女皇真得觉得应付小女儿的提问简直比让她决断朝政还难。 两个孩子,一个太过早熟,满腹抱怨。一个太过天真,纯真幼稚。 当李子琰这样一个对她来说是名义上的皇夫离开后,而留给孩子们的却是不可绕过的一道坎,她真希望他们可以很好的越过眼前的这一道坎。 第七十一章 乾清宫御书房。 女皇御案一旁站着提督西厂的林保,他负责调查这一次江南河道总督衙门和地方官共同贪墨朝廷拨下去的那河道海防工程银两一案。 内阁首辅梅宜川正在看御史上的弹劾他的折子,上头居然写着他某年某月某日收受河道总督衙门里面他的门生故旧送的贿银的具体数目。他暗自在心里过了一遍,竟然和他回去查账查出来的数目一致。 数日前,女皇回到宫中以后,开始调查江南官场贪墨河道海防工程银子一案,他在其姐皇太后跟前露了口风之后,就回去查了查账,不过是为了心中有数。若是有一日西厂的番子们查到他身上,他完全可以依据这查出的数目准备好上中下三策,为自己开脱,又或者向皇帝求情。 他觉得皇帝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儿事儿就会让他这个内阁首辅不干了。 所以,下一刻,他看了折子后就说:“陛下,您给我看的这折子,微臣不敢不认。” 女皇冷声道:“十六万七千八百二十两银子,你承认收了这么多么?” 梅宜川认错态度良好,他垂下头,点点头,接着道:“的确是不差,不过,陛下能容微臣为自己辩解下吗?” 女皇:“你说。朕听着。” 梅宜川吞下一口口水,然后才缓缓道:“陛下,这些银子微臣真不知道是谁送的?” 女皇挑起了眉,看向梅宜川,显然不快,认为首辅大人这么说有点儿可笑,不是一开始就承认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来了这么一出? “陛下一定觉得微臣在胡说八道,前头才说的确是收了贿银,后面又说不知道了。” 女皇冷哼一声,不发言,就等着听梅宜川底下会怎么说。 梅宜川徐徐道:“微臣的门生故旧甚多,年年都要给微臣捎带土仪相送,微臣府中的门房就按照土仪收了入库。要不是这一次陛下去了江南查出了河道总督衙门和地方官员们勾结贪墨河道工程银子,然后回京就让西厂彻查,微臣听到折子上牵涉了微臣的几个在江南河道总督衙门做官的门生故旧,还不会想到搞不好会牵涉到微臣。于是,微臣回府去让管家开了库,清查他们几个送的土仪,结果在这些土仪里头发现了银子,便尽皆启出,查了下数,倒和方才陛下给我看的折子上的数目相等。” 女皇盯着一点儿都不慌乱的梅宜川看,心想,这位首辅大人可真不愧是首辅,把他收受十几万两银子的贿赂的事情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推开了。其实她掌握的梅宜川收受贿赂的数目远比这个多,只不过她给他看的是江南总督衙门那几个人供出的数目,还有他这些年在首辅的位置上卖官鬻爵,大肆受贿的其他事情并没给他抖露出来。就她掌握的,梅宜川受贿不下百万两银子。说他是朝廷的巨贪也并不为过。 这些年,她隐约还是知道这位母亲的弟弟,算是她舅舅的首辅大人贪污受贿,只是她并不知道数目有多大,认为梅宜川好歹还是有能力,而且还可以信任,便把朝政放心地交给他,让以他为首辅的内阁打理政务,内有司礼监太监兼提督东厂的孙元杰辅助,她安心地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那晓得前世她会突然被夺位,最后还死得那样惨。 重生之后,她才警觉自己看到的一派升平的景象后面会有多令人不敢置信的内|幕。 西厂成立后,林保带头查的第一个案子,查出来的官员们大肆贪污受贿的银子就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想象。特别是算得上左膀右臂的舅舅,内阁首辅梅宜川竟然查得出数量贪墨的银子就有上百万,这让她如何不震惊。 她叫梅宜川来,给他看御史们弹劾他的折子,以及林保调查出的数量,还想着如果这位舅舅勇于承认错误,展开自我批评,然后将贪墨的银子退个三五十万两出来,那么她还可以继续用他。 哪想到梅宜川却用这种借口为自己开脱,很显然,他根本就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又或者明知道自己有错,但却认为女皇并不会动他,因为他的姐姐是皇太后,他做首辅也有六七年了,无论在朝廷内外,都聚集了许多支持他,跟随他的人。 大夏的皇帝们最忌讳朝臣们结党营私,可他梅宜川偏偏这么做了。 女皇荒唐了这么多年,在梅宜川眼里就是一只可以糊弄的醉猫而已,所以他才敢做皇帝相当忌讳的事情。 “好,既然舅舅这么说,那舅舅就把你那些门生故旧送的银子上缴国库,另外再上折子引咎辞官,闭门思过吧。”女皇微微一笑道。 “什么?”梅宜川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女皇在要他将那些查出来的十几万两银子全部上缴国库外,还要他引咎辞官。这是是不是说女皇已经决定罢他的官,将他从内阁首辅的位子上赶下来了呢? 竟然,竟然罢他的官…… 梅宜川的脸色霎时就晦暗下来,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然后朝着女皇拱一拱手,说:“微臣遵旨。” 女皇挥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等到他退出乾清宫后,林保才在一旁低声问女皇:“万岁爷,真得要动首辅大人吗?” “他要是老实承认错误,并将贪墨的赃银上缴几十万两,那么朕还会继续用他,否则朕会先罢了他的官,让他闭门思过,一直到他想清楚了再放他出府。林保,即日起,多派西厂的人给我好好看着他,看都有些人在他被罢了官后还上他府里去。” “是,万岁爷……奴才还有事想问万岁爷,其他牵涉到这案子里的官儿都抓到诏狱里面去严刑审问,让他们把贪墨的银子都给吐出来吗?” 女皇却摇摇头说:“不,暂时只动梅宜川,还有河道总督衙门里面跟他相关的几个人。其他的人嘛,设置一个赎罪箱,让他们写认罪书投进去,承认自己的罪,然后吐出赃银,上交国库。告诉他们,他们贪墨的银子的数量西厂查得门儿清,朕也知道。要是他们老实承认自己贪了多少,也如数吐出了赃银,那么朕不会追究他们。” 林保迟疑问:“万岁爷,这赎罪箱管用吗?万一根本就没人主动承认呢?” “朕相信,当他们看到了朕连自己的亲舅舅,首辅大人也给罢了官,并让他上缴了收受的贿银,他们就应该知道朕这一次整顿官场的决心有多大。” “万岁爷,您这就是抓大头放小头吗?” “对,天下没有不贪的官,可是他们要贪,也得给朝廷办事儿,还不能太过分。朕深知不能把天底下的贪官全都给抓了,不然的话,没有人给朕办事儿了。像这样抓大的,放小的,他们就不会联合起来一起反对朕,还有,就是首辅这个位子朕现如今还没有好的人选可以顶替梅宜川。” “万岁爷,奴才倒觉着把首辅这个位子先空一空比较好,这样一来,朝廷里会有多少人想着这个位子呀。万岁爷,他们想要做首辅,就得拼命讨好万岁爷,为万岁爷做事情。就好比始终弄一块骨头馋着人,又不给人吃到,便于万岁爷挑选谁才是那个忠心的人……” 女皇赞许地看一眼林保,笑道:“小兔崽子,没想到你去西厂干了几个月,这脑子比以前好使多了。” 林保哈着腰,谄笑着说:“万岁爷高看奴才了,奴才不敢当。对了,万岁爷,奴才派了百十号人守着李子琰出家的寺庙,还剃了十来个兄弟的头,让他们进庙里去充作和尚,这么一来,就万无一失了。” 女皇嗯一声,敛了笑道:“他出家的那寺庙,等朕有空了,你带着朕去看看。” “是,万岁爷。” “你去办差吧。” 林保干脆地答应了,却步退了出去。 到了下晌,女皇批完手上的折子,就去了慈宁宫,她记得答应了女儿今日要带着她一起去坤宁宫跟贵妃一起吃晚饭的。 自从小公主去过坤宁宫后,她就惦记上了坤宁宫,因为她直觉在那里能够常常看到母皇,并且母皇在那里是最高兴的,肯陪着她说话,陪着她玩儿。而且贵妃娘娘也对她很好,不但会温柔对她说话,还给她拿面捏兔子老虎,还教她捏。 她挺喜欢跟贵妃娘娘一起玩儿。 于是,女皇去慈宁宫向皇太后请安时,隔三差五地小公主就要求女皇带她一起去坤宁宫。 女皇呢,也慨然应允,她喜欢自己的女儿跟自己所爱的女人处好关系,她们两个都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感觉特别满足。 到了慈宁宫,女皇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小公主,可她却不像往常那样笑着朝她跑过来,还亲热地抱住她的腿。 在她旁边坐着表情严肃的皇太后,还有皇太子也在皇太后身边站着。 一看到皇太子,女皇就不高兴了,冷着脸走过去向皇太后问了安,随即坐下,看向皇太子问:“恩成,你的认错书呢,朕还没看到,谁让你跑出来的,难不成朕的话你也敢违逆了?” “皇帝,是哀家让太子来的,怎么了,哀家想孙子了,就不能叫他来看一看吗?”皇太后不悦地接话道。 女皇抿抿唇,没有说话。 可皇太后接着又说话了:“哀家听说你竟然因为太子说了大实话骂他,还让他认错?” “母后,您能不能不要搀和到这些事情里头行不行?”女皇皱起了眉头不快道,“本身子琰离宫就是他自己的选择,跟别人无关。恩成和凤芷还小,这会儿跟他们说也说不清楚。” 第七十二章 “太子已经十岁了,他怎么会不懂?你十岁时,都已经临朝帮助你父皇处理政务了。”皇太后肃声道。 “母后,您怎么拿他跟儿臣相比?我说他不懂事就是不懂事!”女皇不悦道。 她非常反感自己的母后搀和到她管教自己的孩子的事情之中。 皇太后却并没有被女皇今日不悦的表情所吓到,反而继续说:“要哀家说,不懂事的是你那个贵妃,明明是个妃子却住进了皇后才可以住进去的坤宁宫,要不是她如此胆大住进去,怎么会让太子和公主的爹离宫?” 女皇陡然拔高了声音道:“母后!你可不可以不要当着恩成和凤芷这么说,倾城的贵妃是我册封的,坤宁宫也是我让她住进去的。至于子琰,这些年来他在宫中也难捱,他是自愿出宫的。” 说完了这个,她看向太子和公主,要他们立即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住处去。 安国公主还好,见到女皇发怒了,就忙站起来答应了,在身边宫女的陪伴下快步跑了出去。 至于太子却是动也没动,继续站在皇太后身边。 “恩成!朕的话你是不是没听到?”女皇冷了声音问。 “我要站在这里听皇祖母说出爹爹离宫的真正原因,我不想不明不白得就没了爹爹。”皇太子梗着脖子道。 “放肆!”女皇极端愤怒地站了起来,大步走过去,走到他跟前,抬手就给了他重重一耳光。 这一耳光把太子打得站立不稳,直接摔倒了在地上。 而且因为女皇在盛怒之下,下手极重,这一巴掌把太子的脸都打肿了,嘴也打破了,从嘴角流出细细的血流来。 皇太子倒在地上,拿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双眼泛红望着女皇吼道:“你这荒淫无道的昏君,颠覆人伦,竟然为了个女|宠|,置爹爹于难堪的境地,他离宫还是因为那个低贱的女人,即便她住在坤宁宫也是贱人,我恨你,恨你!” 这一番话从皇太子的嘴|巴里冒出来,别说女皇了,就连皇太后也给狠狠地被震了一把。 她望了眼怒不可遏看向皇太子,嘴角抽搐,垂在身侧的双手发抖的女皇,心中也感觉到一丝不安,她抢先一步出声呵斥皇太子:“恩成,住嘴!快向你母皇认错,快!” 谁想皇太子却紧紧抿着唇,狠狠地瞪着女皇,根本就对皇太后的话充耳不闻。 女皇气得脸色青白,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抖着唇指着皇太子说:“你这逆子,怪不得日后你会做出逼宫夺位,谋害朕的事情。朕原想着你年纪小,再给你几年,让你能够改变。今日看来,朕的想法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因为,在你的心中,朕就是个荒淫无道的昏君,人人得而诛之。你全忘了,是谁生得你,是谁养你这么大。好,好,既然你六亲不认,那朕也不用再对你有任何指望。朕会即刻颁旨,即日起废掉你的太子位,将你迁往东五所冷宫圈禁,没有朕的旨意,你不许踏出东五所冷宫一步,任何人也不得来看你一眼!” “皇帝……”皇太后简直被女皇后面说出的这番话给震得找不着北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出声,“皇帝……不可啊,不可如此草率地废掉太子啊……太子他还小,还不懂事,他方才也是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相信他的心里不会像嘴|巴里说出来的那样想……” 女皇冷冷地道:“母后,方才你不是说恩成不小了么,怎么这会儿你又说他小了。朕相信,他是不小了,而且他的胆子远比他的年纪更大。” 皇太后一时被哽住了,不知道再如何为太子求情了。 在她心中,也觉得太子刚才说的话过分了,算得上大逆不道。可能随便哪个皇帝听了这样的话,都会盛怒,都会想要废掉太子。 “来人,将太子剥掉太子服饰,押进东五所冷宫看管!传旨,皇太子纪恩成忤逆皇帝,大逆不道,实不堪再继续为皇太子,即日起废掉其太子位,贬为庶人,永世幽禁于东五所冷宫,无朕之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万岁爷!” 即刻就有太监上来按照女皇的吩咐将皇太子穿在身上的杏黄|色太子服给剥了,并取下他头上戴着的金冠,将他押了出去。 皇太子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开口求饶,他的眼中射出的依然是愤恨的目光。 女皇见他如此固执,当然也不会取消刚才下的废掉太子的圣旨。 另外有秉笔太监去写圣旨用印,将皇帝废掉太子的旨意颁布出去。 皇太后目睹眼前的一切,无力阻止,最后不由得跌坐回宝座上。 女皇临走前看了一眼皇太后,嘴|巴里冷漠地吐出来一句:“母后,舅舅贪墨巨额银两的事情您知道吗?数目之大,远超朕的想象,而且他还对朕有所隐瞒,所以朕罢免了他的首辅之位。想必您也听到了消息,所以今日拿太子的事情向儿臣发难。如今,太子也被废了,您满意了吗?” 皇太后望向皇帝,嘴|巴动了几下,但到底没有说出话来。 “儿臣告退。对了,儿臣要带芷儿去坤宁宫,她喜欢那里,也喜欢朕的贵妃。儿臣奉劝母后也要多多喜欢朕喜欢的人,不要成日家给朕添堵。” “你……你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废掉了太子,你……你父皇在地下会不安的……” “再说一遍,倾城跟太子被废无关,恩成狼子野心,早就对朕不满,早就恨着朕。今日他被废,乃是自找的!” “皇帝,你会后悔的,大夏的江山社稷会因为你如此草率之决定陷于风雨飘摇之中。” “朕不信,朕是天之子,老天爷会庇佑朕的。废掉太子,朕还有芷儿,朕一定要将芷儿培养城我大夏的明君,就如朕一样。朕明日就下旨封芷儿为皇太女。” 女皇说完,向皇太后欠了欠身,转身大步离去。 她出去叫上安国公主,牵着她一起往坤宁宫去。 卫倾城是从女皇的嘴里知道皇太子纪恩成被废的,那个时候,她都跟女皇和小公主一起吃罢了晚饭了。然后她跟女皇一起让宫女提了水来,一起给小公主洗澡,再给她换上寝衣,又给她讲了故事,哄着她睡了。 因为小公主现如今常常到坤宁宫来,所以皇帝就让人在坤宁宫的西边给小公主弄了张床,再围上屏风,给她隔出了一个寝殿。这样一来,每当小公主在坤宁宫玩累了,又或者在这里留宿的时候,她就有地方睡觉了。 卫倾城敏锐地感觉到女皇今日不太高兴,她脸上的笑都挺勉强,而且虽然在跟小公主玩闹,可却常常走神。 于是等到小公主睡着后,卫倾城拉着女皇的手回到她们的寝殿,就问女皇:“陛下,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女皇默了一会儿才告诉了卫倾城,今日她在慈宁宫,如何因为儿子纪恩成对自己说了许多诛心忤逆的话,然后大怒废掉了他的太子位,将他迁往东五所冷宫幽禁之事。 “什么?陛下,你……”这个废掉皇太子的消息着实让卫倾城大吃一惊,她不安地看向女皇,吃惊道。 好一会儿,卫倾城试探着问:“陛下你真得决定要废掉太子吗?” 女皇疲倦道:“是啊,朕的话就是圣旨,从来没有说出来的话再收回去的理。朕已经决定废掉太子,然后立凤芷为皇太女。” 卫倾城垂下了头,不知道为何听到皇太子被废的消息她并不觉得高兴,反而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她嗫嚅道:“都怪我,要是我不答应陛下做贵妃,不住进坤宁宫,皇夫就不会离宫,太子也不会如此愤怒,说出那些忤逆陛下诛心的话了……” 女皇一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安慰她道:“这怎么能怪你,这些都是朕的意思。不管是子琰也好,还是恩成也好,他们都不能阻挡朕要给|宠|爱,让你光明正大跟朕在一起。” 卫倾城抱紧女皇,唯有在她的怀中,她才觉得安全,在她的胸口听到女皇有力的心跳,她才觉得安心。 次日,女皇和卫倾城还在坤宁宫那巨大的凤榻上相拥而眠,宫女杨大妞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完全顾不得应有的礼仪,哆哆嗦嗦地向女皇禀告:“陛下,贵妃,不好了,不好了!太子他在东五所冷宫悬梁自尽了!” “什么?”睡得迷迷糊糊的女皇听见了杨大妞的回禀,一下就给吓得坐了起来,顾不得穿上衣裳,赤|裸着上半身,撩开帐子白着脸问跪在地上禀告的杨大妞,“你说什么?” 杨大妞一头冷汗,抬起头看向女皇,哆哆嗦嗦地说:“东五……东五所冷宫的看守太监刚才跑过来说,说太子悬梁自尽了,这会儿宫里的太医正过去东五所冷宫,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救回太子……” 女皇听完了杨大妞的话,这会儿不但脸在抽搐,甚至全身都在抽搐。 卫倾城在她身后,也坐了起来,她找到了那件皇帝昨晚脱下来的明黄|色寝袍给她披在身上,弱弱地喊了她一句:“陛下……” 女皇白着脸怔愣了一会儿,终于回了魂儿,她披上那件寝袍赤着脚跳下了凤榻,一叠声地吩咐:“给朕更衣,更衣,朕要去看朕的恩成……恩成,你千万不要,不要离开朕呀……” 说到最后,她的眼角不自主地滑下泪来。 第七十三章 桑菲尔德生活的平静开端,似乎预示着我的工作将会一帆风顺.在这里久住些时,与这儿的人熟悉之后,发现的确如此.费尔法克斯太太果然貌如其人,性格温和,心地善良,受过足够的教育,智力中等.我的学生非常可爱,虽因有些娇纵溺爱,有时任性倔强,但好在完全由我负责,任何方面都没有人来横加干涉,打乱我的培养计划,所以她很快就改掉了任性的小毛病,变得驯服可教.她天资平平,缺乏鲜明个性,没有特殊情趣能使自己超出普通孩子的水平,但也没什么缺陷或恶习使她落于常人.她取得了合情合理的进步,与我建立了虽不深厚却轻松愉快的感情.她坦率天真快活的话语,让人高兴的努力,反过来也多少唤起了我对她的喜爱,使我们彼此和谐相处. 这些话,顺便说一句,也许会被有些人视为冷漠无情.他们对小孩子天使般的本性,怀着颇为庄严的信条.认为孩子教育者的责任,就是虔诚地把他们当作偶像来崇拜.但我这么写并非讨好家长的自私自利,重复假话,支持骗人的空谈,我不过是讲真话而已.对阿黛勒的幸福与进步,我真诚关心;对这个小家伙,我默默喜爱,正如对费尔法克斯太太的善良,我心存感激一样.由于她对我的尊重,她慈祥的心灵与性情,使我与她相处非常愉快. 要是我再多说几句,任何人愿意都可以指责我.因为我经常独自在庭院中散步,一直踱到大门口,顺着大路朝外看;趁阿黛勒在跟保姆做游戏,费尔法克斯太太在储藏室做果冻的时机,又爬上三楼,掀开顶楼天窗,爬上铅板屋顶,顺着暗淡的地平线,四处眺望与世隔绝的田野与群山......那时候我就总是渴望自己的目力能超越这些局限,远至繁华的世界和城镇,看到那些至今只闻其名却不得一见.那些生机勃勃的地方.我还渴望拥有比现在更多的实践经验,接触比现在范围更广和更多志趣相投的人,了解各种各样不同的性格.我敬重费尔法克斯太太的美德,看重阿黛勒的长处,但我相信世上还有别的更为生动的不同美德.我所相信的东西,我都想亲眼一睹. 有谁会责备我呢许多人,毫无疑问,而且会说我贪心不足.我没法子,躁动不安是我的天性,有时搅得自己很痛恼.这种时候唯一的解脱,就是沿着三楼的走廊来回踱着.这里僻静冷落情,十分寂静,可以放任自己心灵的目光凝注于眼前浮现的任何光明景象......这些景象当然繁多而灿烂;可以放任心灵伴随着喜悦而起伏跌荡,这跌荡在烦恼中使心灵膨胀,又以蓬勃的生命将它扩展.然而,我最大的快乐还是敞开心灵的耳朵,倾听一个永不完结的故事.娓娓动听的故事,生动活泼.充满我所向往却不曾拥有的事件.生活.激情和感受. 劝说人类满足于安宁那是十分徒劳的.人必须行动,假使找不到就自己造出来.成千上万的人注定要遭受比我更悲惨的厄运,还有成千上万的人默默的与命运抗争.没有任何人知道除了政治反抗外,还有多少抗争也酝酿于人间的芸芸众生.女人通常被认定应当沉着安静,可她们同男人一样有血有肉.她们需要发挥自己的才能,需要拥有与兄弟们一样的用武之地.她们跟男人一样,苦于过分严厉的约束,过分绝对的停滞.比她们更享有特权的同胞,如果只说女人只该做做布丁,织织长袜,弹弹钢琴,绣绣荷包,那未免太心地狭隘了.倘若女人们孜孜追求,比世俗认可的女性之需要做得更多,学得更多,就非难她们,嘲笑她们,那未太免自私轻率了. 我在这样独处时,便不时听到格雷斯.普尔的笑声.同样的大笑,同样的缓慢低沉,哈哈!哈哈!乍一听来毛骨悚然.还听见她古怪的嘟嘟哝哝,比那笑声更古怪.有些日子她十分安静,但有些日子她发出的声音却让人无法思议.有时看见她从屋里出来,端着脸盆.盘子,或托盘之类的,到楼下厨房去,却马上就回来,常常(哦,浪漫的读者呵,恕我直言!)拿着一罐黑啤酒.她的相貌总像一盆冷水,把人家对她古怪声音的好奇心给浇灭.她的面相凶恶呆板,没一点能引起人兴趣的地方.我几次试图与她搭话,可她似乎少言寡语,往往一个单音节的回答就断送了我的全部努力. 府里其他人,如约翰夫妇.女仆莉娅.法国保姆索菲,都是正派人,但却不是超群之辈.我常跟索菲*语,有时也问问关于她祖国的事情.但她并不擅于描述或叙述,回答往往乏味而又含糊,仿佛有意阻止而不是鼓励人家发问. 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很快过去了.正月的一个下午,费尔法克斯太太为阿黛勒请假,她感冒了.再说阿黛勒期盼这主意的热烈样子令我想起小时候自己逢到假日有多么欢快,便同意了,觉得这么办很通融.这天虽很冷却晴朗,一上午我都呆在图书室一动不动,真乏味.正巧费尔法克斯太太刚写完一封信要发,于是我戴上帽子,披上斗篷,自告奋勇去海村寄信.冬日的下午,两哩路的距离,散散步倒满惬意.阿黛勒舒舒服服地坐在费尔法克斯太太客厅炉火边的小椅子上,给她一只最好的蜡像娃娃(玩这玩意儿平时包着银纸,搁在抽屉里)正玩的很开心,还有一本故事书换换口味.听她说完”早点儿回来,我的好朋友,亲爱的简小姐”,我亲她一下,就动身出发了. 地面坚硬,微风不兴,一路孤寂.我步履匆匆,直到周身暖和,这才放慢脚步,享受和品味此时此景给人的种种快乐.三点钟了,路过钟楼时,教堂的钟声刚好敲响.此时的美,在于天色渐晚,红日徐沉,阳光暗淡.离桑菲尔德一哩远了.那里的小径,夏天野玫瑰引人注目,秋天坚果与黑草莓享有盛名.即使到了现在,还残留着一些蔷薇果和山楂果,红艳艳恰似珊瑚宝石.到了冬季,最大的愉快是它绝对的幽静与无叶的安宁.若微风乍起,无声无息,没有一颗或冬青一棵常青树会发出婆娑之声.光秃秃的山楂与榛树丛静漠的如同小路中间磨光了的白石头.小径两侧,远远近近,只见田野,不见食草的牛群.树篱间间或惊起的褐色小鸟,看上去就像忘记掉落的枯黄叶片. 小径顺坡而上,直达海镇.走完一半路,我在通往田野的梯阶上坐下.裹紧斗篷,捂好手筒,渐渐不觉得冰冷了.天寒地冻,小路蒙上的一层薄冰就是证明.几天前迅速融化的一条山涧曾从这里漫了过去;现在又结上了冰.从我坐的地方可以俯瞰桑菲尔德,那带雉堞的灰色宅第是下面山谷里的主要景观.它的树林和黑压压的鸦巢映衬着西方天际.在这儿留连忘返,直到太阳斜下树丛,红彤彤明晃晃地沉落于树丛后面,这才转身往海村方向走去. 头上,初升的月亮悬挂山顶,淡白如云,却又渐渐次变得明亮,俯视着海村.村子掩映于树丛之中,寥寥无几的烟囱在青烟袅袅.这时离村子尚有一里路之遥.然而,在万籁俱寂中,那隐隐约约的生活场景已听得清楚.耳边也感受到溪水在流淌,来自哪座溪谷哪条深沟却不得而知.海村那边群山连绵,必定有许多山涧流过隘口.黄昏还勾画出最近的潺潺流水声,最远的飒飒风声. 忽然,一个无礼的声音,遥远而清晰,打破了这片流水潺潺,轻风细细.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践踏声,生硬刺耳的得得声,将轻柔的流水声湮没.犹如一幅图画中,前景部分浓墨重彩的大块山岩,或大橡树的粗壮树干,镇住了茫茫远景中青翠的山峦,灿烂的地平线,混合的云朵浓浓淡淡,融为一体. 这声音来自小路,是一匹马奔过来了.弯弯曲曲的小路仍遮挡着它,但它越来越近.我正要离开梯阶,可路太窄狭,只好坐下来让它先过去.那年月我依然年轻,满脑子都是光明与黑暗的幻想,育儿室的故事搀杂着其它无稽之谈,记忆犹新.当它们重现于脑海之际,正在成熟的青春又给它们添上儿时不曾有的活力,使之栩栩如生.那马越来越近,等着它穿过暮色出现在眼前时.我忽然想起了贝茜讲过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英国北部的幽灵,名叫”盖特拉什”,就是变作马.骡.或大狗,出没于荒凉的路上,有时还袭击迟归的旅人,就像现在这匹马向我袭击一样. 马很近了,但还看不见.这时除了得得的马蹄声之外,还能听到树篱下一阵阵骚动,紧挨着榛树干,一条大狗悄悄窜过来,黑白相间的毛色反衬树木,成为鲜明目标.与贝茜的盖特拉什待十分相似......浑身长毛,巨大的脑袋,活像一头雄狮.它从我身旁跑过,却也相安无事,不曾像我担心的那样停下来,以奇特的.超乎狗眼的目光抬头看我.马儿紧随其后......一匹高大骏马,上面坐着 第七十四章 “皇祖母……贵妃娘娘……”小公主揉着眼睛醒了,看到眼前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皇太后吓了一跳,接着又看到卫倾城脸上的巴掌印和嘴角边冒出的血珠,忍不住弱弱地开口喊她们。 “凤芷,来,到祖母这儿来,别再坐在那个害人精身上,你知不知道,就是她害得你爹爹离宫,就是她害得你太子哥哥上吊自尽,现如今还生死未知……”皇太后咬着牙,向小公主伸出了手道,说到最后,她已然哽咽起来。 小公主“啊”了一声,不可置信地重新看向倾城,咬唇非常为难地问她:“贵妃娘娘,你说,我皇祖母所说都是真得吗?” 倾城眼泪滚滚而下,却张不开口说一个字。 在她心里当然不会认同皇太后的话,然而她也认为皇夫李子琰离宫,还有皇太子上吊自尽,这两件事其实都跟她脱不了关系。 “哼!瞧瞧,她不敢说话了吧?她没胆子承认!凤芷,跟皇祖母走,永远都不要来见这个害了你爹爹和你哥哥的女人,她不但是个狐狸精,还是个害人精!”皇太后一边冷笑道,一变上前来将坐在倾城腿上的小公主给拉了下来。 接着她拉起小公主就走,然后吩咐身边的女官传她的懿旨,她要整肃宫闱,将卫倾城带离坤宁宫,迁入慈宁宫小佛堂住下,让她抄经赎罪。 一众女官应声而上,将卫倾城反背双手,带离坤宁宫。 杨大妞和其她的宫女们简直吓傻了,她们想要让前去阻拦皇太后带来的女官将倾城押走,可是又畏惧皇太后的威严,只得纷纷躲到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卫倾城被皇太后的人带走。 那些女官们对待卫倾城十分粗鲁,连拖带拽,不但将卫倾城的发髻给拉散了,甚至拉坏了她身上的衣裙。 卫倾城流着泪不发一言,不过,在被带出坤宁宫时,她往东五所冷宫方向看了一眼,可是在御路上却见不到那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她熟悉和企盼的身影。 她被带到慈宁宫小佛堂,女官们将她推了进去,接着有人抬了矮几进来,上面有厚厚的数册佛经和抄经的纸笔。 一位女官传达皇太后的旨意,让卫倾城抄完矮几上的一册上百页的佛经才可以喝水进食,并且皇太后要求她跪在佛像前抄写,以此向佛祖祈求恕罪。 此时已经入冬,卫倾城被皇太后的人带离时并没有来得及穿上什么厚些的衣服,她只不过穿了夹衣,一路走到慈宁宫,身子都已经冷透了。 皇太后让她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在小佛堂里抄经,对于她来说的确是一件苦差。 她跪在地上哭了好久,最后在身边监督她抄经的女官的催促下,这才拿起了笔开始抄写起来。她抄得极慢,因为她的手不常拿笔,有些字她也不认识,所以抄抄停停,直到天色暗下来,佛堂里点起了灯,她才抄到那一册佛经不到三分之处。 她的腿早就麻了,手也早就僵了,可是身边监督她的女官不断催促着,她也只好硬撑着继续往下写。 写到三更天时,她实在撑不住了,头一歪就倒了下去。 被带到慈宁宫的这座小佛堂里超过了六个时辰,她又冷又饿又伤心,还要跪着抄写佛经,体力不支,终于是摔倒在地。 一旁监督她的女官不耐烦地上前去推一推她,叫她别偷懒,快起来继续抄,要是她抄不完,她们也睡不了觉。 一推之下,发现倒伏在地的卫倾城动都不动,似乎是真昏了。 就有人上前去拍一拍她的脸,一拍之下发现她的脸颊滚烫。 其中一人说:“她该不是受寒发热昏倒了吧?” 另外一个人也上前去摸了摸倾城的额头,接着道:“是受寒发热了,还烫得很。” “那咱们拿她怎么办?太后叫咱们监督她抄完一本经文的。” “我看还是抬她到一边去,给她盖上件东西,让她先睡着,明早再去请示太后该怎么办吧。毕竟她可是陛下的宠妃,若是出了事,我们恐怕会遭殃。” 于是众人就把卫倾城七手八脚地抬了下去,抬到小佛堂的一张矮榻上躺着,然后再找了她们当值的几件厚衣服给她搭上,接着她们才出去了,反手把门给关上,再上锁。 次日一早,这几个人来了,开了锁,进去发现卫倾城烧得整个人都虚脱了,嘴上都是泡,脸上赤红,呼吸也挺急促,就知道她病得有些重。 于是她们其中一人去慈宁宫太后住的宫殿向她禀告说卫倾城病倒了,经书也没抄完,并请示太后该怎么办。 太后想了想,让那宫女去找宫中的医女替她瞧瞧,随便开些药给她吃就行了。 若是她捱得过,那是她的福气,若是她捱不过,那就是佛祖对她的惩罚。 “是,奴婢这就去找医女替她看一看。”那宫女应道。 皇太后早上起来,头一件事情就是打发太监去东五所冷宫打探消息,看太子到底如何了。皇帝一直在东五所冷宫里面没出来,外面又有西厂派出的锦衣卫守着,里面的消息出不来,皇太后当然牵挂皇太子的安危。 她打发去东五所冷宫打探消息的太监是在来向她回禀卫倾城生病的宫女走后回来的,说东五所冷宫的门还是关着,皇帝还没有从里面出来,所以依旧是什么消息也没有。 皇太后恹恹的,只得吩咐人叫摆早膳,她要和小公主一起吃。 待到两人吃完了早膳,旁边伺候的宫女捧了茶上来呈给太后时,皇太后还没喝上一口,只听殿门哐啷一声响,接着一个人如疾风一般冲了进来,见到皇太后时,就怒声问她:“贵妃呢,朕的贵妃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皇太后手抖了抖,不过,很快却是镇定下来了,她继续喝茶,不回答女皇的问话。 小公主已经两天都没有见到女皇了,一见到她就向她跑了过去,接着抱住她的腿,仰面问她:“母皇,我太子哥哥呢,他在哪里?他是不是因为讨厌贵妃娘娘娘,所以悬梁自尽了?” 这话将盛怒之下的女皇拉了回来,让她视线聚焦,看清楚了抱着自己的腿的小女儿。 面对女儿的疑问,她只觉心中惊痛一片,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的问话。 这时候皇太后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盅,看向女皇问:“皇帝,你听到了吧?连只有七岁的凤芷都明白的道理,你竟然不能明白?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弃自己的亲生儿子不顾,使得他不但因为那个你的宠妃被废掉了太子位打入冷宫,还悬梁自尽了。恩成,只有十岁啊,你是怎么对他的,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你对得起他吗?” 女皇突然大怒,朝着皇太后大吼道:“母后,您嘴下留点儿德可好?凤芷还这么小,您何苦要对她说这些?” 皇太后:“你做都做得出来,怎么,还害怕别人说吗?” 女皇扬声喊进来林保,让他立刻将安国公主带去自己的乾清宫,没有她的旨意,任何人不许见小公主。 林保麻溜地跑进来,应了个是,接着笑着拉着小公主的手往外走。 小公主从小是林保看着长大的,而且跟林保关系比较近,所以林保一哄,她就跟着他走了。 皇太后本来不许安国公主被带走的,但是看到皇帝带了提督西厂的林保来,知道自己的人是拦不住的,便也只有放弃了。 等到小公主走后,女皇这才继续问皇太后把倾城给弄到哪里去了。 皇太后并不回答,反而问她:“恩成呢,他怎么样了?” “您告诉我倾城在哪里,我才告诉您恩成怎么样了。” “你的贵妃好得好,我让人带她去佛堂抄经赎罪。” “什么?抄经赎罪?她有何罪,需要母后这样罚她?” “她的罪孽大了,她不该引诱你,让你失去理智,没了一个家。她还不该心比天高,竟然觊觎后位。她知不知道,她只是一个你的女宠而已,若她只是安心做一个女宠,就不会给皇帝带来如此多的烦心之事和麻烦。可她不,她偏要做什么贵妃,入住坤宁宫……” 皇太后一口气把心中的不满都说了出来。 皇帝随后道:“封倾城为贵妃,让她入住坤宁宫都是朕的意思,她从来没有如此要求过,母后实在是错怪了她。” “好,你说我是错怪了她,那么我请问皇帝,李子琰是不是因为他而抛下一双儿女离宫,太子是不是因为你宠着她,而心生不满,最后出言顶撞你,还悬梁自尽。皇帝,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你做错了,你知不知道?”皇太后痛心道,“好了,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了,你告诉我,太子怎么样了?他是不是没事了?” 提到太子,女皇的怒容慢慢地变得悲哀,她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伤痛,对皇太后说:“他被救活了,从昨日救下来就一直昏迷,朕在东五所冷宫守了他一夜,直到半个多时辰前他才醒了……然后,他……他……” 皇太后提心吊胆地问:“恩成怎么样了?你说啊……” 女皇哽咽道:“他……他除了头以上可以动,底下都不能动一下了……” 皇太后大惊失色:“什么?你是说……说恩成他瘫了?” 第七十五章 心痛难当,皇太后胸闷头晕,直接晕了过去。 女皇手忙脚乱地上前扶着她,然后大声叫传御医来。 守着御医替皇太后诊脉,女皇心里乱得不行,直到御医诊完,告诉女皇,皇太后是气急攻心,血热上行才昏迷的。 这个病不能再让她生气,否则有可能会脑中出血,轻则瘫痪,重则有性命之虞。 女皇听完握紧了拳,看着依旧没有醒的皇太后,让御医赶紧把她给救醒。 接着她出了皇太后的寝殿,叫来了在皇太后跟前伺候的宫中的女官,问她倾城在哪里。 皇太后的女官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敢违逆女皇,就对她说了皇太后将卫贵妃关在慈宁宫的小佛堂之内,而且昨晚她发热昏迷,已经叫了医女过去看了。 “什么?”女皇一听,心里是又气又急,立刻赶去了慈宁宫小佛堂。 在慈宁宫小佛堂,女皇看到了身上只搭着一件宫女穿的这个季节的衣裳,依旧发热昏迷,躺在小佛堂内一张矮榻上的卫倾城。 “丫头……你,你这是怎么了……”女皇扑过去抱起来她,脸贴着她的脸,急得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接着,她立即命人将卫倾城挪到慈宁宫的一间配殿里去,另外再招御医来给倾城瞧病。 在卫倾城被女皇带来的人背走后,女皇就发飙了,责问那些在小佛堂看守卫倾城的宫女都对她做了什么。 那些宫女说,她们只不过是奉了皇太后的命监督卫贵妃抄写佛经而已,皇太后说了抄不完一本就不能进食喝水,所以卫贵妃抄到半夜又饿又冷,体力不支,接着就昏倒了,然后就生病了…… 听了这些看守卫倾城的宫女的话,女皇深深自责,认为卫倾城病倒,病成这样都是自己的错,为了儿子疏忽了她,才让她被皇太后如此惩罚,以致于生病。 皇太后派去小佛堂看守卫倾城的宫女们被女皇打了板子,尽管打她们似乎有扫了皇太后的面子之嫌,但是女皇觉得自己不能够不给自己所爱的女人出这一口恶气。 看着那些看守卫倾城的宫女们被拖到小佛堂外面的冷硬的地上按倒打得各个呼痛求饶,女皇凤眸里才现出了快意,然后叫跟随的太监看着她们被打完,不许少一下,这才离开去了慈宁宫配殿。 慈宁宫配殿之内,女皇问刚给皇太后瞧病开了方子的刘御医:“贵妃要紧么?” 刘御医脸上有为难之色。 女皇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叫刘御医有什么话尽管说。 刘御医只得说卫贵妃因为感染风寒发热,又没有及时吃药退热,耽搁的时间久了一点儿,所以现在她的肺上出了问题。 女皇听完脸色一下都变了,她当然明白刘御医没有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感染风寒发热时间一久,就会造成肺部发炎感染。 这种病要是发在小孩子身上,有大半的孩子都保不住性命。 而要是这种病发作在大人身上,比小孩子还凶险,基本上十个能活下来两个都算是幸运了。所以,倾城的病非常凶险,甚至比这会儿躺在慈宁宫寝殿里面的皇太后还要凶险得多,皇太后只要不气她,她慢慢也就能好过来。可倾城呢? 弄不好,这个冬天,女皇会失去她。 女皇额头都暴起了青筋朝着刘御医吼道:“刘御医,你一定要给朕治好贵妃!治好她,朕赏你黄金千两!” “陛下……微臣也只能尽力……”刘御医一躬身道。 女皇突然又冷了脸,吐出一句话:“要是治不好,朕要你项上人头!” “这……”刘御医一头冷汗,他就知道这件事可不都是好处,这是皇帝的做事风格,做好了赏,做不好就罚。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依旧重复一句话:“微臣尽力。” 女皇一挥手:“去吧!” 重新走到卫倾城躺着的床边,女皇看着满脸血红,双眸紧闭的倾城又是好一阵难过,心里越发地自责。 此刻的女皇感觉特别无力,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此刻都在病痛之中。 太子,不,他已经永远不能再做太子了,昨日已经传旨废掉了他的太子位,全天下都知道他不是太子了。可要是他知道悔过,女皇觉得自己还是能够恢复他的太子位的。尽管她说过气话要让女儿安国公主成为皇太女,可这不是还没正式下旨吗?即便因为皇太子说出那样忤逆诛心的话,女皇心里都还没放弃他。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女皇在心里悲叹。 只是如今他因为悬梁自尽,伤到了脊骨,使得身体颈部以下都失去了知觉,小小年纪就瘫痪了。这一辈子他都只能躺着过了,又或者坐起来,也像是一摊软肉。老天爷没有收走他的命,却给了他如此残酷的惩罚。 太子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不知道他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吗?不知道他可还有生存下去的勇气? 一切都是未知。 女皇甚至觉得太子这样活着简直比死还痛苦。 而她这个做母亲的又何尝不痛苦呢,女皇相信在她的余生,只要一看到太子跟一摊软肉一样瘫痪在床,她就会深深自责和痛苦。 是的,她后悔了,后悔自己当时对太子的惩罚太严厉了,其实只要将他再次禁足,再每日派人过去申斥他,不也就够了吗? 难道真像是母后所说的,说自己做错了,老天爷会惩罚自己。 皇太后的话言犹在耳,这么快,就应验了,老天爷真得惩罚自己了。 她唯一的儿子成了个活死人一样的人,一辈子就是那样一摊软肉了,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他成了永远插在女皇身上的一根锐利的刺,会让她时时刻刻心痛。 她的母后,此刻也因为心痛皇太子瘫痪,昏倒在床,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这就是又在女皇的心上扎上了一根刺了。 女皇虽然也不满皇太后袒护皇太子,看不上倾城,甚至在她去看冷宫看皇太子时,还将倾城带离坤宁宫,接着再如此严厉的惩罚倾城,害倾城病倒患上严重的肺病,行走在生死边缘。可是,皇太后再怎么也是她的母亲,生她养她的人,不听她的话,不好好孝敬她也罢了,要是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害得母后也出事,女皇绝对会觉得自己不孝,背负极大的压力。 接下来,就是倾城了。 倾城此刻生命也限于危险之中,想起自己带着倾城回宫后,在乾清宫第一次要她那一晚,曾经说得要永世呵护她守护她爱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一根头发的话,女皇心中愧疚得要命。 她对所爱之人许下的那情真意切的誓言,如今想起来岂不就是一个笑话了吗? 就在这皇宫之中,尚且不能护她周全,尚且让她限于病重和危险之中,女皇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她的心痛苦得不断收缩。 如果倾城有个三长两短,女皇觉得自己真得生无可恋了,她也想一死了之,逃避这所有的压力和痛苦。 她是天底下最至尊无上,最有权势之人,但是面对如今的局面,她头一次深感无力。 女皇坐在卫倾城身边正限于痛苦懊悔愧疚等种种负面情绪之中时,从外头疾风般冲进来一个人,冲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就扑上来抓住了她的衣襟怒声质问她:“纪华珺,你做的好事,害得母后昏倒生死不明,害得太子瘫痪在床,你……你就为了这个躺着的女人?你简直是个昏君,你不配为皇!不配为人女,不配为人母!” 冲进来的人正是女皇的亲妹妹乐平长公主,她因为太过愤怒,甚至直呼女皇的名字,朝着女皇怒吼。 她所做所为,已经对女皇是极大的冒犯,若是平时,女皇早就给她一拳,将她打倒,还要让人进来将她拖下去严惩。 可此刻的女皇木木的,似乎没有听到乐平长公主的话一样,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襟摇晃着,说着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第七十六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乐平长公主的声音太大,吵着了吃过药之后昏睡着的卫倾城,她突然咳嗽了起来。 “倾城!”女皇听到她的咳嗽声陡然一下子回过神来,她用力一下子推开乐平长公主,指着她低吼道,“你给朕住嘴!朕的家事轮不着你来管,再给朕多话,朕就削去你的王爵,将你费为庶人,迁往南京圈禁!” 她此刻的面容现出某种狰狞出来,宛如她胸前那张牙舞爪的升龙。 乐平长公主悚然一惊,不敢再看那个她的皇姐,同时也是天底下最至尊无上的人。 她错误地估计了形式,认为皇帝会被这一系列的事情给打倒,心绪错乱,会对自己的冒犯和指责感到无措。 原本已经是这样的,哪想到那个昏迷在床的女人只是咳嗽了两声,就将皇帝拉回了现实之中,她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执掌全天下人生杀予夺大权的天子了,而且似乎还变得更加冷酷,只为了彰显她要极力护住那个她所爱的女人,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众叛亲离,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反对她…… 乐平长公主低着头,慢慢地退了出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女皇扑到了卫倾城躺着的床边,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切切地喊她:“倾城……倾城……是朕,朕来了,别怕,有朕在,你会好起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这些话起了点儿左右,卫倾城在一阵强烈的咳嗽后,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视线慢慢聚焦,慢慢清晰。 然后终于看清楚了眼前握着她的手坐着的那个人。 “陛下……”倾城轻轻开口,难掩泪意,清澈的眼中迅速蓄积了泪,然后瞬间涌出,顺着眼角,在她光滑如玉的脸颊上势无所阻地流淌…… 女皇见状,不由得哽咽,说:“没事了,倾城,朕来了,朕会护着你。” 卫倾城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蹙着眉转头看了下屋子问皇帝:“……这是哪里?” 女皇答:“慈宁宫配殿,朕今日从东五所冷宫回来,去坤宁宫没找到你,杨大妞跟朕说你被朕的母后带来了慈宁宫,朕就赶到慈宁宫来了……见到你病倒了,就让宫女忙把你抬到慈宁宫配殿,招了御医来替你瞧病。朕想着等你好一些,再挪动你,治病要紧……” 听到自己还在慈宁宫,倾城忍不住有些害怕,毕竟这里还是在皇太后的地盘上。一想起皇太后,倾城就会想起她对自己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以及她让她跟前的女官强行带到慈宁宫来行使惩罚。 “陛下……带我离开这里……”她忍不住提出要求。 女皇赶紧答应,说这就给倾城准备辇车,她会亲自陪着倾城回乾清宫去,而且小公主也在乾清宫。 提到了小公主,倾城就想到了太子,于是犹犹豫豫地问女皇:“陛下……太子,太子他没事儿了吧?” 女皇眼角跳了跳,压抑住悲伤告诉倾城:“他没事了,你放心养病吧。” 说完,直接走出去吩咐随行太监去准备辇车和人手,她要陪着贵妃回乾清宫去。 不一会儿,就有太监先抬了一架肩舆来,宫女们替卫倾城穿好衣裙,然后皇帝拿出自己的出锋黑貂皮大氅给倾城裹上,陪着她一起出去。 在西配殿门口,见到垂头看着脚下的乐平长公主,女皇声音平淡无波道:“皇妹,母后那里,就烦劳你多照顾下她了,你是她最疼的小女儿,可别辜负了她对你的厚爱。” 不知为何,女皇虽然用如此平淡的声音说话,可却让乐平长公主心头一凛,她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然后赶忙应承:“是,陛下。” 卫倾城被挪到乾清宫的寝殿中后,就安心地昏睡,她不断做着梦,可又记不得都做了些什么梦,总之梦境漫长,好歹不管是些什么梦,身边总有一个人握着她的手,让她不至于迷路。 就在她再次睁开眼,眼中露出清明之光时,离她被挪到乾清宫寝殿已经足有五日了。 她侧头,见到晨光透过菱花窗格投进来,照到床前,照到身边躺着的那个额头饱满,丹唇润泽,鼻子挺秀的人脸上。她似乎还睡得很沉,眼眸紧紧闭着,浓密的眼睫似蝶一样安静地伏着。然后她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身边人紧紧握着,手指交扣。 这让倾城想起了她做的那些内容不明的梦里,始终有个人握着她的手,然后她就一路在梦中跋涉向前,最后终于醒了过来。 她略微动了动,心里充满了满足感。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身边有女皇,她最爱的人陪伴,握着她的手,就够了,就能够一辈子…… 倾城一动,睡得并不沉的女皇就感觉到了,只见她眼睫一抖,一下子就睁开了眼,再立即转脸往倾城看过去。 两两相对,女皇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一侧身,另一只手伸过去抚摸倾城的脸,激动地说:“丫头,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倾城微闭着眼,享受地感受女皇的抚摸,就像一只乖乖的小兔子一样。 女皇继续诉说:“这几日你一直昏迷,朕不知道多担心,就怕你挺不过去这一关,好歹,老天爷看顾,你终于过了关,终于醒了……” 倾城睁开眼,望着女皇问:“陛下,这几日一直都守着我么?” 女皇点头:“当然,每晚朕亲自喂你吃药,然后在你身边躺下,朕相信,有朕护着你,不管是鬼魅和小人,都不敢来跟朕作对,抢走你。” 倾城眼中泛起泪意,道:“怪不得,我在梦中一直觉得是你牵着我的手,陪着我,最后我终于能够走出无尽的黑暗……” 女皇凑过去,亲吻她的眼睫,低声说:“都过去了,丫头,有朕在,朕会陪你一世,让你快活一世。” “嗯。”倾城也侧过身来,伸出一只手去抱住女皇的腰,深深将头埋入她怀中。 又过了十来日,倾城好得差不多了,终于能够起床,她太想陪着女皇一起吃饭和散步了。 杨大妞等几个宫女替她穿上贵妃的华服,梳起发髻,戴上华美的金钗和步摇,更有宫女上前来替她匀面,化妆。 “贵妃,您可算好了,只是瘦了些,气色也不怎么好,用上这些陛下特意命人制作的胭脂,一下子就又跟以前一样美了。”那替她化妆的宫女一边替她化妆一边讨好道。 倾城摸一摸自己的脸,笑着说:“那我得吃好点儿补一补,陛下不喜欢我太瘦了。” 说完这话,又想起什么,突然脸红了。 她记起来,陛下老是握着她胸前的小兔子,说:“太瘦了,太小了些……若是大一点儿,一定更加好吃……” 是的,陛下就喜欢吃她的小兔子,每次这样,就会让敏感的她发出声音求饶,然而当女皇真不理她们时,又想她的手,她的唇舌…… 倾城低头看,似乎这些天大病一场,小兔子的确是又瘦小了些,陛下该是更不满意了吧。 这些天她病了,陛下都乖得很,虽然夜夜陪在她身边,但都没有碰她一下,顶多在动情时,轻轻吻她的脸。女皇的鼻息扫过,倾城嗅到她的气味儿,竟然会暗自悸动。 她想起女皇戏谑着说的话,说等她是个小妇人了,就会很想,很想女皇的宠爱,不会像青涩的女孩子那样老是害羞,老是放不开。 似乎从前世到这一世,她都在女皇面前没有放开过。 真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成为小妇人了,对于女皇有了些从没有的热望。 倾城决定,这一次病好了,就再也不要在女皇跟前放不开,她要向女皇打开身体,变成一个*地缠住女皇的小妇人。 等她梳妆完毕,宫女拿着镜子前后左右替她照着,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娇媚无比时,她满意地点点头,问身边的宫女:“陛下呢,她在哪里?” 宫女回答:“陛下在御书房批折子呢。奴婢这就去为贵妃娘娘向陛下禀告,说贵妃娘完全好了。” 倾城摆摆手:“不用了,我亲自过去,给她一个惊喜。” 周围的宫女应诺后退下,倾城提着裙子往女皇所在的御书房走。 不过,等她进入御书房中时,却发现皇帝不在御书房里,于是她走回去问守在御书房门口的太监:“陛下呢,陛下去哪里了?” 那太监躬身回答:“回贵妃娘娘的话,一刻钟之前,陛下去了东五所冷宫瞧瘫痪的皇子。” “瘫痪……瘫痪的皇子……你,你是说太子?”倾城瞬间失色,迟疑着问那刚才回话的太监。 那太监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什么,立即跪在地上,捂住嘴巴,瑟瑟发抖。 倾城在病中时,女皇曾经吩咐所有在乾清宫中当差的宫女和太监,不能够在倾城跟前提起关于皇子纪恩成的半个字。可刚才那个太监嘴快,一时忘记了女皇的吩咐,一下子就说出来了。这会儿见到贵妃娘娘的问话,他哪敢再说出半个字来,而且他直觉自己闯祸了,等到女皇知道了这个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惩罚他呢。 第七十七章 不知在下午什么时候,我抬起头,四下看看,只见夕阳正在墙上划着它金色的下滑线.我不停问自己”该怎么办” 可是心灵的回答......”马上离开桑菲尔德”......太干脆太恐怖了.我堵住耳朵对自己说,现在还忍受不了这个.”没做成爱德华.罗切斯特的新娘,只是我痛苦的最小一份”,我断言.”从最美妙的梦境中醒来,发现原来只是一场空欢喜,这种恐惧也还能承受,能克服.可是必须马上不顾一切地离开他却让人受不了,我无法做到.” 可内心的一个声音马上反驳我认为我做得到,还预言我应当这么做.内心在反复激烈的斗争.真想做个软骨头,好回避面前那长长的痛苦之路.可是良心化为暴君,掐住了激情的脖颈,嘲弄地教训说,她只不过把自己的纤足在泥潭中点了一下,发誓用他铁的臂膀将她抛进深不可测的痛苦之渊. ”那就把我拉走吧!”我叫道,”让别人帮我一把吧!” ”不,你必须自己摆脱,没人能够帮助你.你必须自己剜出右眼,砍下右手,你的心要做祭品,而你要做祭司,把它刺透.” 我蓦地起身,害怕在恐惧孤独中出没这么一位无情的法官,害怕在寂静中充满这么可怕的声音.当我站直身体只感觉天旋地转,才明白自己兴奋过度,营养太少,使身体不适.这一天没吃早饭,也没吃一点肉和没喝一口饮料.而且,忽然想到我关在屋里这么久,却无人过问,无人请我下楼,就连小阿黛勒也不曾来敲门,费尔法克斯太太也没有来找我,心中一阵难言的苦楚.”被命运抛弃的人总会遭朋友的遗忘.”我痛苦的喃喃自语,拉开门闩往外走,却绊到一个东西.此时我仍然头发晕眼发花,四肢无力,没能立即控制自己就往下一倒.但还没倒到地上,就有一只伸出的胳膊扶住了我,抬头一看......是罗切斯特先生,他坐在横亘房门的一把椅子上. ”总算出来啦.唉,我在这等你好久了,一直在听,可一点声响都没有,连一声抽泣都不曾听到.再过五分钟那种死一样的沉静,我就要象盗贼一样破门而入了.看来你在躲我......关起门来独自伤心!我宁愿被你痛斥我一通.你一直是个情感丰富的人,我还以为你会大闹一场,准备看你热泪滂沱.不过,我想要它洒在我胸膛上,可现在木头木脑的地板却得到了它,要么就是你的手绢湿透了.然而我错了,你根本就没哭!只能看见你面孔苍白,双眼无神,却不见一丝泪痕.我想,那么它是你的心在流血吧” ”唉,简,难道你连一句责骂的话都没有么辛酸的话,尖刻的话,伤害感情,刺激情绪的话,统统没有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坐在我让你坐的地方,用这种没精打彩消极顺从的目光看着我” ”简,我绝不想这样伤害你,从来不想.假若一个人只拥有一只亲如女儿的小母羊,让它吃他口中的面包,喝他杯中的清水,偎依在他的胸前,但却一时失手,在屠场把它宰了,对这鲜血铸成的大错,他的悔恨也决不会多出我现在的悔恨.你肯宽恕我么,简” 读者呵!......我听后马上就宽恕了他.他的眼中充满的只有深深的尾悔,他的语气充满真诚的遗憾,他举止富于男子的气概.而且,整个神情态度流露出坚贞不渝的爱情......我完全宽恕了他,但我并没用言词和行动表达,只深藏在自己心灵深处. ”你认为我是个坏蛋吗,简”须臾他愁闷地问......大概在奇怪我久久的沉默与驯服.我的样子看起来是只有软弱而无坚强. ”是的,先生.” ”那就痛痛快快毫不留情地说出来吧......不要饶我.” ”我不能.我很累很不舒服,我想喝水.”他颤抖着长叹一声,揽我入怀,抱我下楼.开始我不知道他把我带到了哪个房间,模糊的双眼中一切混混沌沌.但很快就感到炉火令人振奋的温暖.虽值夏季,但我在自己房间早已变得浑身冰凉.他把酒送到我唇边,我尝了一口,清醒多了,又吃了些他递上的食物,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发现我们原来是在图书室里......坐在他的椅子上......他就在身边.”倘若现在就死,没有太大的痛苦,那该多好”,我想,”那就无须费劲扯断与他息息相通的心弦.看来必须得离开他了,可我并不想离开他......也无法离开他.” ”现在感觉怎么样,简” ”好多了,先生,很快就会没有事了.” ”再喝一口,简.” 听从了他的话.他随后把杯子放回到桌上,站到我跟前,专注地看着我.突然他一转身,激情勃发,模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快步穿过房间,但又折了回来.他弯下腰,仿佛要吻我,可我想到现在爱抚已被禁止,就转过脸去,将他推开了. ”怎么......这什么意思”他匆忙叫道,”哦,明白了!你不愿亲吻伯莎.梅森的丈夫你认为我怀中有人,拥抱已被占据” ”无论如何,那里没我的地方,没我的权利了,先生.” ”为什么,简不用你费神解释,我来替你说吧......因为你已有妻室,你会这样回答......猜得对么” ”对.” ”你若这么想,就一定对我心怀偏见,一定把我看作是一个诡计多谋的浪荡子......卑鄙下作的流氓,一直在煽动你无私的爱,好把你拖进故意设置的圈套,剥夺你的名誉,掠夺你的自尊.你对此有何看法我看你无话可说.第一,你还萎靡不振,呼吸困难;第二,你还不习惯指责我痛骂我.另外,要是你多讲几句话的话,眼泪的闸门就会打开,泪水就会滚滚而下,所以你无意规劝责备,大闹一场.你在琢磨如何行动......你认为说话毫无益处.我了解你......我在提防着.” ”不先生,我不想和你作对.”我说,颤抖的嗓音警告自己要长话短说. ”不照你的字义而照我的字义来说,你是在谋划毁灭我.你已经在说我是个已婚男人......既然如此,你就要回避我,躲开我,刚才你就已经拒绝亲我.你打算把自己完全只当做陌路人,住在这个屋檐下,只是做为阿黛勒的家庭教师而已.假若我对你讲一句友好的话,假若你对我再产生一点友好的感情,你就会说......'那男人差点使我做了他的情妇,我必须对他冷若冰霜,硬如岩石,,于是你就真的如此.” 亮亮嗓子,定了定神,我答道:”先生,我的处境完全变了,我也得变......这一点毫无疑问.为了避免情绪波动,以免老是得与回忆和联想抗争,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阿黛勒得请一位新老师,先生.” ”哦,阿黛勒会去上学......这个我已决定了.我也不想用桑菲尔德可怖的联想与回忆折磨你......这个该诅咒的地方......这个亚干的营帐......这个蛮横的墓穴,对宽广天空的光明硬露出生不如死的鬼相......这个狭小的石头地狱,一个货真价实的魔鬼,比我们所能想得出的一